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个东西会让人失去理性，甚至丧失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很多时候，那些被杀死的修罗不过是怀揣着一个可笑的幻想，那个幻想就是：她也许是爱我的。然后，死在这个幻想之下。”
“她也许爱我。”华川的这句话在黎冉之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他又何尝不是？
江雪拼命救他的时候，他也幻想过：她也许爱我。
可是理智占据上风的时候，他又立刻明白：这不过是他可笑的幻想。
所以，当别人问他：江雪是你什么人时，他只能一口咬定一句话：她是我的师姐。
当这句话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时，他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江雪只是他的师姐，其他的一切都是妄念。
华川见黎冉之一直不说话，于是继续补充道：“少主渡劫时，我们会成为少主最坚实的依靠。”
黎冉之笑了笑，“如果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需要找一个人护着我，那么我选师姐。因为，我信她。”
“少主是在用生命去赌一份可笑的感情。”
“我愿意赌。”
“情深不寿，自古以来，没有例外。”华川的语气冷漠了许多。
“我不在乎。”
第83章 彼岸之林（四）
◎两个人的画。◎
黎冉之说出这句话之后, 华川沉默了。
最终，他放弃了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少主现在的修为随时可以达到渡劫之境吧？”
黎冉之点了点头, 没有否认。
“为何一直不肯跨过还虚之境？”
“我虽然不知道修罗的渡劫之境与普通人有何区别，但是我不敢贸然开启这个境界。”
华川道：“往后的日子，少主便跟随老夫一起修炼吧。修罗一族有很多独特的修炼方法和招式，相信少主也没有接触过。而且渡劫之境本身也就是在这里开启的。”
“多谢华族长指点。”黎冉之抱手。
“谈不上指点, 老夫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 希望百年之后, 无愧于先任族长。”
·
他们这天的谈话内容黎冉之从来没有对江雪说过, 江雪也没有刻意地去过问。
只是自那天以后，黎冉之每日便跟随华川一起出去, 早出晚归。而她，也没有别的优点, 在随遇而安这件事情上远胜其他人。
黎冉之跟着华川出去, 她便留下来跟着桃桃一起玩, 偶尔会指导桃桃一些剑诀。
小姑娘总是会仰着脑袋问她：“江雪姐姐,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吗？”
桃桃是在这里长大的修罗,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走出过彼岸之林，自然也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算不上多好, 但是也算不上差。”
“那姐姐喜欢外面的世界吗？”桃桃突然问道。
江雪抬头看向天边游过的几朵云, 而后说道：“我更喜欢生我养我的那个世界。”
她说完这句话, 却发现黎冉之正好走到她的身后。
他今天回来得比往日要早很多, 而且是偷偷站在江雪身后的。只是他的身形正好遮住了江雪背后的阳光, 江雪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师弟现在走路都没有声音了？”江雪像是在打趣他。
黎冉之也只是笑笑, 映着瑰丽的晚霞, 他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原本想吓吓师姐的，没想到被师姐发现了。”黎冉之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少主回来了！”桃桃一路小跑了过来，眉眼弯弯，尽是欣喜。
自从华川宣布黎冉之是白族长的孩子后，她便记住了，黎冉之是少主，是他们一族将来的守护者。
她拉过江雪，使江雪站在黎冉之的旁边，“江雪姐姐，你先站在这里不要动。”
“少主，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动？”
桃桃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她跟江雪天天在一起玩，虽然黎冉之是江雪的师弟，但是黎冉之身份使然，所以她对黎冉之有天生的惧意。
华川还经常教导她：要尊敬黎冉之，他现在是少主，将来会成为他们的族长。
桃桃怯生生地补充道：“族里的长老都夸我画画很好看，今天的夕阳很美，少主可不可以站在这里不要动，我想给你和江雪姐姐画一幅画。”
“好。”黎冉之回答得很迅速，也很果断，他不想给江雪拒绝的机会。
江雪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便也没有多言。
“那太好了，你们等我一下。”桃桃没想到黎冉之答应得如此迅速，兴奋地一路小跑回去，拿她画画常用的笔墨纸砚。
“师弟怎么突然想要画画了？”江雪打趣道。
即便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是江雪仍然觉得她是看不透黎冉之的。她明明离他很近，却永远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修炼累了，在这里站一会儿，桃桃既然想画，那便由着她去吧。”黎冉之解释道。
桃桃很快就回来了，还找人帮她搬了放画纸的桌子，开始像模像样地画了起来。
“少主和江雪姐姐不要动哦，我很快就画好了。”桃桃一边下笔，一边笑得眉眼弯弯。
她看见黎冉之今天一直挂着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于是，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少主，你可不可以离江雪姐姐再近一点儿。”
“好。”黎冉之答道。即便是站了好一会儿，他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往江雪的身边侧移了两步，很小很小的两步。抬头看天的时候，黎冉之第一次觉得：夕阳真的很美。
桃桃实在看不下去二人相隔的距离，似乎是认准了今天黎冉之心情好，她直接走了过来，扯着黎冉之的袖子把他拉到江雪的身边，“少主站在这里，这样画出来好看。”
黎冉之没有做任何挣扎，由着桃桃把他拉到江雪的身边。
他上一次离江雪这么近的时候，是在天山之顶。那一次，江雪把匕首捅进了他心口。
再往前，是在青阳镇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达到御物之境，和江雪一起除妖时，还需要江雪带着他御剑飞行。
时光荏苒，在彼岸之林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跨越了还虚六重，到达渡劫之境，也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次天劫。他早就可以自己御剑，再也不需要和江雪共乘一把剑了。
可他却莫名地怀念那段时间，那段他曾经毫不珍惜时光。
“少主，你怎么不笑了，不要这么严肃，少主笑起来好看多了。”
笑起来好看多了，这句话江雪也对他说过。
江雪看见他有些出神，于是补充道：“师弟笑不笑都好看，但是师弟笑起来的时候全天下最好看！”
黎冉之侧过头看她，他的眼神注视着江雪的时候，令江雪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少主！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桃桃喊道。黎冉之和江雪刻意拉开的距离让她头疼，但是黎冉之的转身却瞬间弥补了一切。
黎冉之被桃桃的喊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顺势爬上了他的脸颊。
江雪原本是后退了一步的，听见桃桃的喊声，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忽地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黎冉之的目光。
却不想，黎冉之非常不自然地别过了目光，眼神微微躲闪。
他的脸，更红了。
“少主，你不要低头看地啊！要看江雪姐姐！”桃桃今天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师弟，你是不是脸红了？”江雪问道。她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觉得黎冉之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她不敢注视黎冉之的时候，黎冉之甚至是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她的。但是当她和黎冉之真的目光对视，毫不退缩的时候，黎冉之瞬间就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有时候，她的师弟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师姐眼花了。”黎冉之非常快速地说出了这几个字，但是他依然不敢和江雪目光对视。
“那就当我眼花了吧。”江雪笑着接下了这句话。
微风拂过，吹起江雪的发丝，偶尔有几缕，轻轻地拂过黎冉之的脸颊，带着很浅很浅的清香。
那是最让他安心的味道。
“我画好了！”桃桃冲着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举起手中的那幅画，朝着江雪和黎冉之所在的方向跑去。
画是用水墨画的，明明是黑白色的话，却能感觉出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和绿色的草地。画的中间是两个人：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风吹起少女的衣角和发丝，少年侧过头看着她。
桃桃的画笔很稚嫩，甚至都不如在天剑宗修炼的时候，黎冉之自己笔下的江雪五官清晰。
但是，他却异常地喜欢。
“那我送给……”桃桃犹豫了一下。她只画了一幅，所以该送给谁呢？
“给我吧。”黎冉之率先开口。
桃桃愣了一下，但还是递出了手里的画。
“那江雪姐姐，我以后再单独给你画一幅。”桃桃有些不好意思。
江雪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
“少主，要等到完全干了之后才可以合起来哦。”桃桃嘱咐道。
“嗯。”黎冉之点头。他画了那么多幅江雪的画，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之所以想要这幅画，是因为其他所有的画，他都只能藏起来，在无人处仔细观赏。唯有这一幅画，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挂出来。
“师弟，让我看看。”从桃桃拿着那幅画过来开始，江雪都还未仔细地看过这幅画。
一声惊雷自远处传来。
而后，整片天空瞬间乌云密布。
黎冉之迅速反应过来：“是天劫！”
桃桃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恐惧，“不好了，华曲又要带人过来了。”
之前华川长老说过，只要有人渡天劫，华曲都会带人过来看看情况，对他们有利就动手，对他们不利就撤退。
看桃桃的样子，华曲每次的阵势应该都并不会太小。
黎冉之的神色是最平静的，他对桃桃道：“先不要慌，这一次可能是桂古长老渡天劫，他渡完这次天劫后，实力是会增加的。”
“好。”桃桃点头，但是眼神里还是有惊恐。
黎冉之和江雪让桃桃先找地方躲了起来，他们则是分别召出了各自的佩剑，前往雷劫降落的地方。
到达之后，看清眼前的一切，江雪才松了一口气：雷劫之中正是孩童模样的桂古长老，不出意外，渡完这次天劫之后，桂古应当就是渡劫三境的实力了。
远处，华曲带着很多人目光恶毒地盯着这里。
隔着很远，江雪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不甘。
其实也不难理解，双方都只有三名渡劫之境的强者，华曲和华川是默认的对手，桂古长老和元丰长老渡劫之时，便是对华曲最有利的时候。
可现在，因为黎冉之和江雪的存在，这难得的机会却要错过，等到桂古渡过天劫之后，双方的实力很可能发生轮换，如此想来，华曲看向他们的眼神恶毒也就很好理解了。
桂古处在劫雷之中，瘦小的身躯和滚滚而下的劫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雪已经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天劫了，但是每一次的感受都让她记忆犹新。
“师弟，天劫都能渡过的吧？”江雪问道，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前几次还好，但越往后越难。渡过七次天劫几乎就是修真之人的极限了，渡过八次天劫的人屈指可数。至于九次天劫，修真界自古以来只有四位。”
他知道江雪希望他成神，可那是一条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路。
雷劫之力已经越来越小了，桂古的身形也在一点点变大。
华曲在远处看着这一切，招了招手，准备带着手下的人撤退。
黎冉之一直盯着头顶的天空：依旧是乌云密布，甚至比起刚才更甚。
江雪收起了手中的碧海剑。
“师姐，先布阵。”黎冉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江雪不解，看向黎冉之的眼神里多了几丝疑惑。
“雷劫没结束，后面还有更强大的雷劫要来。”黎冉之说完，就已经开始准备阵法了。
江雪瞬间明白了黎冉之的意思，她的目光在整片场地上搜寻：华川族长果然不在这里。
如果还未散去的乌云是为了接下来更大的雷劫，那么下一个经历雷劫的很可能是华川。华川失去了一战之力，但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华曲的对手，只能任人宰割。
江雪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凝重了起来。
黎冉之道：“师姐，我的阵法是风火双属性的，你在上面叠加雷属性即可。”
“好。”江雪不敢有迟疑，按照黎冉之的指导，立刻开始进行阵法的布置。
桂古上方的雷劫此刻已经完全消散了，他也恢复到了成年男子的身形，但是天空之上仍旧是乌云密布。
本来已经离开的华曲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迅速带着人赶了过来。
无数雷电之力在云层中凝结，即将斩下，目标正是附近的一座小木屋。
江雪的目光仍旧在四周搜寻，但她依然没能看到华川族长，看来黎冉之的猜测要成真了。
华曲直接带着人来到了距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木屋，嘴角是森冷的笑意：“华川，看来老天还是站在我这边……”
第84章 彼岸之林（五）
◎渡劫失败。◎
闪电划过天空, 将原本黑暗的世界照得一片明亮。一道惊雷猛地劈下，这道雷比之前的任何一道都要强大。
小木屋应声碎裂，木屋中仅剩一个人, 浸在漫天的雷电之中。
是华川。
“哈哈哈哈哈！！！”华曲的声音自空中飘了过来，漫天惊雷都挡不住他的喜悦。
木屋所在的地方被数十丈的惊雷所包裹，此时无人敢靠近，但是华曲也不着急, 他很清楚, 雷劫过后, 无论华川能否渡过这次雷劫, 最后的胜者都只会是他。
而他现在，只需要等待。
木屋里的华川却突然移动身形, 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华曲冲了过去。
华曲反应极快，立刻躲开了, 并且丝毫不打算与华川纠缠。
“所有人, 快离开这里！”雷电之中, 华川的声音响彻全场。
江雪瞬间明白了, 在雷劫刚开始的时候, 华川还可以借着雷电之势牵制华曲，给大家逃走的时间。
而他们所有人，也只剩下了逃走这一条路。
现在他们这边渡劫之境以上的人, 只剩下了刚刚渡完天劫, 恢复全部实力的桂古长老。
而对方, 则是三个渡劫之境以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