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晤》
作者:Judy侠
简介:
人生百年,志在万里。见字如晤,各自前程。
半书信体,关于爱、奋斗和自由。
他们是书信里的暧昧对象,生活里的前恋人死对头,当有一天他们发现了这事,一切变得很尴尬。
第一章 “等我回完这封邮件再和你分手。”
2019 年秋,李婉和王观之交往一年多后分手了,心里恨透了对方。
他们分手那天在一场朋友聚会上,当时一群朋友到酒吧看球赛,场面很热闹,大家喝酒聊天气氛很好。但没一会,李婉从喧闹的人群中挤了出去,她找到一个僻静的位置,从包里掏出手提电脑打开,开始心无旁骛处理客户邮件。
而王观之在支持的球队进了一个球之后,回头想和李婉一起庆祝,结果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便站起身环顾酒吧,四下找寻。当他看到她在这么一个吵杂的环境里都能认真工作时,他顿时脸色黑沉,心情很差。
李婉没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她在手机上收到国外客户 Linda 的信息,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这让她整个人的神经紧绷。
这种情况下,王观之忽然开口阴阳怪气说:“李婉,你这工作就这么重要,得是在谈几个亿美金的项目吧?”
李婉实打实吓了一跳,她回了回头勉强笑了笑说:“你去看球吧,别管我,我回个邮件很快。”
王观之听到这话,心里堵了口气,因为他一直感觉对李婉来说,他远不如工作重要。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但人在处于一定弱势的时候,总是自尊心很强。他和李婉的感情一直是场拉锯赛,此刻他觉得自己输了,但不能让她知道。
他问:“李婉,我们每次约会,你都在看手机处理工作,你有没有尊重过我?”
李婉此刻听到这种质问感到很烦躁,耐心一秒耗尽,她的手稍稍离开了键盘,转过脸看着王观之说道:“我今天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想看球,并且还说过你和朋友一起看会更开心,因为我晚上有事,我在等一封很重要的邮件会没心情看球?”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心情不好,处在很焦虑紧绷的状态,才拉你来看球,我希望你能稍微放松放松。你这么担忧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而且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钱的问题而已。”王观之知道李婉最讨厌什么样的感觉,他冷着脸说着关心的话故意刺痛着她。
“只是钱的问题?”李婉听笑了,反问,“那你现在能给我一千万吗?”
“我给你,你敢要吗?”王观之似笑非笑,神态忽然很嘲弄。
酒吧里还是很吵杂,但在这一个瞬间,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僵持的沉默,眼神交错间花火四溢,无声炸裂着他们脆弱的情感关系,震耳欲聋。
然后,李婉先开了口:“你回去看你的球,我写我的邮件,这事已经没什么好争的。”
“那还不如分手。”王观之冷笑出声。
李婉的火气彻底冲到了脑门,她转回头继续认真写邮件,沉声说道:“好,等我回完这封邮件再和你分手,一件件来。”
王观之内心震撼,再绷不住火气,转身愤然离开,他回到座位拿了外套,不顾朋友的疑惑和阻拦,走出了酒吧。
李婉来不及多看王观之两眼,心思又回到了邮件上。但她清静没一会,王观之的几个朋友都来围住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婉感到很烦,合上手提电脑收进包里,准备回家写邮件,说道:“我们分手了。”
所有人都很惊讶,而李婉自若提着包离开了现场。她走出门,看到 A 市璀璨繁华的夜景,不由心生惆怅,而迎面吹来冰凉的夜风,瞬间的寒冷让她的惆怅变成了一种肃杀的冷酷。她决定在事业稳定前,不再谈恋爱了,情人对她的渴望和要求,让她喘不过气。王观之这个男人在这一年多里真是快把她的自我磨尽,他在生活里,时而温柔时而体贴谅解时而霸道,在工作上则精明干练,很符合她的审美喜好,他们拉拉扯扯谈着恋爱,有过不少甜蜜,却在这一晚撕掉了所有遮羞布,只剩下丑态的抗争。人和人之间最迷人的吸引力是相抗,但幻想破除后,相抗其实也就只是一场赤裸裸的战争,一点也不唯美。
李婉在路边拦出租车回家,司机问她去哪,她出神说了句:“回家。”
司机疑惑回头看李婉,又一次问道:“那你家在哪?”
李婉回神,哑然忘言,等她终于报出一个地址之后,她感到精疲力尽靠在车窗边上。窗外掠过繁华,在这人世间锦绣般的生活里,李婉此刻感觉自己是锦绣绸缎上被下针的一块细小地方,虽小却不能幸免于难。那针就那么精准落在她身上,穿针引线,疼痛拉扯。
2016 年的年末,李婉带着一笔投资款从家乡城市 Y 市跨省奔赴 A 市;2017 年初,她落定了公司,在 A 市落了脚。2017 年整整一年,她努力工作自信进取,产生了一种越来越好,财务自由的错觉,她计划在未来五年在 A 市为自己买住房为公司买一层大厦,但现在生活告诉她,她没有资本玩,她根本玩不起有钱人的游戏。
李婉回到一百平的出租屋,今天出门前,她还在想一百平太小了,她要努力买个至少两百平的房子,此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奢侈,她的事业摇摇欲坠,她开始像漏气的气球,底气一点点流失。很多年前初入社会进入职场的不安害怕又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想起其实这样的恐惧不是在她出社会之后才有的,而是在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里都一直充斥着。
有些事,李婉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和别人说,她一直告诉别人包括所有交往过的情人,自己是个独生女,但事实上,她有个亲妹妹住在精神病院,她的父母为了这个妹妹付出所有心力交瘁。而她从小一直像一抹影子活在家庭里,依靠自己去成长。上学的时候,李婉都在努力争上游,她比一般人更努力,也因此比一般人更怕失败,比一般人更不相信幸运,而相信是信心的来源是对抗恐惧最好的情绪,她偏偏就是没有相信生活相信他人的能力。她经常在想倒霉的不会是我吧,恐惧便一直无形存在着。她极力伪装自己,却一次次走到未知的路口。
“前途未卜”这种感觉已经有两年没拜访李婉了,她缓缓卸下肩头的包挂在门口衣架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上躺下,仿佛忘了回邮件的事。一切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客厅正中央挂着一盏老旧发黄的水晶灯,这是房东的品味,她出神望着灯,一个人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刘松浪。这人不是她的亲人好友也不是她某个前男友,而是她的前老板。
她在这时想起他的名字想起他曾对她的诅咒:“不忠不义的背叛者向来没有好下场。”
刘松浪这句话说在 2016 年的初冬,李婉终于从刘松浪的瑞华包装公司离职,她面上依旧感激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带她入外贸这行的刘松浪,但心理上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春风得意马蹄疾,着急奔赴下一段前程,她理直气壮心狠刀快。
刘松浪看透了她的谦逊沉稳背后的嚣张,对她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她当时微微笑了笑,默默记在心里,而直觉上,她觉得自己是在蜕变,终于要告别过去的不安和恐惧了,她拔出了自己的剑,虽然不针对任何人,但任何一个企图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斩杀。她那年抱着残存的感恩之心背弃了刘松浪,情感和理智达到了一种平衡,她显得异常自信,相信自己也有了专属的幸运,毫不犹豫奔向刘松浪的竞争对手于传,因为对方能给她更大的平台,让她做合伙人。就这样她在 2017 年当上了贸易公司的老板,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对别人说过去已经不算是生活和情感这些琐碎的事,因为她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能是奋斗史。她已经很少想起自己以前刚入职场时的经历,此刻脑里却开始走马灯。
一个人很安静的时候,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一下一下,这节奏有时候和时钟上的秒针一样,变得很慢。李婉不知道在沙发上躺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快睡着了,忽然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惊醒,像崩断了一根绳也像溺水得救,楼上传来搬动家具的声音,沉重刺耳,她缓过神看到眼前的生活,还像没有剥落的旧墙纸紧紧粘在墙上,于是她想还可以抢救。
这就是李婉。
她在 2016 年从瑞华包装离职的时候,带走了一个龙头大客户,她和于传合作为了这个客户大扩生产线,她也因此步入了 Y 市这个包装行业的核心领域,进入公司真正的领导层,规划去做自己的贸易公司。但现在,扩投千万的生产线终于搭好了,客户却黄了,她的贸易公司才一年经不起这种折腾,工厂那边也无法交代了。而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终于等到了机会。
情况很糟糕,但她还是能去抢救。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彻底消沉放弃。
李婉坐起来在手机上了买了明天一早去 Y 市的机票,她起身准备去书房工作,无意瞄到了茶几上的一支男士手表,是王观之的。这一刻,她才去回想晚上他们分手的事。
李婉工作到深夜,她在整理出差行李的时候,顺便把王观之留在她家的衣物也收进了一个箱子里,手表则收进某件外套的口袋里。她写了张纸条放在纸箱最上面,而后封好打算明早存放门卫代寄回去给他。
她忙活到快凌晨三点才睡下,五点多闹钟响了,她起床洗漱去赶飞机。开车去机场的路上,深秋冷清冰冷的街道就像她的内心,还有她的为人。
第二章 永远没有低谷,抬头就是向上。
Y 市的机场不大,只有国内航班。李婉走出机场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她来不及吃饭,打车直奔于传的工厂:诚润包装。
到达工厂正是下午上班的时间点,李婉进了办公楼坐电梯上了五楼董事长办公室。
于传看到是李婉敲门而入感到很意外,眉宇间的神情充满审视和戒备。于传年过五十,留着一头干练短发,鬓角发白,岁月痕迹在她脸上是刀刻的优雅,她之前用尽方法从刘松浪那挖李婉,然后一字不差兑现承诺,是个心思缜密有格局的人。李婉的贸易公司就是她给的投资,她用人不疑,很少过问贸易公司事务,而李婉也很独立自主,只需通过财务数据就能展示自己的成果。所以当李婉像这样忽然赶回来,于传便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不过,于传早两个月也察觉出了一些苗头,此刻惊愕之后,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摘下老花眼镜搁下笔说道:“先坐吧。”
李婉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走上前一面坐下一面开场扬声笑道:“怎么办么,于总?”
于传一听李婉开口的语气,心里的坏预感消了一些,她神色微缓看向李婉,反问道:“李总,什么怎么办?你这么突然跑回来,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客户跑了吧?”
李婉见于传心里有数,越发镇定冷静下来,她笑了笑说道:“说跑也不是,Linda 他们公司换领导层了,决策方向变了,很多订单流到东南亚去了。而且 Linda 也准备离职了,我现在和他们新的采购经理在对接,估计后面的订单没那么快,而之前谈好的订单也暂时叫停了。”李婉的语气从轻快到慎重,她尽量不让于传看出她的心慌,因为她已经看到于传皱起了眉头。而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稳住于传。
“叫停什么意思?怎么之前谈好的也停了?五千万条袋子都取消了?”于传神色震惊。
“不是取消,是数量减少,有可能只会把预付款的部分完成。”李婉尽量平静说道。
于传闻言坐不住了,她倏然站起身瞪着李婉仿佛不能相信对方说的是真的,很快她又坐回去,皱眉生气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是不是你哪里和客户对接不好了?”
李婉一听这话,心里不是滋味,面上没表露什么,笑了笑说道:“于总,这是他们跨国大公司神仙打架死小鬼,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我本来打算去趟 M 国,但 Linda 说现在是敏感时期,让我还是先不要去他们总部。Linda 问你有没有兴趣到越南或者柬埔寨投厂?”
于传有好几秒没说话,她还是不可思议看着李婉,而后下意识拿起笔悬空在桌面上胡乱画了个圈,生气说道:“这里一摊子铺开二十多条生产线下个月才落成,你现在和我说去国外办厂?真当我们是冤大头,我们这么大一个厂子就跟着他们公司跑?等我去了那边,他们公司又变故,订单又下给别人,我搞什么?他们 M 国人觉得我们是傻子是不是?”
李婉想听的就是这话,但她面上皱了皱眉,严肃说道:“于总,其实我昨晚也是这么和 Linda 表明了态度,很生气骂他们太没有契约精神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要求 Linda 在离职前要把我们之前的订单确定履约完成。这点 Linda 答应我去努力,我还在等她的消息。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就是我赶回来和你商量的事。”
于传闻言稍稍冷静,很快她察觉到自己被李婉的谈话拿捏了,李婉一直先抑后扬,说了最糟糕的情况,又话锋一转让同样糟糕的事情在最糟糕的衬托下变成了一种折中的希望,竟让她心里舒坦了一些。
不过于传心里还是有气,白花花投了千万的成本搭了生产线,客户说跑就跑,她肉疼得很,但做生意这么多年,大风大浪她都见过,心态还能端得住。她倒是担心李婉会崩,毕竟合伙虽然她占大头,但李婉本身没多少资本,前期砸进去的估计就是她的全部。所以于传再有气,看到李婉这么镇定自若,她也气不太起来,冷哼拍了拍桌子说道:“商量什么?我亏到没底裤了,还商量什么?我看生产线关了转卖及时止损算了,二十多条生产线,去哪一下找个几亿条袋子订单填这个窟窿?眼下工人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等你那边贸易公司再接几亿订单,我这边工厂都凉透了。我看你那边公司今年干完也没别干了。”
李婉听到了最害怕听到的事情,她此刻无法很冷静判断于传说话的情绪是不是真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必须稳住于传。
于是,李婉开始舌灿莲花,花言巧语,她说了一些自己可能都不太信但有用的话,不让任何一点悲观出现在自己脸上,她说:“于总,我们不能这么悲观,虽然一开始我拉你投这个项目,的确是因为我这个客户订单量大,但我们做企业不可能为了一碟醋去包饺子,我们其实是从这个客户身上看到了这个产品的市场前景,你说是不是?所以,我们这步棋绝对是走对的,眼下的亏损都是投资,投资到盈利就是从亏损开始的,钱从口袋里一掏出来,就是种亏损。现在我这个客户是情况不乐观,但我还能开发其他客户,不过就是这段时间没有什么订单而已,新办企业头两年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正常现象。
我们的合作肯定还要继续,于总,我也投了钱不可能放弃这项目。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你很看好我的业务能力不是吗?你是因为相信我才和我合作的。现在我就在这,我在的地方永远没有低谷,抬头就是向上。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李婉的话让于传紧绷的脸部线条微微松弛,她没打算真为难李婉,只是心里很不爽想看看李婉的态度也有些猜忌。
在片刻停顿后,于传严肃扫了眼李婉说道:“你这个客户确定是因为公司内部原因,订单到东南亚去了,而不是因为刘松浪在搞鬼?我听说刘松浪在 A 市也拉了个贸易团队,又在外省投了个工厂,他一下产能扩这么大,和你这客户没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