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黄风怪尤有些不解气,对着白锦玉道:“若非他已经这般了,我定要痛打他一顿,叫他长个记性才好。”
黄风怪其实这话说的轻了,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妖怪,脾气也称不上有多好,要不是当着白锦玉的面,他定然将这人中败类打杀了才痛快。
“兄长莫气。”白锦玉连忙宽慰道,“若是因这败类气坏了你我兄妹二人,岂不是还成了他的能处?待回头我们将他带去官府,自然有人间律法惩戒他。”
黄风怪闻言诧异地看了白锦玉一眼,奇道:“妹妹下界一趟,好生长进了,若是往常,哪里能想到官府?”就连他自己也从没考虑过官府,都是做妖怪的,谁去学律法啊,又不用担心自己进官府。
“哥哥好生瞧不起人,这都两百多年了,难道我还能一直都是之前的样子?”白锦玉故作委屈道。
黄风怪连连赔罪,笑了两声将这话含糊过去了。
第6章 、且拿诉讼钱来
用过早膳,黄风怪同白锦玉带着两个侍女走出洞府。
“妹子与我先行,叫这两个侍女带着这人跟着后头就是。”黄风怪道。
白锦玉担忧地看了春荔一眼,又瞧了瞧一旁的春杏,皆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叫她放心不下。
春杏感受到了白锦玉的目光,抬头冲着她露齿一笑,一把便将那男人拎了起来,明明她个子还矮男人一大截,那努力举高手臂的模样实在看得人发笑。
春荔站在一旁嫌弃地看了她两眼,对着白锦玉道:“夫人不必担心,与舅老爷先行便是,小的与春杏用摄法一起将这人带过去。”
春杏听完这话,这才想起还能用摄法,连忙将男人丢在地上,悄悄把踮起脚后跟放回地面。
白锦玉感觉自己要被这个侍女可爱到了,她本不认识春杏,还是黄风怪提醒她出门在外多带两个小妖,万一有事也能多个跑腿的人,这才想起自己从春荔的嘴里听到过“春杏”这个名字,于是提起将春杏带上,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白锦玉随着黄风怪朝前走了几步,正在疑惑要怎么去黑松林,就看见黄风怪往地上一跺脚,然后整个人猛地窜到了天上。
白锦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黄风怪的动作,她单知道自己要去黑松林,没想到要这样去啊。
糟糕,大意了,她细细想起原著中的描写,黑松林好似在千里之外?
黄风怪乘风驭云站在半空中,冲着白锦玉催促道:“妹子,你快随我来,待会儿天晚了,事情可办不完。”
白锦玉在心中叹息一声,索性将一切交给身体本能,想来原身也是会这些妖怪基本技能的,她虽然脑子不会,难道身体还不会吗?
她放空大脑,脚下一跺,果然也如黄风怪一般飞上了天,一时之间欣喜非常,连面上都带着喜悦,连忙开口让侍女们跟上。
人类对于天空的追求向来不曾少过,自古以来的梦想便是飞上天空,为此甚至可以付出生命,虽说到了现代人们可以借助工具飞上蓝天,穿越白云,但谁会不想自己拥有飞行的能力呢?
若不是还有正事等着她们要去办,白锦玉都想在天上多逛几圈。
黑松林说起来距离无底洞有上千里,其实真飞过去,也不过瞬息的功夫。
这片黑松林看上去十分广阔,也不知绵延了多少里地,树木又十分茂盛,若白锦玉此时并非御风飞行,而是在林子中乱窜,绝对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那喇嘛庙在何处?”黄风怪对此处并不熟悉,看见密密麻麻的树木一时也摸不准方向。
“回舅老爷的话,那镇海禅林寺就在前方。”
春荔站出来,给黄风怪指了个方向,白锦玉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果真瞧见了庙宇金碧辉煌的屋顶。
“看来还是个大庙。”来到庙宇前,黄风怪抬脚就要冲进去。
白锦玉连忙拉住了他:“兄长这样进去,喇嘛们还以为我们是来找事的。”
等黄风怪停住了脚步,她才又道:“先让侍女们留在外头看着这厮,你我兄妹二人且进去探探情况,若是这喇嘛庙没什么异常也就罢了,若是不无辜,那我们就将喇嘛庙同这厮一起告上府衙。”
黄风怪听了之后立刻应和道:“妹子聪慧,为兄都听你的。”
主意已定,两人便正正经经地从正门进了镇海禅林寺,一进这寺庙,只见得各个殿宇丹楹刻桷,画栋雕梁,精致非常。
哪怕白锦玉这个自认见过世面的人也感叹了一句:“豪奢。”
黄风怪紧跟着点了点头:“看着也不像养不起人口的寺庙,但也太有钱了些。”他私心怀疑这喇嘛庙来钱的路子不正当。
两人模样穿着皆是不俗,进了庙宇,却见不到一个喇嘛,四周景色还有些荒凉,直到进了二院门,一个大喇嘛和尚才带着两个小喇嘛儿迎了上来,口中不知念的什么经文,手里还摇着播郎鼓。
黄风怪凑近白锦玉的耳边悄声道:“那是番经,用的是外族语言,这喇嘛口音重得很,为兄也听不太清。”
双方行礼见过,黄风怪上前道:“我家有亲戚生了个女孩儿,被她那狠心的婆母扔到了黑松林,我们兄妹两人听闻消息来找的时候却遍地寻不得,听闻前些日子有人抱了婴孩来叫贵寺收养,不知里头可有未满月的女婴?”
对面三个喇嘛面面相觑,良久那大喇嘛才出声叹道:“两位施主来得不巧,前些日子送来的女婴已经被好人家收养走了。”
“既被好人家收养走了,你们为何这幅神情?”黄风怪当即冷哼一声,图穷匕见,“我听说这附近有人最爱吃未满月的‘和骨烂’,你们可是将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卖了换这金砖碧瓦?”
“不敢不敢。”三个喇嘛听到这话,口中皆念起经文,一篇经文诵完后,这才道,“佛门圣地,我们哪里敢做这种事?那女孩儿确实被好人家收养走了。”
“山下的李员外夫妇一直苦无子嗣,常常来庙里上香,前些日子,李夫人无意间见着那女婴儿生得玉雪可爱,十分合眼缘,收养做了女儿,为了感谢佛祖赐女,捐了大半家产给庙里。”大喇嘛出声解释道。
“师叔说的都是真的,一同的还有好几个男婴,李夫人只看中了那女孩儿。”一旁的小喇嘛看见黄风怪和白锦玉不肯相信,也帮着解释道,“这庙宇辉煌全靠善心人资助,二来附近邻里向佛之心,这才香火旺盛,三来我镇海禅林寺建寺已久,虽不擅经营,但好在祖辈留下田产不少,日子也算过得去。”
白锦玉明白了,这钱财都是靠佃租和香火,那什么祖辈留下的田产,不过是寺庙圈地罢了。
和尚们大多是不事生产的,每日吃斋念佛,接待香客已经花去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毕竟是出家人,又不好从事买卖经商,更何况经商风险也大,最稳妥的还是人在庙中坐,钱财天上来。
寺庙名下的地并不需要给衙门交税,于是有许多家中有地的贫农受不了高额冗杂的税收便求着将田挂在寺庙的名下,自己做庙里的佃农。
这圈地之风,朝廷屡禁不止,白锦玉也管不了这些,只盼着赶紧解决当下这事。
“你们果真同那些吃‘和骨烂’的没关系?”黄风怪此时已经信了这几个喇嘛的话,只是最后还想再试探试探。
却不想这一试探,便瞧见那一直没说过话的小喇嘛神色有些异常。
黄风怪瞬间拉下脸,将那小喇嘛捉了出来,大声呵道:“怎么?你们还敢隐瞒不报?”
小喇嘛口中直呼喊着“饶命”二字,又是求自己的师叔师兄,盼着他们替自己求情。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那大喇嘛看了众人一眼,叹息一声,道:“罢罢罢,这便与你们说了。”
“那不修德行的与寺庙的的确确毫无干系,但在庙前住着一窝盗匪,每日天明出门抢劫,日落回到寺庙歇脚,若是我们想将黑松林中的弃婴抱回来收养,男孩长到六、七岁便被他们抱走日后养作强盗,女孩儿高价卖给贵人,不问用途。”
“至于你们说的那吃和骨烂的,是原本强盗窝里一个小头目,因他酷爱食人,被赶出了强盗窝,我们确实不知他下落。”
“你们与恶兽为邻,竟也念得下去佛?”白锦玉听了大喇嘛的叙述,面上带着几分嫌恶。
“这,这也算是我们西方的常事了。”大喇嘛神色讪讪。
“西方常事?怎么不向更西方学学?天竺国可没这种事。”黄风怪怒道,不过是僧人软弱,不敢与强盗起争执,才有了这常事。
说完,也不再理会这三个喇嘛,黄风怪带着白锦玉出了庙门,这时候黄风怪才对白锦玉解释道:“妹子,不是为兄不想打杀他们为你出气,只是你既然要送那厮去府衙,为兄猜想,你定然是不愿意动用私刑的。”
“兄长知我心意。”白锦玉对着黄风怪笑着道,看了眼等候在外的三人,“如今我们便向官府去?”
“且慢且慢。”黄风怪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妹子你只晓得人间有官府,却不晓得进官府得写状子,待兄长借这喇嘛庙的笔墨写张状子,也好叫衙门受理。”
白锦玉还当真忘记了这事,虽说以前也看过什么讼师之类的影视剧,但后来听说那都是瞎编的,也没有再过多关注,对于这些确实没黄风怪清楚。
此时她见黄风怪对这一流程也算是熟悉,便全然交给了黄风怪处理。
黄风怪好歹在灵山修行多年,并非不通笔墨的妖怪,重返寺庙借了纸笔,又从春荔那得知这厮名叫张三,只消片刻,状子便成形了。
春荔在前方带路,白锦玉和黄风怪一同到了府衙递上状纸,等着衙门受理。
不一会儿,衙门里头晃晃悠悠地走出一个穿着直裰的中年师爷来,他一见这门口站了许多年轻男女,男的俊美,女的俏丽,一时之间也怔楞住了。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记起了自己的目的,长叹一声道:“唉唉唉,你们这般好相貌,做什么不好,怎么要惹上官司?且先拿诉讼钱来。”
这不就是在朝她们索要贿赂么?
白锦玉也没想到自己一进衙门居然遇上这种事,一时间怒气涌上心头,仗着有黄风怪在,横眉竖眼便要开口。
黄风怪见状赶紧上前,生怕他这妹子怒气上头做下什么后悔的事情来。
白锦玉看见黄风怪上前,也连忙阻止,黄风怪和她不同,对方可是真妖怪,虽说是个好妖怪,但要是愤怒之下真干出点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啊?
第7章 、两位不是人吧?
两人都拦着阻止对方,倒是将那中年师爷晾在了一旁。
师爷轻轻咳了一声,道:“府衙重地,岂能打闹?”
白锦玉正了正神色,向师爷问道:“诉讼费是什么意思?”
“这来府衙告状,那就得有原告被告状纸,这才能升堂断案。”师爷打量了几眼被两个侍女看押着的张三,很是震惊了一番,诧异道,“你家这侍女力气够大的啊。”
白锦玉笑了笑,没说话。
师爷自己找了个没趣,于是转头接着道:“这前面三样你们已经预备齐全,这后两样可是得衙门出人出力,你们不得给点辛苦钱?”
“辛苦钱?”黄风怪往前一步,将白锦玉挡在身后,“贿赂就贿赂,扯什么名头。”
师爷神色讪讪,又见黄风怪身形高大,实在骁勇,担心黄风怪暴起打人,含含糊糊道:“就那么个意思。”
黄风怪嗤笑一声,听得白锦玉心都紧了,若黄风怪真要打人,这可没人能拦得住。
“多少钱?”
黄风怪此言一出,众人都朝着他看来。
望见白锦玉惊讶的眼神,黄风怪低声解释道:“妹妹,咱们还得把这件事办下来,一时委曲求全也不算什么。”
白锦玉尚未收回诧异的神情,一旁的师爷快要把自己的山羊胡给扯断了,语气中满是怀疑:“你们还真是来告状的啊?给钱都要告?”
“那不然我们还是来玩闹的不成?”黄风怪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这师爷故意戏弄他们,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师爷一怔,连连退后几步,转身朝着衙内快步走去,完全不顾文人的仪态,边走边喊:“大人,大人,快出来升堂啊,这次状子是真的,真有人告状。”
白锦玉看得一脸茫然,看向黄风怪:“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为兄也不知啊。”黄风怪搓了搓手,语气有些尴尬,“我也没把他怎么着啊。”
黄风怪一脸委屈,他这次是真的用人的办法来解决了,灵吉菩萨在这都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多时,一个穿着文人服饰的青年跑了出来,四处张望,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白锦玉一行人的身上。
他先是一愣,然后拍手语气欢快道:“好啊!果真是来告状的!”
白锦玉等人这下是真的茫然了,这位大人好似不太正常?
来前白锦玉等人向喇嘛庙的人粗略询问过,只知道这位大人姓宋,做官也算称职,却未曾想是这个样子啊。
虽不太正常,这位宋大人却是平易近人得很,见着白锦玉等人未行礼也不曾计较,反而同他们解释起诉讼费的事情。
“此地民风彪悍,沿用的仍是建朝初期的风俗,每每有事都来衙门告状,我一开始还真受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有状纸递上便升堂,没办法,当官就得为民做主啊,一天审案百来件,牢狱都不够用了,但告状的人还是源源不断。”
说到这里,宋大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诉讼费的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也不高,真要有什么冤屈,十文钱也能借到,本官只是想拦住没事找事的人,你们是不知道,去年春耕之时,牢狱里堆满了人,田地里几乎没人干活了。”
或许是这委屈在宋大人心里憋了太久,一遇上这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立刻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这本身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机密事,在这城里多住几天就什么都清楚了。
只是这解释,白锦玉属实没料到,此地百姓竟然热爱告状,说出去谁信?
古代平民看见官老爷不是应该绕道走吗?她还以为她和黄风怪两个妖怪来告状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原来还是她见识太浅薄。
宋大人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一下子全都说完了,整个人立刻轻松了许多,笑容满面地对着白锦玉和黄风怪道:“两位冤屈皆在那状纸上,我已经看过了,只是这张三的事尚且好办,依律审理便是,可这镇海禅林寺,两位可有想过如何处置啊?”
白锦玉看了黄风怪一眼,见他正皱眉思索,料箱其中定然还有她没想到的事情,于是向宋大人请教道:“不可依律处置吗?”
“依律处置?”宋大人双手一背,脸上满是讥讽,“这附近唯有镇海禅林寺香火最为鼎盛,上香的也有权贵豪强,可为什么这强盗还在?对了,你们怕是不知道,这伙强盗已经是第二批了,第一批还在府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