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
云遥一愣,心里抽痛一下,急匆匆地站起身,丢下一句“你先回去吧”就离开了。
她一路冲向郁安的房间,正要推门,忽而感觉门后有道气息,便刹车驻足在原地。
郁安听到声音,又退回去,匆忙坐到书桌旁,翻开一本书。
云遥把头探进去,看着昏暗的房间,笑道:“相公眼神真好,这么暗也能看清。”
郁安僵硬一瞬,黑了脸,木然地把书丢到一边。
云遥进来,把门关好,缓缓走到郁安身后,抱着他道:“长公主没有大碍,相公不必担心。”
郁安不说话,黑暗中的眉眼带着倔强,坚决不承认刚才是想出去看她。
云遥面露犹豫,第一次斟酌着词汇,缓缓开口:“我觉得长公主是不怪你的。”
郁安心跳漏了一拍,语调居然带了一丝恐惧:“你都知道了?”
云遥微微摇头道:“我猜的,因为白俞京没有官职,所以我在想,他出现在祭祀大典,会不会就是为了保护你。”
郁安脸色惨白,在从窗户投射进来的点点月光下,有点像故事里的吸血鬼。
他点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云遥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说道:“我梦见过你弟弟,他叫我好好保护你。”
郁安诧异地转过头,就听云遥道:“我没骗你,他从天师手里救了我一命,起先他还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郁安突然红了眼眶,他背过头,不让云遥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云遥接着劝道:“白俞京不怪你,齐宣侯也不怪你,如你所见,长公主也一样,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半晌,传来郁安一声闷闷的鼻音。
云遥亲了亲他的脖颈,企图给他一点安慰。
背上别人的性命已是一种痛苦,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弟弟呢?
隔天晌午,长公主悠悠转醒,两个婢女面上一喜,精心伺候长公主喝药。
长公主第一句话就是:“小侯爷来过吗?”
拾星一愣,小心地说:“没有。”
长公主心底一阵失落,眸子染上一抹灰败,喃喃道:“他这是还怪我。”
踏月连忙劝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母子哪有隔夜愁呢?长公主该放宽心,好好修养才是。”
两个婢女也是没什么精神,她们一整晚都没睡好,倒不是因为要照顾长公主,而是花了一晚上才消化一件重要的事情。
府里这个是真的小侯爷。
话说长公主听到踏月这话,更难过了,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如断线的串珠般往下掉。
三年前,白俞安不知被谁察觉了身份,对方派人追杀他,俞京从小习武,他挺身相护,杀了那些刺客,自己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她发了狠,罚白俞安跪在院子里,冰天雪地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喊母亲,说想看白俞京一眼。
他身上也有伤,鲜血凝固在衣服上,虽不致死,但也狰狞。
面对这样的白俞安,她却狠心道:“我不是你的母亲,我是你的姑姑,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个才是我的儿子。”
“你以后不要再叫我母亲了。”
十几岁的白俞安已经是太子太师,他何其聪明,一下就知道其中门道。他脸色惨白,沉默不语,直到晕倒在雪地里。
婉仪长公主终是心软,叫人给他看病。
此后白俞安处处躲着白俞京,也确实没再叫长公主母亲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再无往日的书生气。
然白俞京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死死粘着白俞安,任凭婉仪长公主怎么劝阻都不好使。
虽然齐宣侯给白俞安派了暗卫,长公主依然不放心。
尤其是祭祀大典这天,任何暗卫不能进入,长公主直接下了狠心,把白俞京关在房间里。
她其实是不相信白俞安会出事的,因为祭祀大典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侍卫,她不相信有人能动手。
她就是置气,和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子置气。
所以她最终没关得住他。
偏偏就是这一天,两兄弟出事了。
也偏偏是这一天,她才发现她对两个孩子抱有同等的心痛。
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婉仪长公主推开婢女给她擦拭眼泪的手,她挪到床边,闷声道:“带我去找小侯爷。”
拾星担忧道:“外面冷,公主刚醒,容易感染风寒。”
踏月点头道:“我去把小侯爷叫来就是了,长公主先喝碗热粥吧。”
说着不等长公主阻拦,她便要开门出去,没想到一开门,小侯爷正站在外面。
长公主心里一惊,赶忙挪回床上,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偏偏她的眼角还噙着泪。
第138章 西乾神将
郁安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在踏月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不说话,也不再有动作,只是目光随意盯着房间一处地方。
他不说话,长公主也不说话,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郁安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弟弟是我害死的。”
婉仪长公主自顾自紧张了半天,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怔楞地看向郁安。
郁安接着道:“因为我想死...那天若是我刻意回避,弟弟就不会死了,说到底...”
“你别说了。”婉仪长公主不住地摇头,脸上因情绪激动染上不自然的涨红,不是因为俞京的死,而是因为郁安说他想死。
郁安沮丧地低下头,像是被世界抛弃般的无助和惨白。
在说出这件事之前,他就准备好迎接最坏的结果。
婉仪长公主平复着情绪,语调带着不自然的哭腔:“你要这么说,俞京该是我害死的,要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想死呢?”
“你若非要和我辩论这件事情,那就比比谁更倔吧。”
她瞪着眼,身板坐的挺直,像是在争取什么重要的东西。
郁安没想到长公主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哑然地张张嘴,眼眶有几分酸涩,胸腔里一块积压的大石不知怎的就碎了。
一只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它咔嚓咔嚓地挠着门,喵了一声,表示它想进去。
拾星渴望地看向长公主,见她微微点头,开心地把黑蛋放进来了。
黑蛋迈着猫步走进来,忽而仰躺在地上,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它一个劲地扭来扭去,求摸摸求抱抱。
两个婢女瞬间融化,开始无休止地吸猫。
长公主看着两个没有正形的婢女,面上露出一丝无奈。
她们就是以这种性格,被齐宣侯买过来给她解闷的。
又过了半个月,长公主身体好了很多,起色好了,脸上肉也多了,整个人气势都上去了。
她挑剔地看着云遥做的饭菜,一边说着不好吃一边吃得又快又自然,没一会儿就吃了一碗饭。
云遥:...
长公主优雅地擦擦嘴,随意地摆手道:“我今天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倒是你们,什么时候让我抱个孙子啊?”
郁安拿筷子的手一顿,脸霎时红的冒烟。
拾星不确定地说:“小侯爷和少夫人呢好像是分房睡的。”
长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疑惑地看向两人,问道:“怎么回事?”
云遥一本正经地道:“我喜欢半夜偷偷爬到相公的房间,这样比较有情趣。”
长公主吃了个大惊,也跟着臊得慌,她道:“这种话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云遥点头如捣蒜,看起来异常乖巧。
长公主嗔她一眼,让让丫鬟提着东西,款步离开了。
郁安红着脸,闷声道:“没必要撒这样的慌。”
“我知道。”云遥笑道:“而且我也没撒谎。”
郁安身体一僵,警惕地看着云遥,在考虑要不要搞一把锁。
算了,锁上她就进不来了。
隔天,京都发生两件大事。
一件是织布机批量生产,供给了城中村的村民,成了城中村的主要收入来源。
一件是兰衿阁花重工做了两套锦服,每一套都是精妙绝伦,惊艳决绝。
这两套锦服均以五千两黄金的高价卖出。
云遥疑惑地问道:“织布机是怎么回事啊?”
郁安道:“唐坚从甘州带回来的,他还刻意带回来一位妇人,教别人使用织布机。”
云遥微微点头,也没多想,表示自己了解了。
傍晚,郑兰送来一封信,里面夹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和一张信纸。
她想和云遥合作,云遥继续提供设计图纸,兰衿阁做出来出售,收益五五分。
云遥挠挠头,有些诧异地盯着五千两银票。
兰兰计算收益都不用减去成本的吗?
有钱赚,云遥当然是答应了,她又画了两张设计图,给郑兰寄过去了。
皇宫,尚书房。
绍皇依旧热切地寻找织布机的发明者,他甚至为此写了封信,要李福八百里加急给甘州州牧。
李福不敢怠慢,他急匆匆出去办事又急匆匆地回来,像一阵李旋风。
绍皇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知朕为何一定要找到此人?”
李福还有些气喘,闻言,他先是顿住,绞尽脑汁地思考,也没能得到一个说得出口的结果。
显然绍皇也没多想得到他的答案,而是又问道:“你可听说过西乾的少年神将?”
李福回答道:“奴略有耳闻,听说是一个叫第五子书的年轻公子,西乾人都尊他为武曲星降世。”
绍皇点头道:“这些年他帅兵平定了西乾境内各派党羽引发的战乱,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但这不是朕最重视的。”
说着他抽出旁边一摞书中的一张纸,看着上面自己临摹的织布机道:“第五子书擅长制造机关和武器,他做的连弩威力惊人,精妙无比。”
“朕曾在西乾使臣手中看到那连弩,虽然与这织布机大为不同,但这两种工具的连结点和一些原理竟有很多相似之处,那是我们大绍从来没有运用和记载过的技术。”
李福哆嗦了一下,弓着腰道:“陛下的意思是...这织布机与西乾有关?”
绍皇沉吟半晌,蹙着眉道:“这织布机和那红婴都出现在甘州松县,那里还是两国边境,这叫朕如何能不怀疑。”
李福结结巴巴地道:“这...兴许是无意间传过来的吧,西乾也不可能给咱送好处。”
绍皇微微摇头,沉声道:“这世界上没那么多无意,更没有巧合,朕要是相信这些东西,恐怕这绍国早就易主了。”
李福噗通一声跪在地下,磕头道:“奴才该死。”
他把自己缩成一只乌龟,表情紧缩着,吓得不行。
绍皇不悦道:“朕不过是同你唠唠闲话,就把你吓成这样。赶快起来,墙角站着去。”
李福赶忙灰溜溜地挪到墙角,死死缩着,恨不得挤进墙里。
绍皇冷哼一声,继续批阅奏折,这一批,又是直接到了深夜。
第139章 羞辱
太子府,云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粥款步来到太子书房前,不成想和太子妃唐瑾初撞了个正着。
云湘暗暗咬牙,面上却十分委婉地屈身行礼。
唐瑾初也端着燕窝粥,她完全没把云湘放在眼里,只淡淡道:“免礼吧。”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两人都端着燕窝粥,他弯腰,主动开口道:“两位娘娘请稍等,奴进去知会殿下一声。”
“去吧。”唐瑾初笑着点头,很有女主人的架势。
小太监躬身进去,很快又走出来,他站到一边,对唐瑾初狗腿地笑道:“殿下请娘娘进去。”
唐瑾初略显英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小女儿的娇羞,她自然地端着燕窝进去,看起来经常进太子的书房。
云湘见状最后确认自己的仪态,也款步上前,正要进去,却被小太监拦住。
小太监看了云湘一眼,又慌忙低下头,为难地道:“殿下只让太子妃娘娘一个人进去了。”
云湘脸色一白,憋屈地站在原地不动。
她不是第一次吃闭门羹了,她日日寻太子日日被拒,连在太子的必经之路上跳舞这种蠢事都干过,却连太子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过。
小太监看云湘站着不走,只能僵持着挡在书房门口,虽说谁都知道云湘不受宠,但她爹是一国丞相,谁敢惹啊。
唐瑾初听到动静,转身不耐地对云湘道:“让你走你就走,别难为宫里的太监。”
云湘闻言,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瞪了唐瑾初一眼,将碗里的燕窝粥倒进一旁枯萎的花坛里,又把碗重重摔碎在地上。
这是她作为一个曾经的千金小姐在外做过最失礼的事情了。
唐瑾初蹙眉,又道:“你做这些是给谁看呢?”
云湘红了眼眶,看着花坛里冒热气的燕窝粥,倔强地道:“没给谁看,区区一碗燕窝粥我还处理不了了吗?”
唐瑾初厌恶地扫了云湘一眼,心里冷笑一声,不再看她,径直朝书房里面走去。
在她看来,云湘这不过是无可奈何地耍脾气罢了。
云湘憋着眼泪,甩袖离开,胸腔里酸涩的不行。
她回到庄淑院,蒙在被子里不顾形象地大哭了一场。
素云和碧月从没见云湘如此哭过,她们心疼云湘,竟是跟着一块儿哭了。
许久之后,云湘肿着眼睛问道:“你们能不能搞到那种药?”
两个丫鬟一愣,困惑道:“哪种药?”
云湘羞耻地说:“花楼里常用的那种药。”
素云脑袋里嗡地一声,劝阻道:“小姐,给太子殿下用那种药,被发现了是死罪啊。”
云湘一把将枕头扔过去,挣扎着说:“我是给我自己用。”
碧月一愣,会意之后又红了眼眶,她道:“那药宫里有的是,有钱就更搞到,娘娘瞪着,奴婢这就去。”
云湘嘱咐道:“别叫人发现了。”
“是。”碧月心疼地转身离开,一路小心地观察者,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到大内总管跟前...
夜里,云湘一咬牙,将那黑乎乎的药倒进嘴里,然后像等待审判一般躺在床上。
她穿着暴露的金丝羽衣,默默等待药效发作。
那头素云和碧月正跪在书房外面,她们知道太子每日都是固定的时间离开,所以哆哆嗦嗦地在这里等他。
为了自家娘娘,她们也是拼了。
不多时,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太子站在两人跟前问道:“你们是哪个院里的?”
素云看着太子的鞋尖道:“我们是庄淑院的,侧妃娘娘身体不舒服,想让太子殿下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