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奈奈垂眸打开饭盒:“没什么关系。”
朱颖疑惑:“那林总为什么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好?当初还专门让你牵线给咱们福利院捐款........”
“他是我的甲方。”许奈奈打断她。
朱颖才不信她的话。
谁家的甲方不想着多压榨push乙方做项目,反过来引线做慈善,还帮忙出医药费的?
朱颖可不认为对方是单纯地可怜晨晨得了白血病危在旦夕,多半有许奈奈的原因。
可见她不愿多说,朱颖也识趣地没有再问,她只是担忧地提醒:“小许,我知道你是高知女性,但我瞧着林总生得那么好,还那么有钱.......有些事还是谨慎得好,这次他私下垫付的钱我们两口子哪怕砸锅卖铁肯定是要还上的,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有心理负担。”
朱颖一个中年妇人,活了大半辈子看得很清,她见过不少年轻女孩因为长得漂亮身材好被高门贵第看中,对于他们来说耗费半条命都凑不上的医药费,不过是这群公子哥为搏美人一笑的一掷千金。
或许根本算不上千金,只是蝇头小利,便足够引来无数有资本的女孩前仆后继。
朱颖是真的喜欢许奈奈,虽然他们认识不过一年,但许奈奈明里暗里帮了他们太多太多。
他们不愿意许奈奈因为晨晨的事稀里糊涂走上不归路。
许奈奈眸光闪烁,她把饭盒递过去,轻松地笑了笑:“朱姐你在想什么呢,有病房就住有药就治,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
“不过去打个招呼?”
血液科主任办公室内,纪霖喝着热茶,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晨晨今天的检测报告。
林汀云坐在他对面,以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见斜对角病房虚掩的门板里面,女人背对着他的窈窕背影。
林汀云看着那边,问:“小姑娘病情怎么样?”
纪霖啧啧两声,摇头:“不太乐观。”
他推出一沓资料:“这两天新入骨髓库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根本找不到匹配度能达到移植程度的骨髓源。”
纪霖继续道:“她就是你之前来问过我的白血病女童吧?”
“嗯。”
“因为那个女工程师?”
林汀云:“不全是。”
那便是有一部分是了。
“我发现你小子没你哥勇敢。”
纪霖朝后仰躺,似回忆般感叹:“阿风当年追时雨的时候,那可比你直接多了。”
林汀云蹙眉:“我是我,他是他。”
纪霖放下茶杯,手肘放上桌案,认真打量他:“真这么坦荡?”
林汀云缄默。
“这几天呢,我经常看到这位女工程师顶着台风天雷打不动地来送三顿饭,她在高校工作应该很忙吧,啧啧这么瘦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吃消,”纪霖故意停顿,以医生的口吻继续,“反正我今天早上见到她脸色很差,应该撑不了多——”
话音未落,眼前男人倏然起身。
纪霖怔愣,瞧着林汀云转眼就消失不见的地方,似乎在这一刻透过他见到了另一个人影。
良久,他失笑摇头:“这小子........真像他啊——”
.......
晨晨前几天待在ICU只能靠营养液勉强维持生命,现在好不容易转进VIP病房,医生告知可以稍微吃些清淡的流食。
化疗对身体伤害巨大,晨晨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朱颖要一直留在医院陪床,所以许奈奈便担下了在家按食谱做好饭送过来的责任。
朱颖一勺一勺喂晨晨吃了粥,晨晨看着许奈奈小嘴巴虚弱地张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药劲上来还是睡了过去。
“我去洗碗。”朱颖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
许奈奈点头:“我也要去上班了。”
朱颖笑笑:“快去吧,记得吃饭。”
朱颖走进洗手间,许奈奈拎着包走出病房轻轻带上房门。
可就在转身的刹那,太阳穴眩晕,她脚步踉跄。
“你没事吧?”手臂突然被人握住,林汀云担忧的眸撞进许奈奈缓慢恢复清明视野中。
她一惊,连忙甩开他。
可还没来得及换个方向,许奈奈双目倏然一黑。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瞬,她听见男人紧张地唤出她的名字:“奈奈!”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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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病房内, 护士在输液架挂上一瓶葡萄糖。
许奈奈悠悠转醒,第一眼便望见靠在窗边单手抄兜的林汀云。
窗外狂风大作,白日阴云遮盖了所有的阳光, 天花板的吊灯在他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男人黑眸深沉,静静地注视着她。
许奈奈这才想起,方才晕倒时栽进一个强而有力的臂弯。
是他抱住了她。
“奈奈姐姐怎么也生病了呀?”小女孩虚弱的声音打破这一室静默。
晨晨戴着氧气面罩, 两架病床间的帘子被拉开。
朱颖给身上插满管子的晨晨掖被角:“因为奈奈姐姐.......”
“因为她不吃饭。”林汀云淡淡补充。
晨晨睁大眼睛:“奈奈姐姐怎么可以不吃饭呢?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哦, 晨晨就有很认真地在吃奈奈姐姐煮的粥呢!”
晨晨化疗后期进食困难, 但总不能完全只靠营养液, 每次疼得厉害就只能靠朱颖和许奈奈轮流哄着喂。
许奈奈被小女孩单纯的发问说的脸热。
毕竟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哄着吓小姑娘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但她的确太忙,医院学校家里三边跑, 刚刚本来打算完饭后便去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却没想到因为低血糖先晕倒。
许奈奈抱歉地笑了笑:“晨晨, 姐姐下次一定好好吃饭。”
病房门被打开, 于绍提着饭盒进来。
朱颖很有眼力见地把两张病床间的帘子拉上, 于绍帮许奈奈把床摇起一半后迅速离开。
林汀云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来。
他单手扯过床前桌, 饭盒的logo醒目。
许奈奈对这个logo很熟悉, 是一家价格颇高的港式餐厅,从前万施月刚来鹭城请客时约她一起去过,里面的价格对她来说基本都是望而却步的程度。
林汀云说:“生病了吃点清淡的。”
许奈奈缓缓将没有打针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低声道:“谢谢。”
一只手不太好解包装结, 男人骨节清晰的手指帮她覆上包装袋。
他灵活地勾开活结, 尾指不经意地碰到许奈奈蜷缩在旁边的手背。
她指节动了动:“你怎么在这里?”
“见纪霖。”他答。
许奈奈倏然抬眸:“是因为........”
林汀云眼神望向拉紧的帘子, 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奈奈立马了然。
林汀云去见晨晨的主治医师多半是因为晨晨。
朱颖就在旁边, 有些话不太好当着家属的面直说。
许奈奈点点头, 从床头抽出手机, 在备忘录上打下几个字:【是有合适的骨髓吗?】
林汀云看着她捏住手机边缘的手指,摇头。
许奈奈亮起的眼睛瞬间暗淡,她放下手机,落寞地捏住筷子夹起一只蛋白炒虾仁。
她今天出门时没有扎头发,稍有点幅度便有不少碎发落到眼前。
许奈奈怕头发落到碗里,一动也不敢动。
林汀云注意到她的停顿:“不合胃口么?”
许奈奈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发绳:“不是........能麻烦你帮我把那条绳子拿来吗?”
她看着刚刚被他解开放到床头柜上的包装绳。
林汀云不明所以,还是给她递过来。
许奈奈目测长度,足够绑住她的头发。
“别动。”忽然左手腕被人抓住。
许奈奈下意识挣动,却被握得更紧。
男人修长的手指圈住她细腻的手腕,粗粝的指腹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受到惊吓的脉搏。
“不知道自己还打着针吗?”林汀云嗓音微重。
她左手背的针头已经回出一小管血,林汀云轻轻地将她手背放平。
许奈奈倒是真忘了。
针孔处传来微微刺痛,手腕似乎还余有他方才的触感。
“我只是.......想绑头发。”她低声解释。
林汀云俯视她被浓密长发包裹的小脸,后知后觉地理解她的意图。
“我帮你。”他说。
许奈奈犹疑:“........你会吗?”
林汀云反问:“很难吗?”
林汀云探手抚上她快要及腰的长发,不太熟练的指尖笨拙地碰到她细腻的侧颈。
许奈奈登时一颤。
可就是这一颤,林汀云好不容易握顺的长发哗啦散了一半。
男人眼疾手快地勾住几缕没有掉到碗里。
许奈奈:“........”
许奈奈咽了口唾沫:“要不还是我自己.......”
“不行。”
床边凹陷一角,林汀云坐到她身侧。
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衫,女人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沁绕鼻尖。
林汀云眸光忽闪,动作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
许奈奈的长发宛若瀑布般丝滑柔顺,厚厚的一把握在手里像是抓了把丝绸。
他谨慎地一手顺头发一手绑发绳,不知过了多久,长发松松垮垮地终于捋顺,可往前一看,许奈奈脸颊两边仍然耷拉着两撮无比显眼的鬓发。
林汀云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蚊子,正欲重来。
“......可以了!”许奈奈赶紧躲开。
而因这一动作,原本就不太紧的发带又松下几缕。
林汀云放下手,低声:“抱歉。”
许奈奈眨眨眼,坐直身体:“道歉做什么,真的可以了。”
边说着,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粥喂到嘴里,示意给他看:“没想到你还会帮女人扎头发。”
这个姿势两人距离极近,林汀云垂眸看她唇边沾了一粒粥粒,情不自禁地伸手给她抹去。
许奈奈一愣。
“第一次扎,不太熟练。”他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男人如玉的指节将她散开的碎发温柔拨到一边:“吃吧。”
林汀云在用手为她别住扎不上去的头发。
许奈奈掌心蜷缩,卷长的睫毛抖动不止:“.......哦。”
.......
许奈奈下午还要去学校,所以没有多待。
黑色宾利停到医院大门口降下车窗。
林汀云朝外:“送你一程。”
许奈奈犹疑一瞬,还是拉开车门。
毕竟她确实有事向他询问。
“你想问晨晨的病情?”男人先开口。
许奈奈点头。
林汀云:“新一批骨髓志愿者里面也没有相匹配的人员信息。”
骨髓志愿者入库大多经历重重关卡,她想林汀云必然用了手段才得到第一手消息。
“如果能找到晨晨的父母就好了。”她轻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听说亲兄弟姐妹之间匹配的概率最高,你说她会不会有个亲弟弟呢?”
晨晨被遗弃时才刚刚出身,并且非常健康,唯一能接受被遗弃的理由大概只因为她是个女孩。
林汀云听到‘亲弟弟’几个字时眸光稍顿。
他喉结滚动:“或许吧。”
许奈奈只不过随口一说,没有注意他的语气。
车内静默,林汀云突然问:“你还相信变成更好的人能实现梦想吗?”
许奈奈愣住。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宾利缓停。
男人嗓音清冽,像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询问。
可这句问话又好像穿越了十多年的春夏秋冬,在今日以另一种方式重现少年时代最后一次见面。
.......
十七岁的夏至落日漫长且盛大,老旧的天台隐秘而肆意。
「你有梦想吗?」
「生物医学。」
「.......你一定可以的。」
「是吗?」
「我相信。」
少女紧张地望着那位遥不可及的少年:「等长大后变成更好的人,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
........
“你还相信吗?”林汀云侧眸看她,深不见底的黑眸蕴含无人可知的波光。
许奈奈望着外面的路人出神。
这时候雨幕小了很多,街上行人撑伞来去匆匆,傍晚的天空还是如夜晚黑沉。
忽然一群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女生打闹着穿过斑马线。
大雨为他们作伴,即便阴雨蒙蒙也阻挡不住他们身上属于少年人的朝气与光芒。
许奈奈眼睫闪动,声音很轻:“会有人信的。”
........
*
台风天结束,天空拨云见日,丁达尔效应汇聚的光束在漂浮的尘埃中坠落凡尘。
七楼住院部的窗帘打开一条缝。
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晨晨沉重地抬动眼皮。
时到今日,除了骨髓移植所有都是徒劳,六岁小姑娘含苞未放,已经在冰冷仪器的嗡鸣声下逐渐走向凋零。
晨晨今天精神格外得好,甚至能拔针后下地走路,连吃饭都不会边吃边吐。
许奈奈去纪霖的办公室刚好碰见林汀云。
她没有过多意外。
“小姑娘精神好是好事,”纪霖看着电脑屏幕上各项严重失衡的指标,最后只说了一句,“问问她还有什么愿望,有时间带她出去走走吧。”
许奈奈心里咯噔一跳。
即便早有猜测,可真正从医生嘴里听到的时候还是很难接受。
她声音颤抖:“真的.......没办法了吗?”
纪霖抿唇不语。
林汀云站起来:“去病房吧。”
许奈奈握紧拳头,低头出了主任室。
晨晨正站在洗手台上自己洗脸,手臂上的针孔和淤青触目惊心。
“奈奈姐姐,小林哥哥!”小姑娘的五官因病痛折磨得面如枯槁,咧嘴的笑容几乎可以用渗人形容。
晨晨不过六岁,对疾病生死的概念还很模糊,哪怕身体遭受巨大的折磨和痛苦,也在大人们口中不断的‘去医院打针就会好’的说词下忍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