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现在好冷,好困,感觉只要闭上眼就会沉沉睡去,可他担心那么做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好不容易上了药,云遥也意识到郁安冷,因为他嘴唇颤抖着,脸上也透着不自然的白。
可外面大雨倾盆,怕是连个干净的柴也找不到。
说真的,要不是她湿衣服下面的皮肤冷得跟冰棍一样,她都想抱着郁安给他取暖了。
她焦躁地走了两步,被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吸引,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这寺庙底下是木地板。
她愣了一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除了郁安躺着的那部分,其他地板全被她咔嚓咔嚓地拆下来了。
她把这些木板堆在一起,生起一把火,破庙里顿时亮堂起来。
郁安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连身上的疼痛都不那么难耐了。
眼看外面大雨倾盆,云遥把外衫脱下来,边拧边道:“再坚持坚持,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去找大夫。”
她把郁安沾满血渍的衣服也拧干,找了个方便的地方挂上,便小心翼翼凑到郁安身旁,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坐下。
郁安微睁着眼,手指轻轻碰了碰云遥的手,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我没事...”
云遥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捏了捏郁安的手心,假装自己被安慰到了。
后半夜,郁安终究是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遥却始终不安心,时不时去探郁安的鼻息,一夜未眠。
她多希望郁安的伤能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样很快就能好了。
当清晨的微光从缝隙照进来,云遥看了看还算通透的天空,穿上半干的外衫,给郁安裹上衣裳,抱着他离开破庙。
她一路飞跃到省城,在最近的一家医馆驻足,把郁安抱了进去。
医馆刚开张,大夫见郁安伤得这么重,原本那点困意荡然无存。
他叫云遥出去,仔细给郁安处理了伤口,半个时辰后才重新把云遥请进来。
大夫沉声道:“这位公子伤得很重,好在皮外伤处理得及时,没有引发感染,但他身上多处骨折,恐怕要养三个月才能好啊。”
云遥凝重地点头,得知郁安没有生命危险,她稍稍松了口气。
大夫问道:“这位公子是怎么伤的?”
云遥一愣,说道:“从雾霞山上摔下来的。”
大夫责备又惶恐地道:“断掉的肋骨差点扎到内脏,要是那样,大罗神仙都救不了。雾霞山本就不好走,你们怎么不小心点?”
云遥听着大夫的指责,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为郁安受到伤害感到自责。
她轻轻摸了摸郁安的额头,想到太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云遥捂住肚子,扯出一抹尴尬的笑,眼底的情绪也被掩盖住了。
大夫道:“我家还有些粥菜,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先垫垫肚子吧。”
云遥露出感激的神色,连忙跟大夫道谢。
这家医馆的后院就是大夫的家,云遥思索了一下,吃过饭后问道:“我家不在这边,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租个房间给我们?”
大夫道:“小本生意,我家就是普通的住宅房,你不介意的话,倒是有个小厢房空着。”
云遥喜笑颜开,赶忙交了租金,从这以后,郁安就可以安心养伤了。
自从郁安昨夜沉睡,到现在也没有醒,傍晚时分郁安发了低烧。
云遥一直注意着郁安的动静,见状赶忙喊来了大夫。
彼时大夫正在后院砍柴,闻言洗了手,急匆匆跑过来,抓药熬药一条龙服务,强行给郁安喂下去,他才松了口气。
大夫擦了擦汗道:“好好照顾他,若是一晚上烧还不退,就把我叫过来。”
云遥疲惫地看了眼大夫,闻言道了谢,把大夫送出去了。
这家医馆真的是小本生意,坐诊的大夫仅他一人,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平日里规矩不多,对云遥和郁安颇为照顾。
又过了一夜,郁安终于醒来,他还不太能动弹,只能勉强抬起头,看到床边趴着的身影。
云遥听到细微的响动,紧绷的神经致使她警觉地醒来,和郁安来了个对视。
“你醒了。”云遥喜极而泣,又把大夫招呼进来,给郁安查看情况。
大夫宽慰地笑道:“醒来就彻底没有危险了,平时吃得清淡些就好。”
第180章 回家
另一边,桑府。
那十几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回桑府,一个个狼狈不堪,在太子面前跪下。
他们跟丢了魂一样,跪在地上抖个不停,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地说:“太子殿下,那林子里有怪东西,杀了我们不少人。”
太子眉头紧蹙,隐隐有了猜测,沉声问道:“找到郁尚书了吗?”
侍卫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找遍了林子,也没有看到郁尚书的踪影。”
太子顿时拉下一张脸,眼神透着冷冽,半晌,他收敛神色道:“让你们受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侍卫们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好说话,顿时如临大喝,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很快到了回程这天,太子看着忧心忡忡的众人,安抚道:“既然侍卫队没有找到郁尚书,恐怕他已经找地方医治了,我们先回去,不能让陛下等我们的消息。”
“至于郁尚书那边,就让桑州牧派人去各家医馆找找,我们在京都等消息吧。”
众人听从太子的安排,坐上马车启程了。
路上,侍卫们齐刷刷走在两边,大部分整整齐齐,只有一小块队伍缺了人,看上去颇为明显。
太子掀开帷幔,对那只剩十几人的侍卫队道:“听说前面经常有山贼出没,你们先去探探路吧。”
侍卫队听令,朝前面的山林里跑去,很快没了踪影。
他们来桑府时也是这么走的,并没有遇到危险,所以此刻也没有多谨慎。
十几人在林子里走了走,准备回去汇报时,忽然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动。
紧接着几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他们个个手持大刀,满脸萧杀之气,二话不说朝侍卫砍来。
这哪里是山贼,分明就是刺客,侍卫们招架不住,挡不住几招,便纷纷掉了脑袋。
有几人想逃命,很快就被追上,瞬间丢掉性命。
黑衣人把侍卫的尸体拖走,很快,林子恢复了原有的寂静,只余林中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不出半月左右,太子一行人回到京都,又迅速投入到原有的工作中。
太子回了皇宫,跪在绍皇面前,第一件事不是邀治水的功,而是把郁安遭难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忧心忡忡地道:“儿臣叫侍卫搜了一天,也没能找到郁尚书,他应该已经在某间医馆养伤了。”
“岂有此理!”绍皇勃然大怒,狠狠一甩袖,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瞪着眼睛道:“让你带了那么多侍卫,都护不住他!”
太子的头更低了些,恭敬地道:“是儿臣照顾不周,儿臣知罪。”
绍皇胸腔剧烈地浮动,声音颤抖着道:“他一定还活着,去派人找他,让他活着回来。”
“是。”太子殿下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空气安静了几秒,太子并没有离开,而是缓慢离开,带着点探究地问道:“父皇似乎很关心郁尚书。”
绍皇一惊,怒意和担忧都瞬间褪去,他看了眼自己乖顺优秀的长子,平缓地说道:“朕不过是爱惜他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罢了。”
太子谦和一笑,恭敬地说:“是儿臣唐突了,父皇向来爱惜人才,儿臣定会把郁尚书找回来的。”
绍皇轻咳一声,复杂地看了眼太子,沉声道:“退下吧。”
太子不再多留,转身离开尚书房,脸上的谦卑在那一瞬间就不见了,转而变成一张面具般面无表情的脸。
另一边,淮州,省城。
桑道权不敢怠慢,派了上千名官差出去寻找郁安,几乎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差遣出去了。
不到两天时间,他们就在省城边境的小医馆找到了云遥和郁安两人。
彼时云遥正在无微不至地照顾郁安,见官差过来,她明知太子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人,眼神里依然透着警惕。
桑道权知道郁安的所在地后,赶忙背了马车,亲自过来道:“这种小地方哪里够格给郁尚书养病,请两位到我府上吧,我会给郁尚书安排省城最好的大夫。”
“不必了。”郁安淡然地道:“这里很好。”
桑道权哪里敢让郁安留在这啊,这要是传到别人嘴里,肯定会数落他这个州牧做得不周到。
他犹犹豫豫地道:“还是和小的回桑府吧,桑府下人多,也能让郁夫人歇歇。”
云遥冷声道:“我乐意,而且桑州牧难道不知道重伤的人不能轻易挪动吗?”
桑道权一噎,忙道歉道:“是小的考虑不周,那不如小的调来几个丫鬟,也能让两位过得舒服点,要不然...其实我的大女儿一直很担心两位,不如让她来照看也是可以的...”
云遥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她不客气地道:“让她再来给我相公下药吗?桑府真是好家教啊,就是不知道桑大小姐的小身板能不能扛我一顿揍。”
桑道权神经一跳,顿时脸都绿了,他对女儿关心不多,还真以为女儿是代替云遥进了祠堂,在里面摔伤了呢。
搞了半天他这个平日乖乖巧巧的大女儿,还真敢用药。
桑道权被云遥嘲讽,也不敢回嘴,只能选择性失聪,不再提这件事,希望周围的人也没听到。
他点头哈腰地道:“那两位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桑府。”
说完他带着一堆家仆,灰溜溜地离开了。
云遥冷哼一声,转而又露出一张傻白甜的笑脸,给郁安夹菜。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当淮州的夏天来临,云遥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火炉。
阳光下的地面比锅底还要烫,云遥穿着鞋踩上去,很快就能感受到一股热量穿透她的鞋底,无情地烤着她的脚心。
郁安的伤好得彻底,三个月没晒过太阳的他白得发光,把云遥羡慕得直咬牙。
这天,两人收拾了行礼,和医馆告别,踏上回家的旅程。
马车里,云遥躺在郁安的腿上,四肢无力地耷拉在车厢里,热得像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郁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书,转而用来给云遥扇风。
第181章 流血
大概过了半个月,云遥和郁安终于到家了。
因为没人照看,家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云遥没有第一时间去收拾,而是简单地休息一下,便去天师殿接小阿擎和黑蛋。
门口的弟子见是云遥,微微颔首行礼后,便进去汇报,不一会儿,两道活蹦乱跳的身影跑出来,扑进云遥怀里。
准确的说是一个抱住她的腿,一个在蹭她的脚踝。
小阿擎好像长高了点,头发也长了,云遥摸摸他的脑袋,笑道:“我来接你们回去了。”
小阿擎仰起脸,有些埋怨地道:“不是说一个多月左右就会来接我吗?这都快四个月了。”
云遥歉意地笑了笑,拉起小阿擎的手道:“以后不会了。”
小阿擎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撇撇嘴道:“我都听赵哥哥说了,坏姐夫工作完后,又带着姐姐在淮州游玩了三个月。”
云遥一愣,知道赵风眠是猜到了什么,恐怕是不想让小阿擎担心,所以撒了谎。
没想到这家伙还会撒谎。
正这般想着,就听小阿擎又道:“还是赵哥哥好,明明你们是出去玩的,他还每天给你们祈福。”
说着他别过头去,用圆溜溜的侧脸对着云遥,显然这几个月伙食很好。
刚走出来的赵风眠恰好听到这句话,原本一本正经的脸忽然闪过一丝别扭,好不容易组织出来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遥见他气色很好,活动自如,就知道他的伤已经好了。
她松了口气,礼貌地笑道:“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赵风眠微微摇头,阳光照在他雪白的衣袍上,反射着神圣刺眼的光。
他温和一笑道:“两个小家伙都很乖,帮了我很多忙。”
云遥道:“我先带他们离开了,伙食费和住宿费晚点会寄给你。”
赵风眠没有推脱,微微点头,算是道别了。
小阿擎不舍地问道:“我以后可以来玩吗?”
“当然可以,”赵风眠笑着道。
小阿擎开心地笑了,挥手和赵风眠道别,一路上都蹦蹦蹦跳跳的。
另一边,太子府,庄淑院。
云湘抚摸着渐渐显形的孕肚,强迫自己喝了两口粥,艰难地咽到肚子里。
素云和碧月见状,面上浮现出莫大的欣喜,连忙道:“侧妃娘娘,趁着能吃下东西,再吃一点吧。”
这话刚说出口,云湘忽然干呕一声,她连忙离餐桌远了些,强迫自己不要吐,可最终对抗不过本能,把刚咽的两口粥吐了出来。
素云和碧月赶忙上前收拾,随后小心翼翼地扶住云湘,忍不住红了眼眶。
云湘消瘦了许多,原本纤细的双手已经浮现出清晰的骨骼痕迹,她害喜十分厉害,寻常孕妇到了一定的时段就会停止孕吐反应,可云湘从怀孕到现在,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云湘虚弱地道:“先扶我回去休息吧。”
两个婢女照做,把云湘扶上床,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守着。
云湘倒在柔软的棉被上,清冷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绝望,她望着纹样复杂的天花板,面上毫无生机。
自那日德妃流产,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有踏入庄淑院,只留她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死亡。
素云坚持着道:“娘娘想吃什么?奴婢去给你做。”
云湘看她一眼,微微摇头道:“我什么也吃不下。”
素云不依不饶,拉着云湘道:“只要是娘娘能吃两口,多贵的东西都行。再这样下去,娘娘和腹中的孩子都会吃不消的。”
虽然云湘犯了死罪,但她还怀着皇家子嗣,宫里人不敢怠慢,也从未在克扣庄淑院的东西。
云湘扬起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她泄气地道:“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没娘的,指不定会受多少苦,还不如随我一起去,我们母子在路上也有个伴。”
素云惊骇,没想到不知何时云湘已经有了这种想法,她哭着道:“娘娘不能这么想啊,你腹中怀着皇家血脉,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太子殿下会念及娘娘的好的。”
碧月也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求云还少爷,他现在是丞相,一定有办法保住娘娘的。”
云湘干呕两下,攥着帕子道:“消息传不出去的,我根本没办法联系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