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自降生的那天起,便逃脱不了四面皆敌的命运,我不惧与任何人为敌,但独不愿与我所爱的人为敌,独不愿与你为敌。”
玉晅眼底涌上股热意,将手插入他的五指间隙交握在一起,“陛下,在凡间分别的那次,你故意激起我的怒火,挨了一顿胖揍,也是故意的吧?是为了让我发泄出心里那股郁气。”
“你个狠心的丫头还有脸说,也不知道下手轻一点,真的打算把我打死?”
玉晅笑着去摸他当初被打的地方,“对不起,我给揉揉,好不好?”
“嗯,好啊好啊,不准用手揉。”
“不用手那用什么?”
“可以换别的地方,比如?”
玉晅伸手到他腰间,本想捏住他软肉拧两圈,却不想这家伙腰间平直到一丝赘肉也没有,她手伸上去立马滑了下来。
上头传来他的调笑,“小晅儿,你揉哪里呢?”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玉晅终于想起来正事还没说。
“陛下,我来是想告诉你,香皎死了,被宝狄吸干了精血,而宝狄很有可能就是黑斗篷怪。”
明夷顿了顿,道:“其实我猜到了这一点,本想等弄死他再告诉你,没想到你都猜到了。”
玉晅想了想,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天魔一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隔着什么深仇大恨?”
明夷脸上笑意忽然敛了下去,轻声道:“天魔一族杀了我的父亲。”
玉晅一惊。
突然便想明白了他对这一族不死不休的原因。
原来三百年前老魔君的暴毙是天魔众干的。
杀父之仇,的确不共戴天。
她摸摸他的脸,“那是宝狄杀害的老魔君?”
明夷扣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突然扭头凝视着她的眸,语气中带着祈求道:“小晅儿,答应我,无论何时,我们两个,都不要刀剑相向,更不要做一对怨偶,好不好?”
玉晅回握住他,郑重点头,“好。”
明夷将头埋在她肩窝,“是我母亲杀了我父亲。”
玉晅脑中轰然一声,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他的母亲是天魔众?!
她忽然又想到梦境里那个穿一身黑斗篷将幼小的他送到阁楼之前的那个冷艳妇人。
她记得他当时喊那妇人……阿娘。
一道闷雷当头劈下。
她忽然开始轻颤起来,“将你亲手送进炼狱的那个人也是……你母亲?”
“……是。”
她眼眶一热,滚烫的泪珠忍不住滚落,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愤怒。
为幼小的他。
当初那个一心孺慕母亲一心想要阿娘抱的孩子,在遭受了那些炼狱般的痛楚后,在他想明白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母亲所期盼的后,那种绝望和伤害,比他所遭受的那些身体上的痛楚还要痛还要深吧。
那个女子,她怎配为母亲,她如何忍心,如何忍心……
“那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她。”
玉晅捧住他的脸,急切地胡乱吻上他眉眼,想用自己的温度抚慰他冰冷的心。
“陛下,从现在开始,你有家人了,回头鬼界事了,咱们便成亲吧。”
明夷心间一瞬无比温软,他的小公主啊,永远都这么温暖,永远都让他这么贪恋,他到死都不可能再放开她了。
他抱着她缓缓倒下,倾身上去。
“这算是求婚吗?”
她热烈地回应着他,“那陛下应不应?”
她环住他脖颈,感觉自己要被揉碎了,他这次力道很大,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骨血中去。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他说的没错,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往往都是从怜惜开始的。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落入他精心编织的情网中再也挣脱不开了,但那又如何?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抚他鬓间风霜,吻他温软眉眼,伴他余生色彩斑斓,再不坠黑渊。
……
玉晅刚沉沉睡去没多久,赤影敲响了房门。
明夷小心放下怀中的人儿,披衣去开门。
门一开,赤影风尘仆仆站在门口,看见主上衣衫凌乱地出来,一愣,立马低头,道:“主上,刚探查到的消息,极乐鬼王乐铮已经到了城外不远处,估计再有半刻钟就到了我们埋伏的地方,主上是否亲自前去取这老贼狗命?”
明夷沉吟片刻,“乐铮此来一定是为乐刹之死,凭这老东西不死不休的性格,一定会追查真凶到底,不能让他找王后麻烦,正好我与他还有一桩陈年旧账要算,我亲自去,一定不能留他活着。”
“你带人守好这处院子,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许打扰。”
赤影一呆,试探着道:“那个……王后?”
明夷满面春风道:“就是春神殿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等回头让魔界的大军师前去天界提亲,聘礼婚贴等诸项事宜应该提上日程了。唉,赶紧将这些老不死的都一锅端了,陛下我也好早点成亲。”
望着他近乎欢快的背影,赤影风中凌乱了。
成婚???
成婚???
成婚!!!!!!
主上他之前不是连手都没拉上吗?
他就出去探查了趟消息的功夫,他就直接跳到成婚的地步了?
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
魔君离开没多久,雅舍内同样留宿的幻敖和千铖同时接到了一封请柬。
是血魇邀请他们前去赴宴的请柬。
两人从相邻的雅间内出来,彼此扬一扬手中的请柬。
“大御者真的说中了,血魇这老东西还真是请我俩前去赴宴了。”
“哼,只怕宴无好宴!”
“怕什么千铖兄,我刚接到手下的汇报,宝狄不知何故突然被刺客刺伤,而血魇的左膀右臂又忽然被发现死在宝狄的宝萃山,血魇为此找了宝狄好一通晦气,眼看他们之间这结盟,似乎也不怎么牢靠嘛。”
“哈哈,如果他们能打起来那正好,咱们便可以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得这渔翁之利。”
“那咱们就去一趟?”
“去一趟。”
……
此时,宝萃城外不远处的一处夜空,乐铮正站在一艘鬼面船的甲板上,他不断催促舵手加快速度。
这几日以来,他内心的悲痛和煎熬从未停止一刻。
他的儿子接连死去,就在日前,最后一个儿子乐刹也没了。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险些昏过去。
火急火燎赶到宝萃城,说什么他都得为儿子找出凶手,然后一片片手刃仇人。
他眼底跃着暴怒的火光。
突然,一个东西从夜空射来,风声呼啸,那东西飞得很快,他一惊,以为是暗器,抽剑就要斩过去。
目光落到那东西上,却忽然一凝,随后,他大叫一声,突然扑上去,抱住了那飞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颗头颅,面色僵青,血盆大口半张,嘴上鲜血已经变为褐色,眼球因过度兴奋而微凸,依稀是个大笑的表情。
乐刹的头颅。
“刹儿啊,到底是谁害……”
嚓。
一声微响。
乐铮的低吼戛然而止。
他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胸口的一柄匕首。
这一刻乍见儿子尸首,他大恸,一时没有防备,压根没想到,儿子的头颅里竟然藏了夺命杀器。
他一惊之下倒也反应不慢,将手中头颅一扔,转身就要跑。
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掌将他击翻在地,血红色的丝线立马顺着乐铮脚踝一路攀上肩膀,将他捆了个严实。
一群人凭空出现,开始手起刀落地对船上的极乐城护卫进行收割。
乐铮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缓缓走近的淡金色人影,眼底突然开始射出惊恐的光。
“是你……你……你是魔君!”
当年血洗了云雨阁的那个孩子,谁成想竟是老魔君的儿子!
这个孩子最后还登上了三界大宝,从他成为新魔君那一刻起,乐铮便知道新魔君不会放过他极乐城。
因此在血魇提出要联手铲除这个根基未稳的年轻帝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然后,他失了一条腿,血魇失了一只眼。
这死仇早就结下。
今日他来,是为了取他性命?
早就听闻新魔君手段酷烈,隔着那样的深仇,他现在落入他手中,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吧?
明夷抽出那柄血红魔剑,红光一闪,乐铮头颅在半空滚过一个弧,剩下的躯体轰然倒下。
他冷冷看着还在抽搐的身体。
这个老东西,他之前的确打算慢慢折磨够了再杀他。
但今晚他和她才刚交付了彼此,如此温软的时刻,他不愿让那脏污血色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
他有了她,生命的空缺已然被填满,他愿意为了她放下心中的嗜杀。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使魔心化春土,种她来日无忧,植她半世欢喜,护她一生郁郁葱葱,永不惧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不好意思,这章被锁了一天,菜咕反复改,改得都不成样子了,大家凑合看吧,实在对不住!
第71章 乱斗
离醉梦楼不远的一处阁楼内,此时席开四面,烛影摇曳,排面豪奢,同样有暗香盈袖的美人在席间作翩翩惊鸿舞。
幻敖和千铖被血池城护卫引进去的时候,血魇和血冥端坐在左侧的席面上连起都未起身。血魇更是闭眼转着骷髅佛珠,俨然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幻敖和千铖对视一眼,已经知晓今夜宴无好宴。
“幻敖兄,今夜恐怕不能善了。”
“千铖兄,血魇一直仗着自己势力最强肆无忌惮欺压我等弱小城池,今夜,他身边最得力的血池四怪已亡,带来的儿子还是个残废,对你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幻敖兄的意思?”
幻敖嘴角一抹森冷的笑,手上对着千铖做了个“杀”的动作,“你我联手,何不先下手为强?”
幻敖披风上那些蛇头颅高高仰起,扇型的颈部肌肉紧紧收缩,赫然就是个随时攻击的姿态。
而在披风之下,他的手也摸上了腰间一柄佩剑,他那佩剑很短,比短刃还要短一些,通身黑色,平时挂在腰间被大氅遮着,很难发现。
千铖看见走在前方的幻敖大氅上的“活武器”已经蓄势待发,目光一闪,也悄悄摸上了自己的透明软鞭。
两人用眼神交流一刹,已经决定好一会儿同时对血魇出手。
幻敖突然又道:“千铖兄,一会儿谁先杀了血魇,谁就得血池城最富丽的地牌怎么样?”
千铖便道:“那这么算,大御者岂不是要得最贫瘠的地牌了?”
幻敖冷笑,“谁说要分给他了?今夜我们有跟大御者结盟吗?结盟的难道不是我们两个吗?”
千铖恍然一笑,“幻敖兄,还是你狡猾!”
幻敖低低一笑,“瓜分地牌的时候,当然合作者越少越好。”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进入宴会场。
那边,血魇端坐不动,见两人来,掀了下眼皮,突然重重一哼,“今夜伏羲果被盗,请两位来是想问问,两位有没有听过或看见过伏羲果?”
这句话,问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将伏羲果被盗一事都怀疑到他们头上了。
幻敖和千铖同时在心里冷笑:伏羲果根本就是个幌子,现在,血魇却拿着这么个幌子公然给他们下马威,若说他没跟宝狄结盟,鬼都不信!
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将伏羲果被盗一事栽到他们头上了?
两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幻敖手上做了动作,这个动作一落,他身后那个大氅上的蛇已经如电般弹了出去。
千铖见状,也立马甩出自己手中的鞭子,风声霍霍,他的鞭子电射而出,后发而先至,竟比那些蛇还快。
眼见那些毒蛇攻向血魇,千铖鞭子一转,就要先制住行动不便的血冥,毕竟先弄一个人质在手,最后即便事情败了,他还可以挟人质退走。
无论如何,先给自己把退路留好,是千铖一惯的原则。至于刺杀失败后,幻敖怎么收场,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鞭子霍霍一卷,隐约一声惨呼,血冥身体已被卷向半空。
千铖唇角一弯,伸手就要钳制住血冥。
哧。
一声轻响。
胸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千铖大骇低头,见一柄和这夜一般黑的短刃正缓缓从心口抽出,冰冷刀锋搅动血肉的感觉如此清晰。
挂在檐下的红色琉璃灯盏突然向一旁歪去。
盯了半晌,千铖才明白,不是琉璃盏歪了,而是自己倒下了。
最后一刻,他愤恨扭头,字字饮血,“幻敖,你为何?!”
幻敖一脚蹬开他,狞笑道:“我说过,瓜分地牌的时候,合作者越少越好。”
“还有,你难道没听过我幻敖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吗?你玷污了我的女人,难道还觉得我真能毫无芥蒂与你一同合作?”
“不过临死之前,我好歹又让你这个风流鬼舒爽了一番,也算对得起你了。”
说着,他指使着毒蛇绞断了千铖的脖子,伸手将千铖怀中象征千面城之主身份的鬼王令取出,转身冲着血魇道:“血池鬼王,今日千铖来找我,欲同我合谋刺杀你,刚才不得已,放出毒蛇装作佯攻的样子,现在这贼子已被我诛杀,我愿献上千面城鬼王令牌,与您老一同结盟,诛杀其余诸部。”
血魇锋利的眼神看他半晌,忽然一笑,道:“那麻烦幻衣王送过来吧。”
幻敖捧着令牌,慢慢走近,甚至冲着刚从半空中滚下来正重新坐回轮椅上的血冥举了举手。
血冥咳嗽几声,病秧子般的脸上露出抹虚弱的笑。
血魇慢慢转着手中的骷髅头佛珠,唇角勾起抹冷然的笑。
幻敖静静走过来,唇角亦勾起抹冷然的笑。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三步的距离,幻敖手中一抹冷光忽然电射而出,直奔血魇心口,而刚才那些老老实实伏在血魇脚下的毒蛇也猛得弹起,对着血魇张开獠牙。
而血魇似乎就等待这一刻,手中的骷髅头佛珠中射出几道黑色锁链,直冲幻敖周身几处死穴。
火拼一触即发。
突然,一道虚弱的身影猛地冲出,挡在了血魇身前,大呼,“父亲当心!”
是护父心切的血冥。
血冥这一突然的举动打乱了血魇的步调,手中骷髅头射出的黑色锁链如果不收回就会先打在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