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好像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黎冉之有些不解,“哪里变了,师姐觉得,是变好还是变差了?”
他有些忐忑,却期待着江雪的回答。
“以前的师弟给我的感觉总是一个人,也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但是现在的师弟似乎不是了,师弟慢慢开始有朋友了。如果要说变好还是变坏的话,在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是变好的。”
“朋友?”黎冉之在心里重复了这两个字,大概是江雪改变了他吧,从江雪带着他一步步走进内院开始,他的世界里才慢慢开始有了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江雪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人总不能孤单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黎冉之在江雪身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其实他不需要那么多,他身边的人,有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在远离了彼岸之林后,江雪的御剑速度也明显的慢了下来,甚至连御剑的高度也低了一些,这样可以更省灵力。
当高度降低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地上成片成片的林木。
但继续往前,似乎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江雪先是有些疑惑,但是当她看清树上所结的果实时,眼里的疑惑瞬间被恐惧所替代:她认出来了,这个果子和当初在青阳城看到的一模一样。
“师弟,你觉得这个果实有没有一点像我们曾经在青阳城见过的?”
虽然已经很确定了,但是江雪还是问了黎冉之,从心里来讲,她希望不是,这个果子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不仅长得一样,连味道都一模一样。”黎冉之答道。
他的话也粉碎了江雪最后的希望。
可是这一次的果子不像之前在青阳城的时候,只有一棵树,而是漫山遍野都是这种果树。
“师弟,我想下去看看?”
“好。”黎冉之回答的很自然。
“你不怪我多管闲事?”
对于黎冉之的回答,江雪是有些惊讶的,按照黎冉之以前的性子,对于她的这种行为绝对嗤之以鼻,更何况还是现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黎冉之的声音还是稚嫩的童音,随着呼啸的风飘入江雪的耳朵里,“因为这才是师姐啊。”
那道声音没有无奈,没有妥协,就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黎冉之道:“我们尽快下去看看吧,师姐小心些。”
当年,也是这样,他才被江雪捡回了天剑宗,他曾经讨厌她的这些多管闲事,看不起她的斩草不除根,但是在彼岸之林修炼的这段时间,他才慢慢明白了,这正是他所喜欢的师姐。
如果有一天,江雪变得和他一样。那么,她也不再是他心里的那个师姐了。
江雪走到果树的旁边,仔细的端详起这一棵棵的树,树上的果子都不算多,但是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也许对于修为低修的修士,或者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这些果香仍然可以产生幻境,但是对于现在的江雪来说,却没有任何作用了。
黎冉之现在只有孩童模样,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树上的果实,他道:“师姐,这些还是普通的果实模样,没有长出人脸,所以种下树的人修为应当不高。”
这是他的推测,但是江雪也点了点头。
当初在青阳城,阿福毫无灵力,果树也只能结出这样的果子。在流云山的时候,叶心的实力已经到达了渡劫之境,所以那些树结出的果子才有了人脸。
“师姐想找出幕后凶手吗?”黎冉之问道。
在看到江雪脸上的神情时,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江雪的想法。
“嗯,我想试试。”如果幕后的人修为不高,那么以她现在的实力,可以一试。
按照叶心的说法,种树的人来自天剑宗,如果长老和掌门都在和白月的那一战中陨落,那么现在还能够做这件事情的人,就只有那几名长老的亲传弟子。
一个个面容闪现在江雪的眼前,江雪忍不住摇了摇头,谁都不像,她也不希望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人。
“师姐,别多想了,我们先找找哪里有人吧。”
“好。”江雪应声道。
黎冉之说的没错,树不会凭空出现,这些树会吸食掉人的生命力,那么一定要种在有生命力可吸食的地方。
种树的人也是将自己献祭给树的人,而这个人往往出于强烈的恨。
黎冉之的目光往前越过,他道:“前面有炊烟,师姐,我们去看看。”
江雪顺着黎冉之的目光看过去,在很远的地方,确实升起了缕缕炊烟,既然有炊烟,那也就说明那里是有人的。
江雪当下也不再犹豫,立刻带着黎冉之御剑而去。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杀戮还未开始,因为那些树的枝丫甚至都没有长完整。砍掉树没有用,除掉根也没有用,她只能尽快找出那个将自己献祭给树的人。
快到村口的时候,江雪停止了御剑。如果她直接这样闯入村庄,那么肯定会引起种树人的怀疑。
思索了一下,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普通的衣服换上,褪去了那一身修真门派的弟子服。
刚进村口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几个小孩子手挽手在那里唱歌:“一个傻子,拿把扇子,踢着石子,啃着柿子……”
这歌让江雪听起来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但是她也并没有多想。
她想先找一处地方,和黎冉之落脚,然后想办法开始调查。如果能以此为契机,揪出背后之人,那最好不过了。
“姑娘看着有些眼生啊?”路边的一位阿婆坐在一个木墩子上,摇着扇子问道。
江雪顺势答话:“大娘,我和弟弟路遇劫匪,银子都被劫匪抢去了,途径此地,还望能找地方借宿一宿。”
那阿婆笑笑,眼里的光看上去并不善意,她道:“借宿倒是不难,但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可住不起二位大神。你们两个一看就细皮嫩肉的,何故来这里?”
“这不是半路被抢劫了吗?还希望大娘行行好,给我们指一处能住的地方。”
“能住的地方,那容易啊,你们往前走,前面有一座土地庙,那里随你们住。”这话说完,阿婆也完全不理会江雪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江雪仍然按照这阿婆指引的方向往前走。
路上碰到了第二个村民,江雪问了同样的问题,结果第二个人仍是对她爱理不理的模样,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是从空中往下看的时候,方圆数里,只有这里是有人居住的。既然桃树离这里很近,江雪也只能赌一把他们的目标在这里。
江雪看着远处一处低矮的破烂小屋,叹了口气:“师弟,咱俩晚上可能就要露宿在这里了。”
那小庙也不是正常人的高度,别说住人了,连蹲个人都费劲。
黎冉之倒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他居然从旁边折了一些带着叶子的树枝,捆在一起,将破烂的小庙扫得干干净净。
在离土地庙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同样破败的小屋,但是小屋的院子内是被人打扫干净的,明显有人在这里居住。
有一个小孩子路过那里,往门口吐了一个桃核,嘴里还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
江雪立刻走了过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门内却传来一声嘟囔,有人拿着扫帚,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你,你……”
江雪听见他“你”了半天,才费力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傻子,拿把扇子,踢着石子……”那吐桃核的男孩子甚至还做了一个鬼脸,跑一下停一下。
可是拿着扫帚追他的那个人腿脚不便,却只能由着他跑远。
江雪一个箭步冲上去,她稍微用灵力瞬移了一下,那孩子自然是跑不过他的,一把就被她揪住了衣领。
她拖着这个男孩子一路后退。
“坏人,你放开我!”那孩子在他手里挣扎,江雪却毫不松手,语气也丝毫不温柔:“把桃核捡走,然后道歉!”
“你松手!”孩子被她揪住了衣领,但是却怎么也逃不掉。
她一直把这个孩子揪到门口才停下:“你跟他道歉,我就松手。”
孩子鼻孔里哼气,但却没有认怂的意思。
江雪也是此时才抬头看眼前的人,视线触及到那人的面庞,她明显愣了一下:那个人站着的姿势有些怪异,他的一只脚是跛着的,头也是歪着的,甚至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斜着的,他看起来和其他人明显不一样。
“我不跟傻子道歉!”江雪手里的孩子很固执。
江雪刻意掩饰住了自己眼神里的惊讶,她有些不敢去看眼前的人,但是她加大了手里的力气,微微有些恐吓地对孩子说道:“我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你如果不道歉,我就打人了,真打。”
那孩子嘴一瘪,瞬间就想哭,江雪还是维持着有些凶的语气:“快道歉!”
“对不起。”那孩子瓮声瓮气的,明显不情愿,但是似乎又害怕江雪真的打他。
江雪松开了他的衣领,孩子立刻从她胳膊下一钻,瞬间就跑掉了。
“我,不是,傻子。”
江雪眼前的这个人说话时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的,他明明是想看着江雪的,但是其中一个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斜上方,嘴里还有咽不下去的唾沫。
江雪道:“当然不是。”
门里面有人急匆匆地冲了出来,他先是看了江雪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后拉着江雪眼前的人往后退,顺便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江雪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地声音:“富贵,不是说了吗?不要出去!”
“爹,外面、有人、骂我。”
“那就让他们骂!”
“有人、帮、我。”这句话是江雪听到的屋内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等到里面声音完全消失了,江雪才重新回到黎冉之的身边,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师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多管闲事了?”
她当时确实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等到反思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黎冉之笑笑:“跟着师姐这么久,我难道还没习惯吗?”
他盯着那扇关上的门,没有多说什么。他没有告诉江雪,从刚刚那两个人身上,他感觉到了和嗜血珠相似的气息,那两人中的一个一定有问题。
甚至极有可能,这两人中的一个人与附近的那些果树脱不了干系。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抱来一些稻草,小心地铺在土地庙的里面,勉强做出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江雪看着他的动作,居然还忍不住笑了。
“师姐又笑什么?”黎冉之问道,从他身形发生变化之后,江雪就总是忍不住取笑他。
“我想到一个故事。”江雪还是在笑。
黎冉之虽然猜到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故事?”
“少年老成的孩子和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老母亲。”江雪说完,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黎冉之把手中的稻草往地上一扔,摆手道:“我不铺了!”
“别呀,师弟,我收回那句话!”江雪慌忙抱起稻草,努力往黎冉之手里塞,但是嘴角的笑还没有完全收起来。
黎冉之接过稻草,“你都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这句话说完,江雪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的笑也不由自主地收了起来。
“很久以前看的,都快忘了。”江雪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刚刚的欢快。
黎冉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儿,他虽然不知道江雪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他能猜出来,与什么有关。
“师弟,我和你一起铺吧。”江雪试图在转移话题。
黎冉之也不打算戳破她:“好。”
一个勉强能供人躺着的小铺铺好了,但是事情有时候总是不尽如此人意,今天原本是个阴天,夜晚连月亮都看不见。
半个时辰前,江雪还在嘀咕:“今天不会下雨吧?”
没过多久,天上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而这间本就又小又破的小庙,果不其然:开始漏雨。
江雪原本想要撑出一个结界来避雨,但是后来想了想,觉得既然要装作普通旅人,那做戏便要做全套。于是,趁着四下无人,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件衣服,搭在自己和黎冉之的头上。
二人坐在稻草堆上,头顶顶着一件衣服,小雨滴滴答答地漏下来。
这小庙倒也破得彻底,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不漏雨的地方。冰冰凉凉的雨伴随着偶尔呼啸的风,当真是有几分凄凉的味道。
江雪朝黎冉之打趣道:“师弟,咱俩算不算是混得最惨的修真之人。”
黎冉之这次倒也有心情同她开玩笑了:“和师姐在一起,我觉得发生这些倒也不奇怪。”
“师弟,虽然你现在嘴巴越来越讨人嫌了,但是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更好相处了。”
黎冉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师姐觉得现在的我比以前好相处了吗?”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他仅仅只是比以前好相处了。
“以前的师弟话少,人很客气。但是现在……”江雪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就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近了。”
黎冉之轻轻地笑了一下,他道:“挺好的,我也很喜欢现在这样。”
外面是倾盆大雨,小庙里是滴滴哒哒的小雨,江雪和他并排坐在一起,偶尔开开玩笑,然后侧头笑着看向他。
这是他求而不得的梦啊,当然好。
江雪伸出手,接住了屋檐上落下的雨滴,“看情况,今天晚上估计睡不了了,条件艰苦啊!”
远处有鞋子踏在水里了的声音,黎冉之立刻屏住了呼吸,他听到声音是从白天的院里传来了的。
一个步子轻,一个步子重,
他试图聚集灵力在掌心,却猛然意识到,他现在整个人身上是毫无灵力的:该死!他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江雪看见黎冉之瞬间紧绷的神色,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师弟?”
黎冉之原本想告诉她屋内的两个人有问题,但是转念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普通的人,即便是借助这些不正当的途径,所能得到的力量也有限,他应该相信江雪,相信他的师姐现在已经有了独挡一面的能力。
“没事儿,刚刚有一滴很大的雨打在了我的头上。”黎冉之道。
江雪往右边挪了一些,“那你往我这里坐,应该能好一些。”
黎冉之顺从地往右边挪了一下,但是他的目光仍旧不经意地瞥过那扇门,暴雨近乎完全遮掩住了脚步声。
原本紧闭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陈旧的木门朝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