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前的人在地缝边缘无力地晃了一下, 继而向后栽倒……
他看见他的师姐一袭雾青色的弟子服, 胸前插着一把漆黑的剑, 大片大片的血在她的衣服上开出一朵朵明艳的红花。
她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轻飘飘地，坠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黎冉之伸手去抓, 雾青色的衣角触感光滑，从他手心中滑落。
火焰在一瞬间吞没一切。
什么都不剩。
自愿祭剑, 为剑赋魂。
黎冉之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的世界突然就静止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他一个人, 孤独地站在那里。
他摊开掌心：只有血红色的液体，还带着主人的余温。
“师姐……”黎冉之的周围什么都不剩了，空气里也只有他的呢喃声。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挥衣袖, 强大的风属性灵力砸向火焰, 一刹那间火花四溅, 继而散落成灰。
然而灰烬之下, 除了那把通体黝黑的剑, 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师姐什么都没剩下……
那把名为潮生的剑依然又一次自行来到了他的右手边, 可是这一次，那把剑对黎冉之来说，感觉变了。
这柄蕴含着极强的杀戮气息的剑此刻却给了黎冉之莫名的温暖，就像之前江雪握着他的手一样温暖。
剑柄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
他再次拿起了这把剑，此时的潮生剑收起了一身的戾气，流淌着柔和的光。
下一刻，天旋地转，再次睁眼之时，黎冉之已经来到了万剑谷之外，他的手中握着的正是这把名为潮生的剑。
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江雪。
她仿佛是被万剑谷的裂缝吐出来的，像一个炮仗一样直直地砸了过来。
黎冉之眼疾手快，立刻接住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抱住她的力道很紧。
他甚至都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只是想抱着怀里的人，想抱得再紧一些。
等到反应过失礼来时，他迅速松开了江雪，黎冉之耳根通红，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师姐，你真的没事吗？”
他下意识地想去检查江雪心脏处的伤口，但立刻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合适，于是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江雪自己也是愣住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好久才答道：“应该是没事。”
在刚刚最后的那一刹那，她决定赌一把：赌一切都是假的，赌一切皆是幻像。
其实这些天她也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帮黎冉之拿到潮生剑。但在最后一刻，她突然就想通了，这个方法应该就是祭剑，祭潮生剑。
同时这也是拿到碧海剑的方法。
但是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她不敢去做，直到黎冉之出现意外变故，她才不得不做。
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铸剑炉是假的，海是假的，木屋是假的。
但是她和黎冉之是真的，碧海剑和潮生剑是真的。
如今看来，她赌对了。她和黎冉之都没事，而且，她能感觉到，她拿到了一把剑。
江雪右手平伸，碧绿色的剑柄自她掌心处浮现，而后剑身自她指尖延伸：碧海剑。
“师弟，我们成功了！”江雪同样看到了黎冉之手里那柄通体漆黑的潮生剑。
这一次的万剑谷之行，他们算是收获颇丰。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两把剑的实力，但是上方的灵力波动已经昭示着这两把剑的与众不同。
“师姐，你为什么……”黎冉之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祭剑。”
这句话黎冉之很早就想问了。
他问完，江雪有一瞬间的愣住，她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思索了一下，江雪看似轻描淡写地答道：“情况紧急吧，如果我不祭剑，我感觉师弟要撑不住了。”
“祭剑的代价是师姐能承受的吗？”黎冉之不依不饶。
“怎么说呢，万剑谷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我祭剑，其实大概率我也不会有事。但是你不一样。”
江雪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直接说，她看见黎冉之没有任何的表示，于是继续道：“我感觉当时如果我不做些什么，师弟会出事的。万剑谷的景象是假的，但我们是真的。师弟当时应该是自己身体内部出了问题。”
“我祭剑顶多是重新回到起点，但师弟却无路可选了，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有人能控制住那把剑。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必须这么做。”
这个是她根据当时的情景做出的猜测，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嗯，我体内有东西要炸开了。”出乎意料的，黎冉之这次居然很轻易地承认了这件事情。
他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江雪。其实刚刚江雪的回答合情合理，只是这不是他心中想象的那个答案。
不过，没关系。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从来不会去奢求更多。
从进入天剑宗遇到江雪开始，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在意，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他好贪恋这份感觉。
一旁的江雪并没有花太多的精力思考这件事情，她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黎冉之拿到了潮生剑，为什么系统没有恭喜她完成任务？她的升级奖励呢？
系统说的是：需要黎冉之获得潮生剑的认可，难道现在还不算认可吗？
她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这些事情，一边跟着黎冉之回到了无相山。
系统既没有说她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发布新的任务，这里面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江雪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思考这些问题上，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黎冉之此刻看她的眼神。
那个眼神是明显不同于往日的。
·
到达无相山的时候，柳无归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极为期待。
“回来啦？给为师看看你们两人取到的剑吧。”柳无归摸着胡子，心情很好。
他见过太多的弟子去取剑，万剑谷的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越是厉害的剑，考验越难。所以往往这种情况下，取剑的弟子会在万剑谷待很长时间。
而江雪和黎冉之，已经几乎是在万剑谷里待得最久的弟子了，那么自然地，他们两人拿到的剑也绝非凡品。
江雪率先亮出了自己的剑：通体碧绿，长剑浮现出的那一刹那，生生不息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柳无归甚至都忍不住拍手道：“好！好！不愧是碧海剑！”
“师父您认识这把剑？”江雪有些疑惑，柳无归居然径直叫出了剑的名字。
“那是自然，当年天剑宗的师祖创立万剑谷，谷内最强的几把剑师祖都有提到过，其中一把就是碧海剑。”
柳无归又将目光移向黎冉之，对于这个徒弟，他也十分期待，“你拿到的是什么剑？”
漆黑的长剑自黎冉之指尖延伸，他答道：“回师父，潮生剑。”
柳无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冉之手里的那把剑，又看向江雪手里的那把剑。
最终苦笑一声：“宿命啊！”
“师父，这两把剑有什么问题吗？”江雪不解。
柳无归道：“潮生剑的铸剑师死前曾经留下一句话：潮生剑应永埋地下，碧海剑当长留人间。”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江雪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
柳无归摇了摇头：“潮生剑是不祥之剑。”
黎冉之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感受到剑上传来的灵力和温度，他没有说话，仅仅只是感受着这把剑和他的牵绊。
“据说师祖当年原本打算毁了潮生剑，但是因为它和碧海剑的牵绊过深，所以最终师祖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师祖当年留下的训诫中也说过，这两把剑终究会纠缠在一起。”
柳无归说得很无奈，只是后面还有一些话他没有告诉江雪和黎冉之。
剑和持剑之人心意相通，持剑之人终究也会受到剑的影响。
还有碧海潮生的秘密，他不知道江雪和黎冉之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
只是有些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能说的。
叹了一口气，柳无归道：“既然拿到了，那就好好用吧，不要浪费了这两把剑。正好，今天我也有时间，你们两个就讲讲取剑的经历吧。”
江雪虽然不知道柳无归为什么会好奇这些，但还是来老老实实地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
万剑谷的经历还没讲完，剑鸣之声突然响彻四野，成百上千的剑影裂空飞射，刺耳的剑啸声瞬间弥漫于每一座山峰之内。
柳无归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不好，那些东西要出来了！”
江雪抬头去看那些剑飞向的地方，她看见整个天剑宗的后山都弥漫在无数的剑影之中，后山上空更是织起了一张弥天剑网。
柳无归迅速以灵力传音，他的声音回荡在无相山的每一个角落：“无相山所有弟子听令，立即前往后山。”
话音刚落，柳无归直接御剑起飞，长剑划出一阵破空之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刹那间，无相山所有弟子均是御剑起飞，前往后山，江雪和黎冉之也迅速跟上。
而当江雪和黎冉之赶到后山的时候，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一种长得和人类完全一样但却没有骨骼的东西在地上弯成诡异的弧度，扭曲爬行……
一种像人被整个扒了皮，浑身都在滴血的怪物在飞速移动，嘴中发出刺耳的异啸……
江雪瞬间就明白了，前者是死灵，灵力不高，但极难杀死。后者是血魅，移动速度极快。
而遍布后山的那些剑影，像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戮机器，一剑一剑穿过这些生物的躯体。
剑影将死灵斩为两半，他一半的躯体掉落在地上，另一半则继续顽强地爬行。浑身滴血的血魅则是借助极快的速度在避开剑影。
“轰隆隆”，是重物在地上快速奔跑的声音。
江雪身旁有人惊呼：“是罗刹！”
江雪顺着那弟子呼喊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正拿着一把巨大的斧子在飞速地奔跑。
所有的弟子都迅速聚集到了后山，站在最前方的两名弟子各自手握一柄长剑，挡在所有师兄弟的前面。
这两人的背影江雪都很熟悉：一人是顾清一，另一人是云念棠。
第40章 后山之乱（二）
◎（一更）血月依旧，高悬头顶。◎
这也是第一次江雪看到顾清一和云念棠拿出自己的佩剑, 看来这次的情况不容小觑。
顾清一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银色的长剑，而云念棠手中的那把剑却是透明的，仿佛是从千年的寒冰上剔下的一把剑。
令江雪没有想到的是, 她今天在这里见识到了掌门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顾清一和云念棠已经直接冲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各自划分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区域。
银色的剑光闪动，顾清一直接俯身冲入无数的死灵和血魅之中。他左手在胸前引剑诀, 右手紧握银色长剑。
“天剑五诀, 第三绝, 覆海诀。”
这是江雪第一次见到天剑五诀的第三诀, 而且还是由师兄顾清一来施展的，远非寻常弟子可以比拟。
那片区域中瞬间出现了无数道人影, 每一道人影都是顾清一的身形。整片区域的周围全部都是银色的剑柱，所有的死灵和血魅被尽数笼罩在其中。
下一瞬间, 无数的顾清一同时一剑斩下, 银色的剑柱以开山裂海的气势全部自半空中坠落, 共同向下砸去。一层接一层, 死灵和血魅纷纷死于剑柱之下, 地面中间除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什么都不剩。
另一边，云念棠手持一柄透明的长剑, 同样是冲在另一个方向的最前方。
他将手中的剑向上一扔, 双手结印。
“天剑五诀, 第四诀, 翻天诀。”
神剑幻形, 破空声起, 上万道剑影在云念棠上空盘旋。
剑影层层叠叠, 如流水一般，在云念棠的指挥下，一道道穿过死灵，穿过血魅。
剑影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明明是极具美感的剑意，却带来最恐怖的杀戮。
江雪能看出来，云念棠使出来的剑诀和他本人的性格很像。剑诀行云流水，毫不张扬，但所有强大的灵力全部隐藏着一道道剑意之中。
可即便是强如顾清一，云念棠，面对无数不知疲倦的死灵和血魅，也难以斩杀所有。
观沧海的声音响彻于天剑宗的每一个角落：“所有天剑宗弟子听令，今日不能漏掉任何一个鬼物，所有弟子必须战至最后一刻。”
江雪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观沧海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下一刻，一个死灵已经朝她扑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就拔剑去砍。
死灵的手臂掉落在地上，掉落的手臂依然试图去抓住江雪的脚。
江雪惊叫一声往后退，她看见那些死灵将身体扭成诡异的弧度，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师姐，小心！”黎冉之一剑斩退靠近江雪的一只血魅。
江雪心有余悸地回头，也不敢再去想那些死灵的可怖模样，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对付这些鬼物的身上。
这些鬼物的数量真的太多了，根本容不得她分心。
碧海剑一剑斩下，碧绿色的剑光荡清周围全部的死灵。
他旁边的黎冉之拿着潮生剑，同样是一剑斩下，但是却是和江雪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黎冉之握着手里的剑，又是一剑斩下。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旁边的江雪也发现了对劲。
此时的潮生剑根本不是一把神剑该有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一把普通的剑，除了看上去更为精致，在对战的时候，与江雪在地摊上花两颗灵石随手买来的剑一模一样。
她知道为什么系统没有没有提示了：黎冉之确实拿到了潮生剑，但是根本就没有获得这把剑的认可，所以她也就没有完成系统的任务。
暮色降临。
今天的夜晚似乎到来的格外的早，黑暗中点点猩红开始闪现，整个后山都在发生细微的颤抖，地在动。
继而，血月高悬，腥红的月光倾洒下来，一道道刺耳的异啸声越来越近。
咆哮声，尖叫声，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观沧海的声音在一瞬间压过了所有异啸声：“天剑宗所有长老随我加固封印，所有弟子全力诛杀鬼物，任何一个鬼物都不得离开天剑宗内院。”
“是！”众弟子齐声答道，后山之内是各种灵力同时爆发的强大威压。
江雪放眼向远处望去，爬行的死灵铺满了整座后山，蜂拥而至的血魅则像是浪潮一般奔涌而来，还有从后方不断走出来的罗刹，手持大斧，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