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夏天的时候得到一朵花,白色的,和小公主一样纯白无暇,嗯,就白玫瑰吧。”
“……”
玉晅一窘,忍无可忍打断,“你这是什么愿望!想在夏天摘花也能算愿望?再说,凭陛下的地位,什么样的花得不到,白色花太素,和陛下的华艳格调并不搭。”
明夷意味不明望她一眼,一笑道:“没搭过,又怎知不搭?公主干嘛这么激动,难道我想要朵花都不行?”
“行行行,您老人家想摘啥花都随意,咦?这火焰变小了!”玉晅指着火焰低呼。
明夷脸上露出了然,突然又对着长明灯道:“我欲杀了所有仇人。”
蹭一下,长明灯上的火焰从一豆微光变成一指长。
“我想颠覆六界,成为六界共主。”
蹭蹭,火焰又窜出一臂长。
这……
玉晅瞪大了眼睛。
这火焰是随着欲望的不断膨胀而不断变化的?!
难道……这里的长明灯其实全都以吸收的欲望为燃料?!
以野心为灯芯,贪念为灯油,燃起一根根欲望的火烛。
欲望越大,火焰越旺。
玉晅环顾四周,这一盏盏的长明灯层层环绕在神像周围,粗粗算下来不下数千。
那些此时虔诚跪在佛前祈愿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被割裂的斑驳,突然便有些模糊不清,停在他们面前的烛火跳跃不休,红黄斑斓。
那是欲望的色彩。
眼前突然一片烟水迷离,一阵古朴的檀香悠悠飘入鼻端,脑中有一瞬的晕眩,仿佛有个声音在用充满诱惑的语气问她“你想要什么我统统都可以帮你实现。”
玉晅晃晃头,猛然惊醒,鼻翼轻动,这香味里除了厚重的檀香,好像还有其他味道,有丝丝的甜腻。
“引欲香么。”她听魔君来了一句。
引欲香?
听着就不像啥好名字。
“能引诱出心底最深的欲望的香?”玉晅问。
明夷给她个赞赏的眼神,“然也。”
玉晅心里却不怎么乐观,引诱出人心底最深刻的欲望,然后呢?
只是帮他们实现就完了吗?!
不,为了白日的美丽而在夜间变成耄耋老人的花娘,收养的小儿莫名死去却在头顶飘着七八盏命灯的李掌柜……
她闭了闭眼,浑身一冷,脑海中劈下一道惊雷。
猛然间便明白了这青山寺的古怪。
这世上,凡是不劳而获的东西,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以祈愿为由肆意收割凡人欲望,先让他们尝到甜头,然后一步步引诱他们步入欲望的深渊,这就是青山寺的目的么?
那些被收集起来的欲望又做了何用呢?
这些虔诚的人们根本不知道,现在恭敬磕头许下的愿,将来都会以一种惨痛的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劳什子佛寺根本就不是正经寺庙,如果真是鬼族中人在此处借着佛寺搞鬼,那这些凡人压根就不能多呆。
但如果现在振臂高呼,让这些人都下山,他们不一定听不说,搞不好会引起八公子的注意,到时候若他拿这些凡人的性命做要挟,会变得更棘手。
当务之急,先让这些无辜的人们下山吧。
她望了眼明夷,当机立断道:“陛下,我知道您一定有暗线潜伏在这里,能否借我点人手,帮个小忙。”
明夷一脸兴味道:“公主是想让这些人下山?打算怎么做?”
玉晅微笑,“陛下借我人手,自然就知道了。”
明夷手一挥,殿内无声出现几道身影,看着都像是普通凡人。
玉晅谢过魔君,然后走到那些人面前低低交代几句。
魔君的护卫们听完,脸上纷纷露出古怪的神色,但望望主上一脸“你们只管听公主吩咐”的样子,只好领命去办。
这些人出去了片刻,回来后手里都多了一面铜锣。
玉晅笑眯眯冲他们挥挥手,护卫们便拎着锣出去,混入了各处人群里。
哐哐哐,一阵锣鼓喧天。
破锣一响,寺院的人群俱是一静。
几道堪比铜锣的大嗓门随即响起:
“城东郭家大仙今日开张了,驱鬼驱邪看面相看姻缘看仕途看财运看寿数,全程免费全程免费。你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仅此一次,仅限今日,错过后悔一生,不看抱憾终生。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你,来不来?”
第20章 最是那一触的温柔
哗!
人群激动了,兴奋了,期待了。
那可是法力无边的大仙啊,王家药铺整个铺子都丢了,就去求了一下大仙,第二日便完好无损地给送回来了!还连带焕然一新连坏的锁头都给修好了!
相比于求佛,大仙的神通那可是立竿见影的!
就是大仙从来不开张,平时想见大仙一面都没有机会。
今天这是喜鹊落枝头,鸿运当头了这是。
人们沸腾了!匆匆磕个头,胡乱许个什么愿,便匆匆下山了。
那速度,就像后面有狼群在追赶。
拥挤的人潮转眼之间就跑了不少,偌大的寺庙顿时空空荡荡。
哗!
魔君陛下惊掉了下巴。
天界公主忽悠起人来也是响当当的!
哐!
护卫们捂着脸回来了。
他们好歹也是魔界的大将军大首领,却要帮着天界公主坑蒙拐骗哄骗凡人,这世界是肿么了?!
天神不都是一本正经刻板迂腐时刻恪守君子之道不屑于欺瞒哄骗的么!
会骗人的天界公主,真是震碎了他们的认知!
魔君陛下咳嗽一声,再咳一声,一脸忍俊不禁,“公主殿下,当着佛祖的面呢,你就这么坑蒙拐骗,不怕佛祖怪罪你?”
玉晅眨眨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为了救人,再说,这寺里是真佛还是假佛,还真不好说,我要是放任这里的东西残害无辜人命,佛祖才会怪我。”
她转眼看看寺里已经为数不多的香客,料想他们拜完估计也就下山了。
她眼光在周围一掠,突然又转了回来。
在长明灯附近,一个僧侣打扮的人,正匆匆拐过回廊向后殿行去。
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这人快到诡异的速度,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青色鬼气。
她一惊,转头去看其他僧侣,发现这些人虽然像是用了什么手段去遮掩,但他们身上皆散发着幽幽鬼气。
这些僧侣竟然全部是鬼众所化!
鬼者,按照法力强弱可以分三类,一类是只有鬼魂而无□□,像郭宅那群,这类鬼极怕阳光,也是最低等级的一类;第二类是能修炼出□□的鬼,这种除了身上会散发鬼气之外,若幻化成人,则外表与普通凡人无异,也会些隐身之类的法力,如鬼将级别;第三类,除了能够魂体兼有,与常人无异外,已经能够随意掩藏自己的鬼气,甚至法力高强者,可以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气息,如鬼王级别。
眼前这些,如果按照法力等级来分,差不多已是鬼将级别。
看到这里,玉晅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处寺庙就是鬼族那什么八公子用来进行某种神秘勾当的场所。
不用她说,明夷眼风一扫,那些魔卫已经无声跟了上去。
属于魔君的这些护卫,一半直扑那些鬼卫身后,一半飞纵而起探查四周,寒光连闪,青影腾跃,鬼卫们就像刚冒茬的韭菜一样转眼被收割干净,那些魔卫利索收手,前进间依然保持着某种队形,保护自己的同时也随时做好呼应同伴的准备。
高效、迅速、整齐划一又互为铠甲。
那种配合无间的默契,即便是天兵精锐也难以相提并论。
玉晅惊叹的同时,也暗自心惊。
这才是属于魔族的真正实力么……
怪不得百年前那场神魔之战天兵天将会被这位新上任的魔头揍得落花流水。
魔君依旧笑得不咸不淡,轻声道:“走吧,小公主,咱们去会会老八。”
……
佛寺后殿的藏经阁。
黑锁刚从里面出来,迎面看见一急匆匆赶来的鬼卫。
他定睛一看,认出这小子是那个老六。前几日,老六和老二给公子带回来两个美人,公子当时眼都看直了,表情十分满意,当即就对这俩小子进行了嘉奖,他对这小子有点印象,平日里总是一副憨头憨脑呆头鹅的样子,说话也不大机灵,但脑子不灵光的人,一般也十分忠诚。
黑锁眉头一皱,这处藏经阁是进入地宫的入口,平日里看守森严,除了公子心腹,其他鬼卫不允许接近半步。
这小子就算再笨,也不会蠢到触犯公子的底线。
“站住。”他低喝一声。
老六一脸焦急,看到他出来面露喜色,听见他的呵斥,立马站定不动了。
“黑锁首领,白锁首领回来了,公子让我寻你回去。”
黑锁眉心一跳,白锁回来了?
公子之前认定了白锁已经被九公子俘虏,并很有可能出卖了他,他此时回来,依公子那独断专行的性子,能放过他?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白锁到底是不是被九公子所虏,又到底有没有出卖公子,其实尚有疑点,他与白锁身为公子两大护卫首领,配合多年,实则与兄弟已无异。况且,今日是白锁不幸失踪几日便被怀疑已经反叛,如果下次是他自己,公子是不是也宁肯错杀不肯放过?
这么一想,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不能在没查清楚之前这么眼睁睁看着白锁丧命!
他大步匆匆,直奔公子房间,公子不喜欢佛寺的檀香沉厚,也不喜欢佛寺的素净,于是便在后殿离藏经阁不远的地方建了一钟楼,外面看着与普通钟楼无异,实则里面金纱粉帐,香影朦胧,靡丽奢华……是公子享乐的地方。
老六见他走过来,一躬身,退后一步。
将要掠过他时,黑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公子传话不是一向使用传音筒么,何时会让人专门跑一趟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知道有些不妙,抬袖击出一掌,闪身便退。
可惜已经迟了,老六手中突然转出一柄红色短剑,寒光一闪,剑气杀气齐齐奔来。
那般的速度,让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的黑锁大惊失色。
胸前一阵剧痛。
红色短剑霎时捅了他了个对穿。
猩红色光芒从剑内灌入黑锁身体,黑锁法力急剧流失。他后悔自己的轻敌,也不甘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轻易地消失。
“你到底是谁?”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手执剑柄的“老六”居高临下望着他,一脸木然,语气硬邦邦道:“将死之鬼,告诉你也无妨,记住,我叫赤影。”
赤影?
黑锁已经昏沉的脑子只觉这名字有些耳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似乎魔界新派出了一位特使来担任鬼界拔舌城鬼王。
特使的名字似乎就叫赤影。
“你……你是魔君的……”
眼前腾起一阵黑雾,黑锁最终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
片刻后,八公子所在的钟楼前,两道身影幽幽出现。
一个惨白面庞,两只眼睛绿油油,不苟言笑,脸色端正的像是棺材板。一个憨头憨脑,不甚灵活,时不时皱皱眉,似乎不太适应这身装扮。
赫然是“黑锁”和“老六”。
“黑锁”忽然对“老六”一笑,曼声道:“小公主,别演得这么生硬,放松,你只管把自己当成一只小呆猪就好啦。”
“……”
你才猪!一头奸猪!
玉晅气结,正要反唇相讥,“黑锁”蓦然伸出食指,虚虚点了点她嘴唇。
空气突然起了热意。
一阵奢靡迷离香气轻轻拥抱过鼻端,那一片微凉指尖触上那般樱红温软,只轻轻一触,便似平静海面突起惊涛,携着滚滚浪潮汹涌拍上心堤;又似三月桃花落入心湖,打着旋儿,轻轻泛起涟漪。
她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做这个动作,他也一怔,似乎同样没想到自己会做这个动作。
而那伸出去的手,听从的仿佛不是那个向来理智到强大的大脑的指挥,而是跟随着心的节奏在自由行走。
他顿了顿,毫无愧色收回手,眼眸华光流转,笑意婉转,“嘘,小公主,淡定,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转身,招手示意“老六”跟上。
突然听见身后“老六”气急败坏道:“你刚才摸了长明灯没洗手!”
魔君老人家一个踉跄,脸上哭笑不得。
那般暧昧又旖旎的氛围,迎上这么煞风景的一句话,立马啪一下碎了个彻底。
能够想到用这种方式化解尴尬和破除暧昧,也只有小公主了。
玉晅吁出一口气,若无其事跟上去,虽然耳垂还是有些红,但最初的恼怒撤去,心里已经逐渐恢复平静。
跟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合作,果然还是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啊。
说实话,魔君他老人家给她的感受有些复杂。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看似温柔缱绻的背后,谁也猜不透他内心真正在想什么,他总是一张笑脸,望过来时浅笑涟涟,看人却总不在眼底。
能用笑容来掩盖自己一切情绪的人,无疑是强大的,但也同样,也是可怕的。
谁能猜到,他下一瞬,会不会笑意缱绻地将刀捅入你的心窝?
太可怕了,这件事之后还是离他远远的吧……
“砰”一声,正想的入神的玉晅被额头的痛意拉回现实。
眼前一阵金星四射,她“哎呦”一声。
捂住额头,眼一抬,发现是钟楼楼梯拐角的一面墙,她刚才走神没看见,直挺挺撞了上去。
她嘶嘶吸着气揉着头。
耳边传来毫无同情心的笑声,“公主殿下,不就是亲了一下我的手么,不至于兴奋到撞墙吧?”
“唉,没想到你能这么激动,要么……再给你来一口?”
玉晅握拳,磨牙。
“好啊,陛下尽管伸过来试试。”
明夷笑嘻嘻道:“哎呀,算了吧,你这小表情……我怕这手回来就不是囫囵的了。”
他望一眼天边卷过来的一片墨云般的阴影,忽然将她一拉,两人立在一个房间之前。
里面纱影绰绰,隐约有咆哮怒骂之声。
明夷神秘一笑,“要登场了,小公主准备好了吗?”
玉晅白他一眼,抬腿,挺胸,走到门边。
哐哐哐,敲门声骤响。
里面立马传出一道不太痛快的粗嘎之声,“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