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屏风后的玉晅心中大惊,她只听魔君提过九公子血冥嗜杀残忍是个十足的恶人天生的坏种,但残忍到这种程度,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是他的兄弟,他一出手就剜他一只眼睛。
还有身边这人,她看着一直气定神闲微笑望着这一幕的魔君,心底微微有些发寒。
那控制血焱的红色丝线都掌控在他手中,她看的清楚,其实刚才血焱有偏头去躲,但魔君手轻轻一动,血焱的头便僵硬了一瞬,只这一瞬,那本能躲过去的一下便没能躲开。
于是,一只眼便这么丢了。
与其说,血焱那只眼是丢在血冥的心狠手辣上,不如说是丢在这位的乐见其成上。
她眼底掠过复杂的神色,虽然这两位鬼族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样对付敌人的手段,还是令她感到心寒。
她也不是没斩过敌人,但她一向觉得恩怨到头一笔勾销,天大仇怨,一刀解决了对方也就够了。
玉晅别过头去,血焱的凄厉惨呼充斥耳端,她无法适应那么血腥的场景,只好将目光放在屏风上,希望那些绣线精美且歌且舞的飞天乐伎能够缓解一下心中的不适。
在她转开头的一瞬间,旁边的明夷扭头看了她一眼。
唇畔的笑意凝了凝。
是觉得他太过残忍了么?
这便觉得残忍了么?
小公主,这世间的险恶,远比你想象中的更残忍呢……
门边的血冥,看见连丢了一只眼都无法动弹的血焱,顿时大喜,心中的警惕也减了大半。
他终于放心地踏了进来,跟在身后的那些护卫要进来,被他挥手制止。
平生大敌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他还要好好招待招待老八呢,怎么着,也算是他亲哥,这个时候,还是给他留点体面吧,就不叫下人进来围观了。
血冥施施然进来,居高临下俯视血焱,亲热道:“八哥,你这个样子可真惨。”
血焱的凄厉惨呼到此刻已经变成无力的□□。
那种抽掉性命的疼痛让他在这个最痛恨的弟弟面前保持高姿态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此刻只想从血冥手中逃过一劫。
血冥却明显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在他的软榻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品一口酒,脚尖朝前一踢。
这一踢,正好踢在血焱左眼还插着的刀柄上,刀柄立即向里深入一分。
血焱的惨呼已经不似人声。
血冥喝一口酒,再一踢,微笑道:“八哥,你且忍一忍,我脚上的力度已经尽量放到最轻了,放心,九九八十一下后,你这只眼睛就再也不会让你受罪了,因为到那个时候,它已经被完整地剜下来了。”
“不过,好在你还有右眼,耳鼻喉,四肢及其他器官,也够我慢慢玩了。”
他高高兴兴喝着酒,血焱的心底却涌上一波又一波的绝望。
血冥这个恶毒又变态的家伙,恶毒的手段层出不穷,以往凡是与他作对被抓住的人,必然要经历各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就算你投降,那也没用。曾经有不少因熬不过折磨而投降的人,老九这狗东西却说他们骨头太软了,怕是得了软骨病,这种软骨头留着也没用,硬是一块一块将人家骨头给抽了出来。
血焱一瞬间大恨,他不能落在老九手里。
但现在,谁能来救他?
他望着身上若有若无的红色丝线,眼中一亮,拼命扭头朝那面巨大的落地屏风望去。
在屏风镂空的缝隙里,他看到一双眼睛。
眸光潋滟,盈满笑意。
血焱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仅剩的右眼里溢满祈求。
“请魔君饶命。”
“哦?那八公子是答应带我去地宫一观了么?”
血焱大力点头,此时就是让他炸地宫他也不敢拒绝。
缝隙里的那双眼睛轻轻眨了眨,“好吧,既然八公子都这般相求了,我又怎么忍心再让八公子继续遭罪。”
血冥虽然在喝着酒,眼风却一直没从血焱身上离开过,看见老八一直在往屏风处扭头,这一瞬间,他已经起疑。
方才一进门,他只来得及粗略打量,此时才发现这面屏风后面还有巨大空间,如果藏些什么人……
一惊之间,他已经起身,大步朝着屏风行去。
至于身后的老八,已不再是他的顾虑,连动都动不了的人,还能有什么威胁?
脚上忽然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瞬间缠上,血冥面色大变,纵身便退,可那些如附骨蛆一般的东西转眼就缠了上来,一线红色如光如电攀上他身体,瞬间就缠了满身。
砰一声,血冥落地。
身上被捆得五花大绑。
他骇然低头,发现困住自己的也是那些半透明半血红的丝线。
而老八,已经捂着眼睛站了起来。
原来是老八身上那些丝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情况一瞬间调了个,此时是被捆得毫无招架之力的老九面对怒火滔天的老八。
血焱面色狞狠,手一转,手中也多了把小刀。
他一头一脸的血,朝着血冥走过去,活像一只浴血而出的恶鬼。
手中寒光一闪,带着凶狠的力道,对着血冥左眼刺下,欲让他以眼还眼。
蓦然一声轻笑,血焱的匕首在离血冥眼皮处堪堪停住。
一道丝线拉住了血焱执刀的手。
血冥惊魂未定抬头,便见两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最前面的一身星月灰的长袍,广袖飘飘,姿态风流,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倒映这阳春三月盛景葳蕤。
血冥瞪大了眼睛。
这张脸……
这张脸就在昨晚他还见过!
但当时那张虽也美丽却布满惊骇毫无尊贵之气的脸,同这张比起来,立马便叫人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赝品。
魔君果然不可能就那般轻易死了。
明夷笑着行过来,架住了血焱的手,“八公子,九公子这张脸皮对我还有点用处,可别叫一个窟窿弄破了相,不若,你往别的地方扎刀?”
他的手姿势很轻,却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道,只一架,血焱便像被抽干了力气。
血焱砰一声栽到地上,刚才那些红色丝线一缠上来,他便觉得浑身法力似被抽干,方才被一霎的怒火所激勉强站了起来,强撑着打算报仇,此刻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他已经无力站起。
他半靠着柱子,急促喘息片刻。
明夷招招手,墙角的美人立即过来给血焱止血。
明夷笑道:“八公子,不必担心,出去后,剜只万年巨蟒的眼睛换上,这只眼照样能使。”
血焱任美人给他治伤,脸上狠戾之色一闪,道:“我既已同意和魔君合作,陛下是不是应该让我报了这瞎眼之仇?我现在没有力气给他一刀,请魔君替我报仇,之后我自会带陛下去往地宫。”
明夷扬眉,“八公子想怎么报仇?”
血焱恶狠狠盯着血冥,咬牙切齿道:“他夺我一只眼,我便叫他没有五官,我、要、他、脸、上、再、无、这、张、皮!”
明夷轻轻颔首,一笑,“愿意效劳。”
第23章 地狱恶鬼
这话一出,血冥阴鸷的脸上瞬间变色,当即凝聚全身法力,想要挣脱红色丝线。
但可怕的是,那些丝线似乎能吸噬法力,他不顾一切凝聚起来的法力转瞬就被吸没了,并且,红色丝线在身上越缠越紧,带着吸血的力道无孔不入往皮肉里钻。
只片刻功夫,血冥的脸色已经变得惨青。
明夷不慌不忙走到他身侧,手一招,收回那些血红丝线,笑着打量血冥那张脸,“别怕,这是地狱嗜血蛛的蛛丝,被缚住的人,不仅会被吞噬掉法力,还会被凝固住浑身的血液,这样一会儿剥皮的时候便能最大程度保持住肌肤的鲜活。当然,不肖我说,九公子应该也懂,毕竟听说九公子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剥下敌人的皮拿来收藏。”
“你……你……”血冥挣扎着向后退,满眼惊骇,那股从身体里传来的巨大疼痛让他心底发沉。
地狱嗜血蛛,简直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了!
因为发现地狱嗜血蛛能够用来方便剥皮的方法,就是他想出来的!
相比于用普通的匕首刀具来剥皮,用地狱嗜血蛛更加方便,无需耗费人力,也不会因为技术不到位而弄个窟窿,当然,这种方法相比于刀具,要更加痛苦千倍万倍。
顺着脖颈处先划一道小口,往伤口里倒入嗜血蛛最喜欢的婆娑花的花粉,那些小家伙便会在花粉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暴躁,然后变得更加嗜血,接着就会拼命往伤口里钻,等它们吸饱了血,这张脸皮也就和下面干瘪的血肉分离开了。
而用蛛丝凝固血液只是第一步……
光这一步的痛苦能熬过去的人就极少,更别提万蛛啃食血肉的痛苦了。
血冥绝望后退,他对这位比自己小了不少的魔君有一种很深的崇敬,即便这种崇敬是来自他踏着尸山血海取下父王一只眼睛。
群魔乱舞,强者为尊。
这是暗黑地狱一贯的法则。
他自诩自己不弱,至少在那群群狼环伺的兄弟中间,他是胜利者,不然也不会得到父王如此的倚重。
这一切的动力是基于对这位精神标杆的崇敬。
而此刻,那些深掩心中的崇敬有多大,恐惧就有多深。
“魔君……你……为什么?”他艰难地张开嘴,感觉因为血液的凝固自己下颌的肌肉都已经反应迟钝,力气在流失,不甘却在堆积。
不甘自己折戟于此,不甘一朝雄心尽数沉没,不甘因一时的松懈而枉送性命……
明夷微微俯身,笑着望定他那张脸,“九公子,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心里有很多疑问?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要引你出来?为什么我能猜到你看见八公子便会忍不住进来?为什么我会帮八公子?唉,我应该先回答你哪个呢,不过看时间,蛛丝发挥效用的最佳时间估计也快了,怕是来不及挨个回答你的问题。”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为何会料准了你会进来。”
他笑笑,接着道:“说到底,还是你们那家子杀兄杀弟的传统啊,你们祖父那一代如此,父亲那一代如此,而到了你们这一代,依然如此。九公子,你也别觉得不甘,你手上沾的兄弟的血算是你们这一代最多的吧,听说你的诸兄弟中,有五位被你做成了人皮灯笼,八位被你做成了骷髅鼓,还有三位被你做成了美人扇,随手就赏给了下人。而你的兄弟之中,你最痛恨的就是八公子,因为你虽精明能干得血池城鬼王倚重,向来有‘拼命三郎’的称号,但始终不如八公子受尽宠爱。”
“你说,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放在眼前,但凡野心家,谁会忍住不进来呢?”
明夷蹲下身,温温柔柔端详他的脸,似在查看蛛丝效用是否到了最佳状态,“不过,九公子不愧是兄弟大战中败绩最少的佼佼者,这份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警惕,还真是让你八哥吃了点苦头,若不是看见八公子连丢了一只眼都无法还手,你又怎会放心的进来呢?”
血冥急促喘息,眼底涌上知道真相后的了然,“所以……所以……”
“所以我只好牺牲八公子一只眼睛,好叫你放松警惕,然后引你入瓮了。”他笑容清浅,对着满脸绝望的血冥低低道。
立在一旁听见这话的玉晅只觉心底一凉。
怪不得八公子明明可以躲过刚才那一刀,而他一定要让他躲不过,因为他早就了解透了九公子多疑谨慎的性格,于是便借机布下这一计,好让九公子上钩。
然后,八公子便丢了眼睛,九公子要被剥皮。
玉晅听他连血冥曾经杀了几个兄弟又是怎么杀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一个人,如果连一个还算不上对手的小人物的性格和做的事情都掌控在心间,并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利用他们性格的特点来将计就计……
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机……
她心底一颤,如果这一切都是魔君的谋划,如果进入这里本就在他的算计之内,那么自己,是否也成为了他手掌心一颗用来拨动六界乾坤的棋子……
血冥的身体已经退到了墙壁的死角,退无可退,正如他此刻在刀山火海中交煎的心情。
他无力靠在墙壁上,眼含不甘地瞪着面前这人。
到了如今,生死关头之前,他已经将一切都想明白。
自从在鬼界有人给他送信说天界公主就在人界西方一处小城开始,他就在寻找引他出来的人是谁,到了昨晚,看到那个赝品的脸,他已经知道有人在引他上钩,但奈何对方抛出的诱饵太大了——以天界公主为诱饵,谁能先抓到或者杀死她,谁就能在父王面前立一大功,甚至被立为继承人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在明知前方可能有陷阱的情况下,他还是来了,只是偏偏没想到对手是这位。
他一直视为精神领袖,年纪轻轻便傲立三界之巅的人物。
如果一开始他只站在门口杀了老八,然后转头就走,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刻的任人宰割?
明夷依然是那般的笑,叹息一声,轻轻道:“九公子,如果你一进门就直接杀了八公子,转身离开,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擒下你。”他笑容诚恳,“所以,往后你记住,对待敌人,不要犹豫,也不要想着怎么折磨一番再弄死对方,该下杀手的时候尽管一击毙命,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刻变故就会突然出现,就像此刻。”
说完,他慢慢起身,拍拍手,身后两个美人上前,明夷打量牲口一般最后瞧一眼血冥,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这便开始吧。”
美人领命颔首,袅袅娜娜上前,一个从袖口取出一个透明小瓶,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红色芝麻粒大小的蜘蛛,另一个从腰间抹出一把匕首。
血冥惊怖欲裂的眼睛望着那些地狱嗜血蛛,拼命向后挣扎,可身后已经是个死角,避无可避。
雪光一闪,匕首已经抵在脖颈处,琉璃宝光五色迷离,璀璨耀眼,抵不过冰冷刀锋的寒意。
血冥喉咙忍不住发出格格的声音,是惊惧濒临崩溃时的战栗。
曾经那些被他用同样手段剥了皮的兄弟们的脸一张张从眼前闪过,那些因为剧烈折磨而扭曲的面孔,如困死的野兽一般的嘶吼,尘埃落定时如同干尸一样的身体……
这个曾经最爱看别人在折磨下痛不欲生的刽子手如今满心都是成为鱼肉的绝望。
天哪……
“呲”寒刃流光般一闪。
半空爆开血雾。
在血雾的间隙,无数只血红色蜘蛛从瓶内窜了出去,直奔血冥脖颈处的伤口。
华丽奢靡的房间内,精美绝伦的屏风前,血腥气如深秋清早的浓雾般弥漫开来,不断抽搐乱颤的四肢,压抑窒息如兽垂死的嘶吼……
极致的奢美,极致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