“是他?”骆劲看着前方的路, 思绪却飘向很远的地方。
伏黎“嗯”了声。
两人心知肚明。
骆劲笑了笑,揶揄里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小梨, 你可别告诉我, 你们又在一起。”
伏黎毫不犹豫地再次嗯了声, “在一起了。”
骆劲的手捏紧了方向盘。
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事。
但还是不甘心, 以及悔恨没劝阻她回国。
不过就算劝住了能有什么用。
在她最孤独伶仃,伤痕累累,乃至奄奄一息的时候, 她也没有接受过他。
从来没有。
骆劲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车子一路默声地开到半月弯。
江妍月早已等候再此,她姿态高雅地吃着牛排, 听着门迎开门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头也没抬地说“坐。”
她深刻演绎了“傲慢”这个词。
伏黎等她吃完。
江妍月看了骆劲一眼,没有太在意, 伸手拿起白洁胜雪的餐布, 优雅地擦着嘴。
在两人的注视下, 又开始补妆。
伏黎想到和祁希予的约定, 不想浪费时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
啪的一声, 江妍月合上粉饼盖。
艳红的嘴唇扯出一个目中无人的弧度, “你猜猜看?”
“你敢动章婉我会杀了你。”
伏黎藏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拳头。
江妍月将粉饼放进包里。
她最喜欢看人气急败坏想法设法和她斗,斗到最后又不得不向她低头。
这个过程简直太有趣了。
伏黎比起那些乖巧的穷学生,多了份骨气。
就是这份骨气,让她觉得特别好玩。
软柿子捏多了换个硬柿子捏,打发闲暇无聊的时间。
“我以为你会求我。”江妍月毫不忌讳有其他人在场,“就像当初你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一样。”
骆劲憋不住了,拍桌而起,“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要以为你爸是——”
“闭嘴。”江妍月突然大吼一声。
她最讨厌有人在她说话的时候插嘴。
她吼完,淡淡地笑了下。
像有良好的家庭教养。
伏黎看着江妍月,就像在看一个垃圾。
“你的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江妍月听完,抱起胳膊,哈哈笑了声,“伏黎,你应该感谢我所作的一切。是我,你怎么看得清这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没看清差距,你怎么懂得攀着男人往上爬。”
她顿了下,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从市教育局局长的儿子攀到禾润总裁,越攀越高。”
攀到她不得不逼她坐到这里,以绝后患。
“还有别的吗?”伏黎问她。
江妍月收起笑容。
“你能攀上谁是你的本事,我管不着。”
“不过我要提醒你,闭紧嘴,开口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说完,伏黎说:“你怕了。”
“笑死人,我会怕?”江妍月拎包站起来,她说得有些烦躁了,蹙眉道:“我只是不想进娱乐圈爆出一堆黑料,很麻烦,我也玩不尽兴。”
她走过来,骆劲同时站起来,挡在伏黎跟前。
江妍月推开骆劲,一把夺走伏黎的手机
她快速扫了眼,不是很高兴地撇唇,手指在屏幕上摁了几下。
“还来这招?”江妍玥扬了扬手机,屏幕上的录音按钮变成了停止符号,“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
江妍月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指并拢作夹烟手势,在嘴边虚吸了一口。
然后向前半步,指节弯曲,顺便抵在她肩头。
这一刻,好像真的有燃烧火红的烟头烫在身上。
伏黎反射性肩膀后侧。
她抓住江妍月的手腕,表情冰冷,从外冷到了骨子里。
江妍月使劲往前抵,伏黎抓得紧紧的,巍然不动。
看着她说:“我没忘记。”
江妍月甩开她手,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她转头往包间入口走。
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还有你。”她指着骆劲,“你父亲——”
她没说完,又笑起来。
像个疯子。
她走后。
骆劲递给她自己的手机:“我这里还有录音。”
伏黎摇头,“没用的。”
她不是没尝试过。
江妍月有一千种方法让录音消失,或者颠倒黑白。
伏黎看了眼时间栏,接近八点半,已经来不及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骆劲跟在后面,“我送你过去。”
“谢谢,不用了。”
骆劲刚摸出车钥匙,眨眼间,伏黎消失在视线里。
伏黎在路边连续招了三辆出租,司机一听她要去东溪路,都摇摇头,踩下油门走了。
第四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
司机没问去哪儿,伏黎心里一喜,打开后门坐进去,“东溪路银座广场。”
司机转过来,“姑娘你下车吧,那边去不了。”
“为什么去不了?”
伏黎的心情像一块石头沉入海底。
“堵车,不是一般的堵。”司机摇着头道:“东溪路本来就堵,现在又在搞什么活动,有明星来,粉丝挤得水泄不通。”
“你把我载到东溪路附近就行。”
司机还是摇头,“真不去了。”
伏黎着急道:“我加钱。”
“不是加不加钱的问题,你听呼叫机,好多车进去了出来,先不说浪费时间,堵车堵得人冒火啊。”司机见小姑娘一脸焦急,“你搭地铁去绝对还快点。”
伏黎短暂思索,“那师傅,麻烦你送我去地铁站,哪个站最近就送我去哪个。”
“最近就是羊楠口站,坐3号转7号。”
“好。”
司机伸手,盖下“空车”的标识牌。
踩下油门,出租车起步。
“师傅麻烦你稍微开快点,我约了人,很着急。”
司机嘿了声,“既然约了人就早点出门,现在才来急。”
伏黎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她摸出手机打算给祁希予发条消息。
呼吸键怎么摁都没反应。
长摁后,漆黑的屏幕显示出红色电池图标。
伏黎凑到前面问:“师傅,你有手机充电器吗?”
司机偏头看向手边,“这儿插`着的,自己取了充。”
伏黎往前坐了点。
把数据线接口拿起来一看,“有苹果的吗?”
“没有。”
伏黎攥着手机,长叹口气。
早知道就换手机了,电池老化,待机时长很短。
更何况,刚才又录了那么久的音。
车子在地铁C口停下。
幸好伏黎手机壳后备着一张百元钞票。
司机打开照明灯找零,零钱杂乱无章,伏黎在一旁等得心急如焚。
司机不紧不慢凑着零钱。
“年轻人长个记性,下次见重要的人记得早点出门,不然又像现在这样干着急。”
“师傅,找我五十就可以了,剩下的不要了。”伏黎说。
“那怎么行,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伏黎管不了那么多,伸手抽走绿色的五十,以高中短跑百米的速度冲刺。
自动售票机前居然排着队伍,好在速度算快,伏黎拿起乘车卡转身,一位老奶奶叫住她,“好心人帮我买个票嘛,我不认识字。”
伏黎站住,长吐出口气。
倒回去问:“老奶奶你要去哪个站?”
“南坡路。”
伏黎快速点着购票屏幕,浏览完,微低头告诉老奶奶,“没有南坡路,只有东坡路。”
老奶奶听力有问题,伏黎重复好几遍,老奶奶才听清。
她说:“我就是去南坡路。”
伏黎思考了一下,“你有家人的电话吗?”
老奶奶摇头。
“你具体是要去哪个地方?是回家还是去其他的地方。”
老奶奶说:“我去南坡路,你给我买南坡路的票。”
“我知道,”伏黎闷住一口气,“你出了地铁站还要去哪里?”
“我去我女儿家。”
“你女儿家的小区叫什么名字?”
老奶奶迷茫地摇头。
“你等等。”伏黎跑到人工售票窗口,向工作人员说明了老奶奶的情况,等亲眼见到工作人过去后,她才放心进安检通道。
她全程都在跑。
下电梯也用跑的。
她听见了滴滴滴的报警声。
最后一步跨下电梯,亲眼看着地铁车门关闭。
她张了张嘴。
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像这趟地铁,再也赶不上了。
她颓败地站在黄线外,看着玻璃倒映中的人。
接下的路程都很顺利。
甚至出了东溪路,一切井然有序,拥挤的粉丝早已散去。
伏黎乘坐电梯到了商场五楼。
电梯门一打开,乌泱泱的人涌进来,伏黎逆着人群艰难地往前走。
大屏幕显示八点四十的场次刚刚散场。
原来身后那群人就是来看这部电影的观众。
伏黎往前走着,脚步越来越慢。
她环顾一圈,没有一个人是他。
就好像。
她的所作所为终于有了报应。
他不在,才是应该的。
伏黎将肩膀上的挎包带往里挪了挪,准备离开。
转身的刹那,一道身影闯入视线。
猝不及防。
可又像阴雨天后的突然放晴,令人满心欢喜。
“伏岁岁,你是不是眼瞎?”
他半眯起眼,伸手拎起她挎包肩带吗,“松开。”
沉重的挎包到了他的手上。
伏黎看见他的手里紧捏着两张电影票,张着嘴突然说不出话来。
“你这什么表情。”他轻蹙眉。
伏黎看向大屏幕。
“十一点半还有一场,我去买票。”
祁希予一把拉住她胳膊,缓慢地摇头。
“说好晚上一起看电影的。”伏黎闷着头往前走。
祁希予很用力才把她拉回来,“你确定要看这种类型的?”
伏黎顿住。
那是一部幼儿看的动画片。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深夜场次。
“吃饭没?”祁希予问。
伏黎转过身,“你呢?”
祁希予松开手,“先去吃饭吧。”
他往前走,伏黎在原地站了两秒,才迈脚跟上。
两人走进电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迟到。”伏黎抿着唇等待“判刑”。
祁希予侧头,轻描淡写:“我不勉强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没什么。”
因为我等到你了。
这就足够了。
只有五楼,电梯很快到达一层。
电梯门打开,祁希予走在前面。
伏黎两步并作一步,和他并肩。
像意外,也像刻意,她的手碰到了他的手。
然后,握了上去。
她握得紧紧的。
祁希予侧头,“错了。”
伏黎歪头,懵懵地看着他,手下意识想抽离。
祁希予没给她这个机会,反手抓住。
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
他看着她,扯了下嘴角,“要这样才对。”
伏黎笑了下,嘴角不再下耷。
两人手牵手,就像最寻常的小情侣夜晚出来压马路。
这么多天的心理建设,伏黎以为自己能微笑着面对祁希予,平静地陈述自己所遭受的的校园霸凌,甚至能说一句“都过去了,我已经没事了。”
她没有办到。
她开始哽咽,讲话断断续续,最后抱着他嚎啕大哭。
就像一个小孩,在陌生人面前重重地摔了一跤,她会自己爬起来,拍拍裤子说没事。
可一回到家,甚至还没进家门,只隔着门听见妈妈问一声怎么了,会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祁希予胳膊搂着她腰,另一手轻柔地拍着她背。
等她哭够了,用柔软的指腹揩去满脸的泪水。
“我不想你知道,”伏黎哽咽着,说话变得含糊不清,“我怕你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祁希予轻轻她擦掉眼角新溢出的水光,声音很低很哑。
像被压抑的猛兽在嘶吼。
他早就查出江妍月的所作所为,但今天,他知道了更多的细节。
每一个,都令人发指。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我来之前见了她,和骆劲一起。”
伏黎说了每一个细节,包括骆劲站在禾润门口拉她的胳膊看有没有伤口。
“嗯,我看见了。”
他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捋在耳后,动作极其温柔。
伏黎再次哽咽,鼻尖冒出一股酸气。
“原来你真的看见了。”
在去的路上打那通电话时,她就有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妙,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我比他帅,比他有钱,没道理选他不选我。”祁希予捏了捏她的脸颊,“料你也不敢红杏出墙。”
他只是有些嫉妒。
他的岁岁,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带给她曙光的,是别人。
但是,更多的是悔恨。
后悔在看见她和骆劲相拥在海岸线时,选择了转身。
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
就一会儿。
他的岁岁,就不会受人欺辱。
“祁希予,我好难过,”伏黎擦干净眼泪,“答应你的事总是没做到,明明说好一起看电影的。”
“这有什么难过的。”
祁希予轻飘飘地说完,拉开两人的距离,手搭在她肩膀,朝前面扬了扬下巴,“看见什么没?”
伏黎偏头,眼睛红红地望着他。
“别看我,看前面。”祁希予微俯身,凑近了问,“视线里有什么?”
伏黎吸了下鼻子,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认真地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