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妹子?”那妖怪取了东西回来,看见白锦玉还站在原地兀自发着呆,出声喊道,“妹子等久了吧?咱们回洞府去。”
白锦玉仔细打量,也没瞧出这妖怪身上多了些什么,又不敢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只能压下心中的思绪,笑着吩咐侍女:“还不快上前为兄长带路。”
春荔连忙应下,上前为两人引路。
跳进牌楼下缸口大的洞中,行至深远处,依稀便见得里头日光朗朗,隐约能听见鸟叫虫鸣。
那妖怪紧跟着穿过果林花园,又入松竹小径,见了座翘角重檐的门楼,面上露出几分欢喜:“好一个洞天福地,你从前在灵山长大,为兄总担心你来了人间不知如何生存,如今有了这处,旁的不提,好歹能遮风避雨,吃喝不愁了。”
白锦玉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涌出一丝温暖,这妖怪倒是真心实意。
要进门楼时,那妖怪却是止住了脚步:“妹子,等我将这山货放下,莫要脏了你的地。”
话音刚落,只见得门楼前的角落里突兀地堆起许多野物来,白锦玉仔细辨认,也只看得出是野鹿山羊等物。
那妖怪道:“来时不知这无底洞物产如何,沿途打了些野物带来与你,妹子若是瞧不上,便只取皮子来做衣服。”原来他刚才去取的便是这些山货。
“怎么会瞧不上?兄长的情谊妹子自然是知晓的。”白锦玉心中感慨万千,一是为对方这情谊,二是感叹原身竟然还是吃肉的。
她这时猛然想起,原著中这金鼻白毛老鼠精可不是吃素的,她不仅吃肉还吃人呢,不过是因为要和唐僧成亲,这才备了份素斋。
所以,她这几日食素是在斋戒?
不知内情,不敢多言,白锦玉将这疑惑放在心上,朝着春荔吩咐道:“将花厅收拾收拾,多备些酒菜,就取用兄长带来的。”又对着那妖怪道:“兄长远来辛苦,我为兄长接风洗尘,也让底下的小妖们出来拜见兄长。”
那妖怪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如今是几月几日?”
春荔道:“八月二十六。”
那妖怪摸了摸脑袋,疑惑更甚:“这还未过八月啊,妹子如今不吃斋了?”
“吃的吃的。”白锦玉接过了话茬,虽不知是什么斋戒被放在八月,但仍朝妖怪笑了笑,“兄长一路辛苦,难道我就用素菜招待?兄长安心用酒菜便是,我虽作陪,但仍用素斋。”
“那怎么行。”那妖怪摇头拒绝,“哪有兄长吃肉妹子吃素的道理?八月三十是妹子生辰,我陪妹子用几日素斋,也算是积福了,这野鹿肥羊都剥皮硝好,肉腌起来慢慢取用。”
白锦玉一听就明白了,她近日食素原是为生辰斋戒,当即便应下了,朝着春荔道:“照兄长说的安排。”
春荔动作麻利,不多时便布上一桌丰盛的素宴,白锦玉上前一看,桌上摆满了各类果子、新鲜时蔬,就连素酒也放了好几种。
那妖怪扫了一眼席面,道:“将素酒撤下吧,这些素酒喝着没滋没味的,还不如上些花果饮子。”
春荔闻言看了白锦玉一眼,见白锦玉点头后,立刻换了梨汤上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底下的小妖们也收到命令前来拜见。一众小妖齐聚,白锦玉这才瞧见原来这些小妖也未必各个都是人模样,也有身后露出树枝尾巴的,想来化形还不完全,但都长了张好脸。
白锦玉想起原身似乎有些颜控,在打量小妖的同时,也没忘记皱眉。
春荔瞧见白锦玉的打量,立刻请罪道:“夫人莫怪,小妖们能力低微,实在难化人形。”
那妖怪也帮腔道:“是啊妹子,你自幼长在灵山,见不惯小妖们未化形的模样,你却是不知道,莫说小妖,便是许多成了气候的老妖老怪也少有日日化为人形的,便是那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不也是个猢狲?”
“齐天大圣?好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号了。”白锦玉装作感兴趣的模样,打探着如今年份,“他被压在山下多少年了?”
那妖怪挠头想了想:“他被降服时,你我还在灵山,灵山一日,世上千年,估计得有个四五百年吧。”
这也太含糊了,问了也等于没问。
“四五百年?”白锦玉露出疑惑的神情。
听见白锦玉怀疑,那妖怪又想了想:“反正肯定比三百年更长,妹子你成精都快三百年了。”
行吧......
也算是知道大致的时间了,白锦玉记得孙悟空请哪吒父子捉拿老鼠精时提到老鼠精三百年前成怪,想来也差不多要到剧情开始的时候了。
见实在问不出准确时间,白锦玉便转了话题:“多年未见,却不知兄长如今在何处落脚?”
那妖怪笑容中带着几分憨厚:“比不得妹妹这神仙洞府,愚兄现在黄风岭落脚,自号黄风大王。”
白锦玉心中了然,果真是黄风怪。
黄风怪原是灵山脚下黄毛貂鼠,因偷吃了清油逃至黄风岭成精作怪,真不愧是兄妹,连犯罪经历都如此相同,说不得还是团伙作案。
她假意叹息道:“唉,什么神仙洞府啊,说到底还是比不上灵山......”
“妹子莫说这话。”黄风怪话语中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你我本就是犯错下界,幸得佛祖赦免,只要好好修行,秉持自身,自然有重回灵山的机会。”
这居然还是个好妖怪。
白锦玉不由有些惊诧,但更多的还是被对方口中“重回灵山”所吸引,睁大了眼睛看向黄风怪。
莫非后世人还真没过分解读,这黄风怪还真是受了观音菩萨的旨意,在取经路上制造劫难?等取经队伍一过,他的功劳也到手了?
那自己又是个什么情形?
第3章 、妖精,谁是你哥哥?
不等白锦玉细问,黄风怪自知失言,不肯再说,口中不停地喝水吃菜。
“唉,兄长既不愿明说便也罢了,终归不会害我,只是——”白锦玉叹了口气,“我已认了托塔天王为父,哪吒为兄,如何回得去灵山?”
黄风怪却连这话也不敢回答,只是不停安慰白锦玉,而后又拿出一只精致的长木匣,递给白锦玉。
见黄风怪不愿透露内情,白锦玉也不好过多逼迫,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线香。
白锦玉轻捻起一根,放在鼻下闻了闻,她对香料了解不多,但想来是沾了原身鼻子的光,虽然说不上来里头加了些什么原料,也依稀闻出来好几种味道,味道最浓的像是檀香。
依照先前黄风怪对于自己的关心,白锦玉觉得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拿出一盒普通的檀香与她,于是面露疑惑道:“这是......?”
“这是灵吉菩萨赐下的供香。”黄风怪解释道,“虽说也是好物,可我对这些向来没多大兴趣,想着妹子吃斋奉佛,专程带来送与妹子做生日贺礼。”
黄风怪这佛香一送,更加验证了白锦玉的猜想,她连连谢过,合上匣子令春荔收好,口中道:“也不是什么百岁整寿,哪里值当兄长费这等心思。”
“妹子的生辰,为兄自然放在心上,可惜这两百来年我被灵吉菩萨看管忒严,如今才松快些,不然早就来找妹子了。”黄风怪脸上露出些许懊恼。
白锦玉连忙安慰道:“兄长何必忧愁,咱们以后相聚的日子还长着,若是兄长不方便离开,妹子去见兄长也便是了。”
“妹子这话说得轻巧,若是前些年还好,近几年可是不行了。”黄风怪解释道,“莫说这一路有多少恶妖,离你这不远处,就有个狮驼岭,那里来了三个妖怪兄弟,建了个狮驼国,底下小妖无数,凶恶得很,我来时便穿着甲胄,却也过得不轻松,虽有我不敢轻用三昧神风的缘故,但他们也的确不可小觑。”
“晓得了。”白锦玉道,“我轻易也是不出门的,招惹不上他们。”
这时,方才还说着要白锦玉小心的黄风怪不干了,高声道:“我不让妹子身犯险境,却也不必如此担心,我才能虽比不过佛老菩萨,那三个妖怪还是能对付的。”
白锦玉感念黄风怪的维护,在桌上更是拿出十分殷勤,用完宴席后,又亲自着春荔将人送到西厢,而后才回了内室。
刚入内室,春荔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夫人,舅老爷送来的供香,您是想自用还是...送去倒座儿供上?”
白锦玉想了想,道:“你先取来让我仔细瞧瞧,若没什么妨碍,明日便拿去倒座儿供上。”
倒座儿,那是原著中老鼠精供养哪吒父子牌位的地方。
虽说托塔天王没将这么个义女放在心上,但好歹也能扯上点关系,勉强也能算是她的后台,看看西游中那些没背景的妖怪最后都落得个什么下场,白锦玉觉得这个后台还是有必要供养的。
更何况老鼠精最后是被他与哪吒带走的,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她都得去看看。
但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件事,白锦玉记得这金鼻白毛老鼠精乃是偷吃了灵山的香花宝烛成精,她也想试试灵吉菩萨赐下的供香有没有同样的效果,毕竟穿都穿了,又是这么个妖魔鬼怪无数的危险地方,没有点自保能力怎么行?
待春荔把供香取来,白锦玉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出房门,一个人在屋内对着供香细细研究起来。
白锦玉仔细琢磨了关于香的各种用法,可无论是燃烧还是熏炙,都毫无用处,她甚至还尝试直接上嘴啃,可惜除了像是吃了一嘴带着异味的干面粉,再无其他感受,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白锦玉也放下了这供香。
她算是明白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和天材地宝扯上边的,比如这供香,听着来历好似不凡,一口下去才发现,全是混着烂木头的泥巴。
哪怕过去了一夜,白锦玉仍觉得自己呼吸间带着一股木头味儿,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随着春荔到了倒座房。
三间倒座房连成一排,还未走近,便看见有袅袅香烟飘出,顺着香烟朝里走,只见最里头的房间里铺着一张供桌,桌上放一个大鎏金香炉,里头供养着香火。
刚一推开门,炉内逸出的香烟便朝白锦玉扑来,她抬手挥袖散去的轻烟,又很快被填补上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馥郁的香烟中,好似云雾袅绕,不论看什么都像笼了一层纱。
供桌前有侍女正在燃香,听见门口的动静,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白锦玉,连忙将手上的供香放下,行礼道:“见过夫人。”
侍女这一避让叫白锦玉将供桌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上头除了香炉还放着一个灵位,上好的木头做底,用金粉刻写,牌位上居中写着“尊父李天王之位”,略次的写着“尊兄哪吒三太子位”。
她又扫了一眼房内,干干净净的,再无旁的东西,看来这间屋子是专门用来供养哪吒父子的。
眼神巡视完毕,白锦玉这才将侍女唤起问话:“你方才在做什么?”
侍女战战兢兢地回话道:“这供香快燃尽了,小的燃了新香供上。”
白锦玉也看见了那快要燃尽的供香,见到还有一截,也不着急,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守香火多少年了?”
“回夫人的话,小的名叫露水,守着香火已有近七十年了。”露水约莫是有些害怕,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怕什么?”白锦玉昨天就想知道原身到底是做了什么,叫侍女们都怕成这样,如今见了这人颤抖的模样,哪怕知道露水不会轻易说出,却也没忍住问了出来。
“小的看守香火多年,这几十年不常见人,更未再见过夫人,因此有些害怕。”这侍女不大伶俐,唯有幻化的人形还算拿得出手,性子内向老实,被分配来看守香火后常居倒座房,更怕见人了。
大抵是这小妖人老实,话也说得老实,她一说,白锦玉便明白话里的意思了,按照她口中的信息,原身已经近七十年没有给哪吒父子上香了,皆是交于露水打理。
白锦玉心中一阵叹息,看来托塔天王未必想认这个义女,原身明白后也不愿强求,如今交于小妖打理,不过是在敷衍哪吒父子罢了。
春荔听了那侍女的话,又见白锦玉面色隐约有叹惋之意,连忙道:“夫人莫要伤心,那两百年夫人日日供养,香火不断,却也未曾得到什么回应,如今叫露水来看守,她最是老实,定不会偷奸耍滑,想来也是差不离的。”
白锦玉正思考是要维持原状况,还是日后亲自上香,听见春荔的话,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春荔一向自诩伶俐,见白锦玉仍旧面色犹疑,又恐自家夫人是担心这几十年未曾亲自上香,托塔天王父子质疑夫人的诚意,想了想,道:“这人间的大户人家也不是日日上香的,山下那喇嘛庙点了长明灯的大有人在,都是喇嘛拿钱看守,只要香火不断,诚意自然不断。”
春荔这话一说,白锦玉差点笑出声来,这不就是说求神佛办事,只要给钱就好,神佛哪里会管给钱的人是谁?
可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意思,给钱找人替自己供奉的大有人在,甚至道门佛门都有找“替身”出家的说法,这些敷衍难道神佛都不知道吗?不过是拿人手软,只要香火到位,谁管那些?
她又想起原著里头金鼻白毛老鼠精的结局,没道理都让侍女供奉七十年了,后面几十年老鼠精又开始亲自供奉了吧?取经团路过的时候,老鼠精都开始吃人了,就这样都还活着。更何况真要她日日上香,她也没那个耐心啊。
白锦玉按下亲自上香的想法,决定仍旧让露水看守香火,至于她,逢年节来看看也算诚意了吧?
想到这里,白锦玉轻轻点了点头,对春荔道:“你说的很是,不过今日已经来了,我也上柱香再走。”
春荔听了这话,连忙从带来的供香里取出三支来,剩下的交于露水收好,让她日后取用,又将那三支供香皆点燃后,这才递给白锦玉。
白锦玉双手接过供香,平举至眉际,对着灵位拜了一下,随后将香插到了香炉中。
不多时,一缕香烟自鎏金炉中徐徐升起,它并未被风吹散,直直飘到了屋顶,好似要透过这砖瓦直达天际。
白锦玉看得有些失神,等听到侍女们惊呼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房间里竟然多出一个人。
那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头上轻巧地扎了两个小髻,剩下的全都披散,铺在肩上,身着朱红锦袍,上面绣着莲花纹路,颈戴璎珞,脚蹬宝靴,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秀气的豹皮囊,通身贵气,浑似人间王孙。
“见过三太子。”春荔也算颇有见识,虽然这少年未露出法相,却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连忙拉着露水行礼,生怕惹恼了这尊大神。
“三太子...”白锦玉呢喃出声,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迟疑,对于哪吒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想起两人关系,又连忙加上“哥哥”二字,心中更是思绪万千。
哪吒若是想见老鼠精那定然早就来见了,何必要等到今日,可要不是来见老鼠精的,那莫非是专程来见她?若说她和老鼠精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只有自己是穿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