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观之没搭话,想到李婉经王鹤口说出的分手原因,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就为了这事来找我吗?你放心吧,我还是有底线的,王阿姨人很好,我不会真利用她做什么。”李婉继续说道。
“我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王观之冷声说道,他知道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事。
李婉闻言抿嘴没继续说,她闭目靠了回去。她被程晋搞得有些心烦意乱,工作上这种无法判定一个人的感受让她很有危机感,而王观之坐在她旁边更让她感到情感上有压力,于是几秒后,她又张眼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王观之装聋作哑偏不走,哪怕心里被李婉这话又气到一次。他知道李婉今晚没开车,三更半夜打完针还要去打车,他不可能放心。
而王观之一直不走的行为,让李婉内心慢慢松动软化,好一会之后,她又主动和王观之搭话,不再是赶他走,而是问:“你和程晋是不是很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观之听到这问题,心里不太舒服,再次瞥了眼李婉反问:“你现在对程晋感兴趣了?”
王观之的话没毛病,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阴阳怪气,李婉又开始胃疼,懒得再说什么,又一次转开了脸。
王观之见李婉默认,忍不住有醋意,但他们分手了,连朋友都不是,谁也管不到谁,他便也不想再说什么,紧抿着唇。下一秒,他烦躁点开了 Phoenix 的来信读了起来,试图转移注意力。
一旁的李婉这时出神望着自己的点滴,想起 W 信里的那句话:我们最终都在过自己的槛:欲望、自尊心、自私、自我。
第二十章 Into my arms.
“W,
展信佳。
最近气温骤降,寒冷让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容易陷入僵局,也可能两个人相处本身就是磨合磕碰比较多,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我们大部分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敢做决定,尤其在对待感情上。如果能很快做决定,有些人应该很早就能结束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我近两年对感情的处理也很糟糕,亲情爱情友情都停滞不前,我想大部分问题是在我自己,我很贪心有时候贪恋情感上的温暖又害怕被束缚,所以我最近开始调整自己,该放手的感情就放手了。不耽误别人也不为难自己。
前两天,我冒出一个念头,打算忙完这段时间,春节找个地方好好旅游,一个人。这个念头对我来说很突然,因为这两年我的兴趣和重心都在工作上,旅游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甚至觉得麻烦耽误我赚钱。这次旅游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竟然有点期待,记起被遗忘的快乐,活法又多了一种。我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执行力很强,任何事情一旦想开了也就想开了,第二天就是全新的我。
这封信我已经写了快一周了。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我曾认为诚实是一种武器,而不是一种品质,人不应该总是很诚实,而是在必要正确的时候才能去诚实,这样对自己对大家都好。但我今天忍不住诚实了,品格教育刻在骨子里,而当我真的诚实的时候,还得到了很温柔的谅解。有那么一刻,我想推翻现在的自己,做回从前的自己,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有那么一刻,我发现努力和奋斗会让人先变成小丑的模样。
我只能想等到有一天,等我也有一定的主动权,我也要对正在奋斗的人多一点善意和包容。
这封信真的写了好久,我这几天因为工作上出了问题,已经不知道自己前面写了些什么了,现在心里只有不甘不满。人真的很复杂,心里脑里好像有很多种按钮,不同的模式,时不时在切换。而有些片刻,又很真实觉得平安健康就好。
暂时搁笔了,祝你一切顺利,身体健康。
Phoenix”
李婉打完针已经是午夜,护士给她拔了针,嘱咐她注意休息。李婉点点头道了谢,她欲起身,手边的药袋和包很自然被王观之抢先提了过去。
王观之单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提着药袋子和李婉的包,阔步走在前面,他穿了件夹克外套牛仔裤,看上去休闲自在,时间于他一点也不像午夜。
李婉裹紧自己的外套走在后面,午夜的寒风仿佛只吹她一个人。
王观之很快走到车边,上车发动了车子打开空调,他还将药袋子系成蝴蝶结绑在李婉包的肩带上,等李婉坐上车,他面无表情把包递了过去。
李婉接过包看到肩带上蝴蝶结哭笑不得,抬起头脱口而出想骂王观之神经病,但一触到他幽深的眼神,她的话收了回去。
王观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如果再对他开玩笑,他一定还会想复合,但这一次,他们都更理智更平静接受分手的事了。他看到她把话咽回去说了句谢谢,默默拆掉蝴蝶结,把药袋子装进包里,他便挂挡起步,说道:“我送你回家。”
“好,谢谢你。”李婉回答。
王观之没说什么,车子滑出车位,打了方向灯。
李婉实在太累了,靠着座椅靠背没一会忍不住睡不着了。王观之侧头看后视镜时,见李婉睡着了便关了音乐。
音乐戛然而止,车厢里越发安静,但在他脑子里一些事情越发清楚喧闹。他想起他和李婉相处过的时光,他们好的时候很开心,有天他们早上刚道别各自去上班,没多久因为出来办公在街上遇到,李婉很惊喜很高兴朝他跑去,扑到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也很高兴,李婉当时脸上明媚天真的笑,让他感到整个世界很美好,生活就是在这么一个个瞬间里被值得肯定。他很爱这些时刻的李婉,她有趣热爱生活,街头拥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每当这种时刻的她,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可以看到一个完整温暖的世界,让人感到无比安心平静。
所以,他总是想拉住她站在某一个时刻里。直到最近他才想通她是流动丰富的人,他爱的那些时刻只是她身上波光粼粼般的碎片,她在意的和他中意的不一样,她想成为的那类人和他所期待她是的那类人也不一样。她在拼凑自己的碎片,他也在拼凑自己的,他或许也没有为她改变过什么。
王观之在重新收到 Phoenix 的来信之后,他总觉得有时候在读信也是在读另一个折面的李婉,但他知道那不是李婉。李婉没有妹妹,也没有 Phoenix 的优柔敏感。他很早就认识 Phoenix,但遇到李婉的时候,他可能都记不得那个年少虚幻喜欢过的女孩,只是觉得李婉符合他的一切想象:知性幽默坚强。
王观之和李婉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感觉幸福可以离他们很近,但真要跨出那一步对他们来说非常难,毕竟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固定的时刻。他一厢情愿空有怀抱,他想保护她,她却不愿意,因为她要的不是保护。
车子开到李婉家楼下,李婉没有醒,王观之停好车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两点钟,他想了想抬手轻轻拨开李婉额头的碎发,而后叫醒她说道:“到家了,赶紧回家睡去。”
李婉惊醒,看向车载屏幕上的时间,抬手揉了揉额头擦了擦眼睛,慌乱对王观之又道了谢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王观之见李婉一动身怀里就滑落了手机在座位上,伸手帮她拿起了手机戳了戳她的肩膀,丢回她怀里,皱眉说道:“睡觉都抱着手机,到底什么事做不完。”
李婉一听这话,真想起了事,她刚才迷糊睡着都还在想一斗的事,所以她回过头看向王观之问道:“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程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观之闻言,脸色开始变差,紧紧抿着嘴,好一会他才反问:“你工作上又出问题了?投标出事了?”
李婉眨了眨眼睛没说话没点头。
“我妈很信任他,他为人很聪明很有能力。”王观之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我是问他人品怎么样?”李婉追问。
“人品怎么说?我和他的关系是普通朋友,他就像我妈的干儿子,有时候像我哥,但我们没一起经历过事,我很难告诉你一个准确的答案。”王观之说这话很认真,但语气里多少带着点不爽不情愿。
李婉听着王观之的话,不仅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也知道他在吃醋,她觉得他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不过也是他的可爱让她无奈,她微微侧过脸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王观之很想问李婉是不是会喜欢上程晋那类人,但作为一个成熟的人,他还有理智,只能憋屈把话咽回去。他抓不住她,正在戒掉她的途中,要是复发估计只能对她威逼利诱,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了。王观之觉得自己可笑,转开头看车窗外顺手按了解锁键。
李婉听到车门开锁,回神该下车了,忍不住又看了眼王观之,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注意到车上的音乐正停留在一首英文歌,歌词停在一句:into my arms, oh lord.
李婉下了车裹紧大衣站在路边想目送王观之,王观之却放下车窗让她先回去。四目相对,两人僵持了会,最后李婉还是先转过了身。
李婉知道一个人的怀抱很温暖,但那里也只有温暖,而她活这一辈子,更渴望实现更多的价值。她再次裹紧自己的大衣往前走,寒风依然吹她,也吹得她愈发清醒。
一斗的质量问题,在李婉几番斡旋之下,终于有可以谈的余地。而在经程晋点拨之后,李婉知道在这条供应链上的仓管统筹陈浩,别看职位不大,却很难搞,而且还必须要搞定。她已经逐渐知道要怎么拿捏陈浩的想法,可知道了解的越多,她对这个人也越反感。
李婉近期和陈浩通过好几次电话,当在交流中,陈浩发觉李婉能明白他想吃油水的心思之后,便开始和李婉熟络,认为她也就是同类人,开始没边没谱想撩李婉。他有次在电话里夸李婉:“李经理,你说话声音可太好听了,长得肯定也很美,每次和你聊完我心情都好了。”
李婉皮笑肉不笑,恶心挂了电话,她心里不受控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想办法把陈浩这种人搞下去。
李婉一开始以为只有她有这个想法,没想到隔天,她接到了程晋的电话,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K 市?我安排下手里的工作和你一起去,你们是我招投标进来的,我也有责任。”
“程总,您真要去?”李婉忙问道。
“真要去,我从来不拿公事开玩笑。而且,那个陈浩你搞不定。”程晋沉吟说道。
李婉闻言良久没说话,而后道:“程总,恕我直言,这种人在这个岗位是贵司的隐患祸害。”
程晋笑了笑,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
“这种人在我公司早被我开除了。”李婉冷声说道。
“呦,看来他不知轻重已经得罪到李总了。”程晋似笑非笑。
李婉没回答默认。她处理公事一向很灵活运用自己的身份,对陈浩那样的人,她一开始要探他的底,不会说自己就是能决策的半个老板,很多话说出来不是代表公司立场,只是作为职员拿钱办事想解决问题。于是,底是慢慢探到了,人也给她恶心到了,她知道一个女性如果在公司没有很高的职位,有时候基本的尊重都很少。她想起在刘松浪公司的那几年,想搞陈浩出去的心越来越重。
而程晋见李婉没回答,又补充了一句:“这种人,我也不想留。所以为了公司好,我这次一定会去。”
“那我安排好时间和您说。”李婉回答。
程晋说好便挂了电话。
李婉也收了线,她的目光变得冷酷注视着前方,她就是很渴望权力还有能力还有钱,因为有了这些,她才能创造自己想要的世界。可能她依旧改变不了很多事情,但至少能创造出一个令她自己舒适的角落,这就是她心里最渴望的成功。
第二十一章 与虎谋皮。
李婉去 K 市处理一斗的问题,陆宁也同行。
陆宁从 Y 市出发,比李婉那班从 A 市出发的飞机早到 K 市,她在机场等了李婉一个多小时,而当她看到李婉和程晋各自推着行李箱一起出来时,感到十分惊讶。
李婉和程晋一边走一边聊着天,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李婉走了两步站住脚,掏手机要给陆宁打电话的时候,程晋还很自然帮她推了会行李箱。
陆宁手里的手机响了,她没有接直接挂断,然后快步上前喊了两人。李婉一回头看到陆宁放下了手机,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陆宁有些不自在看了眼程晋,才同李婉对视问道:“学长怎么会和你一起来?”
李婉还没有回答,程晋就笑道:“我刚好被公司派来出差。”
陆宁笑意勉强,眼神探究看着李婉。陆宁经常听于传提起李婉,于传还总让她多向李婉学习为人处事,陆宁有不服也有不解,但她也发现李婉总是很容易和他人建立联系得到关注。
李婉没太搭理陆宁,见人来了就示意一起去打车。程晋在这时说:“我这边有人来接,你们就坐我的车。”
“不用了,程总,我们没有住同一家酒店,不麻烦你们绕路了。”李婉笑说道。
“学长,你住哪?”陆宁问道。
程晋报出酒店名字,陆宁微微颔首说道:“早知道我们就和你订同一家酒店。你出差要几天?”
对此,程晋看了眼李婉,仿佛出差的时长在于她。
李婉不由想起他们在飞机上的谈话,程晋问她未来的职业规划。李婉没和他深聊,只说就打算在诚润好好干。
程晋就问她:“你在诚润有多少股份?”
李婉见程晋问的直接,干脆也直接不答,微笑不说话。
“网上公开信息显示,诚润的大股东就是于传,明面上并没有你,你拿的是暗股?”程晋又问道。
“工贸分离,我不掺和工厂,我只负责贸易公司。”李婉回答。
“但你贸易公司的实际控股还是在诚润在于传。我不信你在工厂没有一点股份。”程晋微笑说道。
“程总对我和于总的关系这么好奇吗?”李婉问道。
“我是好奇诚润是家族企业,你和于传还能合作多久?于传的接班人要是没有意外应该是陆宁吧?我看陆宁也有志在此,蛮难得的。”程晋说话总是不紧不慢,语气里总带着一股子耐心的味道,说的话却一针见血像在缓缓撕纸折磨人。
李婉听着这话没说话,而她心里也早有在考虑这事,她在接触过陆宁之后,就考虑到和诚润以后的合作了。只是眼下她和诚润紧紧绑在一起无法脱身,就算脱身也不知道该去哪,她心里到底是记着于传这几年的恩情,所以这事她没细想也暂时不想细想。此刻,李婉看程晋真是有点讨厌,讨厌他戳别人的痛点。
她笑盈盈转开了话题,问:“程总,你好像很关心我啊,为什么呢?”
程晋注视着镇定的李婉,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戏弄的笑意,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李婉。”
李婉意外愣了愣,随即故作自若回望他漆黑的眼眸。
程晋是个长相斯文白皙的男人,他的眼睛有神犀利,给他无害柔和的脸庞平添了一丝掠夺性。而李婉在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他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却说不出是为什么,此刻她意识到关键在于他的眼睛,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欲望和他清风朗月的气质很不符合,很冲突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