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披帛又快滑到地上了,谢洵意索性帮她拿着,低声解释:“中国古时神话里浴火重生象征祥瑞的神鸟。”
谢蔷:“……”
谢蔷:“………”
谢洵意:“怎么了?”
谢蔷不说话,默默低头,低头,再低头,直到额头抵住谢洵意手臂。
没脸见人了。
“没事。”谢洵意习惯性想摸摸她脑袋安慰她,抬起手才想起她今天脑袋摸不得,只能改为捏了下兔子耳朵:“凤凰的设计里确实有鸡的元素,你那么说也不算全错。”
谢蔷还是不说话。
糖画爷爷动作迅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栩栩如生的一只凤凰便立在了竹签上:“来,小姑娘,你的凤凰做好咯。”
他一说凤凰,人群里就有人开起玩笑:“什么凤凰,那是人家的火鸡哈哈哈。”
“怎么样姐妹,我们中国的火鸡长得牛逼吧?”
“哎哟,乐死我了。”
谢蔷拿着糖人低头溜得飞快。
出去老远,脸上的红还半天不退,团扇风好小,怎么扇风都没用。
谢洵意跟上来了,她生怕他又提起刚才的事,故作镇静地抬头望天:“好热喔,明天不会下雨吧……”
谢洵意配合地问:“想喝什么?”
谢蔷:“水果茶。”
不远处正好有家奶茶店,排队的人有点多,谢洵意就让谢蔷留在原地等他。
谢蔷比了个ok的手势,等人走远了,嘴角立刻又垮下来,拿起手机:
【谢蔷】:布鲁斯……我刚刚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丢了一个好大的脸(T . T)
她耷拉着脑袋全心全意跟布鲁斯分享自己的尴尬经历。
没多时,一道穿着熟悉白色休闲衬衫的高大身影从她面前走过去。
谢蔷注意力还在手机上,脚下就无意识跟着那道身影往外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抬头对上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谢蔷整个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意识到是自己跟错了人,她面上又有发烫的趋势,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分心了没有注意到。”
男生一看见她,脸霎时竟红的比她还厉害:“没没没事没事,没关系的,下次注意就行了,女孩子在外面玩还是要多小心些。”
男生很快离开了,谢蔷往四周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座桥上,桥两头都是没有见过的景。
第一反应是想回头去找谢洵意。
走出两步又觉得不妥,怕一来一往的错过,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给谢洵意打电话。
“桥上?”谢洵意蹙起眉心,迅速在大脑里将沿江路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桥都过了一遍。
几个女生同样买了奶茶出来,无意看见站在路边的谢洵意,表情瞬时一亮。
然而就在她们推推搡搡想要上前时,其中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手里那条粉白披帛,还顺手给同伴指了一下。
“……”
行了,散了。
谢蔷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帮谢洵意挡去了一次小麻烦,磕磕绊绊形容了一下桥的形状长度,又往左右看了看:“旁边还有一家卖乐器的店。”
谢洵意知道了:“站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谢蔷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原地定住放空两秒。
想起来了,刚答应了布鲁斯拍火鸡糖画给他看。
结果还没打开相机,她就发现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她一口都舍不得咬的糖画残了,一路人太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断了两条尾巴。
怎么会这样……
谢蔷的悲伤真的好巨大,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吃掉算了。
那还拍给布鲁斯看吗?
可是first look已经不完美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女声里带着浓浓的不悦:“你男朋友人呢?”
谢蔷抬头,发现是个身高很优秀的姑娘,身材火辣气质上佳,五官相貌更是叫人眼前一亮。
就是好像有点,凶?
无论是张扬上挑的眼妆,深到发灰的口红色号,还是大到夸张的圆形耳环,高高束起的马尾。
她只是抄着手一言不发站在那儿,就能完美诠释出八个字:高贵冷艳,气场强大。
谢蔷多少有点被震慑到,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更奇怪她为什么问自己这么奇怪的问题:“我没有男朋友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孩儿闻言眉头一皱:“之前跟在你身边那个穿白衣服的不是你男朋友?”
谢蔷这下知道她在说谁了,摇头:“不是啊,他是我哥哥。”
谁知女孩儿听了这个回答,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他这哥怎么当的?呵,男人。”
谢蔷:“啊?没有,是我认错人跟他走散了,他现在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女孩儿:“……”
女孩儿:“哦。”
女孩儿说完也不离开,继续抄着手面色高冷一言不发站在她旁边。
谢蔷看看她,再转回来,又忍不住再看看:“请问,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儿面无表情,莫得感情地吐出一个字:“没。”
哇,好酷。
谢蔷在心里默默向她竖起一只大拇指,不敢再跟她搭话了。
谢洵意来得很快,谢蔷眼尖地在一片人潮中看见他,正要举手示意自己在这儿,身侧始终安静的女孩儿忽然扔下一句:“走了。”
谢蔷甚至来不及回应她,回头去看时,女孩儿高挑的身影就已经在灯火映照下渐行渐远了。
“她是谁?”谢洵意停在她旁边,递过一杯色彩缤纷的水果茶。
“不认识……”谢蔷目送女孩儿身影消失,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向谢洵意:“她好像是在陪我等你!”
谢洵意眉心微动:“她认识你?”
谢蔷还是摇头,余光捕捉到河岸闪烁的光点,定睛去看:“那是什么?”
谢洵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河灯,可以写上愿望放进去。”
谢蔷:“然后灯飘走,愿望就会被实现?”
谢洵意:“差不多吧。”都是封建迷信。
谢蔷眼睛亮了亮:“连我的也可以吗?”
谢洵意没懂她的意思:“什么?”
谢蔷:“我没有中国国籍,在中国许愿的话,你们的神仙会理我吗?”
谢洵意:“……”
谢洵意:“中国诸神博爱无疆,不分国籍,走吧,去下面买灯。”
这么无私,不愧是文明古国。
谢蔷美滋滋正要跟上,谢洵意忽然停了下来:“扇子给我。”
谢蔷听话地把扇子递过去:“怎么了吗?”
谢洵意将扇子装进袋子,随后将她空出来的左手裹进掌心,牢牢握住:“牵好,别再跟着其他人走了。”
河灯有大有小,谢蔷怕小的盛不下自己的愿望会沉底,特意选了最大那个。
关于盛不下,谢洵意原本以为是一个抽象化的艺术形容。
直到他们蹲在河边,他眼睁睁看着谢蔷愿望写了满满两张便签还没有写完。
谢洵意:“……”
谢蔷写完不太放心,抬头去问谢洵意:“哥哥,你家神仙严格吗?”
水里倒影的灯光又被投射在谢蔷脸上,夜色温和的阴影打在眼尾,她一心一意看着一个人时,眼神诚挚,好像真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的模样。
谢洵意清晰地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眸色闪了闪,竟率先移开了目光,手里的标签不知何时被揉出了褶皱:“应该吧。”
谢蔷于是把两张便签都塞给他:“那哥哥你帮我检查一下我有没有错别字。”
愿望涉及隐私,而谢洵意无意窥探他人隐私,正欲拒绝时,不小心看到了便签纸上一段话:
你好神仙,我的愿望是希望爷爷奶奶健康长生,爸爸阿姨飞黄腾达,额尔茁壮成长人丁兴旺,希望哥哥可以每天工作顺利,欣喜若狂……
*
*
青辉白天从律所下班就回了城郊家里陪父母吃饭。
吃完二老出门散步了,青辉一个人无所事事,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现在去河边凑个热闹。
越想越来劲,干脆拨通谢洵意电话:“老谢,还在河边呢?”
谢洵意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
青辉:“小顾说你家里是真养了个仙女啊,什么时候能让我也见见?”
谢洵意:“随你。”
青辉这回听出来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情不好啊?干嘛呢?”
花灯灿烂的河边,谢洵意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看了眼面前缩着脖子不敢吱声的小姑娘:
“给某个差生改作文。”
第22章 第 22 章
◎酷到没朋友◎
芙城的时间走到了八月底, 依旧是盛夏驻足的时分,天高云淡,阳光灿烂。
纯白色细纱床帘若隐若现藏着一半落地窗, 另一半上方留着窗户,那是风的入口,每一次吹拂着进入,都会撞得海玻璃风铃叮叮玲玲悦耳地响。
钢琴琴盖没有合上, 露出黑白齐整的琴键。
右边几盆小雏菊秀气地站成一排, 左边八音盒乐声悠扬, 芭蕾姑娘端着双手踮高脚尖, 乘着微风和暖阳浪漫地旋转。
明亮的午后,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
除了谢蔷。
在这样美好的时刻, 她只能抱着书默默站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沙发上看文件的男人:“哥哥, 我真的可以解释。”
谢洵意靠在沙发背上, 眼神淡淡扫过来:“你想怎么解释?”
谢蔷艰难咽了口唾沫。
虽然谢洵意戴眼镜真的很好看, 沉稳内敛, 睿智冷静, 都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她这会儿她看着是真的害怕。
“哥哥,你跟我说话时候可不可以不戴眼镜......”
她怂怂道:“当然看你高兴, 我就是随便建议一下, 不用一定非要要理我......”
谢洵意摘了眼镜扔上茶几:“说吧。”
谢蔷小小松了口气。
“那我开始了啊。”
她闭了闭眼, 稍加酝酿后一鼓作气:“其实关于昨晚那篇作文, 我不是偷懒没有好好学习, 只是因为我想着是要给神仙看的, 就想让句式看起来高级一点, 牛那什么一点——”
“谢蔷。”谢洵意掌根抵了下太阳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把这个词从你脑袋里删掉!”
谢蔷火速道歉:“对不起。”
谢洵意:“所以你觉得你的句式变高级了么?”
“给你看之前,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话没说完,谢蔷就已经从谢洵意的脸色看出不妙了,忙不迭改口:“当然现在我已经非常充分认识到我自己的错误了!哥哥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了!”
谢洵意:“你没错,是我有错。”
谢蔷:“不可能,哥哥怎么会有错!”
谢洵意无视她的马屁,目光重新回到文件上:“我存在只考虑到你需要日常交流无碍,没有考虑到你作为老师,正式的书面语言也必不可少。”
谢蔷忽然很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脑袋不觉往后仰了仰:“等等,哥哥,你的意思是......”
谢洵意:“词典不用抄了。”
谢蔷颤巍:“那?”
谢洵意:“直接背吧,一天十页差不多,我会不定时抽查。”
“......”
谢蔷缓缓倒吸一口气。
不理解。
三十二度的空气明明芥末温暖,为什么吸进肺里会感觉,辣,末,凉……
谢洵意:“现在就去书房开始背。”
他将文件翻了一页,纸张摩擦的声音化为利刃,往谢蔷脆弱的小心脏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细小伤口。
也没破皮,主打的就是一个心酸。
谢蔷吸了下鼻子,说出最后的愿望:“那我可以把昨晚买的小零食带进去边吃边背吗?”
谢洵意冷酷无情:“背完再吃。”
谢蔷瘪瘪嘴,眼角随着头顶无形的耳朵一起耷拉下来,委屈四溢:“喔。”
谢洵意抬头看她一眼,不禁眉头一沉:“不许撒娇。”
谢蔷有气无力:“我没......”
谢洵意:“零食在冰箱上层第二个,自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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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中国学生没有在学生时代体会到背书背字典的痛苦,那必定都是老师天大的疏忽。
就算小时候侥幸逃过了,只要来到中国,那么轮到头上就是早晚的事。
谢蔷同学,就是个中典型。
可惜时间不会为她慢下脚步。
就在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写出一份官腔完美的作文时,就在她还在为不定时抽查而兵荒马乱时。
芙大开学日它到了。
期待并着紧张,尽管谢蔷头天晚上险些失眠,隔天报道日依旧起了个大早。
事关初印象的隆重日子,化妆穿着无一不是斟酌斟酌再斟酌,最后上了车,还不忘仔细检查眼线有没有画到位。
“中国大学的教育普遍不走督学路线,老师只是引导,更多是希望培养学生自主自觉学习的能力。”
谢洵意叮嘱谢蔷:“去了之后不用太紧张,芙大是全国知名高校,能进去的学生品质素养方面都不会太差,你按照流程走,一般来说不会有问题。”
“我看了你的课表,排课宽松,而且大多集中在下半学期,现在刚开学,你有很充分的时间去适应环境,熟悉人群,慢慢来,不需要着急。”
“特聘教师情况特殊,不出意外学校都会安排专门人员跟你对接,去了之后,你无论各方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如果有特殊情况,出现其他校方解决不了的事情,又或者有什么人或者事让你觉得不舒服了,记住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哥哥你看我眼线对称了吗?”
红灯路口,车子在人行道前刹停,谢蔷纠结一路了,还是没忍住转头问谢洵意:“怎么总是感觉左边高了一点呢?”
谢洵意:“......”
谢洵意:“我刚刚说的话都听见没?”
谢蔷点头:“听见啦。”
谢洵意:“我说了什么?”
谢蔷就一条一条跟他数:“不要紧张,不要着急,有小事找学校,有大事找哥哥,有别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也要第一时间找哥哥,是这些吗?”
谢洵意面色放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