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观之的除夕夜陪王鹤一起过，年夜饭之后，他就准备回家。
外面正热闹，王鹤送他到门口，问他：“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你呢？”王观之穿着鞋，搭话和王鹤闲聊。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初三约了朋友出国旅游，回来的时间还没有定下来。”王鹤说道，“你好像从 K 市回来就心不在焉，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事有点多，一时忘了你说过的话。”王观之回头笑说道。
“程晋初二会来拜年，你要是没什么事，可以来坐一坐。”王鹤说道。
“他给你拜年又不是给我拜年，我来做什么？”王观之穿好鞋，转身拿外套。
“人际关系总要处一处，他现在在集团里正是上升期，以后说不定你们也会有工作上的往来。”王鹤拉了拉肩头的披肩说道。
王观之皱了皱眉，他套上外套，犹豫了片刻说：“好。”
王鹤有些意外，微微笑道：“人在世上走没几个人可靠，你们有这样像兄弟的关系在，应该更亲近点。妈知道你没什么野心，但人总有向上走的时候。当初给程晋安排一斗的工作，没有想到他能成长这么快。”
王观之没说话，但他心里清楚，程晋很懂得借势，就像李婉一样。他想起李婉那天离开酒桌时，忽然向赵总表明自己和王鹤关系的样子，眉头锁得愈发紧，低头拉好拉链，抬手准备
“初二有空就过来。”王鹤又多提醒了一句。
王观之点头拉开门，说道：“好，我知道了。”
王鹤看到王观之离开的背影，看着门关上，笑意渐微叹了口气。她心里能猜到王观之最近情绪不好的原因，她过年前接到了 K 市赵总的电话，说他见到了王观之。然后赵总笑向她试探李婉是谁，说了酒局的事。当王鹤告知和李婉是朋友时，赵总便开始对李婉赞不绝口，说她工作能力强很是优秀，还调侃说：“我看观之对她很着急有意，那天他们是一起离开的。你要多留意给他们撮合撮合，他们真是郎才女貌很般配。”
王鹤笑呵呵没说什么。后来王观之出差回来回了趟家，她原本想问他 K 市的情况，结果他闭口不谈，她便知道他和李婉那天估计又吵架闹崩了。王鹤一点也不奇怪，她虽然和李婉接触不多，但她很清楚李婉是个什么样的人：奋进野心勃勃还特立独行。最难得的是王鹤在李婉身上看到一种坚韧和耐心，她渴望成功却不急于求成，这让她很难向任何人任何事妥协，她会坚定用自己的方式慢慢成事。王鹤感觉自己的儿子王观之不是李婉的对手，要是李婉不爱他，他很难能得到她。
看到自己儿子吃爱情的苦，王鹤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她希望王观之能早点觉悟，要么成长能跟上李婉的脚步要么就放弃李婉，不要再自我困扰。不管哪一种觉悟，她都爱莫能助。
王观之驱车回家，路上遇到不少一起跨年的年轻人成群结队，他们中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情侣，不管是哪种关系，他们身上都充满了热情和希望。
王观之经过他们，越发感到心里有巨大的空虚难以形容。他还在想他和李婉之间的问题，为什么她离开他毫不犹豫，他却对她念念不忘，他这段时间总在想李婉那天对他说的话：“你没发现理解和尊重真的很难吗，王观之？”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李婉很好也很珍惜她，他甚至想和她结婚给她遮风挡雨，但她说他不懂她。而他仔细想想，他真的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只知道她工作很努力想赚很多钱，他以前笑她财迷，有时候逗她想让她放下工作来陪他，他会和她说：“你放下工作一个小时损失多少钱，我补给你，你来陪我。”
李婉会被气笑骂他神经病，说道：“我的工作是无价的。”
他觉得她真逗，有次他便跑到她公司抓要加班的她，硬把她打包回家。然后他们一起吃饭看了电影，之后缠绵欢爱。事后，他睡着了，半夜起来发现李婉裹着条毯子坐在地板上，腿上摆着手提电脑处理工作的事。
他迷迷糊糊翻到她那侧床沿，伸手搂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问她：“宝贝，你怎么工作那么拼命？”
她回头也亲了亲他的脸，说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马上结束了。因为我不是为我自己工作。”
“不是为你自己？为别人工作还那么拼？”王观之笑了笑，捏了捏李婉的脸。
“也不是为别人，就是为了一个美好未来而工作。”李婉望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笑道。
他又一次听笑了，趴在床上陪了她一会又睡着了。第二天，他睡醒的时候，李婉又已经不在身边，她早早起了床，收拾停当准备上班。
王观之没有问过李婉的美好未来是什么，因为他认为的美好未来就是当时他们眼下的延续。他想她肯定和他一样，她也必须和他一样。
而他的笔友 Phoenix 的信无意触动了他的一些点，他很难一时说清楚是哪些点，但会让他不断想起之前他和李婉相处的点滴。比如他就想起了她说的美好未来，他就意识其实到他从未真正问过她，什么是她的美好未来。
可他还有去了解李婉的必要吗？王观之问自己。他理智的答案是他应该要放手和忘记，然后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看到了她那么多的心计和功利，她在他心里的形象越来越模糊复杂，她应该不是他喜欢的那类人。只是情感是另一回事，她对他始终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他则是对光毫无理智本能渴望的飞蛾。
大年初二，王观之中午时分到王鹤家，程晋已经来了，而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妹妹程灵霄。
程晋给王鹤送了两瓶昂贵难得的白酒，程灵霄则空着手游离在拜年喜庆之外，她显然是被程晋硬拉来拜年的。
王观之和程晋相熟，但和程灵霄一点也不熟悉，他记得上一次见她，还是她初中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沉默寡言见人就躲。这次看起来人是长大了，但还是内向怕生，她见到忽然走进来的王观之是一下涨红了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四下看了看，然后拘谨正襟而坐。
程晋看到王观之笑站起身，玩笑说道：“每年拜年都很难碰到你，今年真是巧了，竟然在同一天。”
“我妈明天要出门了，今天不来年就过完了，只能年后了。”王观之也笑道。
“你也讲究这些了？”程晋笑道。
“一直有讲究，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自我乖张，做事没谱全凭心情？”王观之似笑非笑。
“你要真这样，我会很羡慕你。”程晋接了话，也立马转开了话题，向王观之介绍自己的妹妹，说道，“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这是我妹妹程灵霄。”
王观之闻言望向程灵霄，说道：“你好。”
“她去年大学毕业准备出社会了，我带她出来多走走多认识些人。”程晋笑说道。
王观之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又看了眼程灵霄，说道：“以前见你还是个小孩，转眼这么大了。已经上班工作了吗？”
“没，还没。”程灵霄不大敢看王观之，转开脸丢下三个字。
王观之没介意程灵霄的态度，走到沙发边坐下。
王鹤笑注视了会王观之，对他说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在商量灵霄工作的事。灵霄是学画画的，大学学了室内设计，你那边要是有合适的工作可以给她介绍介绍。”
“嗯，我想想看。”王观之回答，但他很难对这事上心。因为 A 市设计工作室那么多，他想程灵霄要是态度积极点努力点找份工作不难，怎么会毕业大半年还等着人介绍工作。
程晋也打量王观之，笑说道：“那就靠你了，观之。”
王观之这才道：“不过这也很难，我只能推荐几家好的工作室和公司给灵霄参考，投简历和面试还得靠她自己努力。”
“这是当然了。”程晋笑道，他很清楚王观之的意思，他多少看不上这种蹭资源的行为。
“回头我把公司信息和介绍发你，你转给灵霄参考。”王观之说道。
程晋略微颔首，看了眼身边局促不安的程灵霄，说道：“观之虽然不是做室内设计，但在 A 市的设计行业都认识不少人，他推荐的公司肯定是个好公司。”
程灵霄没作声，低头脸越发红。
王鹤笑而不语听着他们聊这事，这时插话对程晋笑说道：“是的，你让灵霄面试好好准备，肯定总有合适她的公司。另外，你妹妹也大学毕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负担也能轻一些，是时候考虑你的个人问题找个对象。”
而程晋对此的回答是：“鹤姨，您放心，我有喜欢的人了。”
王鹤很惊讶，笑道：“是吗？是公司同事吗？”
“不是，不过您也认识她。”程晋笑说道。
“我也认识她？”
“对，您还挺喜欢欣赏她的。”程晋继续道。
而程晋的答案还没有出来，王观之的眼皮跳了跳，他正欲说什么，坐他对面的王鹤已经说出了答案：“不会是李婉吧？”
程晋笑着没有正面回答，解释说道：“我们之间现在有点尴尬，碍于投标的事，我不好和她接触太多。所以这事只是我一厢情愿。”
王鹤抬了抬眉，下意识看了眼王观之，只见他脸色黑沉。她接着笑对程晋说道：“李婉是个很聪明的人，你要追她要花点心思和功夫，不过眼下的机会的确不是很好。”
程晋顺着王鹤的目光也看了看王观之，不疾不徐笑道：“对，的确机会不太好。不过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诚心可以打动一个人。”
王观之紧抿着唇，实在听不下去这话了，站起身冷声说道：“我去倒杯水，你们继续聊。”
王鹤笑了笑没阻拦，她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披肩花纹，那是花枝缠绕的水印，而她心如明镜，猜测这两个青年或许早已经暗暗较上了劲。她眼眸微沉，面上不动声色。
第三十一章 职场不应该是战场。
李婉初三一早从 Y 市出发，开了十来个小时的车，在傍晚时分到达 A 市。她在车库停好车，下车取行李的时候，她收到了程晋的信息。
程晋问：“你什么时候回 A 市？”
李婉想了想，回复他：“新年快乐，程总，可能初七初八。”
程晋则又问：“坐飞机？”
李婉打开后备箱，扫了眼信息随便回了一句真话：“自己开车。”
之后，她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弯身取行李。她离家前，林素一直抱怨她来回匆忙，给她准备一堆干货硬塞进她的后备箱。
程晋坐在车里看着李婉的回复过来的信息，忍不住笑了笑。他今天路过李婉家附近，便转过来买包烟，他在路边停好车就凑巧看到李婉的车，但他看不清车里是谁，便给李婉发了信息。现在他能判断车里应该就是李婉。
程晋觉得李婉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和她说话有时候都很难判断真假。而他完全懂她的这些行为，是一种自我保护，在极度不自由中挤压一点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他原本想拆穿李婉的谎话，说自己看到她的车了，但字打完发送前，他想起自己曾经一个个被领导想起而不得不去应酬，被毁掉的假期和周末，他缓缓删除了内容，转而问李婉：“假期过得怎么样？”
然后，他等了十来分钟，下车抽了一根烟也没有等到李婉的回复。他灭了烟，将烟头丢进垃圾桶，上车离开了。在 K 市和李婉交过手之后，他知道自己对李婉判断有误，他给过李婉机会，递出合作的诚意，但她拒绝了他，他曾想就放弃她寻求新的合作，但他也因此越发好奇李婉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清高，能一次次把控住她自己的方向。
李婉回到家收拾完行李，洗了澡就舒服躺在床上享受自己的时间。她开心看书刷剧，然后在长途驾驶的疲惫中满意睡去。
第二天，李婉睡到自然醒，吃了早午饭，开车出去转了一圈，到市内的花园散步晒太阳再到商场购物，最后她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心满意足吃了简单的晚餐回到家。
临睡前，她给 W 写了回信。
“W，
展信佳。
你的春节假期过得怎么样？我初三就离家了，我和我家人的相处时间，现在最长不能超过一周，一旦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们就会吵架闹不愉快。假期剩余的时间，我都想一个人待着好好享受时间。
我今天过得很开心，逛了公园逛了商场，在公园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盆很漂亮的南天竹盆栽。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南天竹，问了老板才知道原来叫南天竹，还叫火焰南天竹，因为它的叶子在冬天受温度影响会泛红，越冷越红越要燃烧，真的像一把小小的火焰，生机盎然朝气挺拔。我可太喜欢了。
在商场书店，我买了一本书，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今晚已经开始读，看到男爵因为和父亲一次争执而爬上了树，便不打算再下来了。如果换做以前，我看到这样的故事只会当作故事，故事的讲述总会夸张渲染，本身的趣味性大于真实性，而故事的内核是作者创作的基点而已。但现在，我对男爵产生了共鸣，他爬上了他的树，我也在生活里爬上了我的树，并且也准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下树。那棵树是我的理想原则还有未来方向，我相信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棵树，它会不断延伸生长，带人去很远的地方。很有意思的一本书，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如果没有，我推荐你去看看。
我和我的家人还有前男友，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这棵树而吵架。不知道你的感情问题是因为什么？还是我问这样的私人问题不太好，如果有冒犯，可以不用回答。
我最近也结束了一段感情，其实我在感情里一直不太诚实，没法完全信任一个人，也很难长久坚持一份感情。在我心里有个天平，爱情很难是第一位。他们经常说真爱很重要，爱一个人要为对方放弃一切甚至自己，我觉得这是一个骗局，真爱不应该只是爱情。而一个人没有自己，他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去爱。我前男友觉得我不够爱他，因为我不会因为他在一些事情上做出妥协和改变，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够爱，有可能两个人对够爱的标准天生就不一样吧。
好了，我要就此搁笔了。
祝你一切顺利。
Phoenix”
王观之在初三那天，送王鹤去了机场，之后他回到家也收拾了行李，初四一早和朋友出发去山里徒步。他在山里待了两三天，一直没什么信号，便干脆丢开了手机，等出了山，他才整理了一些照片记录在朋友圈。
也是在出了山之后，他收到了 Phoenix 的来信，读完他感觉她和他一样也在山里徒步了这么些天，亲近着自然和自己。于是，他忍不住给 Phoenix 发了一张照片，一张他私藏没有发朋友圈的照片，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山野里，远远有一簇小小的火光，令人向往。这张照片拍得不够好不够清晰，但在他心里有自我映射。
他附上照片简单写了一封回信：
“对我来说，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没有任何特别的缘由也没有所谓的意义，想追求就去追求，就像飞蛾看到火光那样，是人的一种本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