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焱转转花瓣,突然嗤笑一声,念道:“天下涂涂,苍生寥寥。我要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哈哈哈哈,这哪个二傻子的愿望,你们怎么连这种傻子的欲望都收!这种垃圾欲望会影响阵法最终的威力!”
他横眉竖目一指身后那些鬼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了多收些那种大奸大恶的欲望,或者用引欲香把那些人模狗样的凡人心中那些最邪恶最龌龊的欲念都引出来,然后再收割么!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你!”血焱伸手指定离他最近的一个鬼卫,大声道:“《人类欲望分级之三六九等评判准则》叫你们给我背得滚瓜烂熟,来,你背给爷我听听。”
被点名的鬼卫一脸苦瓜相,拼命搜肠刮肚,支支吾吾半天,才磕磕巴巴道:“欲望,人之贪念。救世欲、普世欲、求知欲、求生欲、利他欲、爱仁欲,乃上等之欲;财欲……”
“什么玩意儿!哪个二傻子制定的评判准则这是!!跟爷我讲救世欲?利他欲?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血焱忍不住破口大骂。
黑锁在旁边淡淡提醒:“公子,这规则是鬼王他老人家制定的……公子你忘了吗,咱们当时研究这欲望等级的时候,正巧鬼王来看你伤势,被他无意听见,他老人家最喜欢制定规则,当即表示要给咱们定个欲望标准……”
“……”
经黑锁一提醒,血焱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随即嗤笑道:“我爹可真是,明明是个坏蛋,非得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像他杀他那帮子兄弟,非得找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我说,当个堂堂正正的坏蛋不好嘛?至少咱还坏的坦荡不是?”
下一瞬,鬼卫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时候不点头,难道要被公子扔进莲池么!
血焱哈哈大笑,继续看手里的金莲上那些属于凡人的欲望。
“咦?这个谢琨之是谁?怎么一朵金莲二十瓣上每个都有他?还都是要嫁给他?!”
黑锁淡淡道:“此人是当世著名美男子,有‘玉人’的美称,可以说是天下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我呸,玉人?老子还金人银人呢!”他抖抖身上那些法器,叮叮咣咣一通脆响。
啊??淫//人?
公子确实挺淫的……
“那这个孟卓又是谁?怎么又都想嫁给他?也是个著名美男子?”
“不,这人是当今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坐拥天下权力财力的人。”
“唉……这些女人啊……”血焱摇头叹息,“真的都太现实了啊!”
“所以啊,把她们就当衣服穿穿就好了,千万莫动感情。不然受伤的还是咱男人。”
“……”
血焱叹口气,对着黑锁道:“传令下去,明日开始,青山寺夜间也开放,昼夜不休听取信徒祈愿,给我狠狠吸他们的欲望,必须赶在老九发现之前将‘醉生梦死’大阵布好,并且加强警卫,对了,别忘了每人发一粒掩气丹,以防法力高强之人察觉到鬼卫身上的鬼气。”
“是,属下遵命。”黑锁躬身接令。
……
远处的郊野上,有墨色身影乌云一般掠过天际。
红雾一闪,一行诡异影子出现在小城之中。
这群影子皆身披墨色大氅,面色不似鬼将那般惨白,眼睛却竖瞳直立,隐隐闪着红光,看过来时像被残忍嗜血的毒蛇盯住,让人一瞬间寒毛直竖。
当先一男子,面色雪白略带阴郁,眉眼锋利,一双鹰勾鼻,唇边笑容三分嗜杀七分残忍。
他指缝中拈着一枚树叶,冷冷开口道:“天界公主的真身还没找到?”他声音也如他脸色一般阴郁,一瞬间让人想到闪着青紫色泽的毒蛇从树间倒挂,森然下望。
他一开口,身后一群下属全都静默,低头呐呐不敢言语。
下一刻,听见九公子阴冷地道:“从昨晚碰到天界公主用障眼法变出的‘分身’开始,我已经给了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这么一座小城,老八你们没找到,天界公主你们也没找到,那我养你们一群饭桶是给自己添堵的么?!”
说着,他忽然五指成钩,对着一个下属狠狠一吸。
护卫脸上闪过骇然之色,大声求饶,“公子,饶……啊——”求饶的话刚一出口便成了一声尖利惨呼。
砰然一声,骨骼断裂之声连响,鬼卫的胸口狠狠撞上了利爪。
九公子笑意残忍,神色阴毒,将手狠狠向里一搠,一搅,再一掏。
那个鬼卫一瞬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轰然一声,他绝望倒地,知道自己像以往那些办事不力的护卫一样再无生机。
九公子转身,掌心一颗鲜红滴血的心脏犹自跳动。
身后一帮护卫皆垂首,在这三月的春风里瑟缩成了冬日鹌鹑。
九公子将那心掷在地上,一只脚抬起,狠狠一碾。
“再找不到天界公主,这就是下场!”
空气紧绷如满弓的弦,周围一片死寂,半晌,护卫们单膝跪地,沉声应“是。”
“去吧,找到天界公主。”九公子血冥手一挥,掌中那片树叶化成齑粉,他的声音在夜色中透着瘆人的冷意:
“找到她,杀死她!”
第13章 从从容容做自己
今日的雪翠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排队的人从城外一路延伸到山顶,四面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从晨光熹微中第一声晨钟被敲响开始,陆续有城中祈愿的百姓前来排队。
雪翠山终年白雪环绕,寒气透骨,大半个山体都是寸草不生,神奇的是,在山头坐落佛寺的地方却是四季常绿,从上方俯瞰,犹如一颗碧玉翡翠落入白色银盘,“雪翠山”由此得名。
大家也相信是因为有青山寺的存在让整个山头绿意盎然,虽然雪山里有各种雪怪的传说,但架不住今日佛寺广开院门,满足百姓祈愿,听说过段时间青山寺就要关门谢客,从今天开始昼夜开放,所以大家纷纷来此求愿。
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很早之前开辟出来的供猎户打猎的小道,人很多,本来就挤挤挨挨,有的从早上排到大中午都还在山脚徘徊。
有的商户干脆从马车里搬出了帐篷桌子茶盏,棚子一支,卖起了茶水。
因为大家都等的焦急,天气又冷,干脆坐下来点一盏热茶,这家的老板是个妙龄女子,号称“茶水西施”,不仅柳腰莲面,长相艳丽,身段妖娆,还会做茶点,一时间生意竟然异常火爆。
当然,挤进来喝茶的多数是男子,几乎一进门眼珠子就粘在了老板娘身上。
那女子也是惯会挑逗,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盈盈如春水,波光流动间轻轻一转,便显出几分欲拒欢迎的娇态,看谁都似在传情。
引得那些汉子们喝了一碗又一碗,就算喝完也凑在门边不肯走。
棚子不大,四五张小桌,十几把椅子,最边上一张桌子,此时坐了三个人,一白衣女子,一美丽男子,还有一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店里茶盏粗陋,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瓷碗,黑底白边,碗口还有坑坑洼洼好些缺口。
茶水也简陋,有零星油点漂浮在泛黄的水面。
气态尊贵华丽的男子似乎毫不在意,自饮自酌,顺便帮白衣女子也斟一碗。
执杯的手在清浅日光下透着冷玉般的色泽,一抬手将瓷碗中发涩发苦的茶水一饮而尽,“叮”一下搁下瓷碗。
他唇边噙花笑意温润,扬起的眉端似远山青黛,俯仰间尽是乌衣子弟侧帽风流的雅丽随性。
明夷掠一眼半晌没有动那瓷碗的玉晅,笑了笑,“公主殿下是嫌弃这茶水,还是嫌弃斟茶的人?”
玉晅抿抿唇,惊讶地望他一眼。
说实话,对于喜洁的她来说,有点忍受不了这种泛着油光的茶水。
但面前这人,于身份上比自己更尊贵,但对于这些仿佛丝毫不在意,甚至他喝水的享受姿态会让她误以为这是世间珍馐。
她摇摇头,清浅一笑,用手帕小心拈起一块盘中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糕点,慢慢咬了一口。
糕点粗糙,山楂糕配红豆沙,甜腻得齁人,到了喉咙更是粗粝地磨着嗓子。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将糕点包起来,不肯再吃了。
此时才开口回答魔君的话,“不敢,只是看到陛下连眉头都不曾皱,让我想到一句话。”
明夷扬眉一笑,“愿闻其详。”
玉晅轻声道:“尝得美馔,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
“陛下胸襟,我自愧弗如。”
明夷轻笑,“菜根如何?美馔又如何?顿顿美馔的人不一定幸福,餐餐菜根的人也不一定不快活,美馔还是菜根端看人的心态罢了。”
玉晅竖起拇指,表示大赞。
两人难得在某些方面竟然有一种默契十足的旷达洒脱,就如玉晅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明夷在这种身外之物上也从不会计较。
玉晅看一眼坐在他左侧的那个中年男子,这人是刚才拼桌凑到一起的,并不认识,他从一坐下来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眉宇泛着愁容,似乎藏着浓浓心事。
幸亏他刚才一直在走神,并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不然肯定觉得他俩有病,又是“殿下”又是“陛下”的。
宁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了。
突然“砰”一声大响,一群人大步流星闯了进来,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奶奶的,本公子驱马半月回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城,可不是被堵在山下干喝风的,都说这青山寺灵验,许了愿便能实现,真有这么灵?”
当前进来的是一黄衫男子,面如重枣,五官寻常,通身却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身后跟了一大帮家丁护卫,看上去似乎有些身份。
他一进门,立马飞起一脚,“哗啦”一声,靠门的那张桌子被踹得粉碎。引得那桌的顾客惊叫连连。
周围的人群起了议论,隔着老远对这人指指点点。
黄衫男子似乎跋扈惯了,一进门就要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说是嫌污染了他这方的空气。
众人怒目圆瞪,看着黄衫男子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突然有人惊叫:“知府大人的二公子!”
这么一喊,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这知府公子,顿时有些敢怒不敢言,纷纷拢起袖子悻悻出了摊子。
明夷和玉晅对视一眼,两人身份特殊,这里更是人间,还是越低调越好。
当即起身,跟在那些茶客后面朝外走去。
那位知府公子正洋洋得意,突然看见前方一气质圣洁背景秀美的翩跹白影,立马眼前一亮,大声道:“给我站住!说你呢!前面那个白衣女子!”
玉晅脚步一顿,转过头。
那知府公子一看她的脸,一张枣脸顿时拉成了驴脸,满心期待看见仙姿玉貌美人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挥苍蝇一样赶她,“滚滚滚,赶紧滚,还以为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呢!扫兴!”
玉晅转过身,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脸。
一个简单的障眼法而已。
修长的身影凑了过来,倾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世人眼拙,不识美玉。”
玉晅离明夷远一些,唇边含笑,两个清浅梨涡荡漾着这天地的阔大,“倾城美人也好,无价美玉也罢,我只愿从从容容做我自己。”
天地疏朗,她纤细的身姿立在这苍茫雪地中,如冬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巍峨雪松淡淡天光投射而下,融化冰冷冬雪,酝酿一抹新绿,这抹笑容也是他未曾见过的温软和灵动。
多少人,寻遍世间名与利,尝遍红尘苦与乐,终身背负着命运的枷锁,打不破欲望的樊笼。
就算一开始怀揣着不被外物所束缚的灼烈心火,却最终被现实的狂风暴雨悍然浇灭。
从从容容做自己。
多么简单又多么难的坚持……
明夷轻轻一笑,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小公主,我觉得……你这个心愿才是最难的……做自己之前先得让自己的命运永不被他人禁锢,而在这六界之内,神也好,魔也罢,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人?”
“就如同你自己不想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来找你。”
说完,他眼神一转,示意玉晅看摊子。
方才他们被撵出来,只留美艳老板娘在里面,那知府公子一看见这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老板娘腿都走不动了。
他身后那帮狗腿子不用吩咐自动上前将老板娘围了个严实。
眼见一出“当街调戏”的戏码就要落实。
那老板娘虽然风骚妖艳,平日里也没少和男人干些眉目传情勾勾搭搭的事儿,但也不想和这种高门纨绔子扯上关系。
这种公子哥一般目下无尘又自骄自大,而且作风霸道,仗着自己的家世作威作福惯了,前一刻还能跟你卿卿我我,下一刻一个不快杀了你也同样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她再轻贱,也不愿为了那短暂的荣华富贵将自己的性命轻掷。
现在凭她一个妇人,力气再大也拼不过这群一看就孔武有力的汉子,她只能寄希望于周围的人群中有能救她的人。
老板娘翦瞳一抬,柔柔弱弱往人群里一扫,眸光蓦然一定,眼中一喜。
是那个瑰姿艳逸玉树琼花一般的男子!
他一进门,她就第一眼看到了他,那样的风采,那样的容颜,那一瞬间,她呼吸都停止了。
华贵、端丽、雅艳、风流……一看就是上位者的仪态。
那一瞬间,自诩美艳无双如她,都感到了深深的惭愧,毫不夸张地说,自己与他相比,就如同萤火烛光与日月争辉,狗尾巴草同牡丹比艳。
这样的男人,她知道是自己高攀不上的,但此刻,她没有了退路,只得向他求救。
她相信,如他这般的人,只要肯出手,救下自己也绝非难事。
眼眸一转,流眄生波,老板娘向着男子投去了柔软又哀怜的目光。
那样婉转生情楚楚动人的眼神,一般男人早就心猿意马“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可我们的魔君大人根本不是一般男人,他淡然抱臂,施施然立在雪白的天地里,唇边笑意温存,乌发如檀,承载这万千富丽春光,任女子眼睛眨得抽了筋也无动于衷。
玉晅挑眉看他,心想这人也真是冷情,方才自他一进门那女子就一顿秋波大送,这会儿有难向他求助,他竟是摆明了要袖手旁观,忍不住道:“陛下,花色倾城,美人哀婉相求,何不英雄救美?”
蓦然一声大喝,一粗犷男声在人群中炸起,“二公子,你不是想知道青山寺到底灵不灵吗?你问花娘就好了,灵不灵她最清楚!”
人群一静,所有目光都“唰”一下集中到老板娘身上。
玉晅也一静,正待冲出去的脚步一顿,脖领子被人扯住,轻轻巧巧勾了回去。
明夷低笑,声音琳琅如落珠,“我说你着什么急呀,英雄这不就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