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黎冉之的下一次剑诀也即将成型。
眼见这次的偷袭已经没有任何胜算，华曲牙一咬，用灵力传音道：“所有人，全部撤退！”
一片混乱之中，无数黑影飞速离去。但是在众人纷纷撤退之时，江雪看见有几个人离开时带走了地上的几具尸体。
华川也命令所有人不要追，先安置好受伤的人员。
江雪不动声色地走到黎冉之的身边，默不作声地扶住了他。
江雪没有说一句话，黎冉之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但也没有说话，任由江雪扶住自己。
周围原本是混乱的，但是迅速恢复了秩序。华川先是确认了桂古和元丰的安危，又对黎冉之道：“刚刚多谢少主出手相助。”
黎冉之点了点头，但却只是“嗯”了一声，什么都不曾多说。
江雪道：“华族长，这边我们两个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先带师弟回去休息吧。”
“也好，这里现在有些乱，我先处理，详细的事情我晚些与少主详谈。椿树，你先带少主和江姑娘去住处吧。”华川朝着旁边的妇人吩咐道。
“是，族长。”
名唤椿树的妇人带着江雪和黎冉之往远处林立的房屋走去。路上，江雪的步子明显有些急促，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平和的：“大娘，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吗？”
椿树答道：“是啊，我们这边一旦有人渡劫，华曲就会带人过来，如果我们这里的人渡劫之后是变成正常的样子，华曲立刻就会离开。但是如果是变成小孩子，那华曲立刻就会发动攻击。”
“修罗渡劫之后也有不变成小孩子的情况吗？”江雪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椿树道；“也不是，只是从第二次渡劫开始，修罗就会在小孩子和成人的状态之间转换了。元丰长老这是第四次渡劫，所以渡完天劫，就成了孩童模样，等到下一次天劫，就又可以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那在这之间，就没有任何灵力吗？”
“嗯。”椿树点点头，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这边有三位长老的实力都在渡劫之境，所以雷劫来临之时，华曲不能确定是谁渡劫，也就无法确定雷劫之后的结果。但他每次都会带着大批人马前来，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动手。”
“那他们渡劫的时候，我们这边也会打过去吗？”江雪问道。
“那倒没有，族长心善，我们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们。”
椿树补充道：“今天真的要感谢二位，两位长老同时处于渡劫之境的情况我们还从未遇到过，如果不是你们，今天可真的危险了。”
江雪笑笑：“也要感谢华族长能收留我们。”
椿树和江雪一路聊得还算顺畅，只是黎冉之一言未发。椿树只当黎冉之是性格如此，虽然黎冉之被华川称呼为少主，但她也没有多问黎冉之任何问题。
“姑娘，前面便是为你们准备的住处了。”椿树指着远处的那栋屋子说道：“都是收拾好的客房。”
看着黎冉之微微有些涨红的脸，江雪道：“谢谢大娘，我带师弟过去就行了，大娘先去照顾其他族人吧。”
椿树原本想带着他们到居住的地方，但她也确实忧心族里的人，听见江雪这么说，不禁感慨道：“谢谢姑娘体恤，今天真的多谢姑娘了。”
江雪目送着椿树的背影离开，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过了片刻，她才对黎冉之道：“师弟，人已经走远了。”
黎冉之一口血吐了出来，滴在嫩绿的草地上，他全身更多的重量也随之压在了江雪的身上。
第82章 彼岸之林（三）
◎“我不在乎。”◎
江雪慌张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怎么伤得这么重？”
“师姐怎么知道我受伤了？”黎冉之反问道，江雪当时直接去扶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疑惑了。
他的身高要高出江雪许多, 此刻正好能看到江雪皱起的眉头：她在担心他。
这么一想，黎冉之的心里甚至还生出了一丝奇怪的喜悦之感。
江雪扶着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你的修为我还不清楚吗？那个人是渡劫三境的实力, 你只有还虚五重, 一招把人击退, 我可不相信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黎冉之沉默着不说话, 但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江雪在关心他。
“你干嘛非得用这种方式，慢慢跟他周旋就不会受伤了。受伤了还不说, 硬要撑着。”
黎冉之侧过脸看向江雪，他想说：如果他慢慢跟那人周旋, 江雪就要继续跟另一个渡劫之境的人交手。
但是话到嘴边, 他又止住了, 他选择了回答另一个问题：“如果发现我受伤了, 那么华曲就不会带人离开这里。”
他又补充道：“而且我对华川, 桂古这些人都不熟悉，也不想让他们看出来，我只相信师姐。”他说这话的时候, 故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了几分, 甚至有些委屈。
江雪叹息道：“唉, 行吧, 得亏我反应及时, 扶住你, 不然你真是站都站不住, 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都听师姐的。”黎冉之浅浅地笑了笑。
江雪白了他一眼：“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赶紧回屋休息。”
黎冉之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只要他装弱，江雪就会心疼。
“对了，师弟，你看到那些人走的时候带了几具尸体走吗？”
黎冉之眼中的神色晃动了一些，他装作不经意地答道：“许是带回去掩埋吧。”
“听上去还是很有同伴情谊的。”江雪感慨道。
修罗一族似乎比人类更重视情谊，即便是在战场上，能够带回同伴尸体的人也少之又少。
江雪的这句话，黎冉之没有再接下去，他似乎是在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第二天早上，华川就匆匆过来找了黎冉之。昨天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有多想，后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一丝不对劲：黎冉之的实力只有还虚五重，怎么可能轻易地就逼退渡劫三境的人？
但是当他看到黎冉之的时候，又打消了疑虑，黎冉之看起来除了面色稍微苍白了一些，并没有其他问题。
“华族长找我有事？”
“我想带少主去一个地方。”华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
“华族长想带我去哪里？”
“修罗一族设立灵位的地方。”
黎冉之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他没有直接回答去或者不去。
华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他道：“我不敢要求少主做任何事，但是我恳请少主能同我一起去看看。修罗一族与其他人不一样，少主既然继承了族长的血脉，那就注定要踏上这条路。有些事情，避无可避。”
“好，我同你一起去。”
华川带着黎冉之在树林里穿行，灵位摆放的地方似乎离住处很远，但是这里的风景却格外的好。
一直到一处山洞前方，华川才停下脚步。
山洞从外部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在洞口的位置燃着两束火焰。火焰是用灵力点燃的，经久不息。
华川带着黎冉之往洞内走去。
洞内宽阔异常，两边都用灵力点着蜡烛，一排一排的灵位陈列在高处。
华川的脚步在一个地方停下，他道：“这就是上任族长的灵位。”
黎冉之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那个灵位上写着的名字是：白惜。
在他的记忆中，他只记得白惜将昆仑玉给到他之后，又重新将他推入了黑暗。在白惜的记忆里，他看到白惜跳下了不归崖，后面的事情，他就全然不知了。
大概是，后面的那段记忆，白惜并没能留下来。
甚至于，他还抱有一丝的希望：也许白惜还有活着的可能。
“华长老。您怎么确认我的母亲……”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华川的目光向旁边的那面墙偏了一下，他道：“修为到达还虚之境，我们就会在那边留下一丝生命之火，如果人还活着，火就不会熄灭。”
他没有继续往后说，但是黎冉之已经知道了那段省去的话是什么。
黎冉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他一眼就看到了白惜的名字，而她的火焰所在的位置已经熄灭了。
“没有例外吗？”黎冉之问道。
“从无意外。”
“如果被人蓄意毁坏呢？”他好像还有一丝执着。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过来，而且毁掉这个不会有任何意义。”华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这个事实却在一点一点碾碎黎冉之剩下的希望。
黎冉之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记得我和师姐进来这里的时候，您说过，进入这里之后，除非到达渡劫八境，不然受于结界的限制，修罗一族无法从这里出去。”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当年她的母亲是怎么从这里出去的？
“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我没有说完整。”华川继续说道：“结界针对的是有灵力的修罗一族，但是修罗一族在渡劫的时候，会灵力尽失。族长就是在渡劫之境，被追杀的情况下，离开了彼岸之林。”
华川抬头看向白惜的灵位，像是在回忆很久之前的往事：“她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直到十几年后的一天，她的那束生命之火熄灭了。也就是自那时起，我成为了这里新的族长。”
黎冉之看着白惜的灵位，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她的母亲为何再也不回来这里了。
“不知道族长后来有没有后悔离开这里？”华川像是在疑问，更像是一种感慨，只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黎冉之曾经看到过的白惜的记忆又一次涌入了他的脑海里：白惜看着黎远时的那个笑容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也许有遗憾，但是，没有后悔吧。”黎冉之沉默了很久，才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华川转头看向他，“少主为什么这么说？”
“猜的。”
华川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黎冉之，“其实，我很怕少主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华族长何出此言？”
华川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少主和同行的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姐。”
“刚刚到彼岸之林的时候，少主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华川道：“少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爱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黎冉之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他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无奈：“这么明显吗？”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的。
“少主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个姑娘的身上，但是当那个姑娘回头的时候，少主会立刻移开目光。您害怕与她的对视，也害怕她知道您在看她。”
“那她呢？”这句话脱口而出，黎冉之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但是华川已经听到了。可他却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
看他不回答，黎冉之也就猜到了答案。
长久的沉默之后，华川才说道：“很多年前，我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当时的我和现在的少主一样。”
“只可惜，那个女孩子的眼里看不到我。”
这一次，是更加长久的沉默。
最终率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是黎冉之，“华长老带我来这里的原因不只是同我说这些吧？”
华川听见黎冉之的话，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笑，“既然少主聪明，那我就不妨直说了。族长的位置一直是由白家人继承的，如今先族长已故去，我虽接手多年，但是既然您回来了，那么这个位置自然还是要交到您的手中。”
“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我都不及华族长，恐难以服众，还是由华族长继续担任吧。”黎冉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相信您自己也有感觉，您的修炼天赋远超其他人，白家即使在修罗一族中，也是佼佼者，希望您不要拒绝。”华川的语气也是十分的坚决。
黎冉之道：“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在开启天劫之后，我就会离开。”
“是因为那个姑娘吗？”
黎冉之没有回答他，算是默认了。
华川正了正神色，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您仔细看一看这些灵位吧。”
黎冉之不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将自己的视线逐一扫了过去，除了密密麻麻的灵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出了他目光里的不解，华川继续说道：“这里供奉的都是还虚之境以上的人，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几乎都是死在渡劫之境，您知道为什么吗？”
“修罗在渡劫之境时会有毫无灵力的时候，相对于其他修炼之人，这个境界的修罗一族反而更加危险。”黎冉之答道。
“是啊，确实是很危险。”华川补充道：“尤其是所托非人的时候只会更加危险。”
“渡劫之境往往是修罗一族最脆弱的时候，多少人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企图在我们最脆弱的时候杀死我们，如果没有一个可靠的后方，那才是最危险的。”
“有得就有失。”黎冉之对于这件事情倒是很平静。修罗拥有了远高于常人的修炼天赋，那么在其他地方具有劣势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少主，危险不仅来自于那些想要杀死修罗的修真之人，更多的是来自于这个族群啊。您昨天应该也看到了，华曲撤退的时候，带走了一些修为较高的人的尸体，您和我同出一族，您应当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黎冉之的瞳孔蓦地缩了一下，他低声道：“这事不要声张。”
“您怕那个小姑娘知道？”华川道：“灵核有用，但是血肉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微弱的作用，刻在骨血里的习惯很难轻易改变。”
“够了，到此为止。”黎冉之的语气明显生硬了几分。
“好，我不谈这个。我想问问您，如果那个小姑娘的目的是杀死您呢？您是现在就杀了她，还是等到您渡劫之时，无力反抗的时候，再被她杀死呢？”
“我师姐不会做这种事。”黎冉之的语气很笃定。
他信江雪。
华川仿佛是不依不饶：“少主，那您觉得，那个姑娘跟着您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爱您，我能看出来，您自然也能看出来。她跟在您的身边，所图为何，您清楚吗？”
黎冉之没有答话，但是江雪将匕首捅向他心脏的画面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他微微地闭了闭眼睛，试图将这个画面甩出去。
华川看出了他眼神里的迟疑，继续说道：“这些灵位里面的很多人，都死于一个可笑的东西，叫做爱情。”
黎冉之不说话，有些事情他是清楚的，但他也怕别人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