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丹墨大厅内。
人基本都散去,只留下前台和几名保安站到了门外。
这些员工大多都没见过如今丹墨真正的老板,名义上一直都是沈知曼在挂名,又不怎么管事,慢慢地,不少总管觉得自己干的事太多,一些难以处理的问题是自己替沈知曼背了锅,而且沈知曼一个小姑娘刚毕业,见谁都喊哥和姐,只知道埋头写东西,本质上什么都不懂,性格又软糯好拿捏,见不爽久了就忍不住暗戳戳欺负一下。
有人喧闹的情况,本不该沈知曼亲自出面协调,应该由客服部门进行管理。
沈知曼带人进去有一会儿了,客服总监不知从哪里抓来了把瓜子,边嗑边往后面走廊瞅,跟前台的妹子道:
“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突然,大门被打开。
阳光洒进灯光通明的大厅,门口明亮处站了一排黑衣人,迎面朝前台走来。
总监心里的弦紧绷起来。
那群人里打头的那个气质最为出众,打扮也最奢侈,气场十足,总监一眼就看出他系的领带是有价无市的最新款,看那严肃的表情,又不像是来办业务的……
更像是来闹事的。
她吓坏了,这边还正对付着一个,怎么又来一个?
而且这个看上去更不好惹。
他们离的越来越近,总监硬扯出一个笑容,点头哈腰上前,客客气气地问:“请问您是——”
站在正中央的男人帅得有些攻击性,他没有开口,站在一旁的人见她提问,率先反问道:
“不知道你们老板是谁吗?”
以为要找老板的事,老板不能得罪,磕磕巴巴地回答:“我们老板……应该是姓游……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砰——”
讲话的人一拳锤到前台桌子上,吓得前台妹子一激灵。
助理:“叫游总!”
总监立刻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站好,迅速把瓜子揣进兜里。大厅剩下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喊道:“游总好!”
游良仞眉头紧蹙,眸光冷厉,问:“发生什么事了?”
总监回答:“呃,那个……沈总正在里面询问情况。”
“这种事轮得到她亲自办?”游良仞瞪她一眼,呵斥道,“你们客服是干什么吃的?!”
身后十来个黑衣人纷纷将目光转移到总监身上,总监吓得一激灵,大厅内面面相觑,没半个人敢说话。
游良仞摸了摸蓝牙耳机,连线的人说了几个字,他淡淡重复道:
“扣工资吧。”
“……”
说完,他带着十来个保镖朝后面走去。
看着大老板英姿飒爽的背影,客服部的几个员工小心地看向总监,客服部总监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把沈知曼推出去。
这时,他们惊讶地想到,最近经常来找沈知曼的那个男人,和这位大老板颇有几分相似!!
他们不会得罪什么关系户了吧?
心中默默祈祷沈知曼性格是真的软弱,什么都看不出来才好。
听到动静,游良驹从办公室出来,见兄弟风尘仆仆地赶来,遂把电话挂断。
游良仞问:“你家曼曼呢?”
“里面。”游良驹点头,“听起来情绪还算稳定。”
保镖站在十米开外,游良仞在走廊内来回踱步,片晌拨了拨头发,有些烦躁,回头低声问弟弟:“你说那老头知道怎么回事之后,不会骂死我吧?”
游良驹:“……”
“没事,让他骂。有合同在,从法律角度来说,他并不占理,”他上前,拍了拍游良仞的肩,“我可以陪你一起挨骂。”
游良仞反握住他的手,感激地看着他。
办公室内。
方酌越看沈知曼越顺眼,语气缓和下来,一直在问些有的没的。
“你那天从我那儿拿走的那几个铜板呢?”
“出了。”
沈知曼老实回答。
“哦,这么快,出了多少?”
“差不多七位数吧。”
“五五分。”
“……”
沈知曼咬咬嘴唇。
坏老头,真好意思开这个口。
她撇撇嘴说道:“爷爷,我有证据,交易过程全录像,这个时候反悔就不好了吧。”沈知曼并没有录像,她就是故意这么说,想糊弄过去。
“想不到你还留了一手,比我家那几个稍微聪明了点儿。”方酌没有执着于这件事,倒让沈知曼看出些端倪,心想这老先生的家底绝对比表面上看起来丰厚。
时候差不多了。
沈知曼清了清嗓子,终于问道:“所以,爷爷,您这次来的目的是——”
方酌坐在雕花龙纹木椅上,两只手叠放于拐杖,听到她的话,忽然安静下来,微微低着头,白花花的胡子稀少,浑浊的双眼不见神情,藏在层层皱纹里。
这光照在老爷子身上,唐装陈旧的痕迹越发清晰,沈知曼竟琢磨出了丝伤感。
不知沉默了多久,老先生沙哑的嗓音似乎承载着委屈,在屋内响起:“我想知道,丹墨被卖了多少钱。”
说完,沈知曼鼻头一酸。
她太能共情此时此刻面对毕生心血被倒卖掉的方酌了。
当初明明卖掉清苑就能了却一身负债,她还是愿意负债打工,留下祖宅,钱用一辈子慢慢还,正是同样的心情。
或许来之前,方酌有想过这家新丹墨只是冒名顶替,而见到沈知曼之后,终于明白过来,丹墨是真的被卖掉了吧……
但这件事,沈知曼没法给出一个交代,她摇摇头:“抱歉爷爷,我也不是很清楚。”
方酌抬头:“不是你家那小子干的?”
“我……啊?”
沈知曼眨眨眼,一时不知道是先回答“不是”,还是先澄清跟方酌她跟游良驹的关系……
“他到底是花多少钱买的?”方酌叹了口气,“唉,我那不争气的孙子……”
话音未落,门被敲响。
“咚咚咚。”
沈知曼看了眼方酌,还没开口,门外的人就已经先进来了。
来的人不只是游良驹,还有游良仞。
她咬咬唇,往游良驹那边挪了挪。
游良仞目不转睛地朝方酌走过去,坐到了对面,问:“您今天来有什么事?”
见与自己对线的是游良仞,方酌瞥了眼游良驹,
似乎松了口气。
要是游良仞的话,他或许还能对付。
毕竟,游良仞在京州那是出了名的无所事事,浑然一个二代公子哥,他花钱是不需要眨眼的,丹墨要是进他手里,起码身价不会落得太难看,而且也好糊弄回来。
要是换成游良驹……以他那城府和心机,就不一定这么好对付了。
“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哎哟,您可别这么说。”“多少客户都是看您的名声才来的。”
越说这个,方酌越气。
丹墨全靠他的名声,但名字却不是他的。
他也不愿多言,将脸别到一边,“我问你,多少钱?”
游良仞见他问得没头没尾,看了眼游良驹,游良驹点了点头,他迅速朝方酌伸出了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指还套着枚戒指。
方酌试探道:“两千万?”
游良仞摇头。
“两百万?”
游良仞叹了口气,干脆直言。
“二十万。”他将手收回,十指交叉搭在茶几上,也难以开口,“老头儿,您那宝贝孙子别不是在外面欠钱了吧?”
方酌不语,手却忽然剧烈颤抖。
沈知曼心里一惊。
只听他没来由地笑了几声,尾音卸了力,仰头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游总:欺负人?扣工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我想一粘到底◎
当时丹墨的大厅里, 有不少人亲眼目睹,闹事的老头儿竖着进去,横着被保镖架进救护车……
京州人民医院的一间单人病房内, 沈知曼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游家的两兄弟。
估计游良仞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在自己的地方犯病, 即使医生说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他也一副愁容, 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方酌。
“他不是来碰瓷的吧?”
游良驹拍拍他的肩:“别担心,人已经没事了。”
沈知曼心问,他哪里是在担心方酌了?
“沈知曼。”
“哎, 爷爷。”
她听到方酌微弱的呼喊,立刻探身前去查看情况。
方酌手指颤抖,嘟囔个不停, 零七八散地说一些自己跟丹墨的事,至于在他心里淡漠有多重要, 以及他当年是如何一手创办的丹墨, 这些沈知曼都了解,也很心疼。
慢慢地,方酌也说一些关于自己家里的事。原来,因为丹墨继承权的事, 几个儿子跟他的关系闹得都不太好,方青砚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继承人。
游良仞“嘶”了声, 忍不住道:“就他还是精心挑选……”
方酌字正腔圆地骂道:“你滚出去——”
游良仞:“哦。”
“都滚!”
游良仞在前带头,沈知曼被游良驹拉着去了走廊。
“要不我留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沈知曼就被游良驹拽出了病房的门。
“拉我干什么?”
“轮不到你陪护, ”游良驹脱口而出, “你在进去怎么陪我?”
许是这些天习惯了, 沈知曼也没觉得奇怪。
这些天,游良驹没有工作就来找沈知曼,几乎是手把手教她怎么策划项目,与其说是沈知曼陪他,倒更像是游良驹陪沈知曼。
也不知道是自己天生有魅力还是怎么的,再这么下去,沈知曼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成为京州舆论的中心。
她并不是很想因为感情的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更希望未来别人提起自己能是关于励志。
沈知曼小声问:“方青砚真的,二十万就把丹墨卖了?”
游良仞颔首,“就二十万,急着转手。”
沈知曼心痛不已。
游良仞与弟弟对了个眼神,“我先走了。”
游良驹目送他离开,低头又见沈知曼垂着眸默不作声,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知曼叹了口气:“虽然我过得也很惨,但还是见不得别人遭遇这种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丹墨在我哥手里运作,远比在方青砚手里更有前程。”
“确实,”她点点头,还是闷闷不乐的,“可我还是觉得……不一样。”
游良驹顿了顿。
“是吗?”
沈知曼不再讲话。
他没再逼问,而是陪着沈知曼沉默了会儿,看了眼时间后自然而然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说道:“已经通知方青砚了,他马上就到,咱们也走吧。”
既然方酌最要紧的亲戚来了,再不靠谱也轮不到沈知曼来看守病房,毕竟她跟方酌非亲非故。
不过沈知曼仍然很担心,她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心脏病突然去世的。
从学校回家后,一夜之间,天都变了。
沈知曼也听人劝,她点点头,抬眼坚定地看着游良驹:“那我明天再来看他。”
离开后,沈知曼好似无骨地坐在游良驹的车上,浑身乏力,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游良驹看似平常地问:
“项目做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知曼鼓起脸,“你看过之后不是还嘲笑我了吗?”
“你怎么会觉得我那是嘲笑?我笑是觉得,你有点儿可爱。”
沈知曼:“……”
笨拙可爱,那不就是嘲笑?
“游总。”
“嗯?”
“以我的能力和专业方向,根本不配留在管理层,让我去打杂吧,就算打十份工,起码赚的钱也心安理得。”
游良驹疑惑:
“为什么当下赚的钱不能让你心安理得?”
“太多了。”
车子尚未发动,车内一片寂静,连平时能缓解尴尬的音浪都没有。
沈知曼哼哼唧唧地又补充道:
“您对我太好了,受宠若惊。”
“方青砚为了二十万就可以卖掉丹墨,而我一个月就可以赚……唉,我不配。”
“真的不配。”
游良驹的深色藏在墨镜后面,从沈知曼的角度看去,挺拔的鼻梁架着细边镜框,眉骨与眼尾处的夹角令人自行感觉到淡漠无比,而睫毛的浓密却给他添了笔柔情。
“没关系,你拿着就行。”
“我……”
车子终于启动。
“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让你把钱拿得心安理得。”游良驹字里行间都像是在表达对沈知曼这个提议的不认同,“但只要这钱能给到你,我就能心安。”
沈知曼小声吐槽:“您是在劫富济贫吗?劫的还是自己。”
“也不算,钱都是正规途径得来的,你不需要有太重的负罪感,”游良驹声线低沉,他的话又总是能让人杂乱的心得到沉淀,“而且,这段时间你也在认真工作,不如乖乖拿着钱,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感觉,照这么下去,你就会成为我最大的债主。”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我来京州之后,对我帮助最大的人。”
游良驹意味不明地浅笑,“莫非,你还有其他人像我一样帮助过你的人,或者说——债主?”
沈知曼心虚一笑,“没有没有。”
游良驹唇角勾起,“哼哼,没有就好。”
沈知曼扭头看向窗外。
装吧。
你装我也装。
目前这样的状态也挺好的,贸然挑明了又要多很多是非,许多事还没完成,她还需要游良驹的帮忙,可不想再有什么负担。
但是照这么下去,误会越结越深,沈知曼可能真的跟身边这个男人无缘了。
她忽然想起在新丹墨,方酌说过的话。
“外面那个孩子,还不错,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起码不用担心以后在京州的日子。”
游良驹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我家?”
“?”
这话被他说得轻飘飘的,但还是被沈知曼听清楚了,她看向他,疑惑地眨眨眼。
“为什么不是回丹墨,还没到下班时间呀,而且——为什么是回你家,不是回我家?”
游良驹抿着唇:“都行。”
“那麻烦游总把我送回家吧,”沈知曼强调道,“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