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并不希望我看到这封信,但我有些莫名的触动,所以给你写了回信,仿佛也只是在自说自话。所以,我不再多写了。
最后,很高兴又一次收到你的来信。希望你一切顺利,能开心一点吧。
W”
短短一封信,李婉读完不用五分钟,等她再抬起头却觉得过了很久。因为有一种久违的平和美好的情绪像一阵风掠过她的心头,这情绪也像一只手轻轻转了转她现在差不多固化看事情的角度,使她有了片刻的豁达和宽容。她像回到了年少某一个瞬间,内心干净平静。
只是这一刻很短暂也很难真实捕捉,下一秒,李婉接到于传的电话,匆忙退出了邮箱。
于传下午就收到了李婉发来的投标资料,也看到了报价表,此刻才得空电话联系李婉问情况:“现在还没有公开投标,这资料是谁发你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一斗的门路了?”
李婉闻言,思忖片刻说道:“也不是现在找的,其实之前就有些信息了,只是我一直对投标不感兴趣,这不是我想做的方向。”
“什么意思?”于传听出了李婉的话里有话,“有单有投标怎么不做?”
“于总,现在的投标,我们肯定要去做,但我有个顾虑,今天看了他们资料里的不同标段之后,我就想找时间和你聊一下。”李婉说道。
“可以,我在听。”于传回复。
李婉正要说,另一个电话进来,她估计是外卖,便说道:“晚点吧,我现在有点事。”
于传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在挂电话前多问了两句:“这个投标你有多大的把握?内部价格知道吗?”
李婉抿嘴,感到了于传的急迫和期待,她停顿片刻说道:“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有把握,于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没把握。要怎么投标,我觉得还是得和你先谈了再决定。”
“嗯,那我等你电话。”于传说道。
李婉挂了电话,接起外卖的电话。等她终于脱下高跟换上拖鞋,脚上的压力轻了些,心头的压力却显得更重,她最后一扭一拐慢慢走出了医院。
李婉回到家,翘着脚艰难又简单洗了个澡之后,静下心来理了思路之后,才给于传打了电话。
李婉在看了一斗的报价结构之后,心里就很清楚这是一个很难做的订单。一斗的体量非常可观,整个投标项目数量能达数亿,但对供应商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利润,就是跑量。她不打算全标段都投,估计也难投中,一斗至少会选两家供应商去分担风险。所以她想和于传谈一件事,那就是投标的数量最多只能占诚润现在产能的百分之六十,再多不利于他们后期发展,也绝不能再为了某个客户扩产能了。
于传在听完李婉说的话之后,沉思着没有立刻接话。
李婉又补充道:“我还是打算去一趟 M 国,于总。”
于传这才说道:“嗯,投标尽力去投,国外也要去,我们这种产业就是要达到规模效益才有钱赚。”
“我们可以选择产业链升级转型。Linda 公司的事其实让我感到很恐慌,比人工成本低,我们已经比不过东南亚了。国内再和同行这么斗下去,产能无限扩大,我们迟早也生存不下去。这是我这两天忽然想明白的事情,以前听说过这些言论,总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在其中,最近深刻感受到这种焦虑。我感觉自己真的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如果想发展好公司。”李婉徐徐说道。
“你说的我知道,但眼下的问题先解决吧。”于传似笑非笑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所以投标我会尽全力,于总。”李婉也叹了口气。
“嗯。”于传应声,但她的下一句忽然换了话题:“对了,李婉,我家那小姑娘上个月就回国了,这段时间在家什么事都不干就是和我吵架,吵着想出去,我让她去 A 市跟你身边学学吧。”
李婉很惊讶,说道:“算了吧,于总,我只会做业务,其他事情都不懂。”
“让她跟你身边学学责任感。你就别拒绝了,贸易公司我也有份,她去学需要的。我让她去面试,你要觉得不行就不要录用。”于传说道。
“你这话说的是让我去选择吗?”李婉急道。
“李婉,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你对她一视同仁,该骂就骂,我会很感谢你。”于传忽然严肃说道。
李婉闻言想了片刻,说道:“那就真让她自己投简历过来,她愿意投我再看看。”
这倒让于传犯难了,她尴尬笑了声说道:“我让她直接去找你。”
说罢,于传就挂了电话。
李婉听着忙音微微皱了皱眉,她听说过于传的女儿陆宁,是个叛逆小姑娘,她们母女关系很差。李婉也隐隐明白于传的用心,于传自己教不了想借外人之手教孩子,这是于传对她的信任也是很大的压力。更何况最近她已经面临着很大的工作挑战。
这晚,李婉处理了工作上的事情,睡前又看了遍 W 的来信,然后把古早的邮件都翻出来看了一遍。她发现以前自己真的和 W 聊了很多,那时候年轻幼稚,他们还聊过理想对象,她在信里说:“风趣幽默很重要。”
看到这话,李婉不自觉想起了王观之,她一开始和他接触的时候,就是觉得他那个人很搞笑很有趣。
王观之晚上从工地回来洗了澡,到书房处理工作到半夜,关电脑准备回房前,他总觉得心里还挂着一件事情,犹豫再三拿过手机给程晋打了一个电话。
第九章 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晋套上睡衣,听到床头电话在响,他看了眼见是王观之,脸上先有几分疑惑,很快变成一丝趣味的笑意。
程晋接起电话,等着那边王观之先说话。
而王观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们投标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
“就两周左右的时间了,也就是国庆节后一周。”程晋说道。
“好,知道了。”王观之接话。
“你半夜扰人清梦打电话来,就是问我这点事?”程晋笑问道。
“这个点你不可能睡了。”
“那也不想谈公事。”
“挂了。”王观之回答。
“等下。”程晋阻止道。
“你还有什么事?”王观之问。
程晋笑了笑,故意没说话。
王观之听到笑声莫名有些尴尬不自在,冷声道:“你要没什么事,我要挂了。”
“是没什么事,就是想再次告诉你,那个李婉的脚的确扭了,就在鸭血粉丝店里不小心扭的,一切都是巧合。”程晋说道。
“关我什么事?”王观之哼声挂了电话。
夜里,王观之睡着忽然醒来,迷糊间,他想到李婉扭到脚的事,习惯性有些担心。他拿过手机想给她发条信息,又想起自己已经删除了她,随即想起她决绝分手退回他东西的行为。
顿时,王观之彻底清醒了,他把手机丢回了床头,愤愤躺回枕头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感觉一张床空荡荡的。前段时间,李婉住在他家,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他,因为她看了一部惊悚悬疑片,夜里会害怕。李婉这种人难得有承认怕会撒娇的时候,王观之不由异常怜爱,那两天两人如胶似漆,他可以整夜搂着她,她则依偎在他怀里,有时候像只柔软的小狗,鼻息细柔洒在他胸口。他半夜醒来,如果发现她转过了身背对他,还会把她搂回怀里才感觉踏实。
他们分明就是很日常普通的情侣,拥有甜蜜和依恋,却转个身撕破了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奇怪,任何一种关系里都不可能只有一种情感情绪。王观之辗转反侧。
李婉因为脚疼也一夜没怎么睡,早上醒来第一件事,胡乱吃了止疼药。医生说她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也要静养一周,李婉说好,早上却照常出门上班。
扭伤在右脚没法开车,李婉一瘸一拐出门打车。她出了小区门口,低头给预约的司机师傅打电话确认上车地点。电话还没有接通,她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一回头看到了王观之坐在车里。
王观之对李婉说:“上车,我送你去公司。”
李婉有些意外,电话这时接通了,她便匆匆回答:“我已经叫车了,车马上就到不能取消了。”
王观之见李婉几乎无视了他,在她打电话的一分钟里,他从鼓起勇气试探求和到自尊心再次受挫生闷气,心情是起起伏伏,最后他再等不了多一秒冷着脸开车离开,就好像自己只是凑巧路过。
李婉挂了电话回头找王观之,却只看到了他的汽车尾灯。她郁闷心想:“他想干嘛?”
李婉开始着手投标资料,硬件资料都是小事,头疼的是报价。为了这个报价,她一天给黄经理打很多个电话沟通,试图拿到标价。
黄经理则永远只有一个答案:“你的价格一定要很低。”
“那我换个方式问,黄经理,”李婉笑道,“你就说你们公司允许你们的供应商赚钱吗?”
黄经理听笑了,他被李婉问到了点上,有些无奈笑说道:“竞争很激烈,投标的量这么大,其实保本就是赚,工厂内部的管理很重要。很多供应商和我们合作了之后,内部管理变好了就有利润了,连着其他订单利润也提高了。而且有广告效益,我们在袋子侧边会印生产商。”
李婉一听明白了,她笑道:“我懂了,我最好报的比成本价还低一些是吗?你们企业真是仗势欺人啊。”
“这个,没办法,话语权在我们手上,不过也是双向选择。你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合理报价就行。”黄经理有些尴尬笑道。
“我们也是贱,没利润不想做,可是产能在那没办法,硬着头皮想中标。”李婉语气笑盈盈,但低头瞅了眼又在发热肿胀的脚踝,平时没知觉,受伤了之后才知道,坐着脚踝也受力。她坐了一早上觉得自己没用脚,结果还是扛不住。
“其他参加投标的供应商也是这样的情况,李总。”黄经理说道。
“所以国家这几年一直提企业转型不是没道理,我们这些低端产业链产能扩张得太可怕了,自己害死自己了。”李婉说道。
黄经理又笑了,说道:“是的,李总,我个人是很希望你们公司能中标。”
“谢谢你,黄经理,我后面还会再向你请教,你可别嫌我烦。”李婉笑道。
“这个要的,我们也希望供应商投标前能和我们充分沟通,我们条款的确很多很复杂,你们不要自己猜瞎琢磨,直接问我们就行了,免得你们中标了之后发现不对想要退标,对我们双方都是损失。”黄经理说道。
“嗯,好,再次谢谢你,黄经理。”
李婉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在桌面上长长叹了口气,她转过头看着窗外出神,国外客户跑单的事情还不到一周,她却觉得过了很久。这几天,她时刻感觉到自己困在某一个没有结果的循环路上,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而不久前她还意气风发,对自己从事的行业和拥有的事业信心满满。李婉看着自己瞬间成长了,像变了一个人,她都暂时没法把控自己眼下的悲观,不由自住已经用完全是不同的角度看事情,她看到曾经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在这种时刻,李婉其实也陷入了迷茫和心慌,当卢冬敲她办公室门进来请教问题的时候,她努力不动声色和她讨论客户跟进问题。十来分钟之后,卢冬开心回了工位,她却一时不知道该找谁讨论自己面临的问题和不安。
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李婉今天准时下班,她还拖着伤脚去超市买了点菜,打算好好做一顿自己想吃的晚饭,看一部电影。等她行动缓慢提着菜拖着脚步回到家,发现王观之等在门口。
李婉的第一反应是:“门锁密码还没有换,你怎么不进去?”
王观之始终冷着脸,说道:“怕你报警抓我,告我私闯民宅。”
李婉闻言被逗乐了,笑道:“也是,我很有可能这么做,你太机智了没有直接进去。”
王观之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的目光扫向李婉包起来的右脚脚踝,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已经一点看不出分手的难过。
过道狭窄,李婉走上前想开门,见王观之杵着像面墙没动,她才回神问他:“你找我有事?有什么东西忘在我家了?对了,我的东西你是不是还没有帮我寄回来?”
这三个问题听的王观之火气“蹭蹭蹭”,他不知道李婉是真的看不出来他在求和还是在假装,不管是哪种,他都看出了李婉对他根本不上心了。
“李婉,你真的就这么打算和我分手了是不是?”王观之压着怒火问道。
李婉面露疑惑,随即笑了笑说道:“分手是你先提的,然后我仔细想想我们也的确不合适,所以我是就这么打算和你分手了,王观之。”
“你这是在生我的气?”王观之追问。
“你想多了,我忙得根本没时间生你的气。”李婉回答。
王观之听到李婉说“忙”字就上火,他说道:“谁不忙,李婉?忙就是你敷衍感情的借口!”
李婉听到这话,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脸色一沉,抬眼看王观之问:“你到底想做什么?闲的没事专门跑来找我吵架?”
“你觉得我是来吵架的?”王观之气结。
“难不成这是你要复合的态度?”李婉反讽。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王观之看着李婉,他的眼睛不是很大的双眼皮,但形状好看眼神明亮,他眼里一直有光,此刻瞪着李婉更是炯炯有神,眼底似有火苗在跳动。但李婉还没有看清他的火苗是什么意思,那火光就熄灭了。
王观之垂眼,咬牙骂自己:“我他妈真是个傻缺。”
李婉怔住神,等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王观之已经大步离开。她再次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她不是真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而是他们之间真的不太适合,她不喜欢吵架也不喜欢迁就,也不希望对方一味的为了她去迁就改变。
此刻对李婉来说,爱和自由独立是背道而驰的,她也很难言说自己对王观之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李婉走上前开门,按错了两次密码,打开门之后,她便改了密码。
一个人吃饭看电影,即使脚疼行动不便,李婉也觉得挺好,虽然屋子里也回荡着一种寂寞感。
睡前照旧查看邮件,她又把 W 的信看了一遍,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还是互相不认识的笔友好,精神上的交流应该就能满足一个人的日常社交,情感并非必需品。
所以,她又给 W 写了一封信,标题为: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第十章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很容易相信流言蜚语。
“W,
你好。希望你已经休息了,而不是像我每晚“沉迷”工作不可自拔。
我现在从事着一份以前自己不可能去做的工作,并且前两年,我认为自己做的相当好。但最近在某个瞬间,我觉得其实工作的意义并不大,或者说我失去了原来的目标,因为我发现之前自己设定的目标只是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在大海上掀翻。如果一个人要坚持一份事业,那他就要永远承担着风险,而人为什么要选择去承担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