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峰主守在一旁,他如果要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她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担忧也没用。
同样的,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找她的茬,那么他捏死那些人也跟捏死蚂蚁一般。
所以,她十分放心。
高枕无忧的一晚,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她醒来后浑身舒畅,这越发让她觉得要为慕玄做点什么。
要不,她给他做个早饭去?
幽梨蹑手蹑脚从床上起来。
不对不对,他都辟谷好多年了,还吃什么早饭?
那她还能做点什么呢?
她打着呵欠从床上挪到桌边,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
此时天光尚早,窗外晨雾还未散尽。
经过夜晚的喧嚣,整个荒径城仿若陷入沉睡之中。
空旷到极致,安静到极致。
就连窗边那人十分轻浅的呼吸幽梨都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他的脸上。
虽然她现在看到的这张脸平平无奇,可幽梨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那日匆匆一瞥,翩若惊鸿。
原书里,他被塑造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冷血的仙尊。
因为被算计背叛而黑化,复仇时杀红了眼,屠戮了许多无辜的人,最后遭致天劫,下场极度惨烈。
这样一个人,简直无人能靠近。
可是这些时日的相处,幽梨总觉得他并不像书中那样的冷情。
他只是功成名就得太早,太过顺利,人人都敬他、畏他,却无人能与他交心,久而久之,他便像世人看到的一般难以接近了。
如果一开始,幽梨只是为了能有个粗大腿可抱,才努力获取他的信任,提出帮他寻药。
这一刻,她却是由衷的觉得,像他这样耀眼的一个人,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想帮他,不遗余力的,不仅仅是治好他身体的伤,还要在不久后,当那道背叛的伤疤被揭开,她要帮他走出心魔,破除他命定的劫难。
这才是她真正,也是唯一能帮他做的事情吧。
正思虑之际,窗边的人豁然睁开了眼,将将与她对上,他的目光明明平静无波,却仿佛瞬间就能穿透她的心。
幽梨心中莫名升起一丝被抓包的羞耻感,脸颊也随之变得绯红。
如果让他知道,她一个小藤妖,居然在想帮一个仙尊渡劫,如此不自量力,会不会被笑掉大牙呢?
“咳咳。”她赶紧垂眸,尴尬地放下水杯,站起身来,“青羽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慕玄被她一问,从愣怔中醒过来。
脑海中却盘旋着许多的问号。
她刚刚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还有,被他撞破之后,她为何会脸红,眼神又为何闪躲?
昨晚她言辞间不还满是对慕玄仙尊的仰慕吗?怎么今日又对着他面红耳赤?
还有昨晚她对宣都罗的殷勤,虽说她解释说对宣都罗示好是为了教训茂衡,可她那时眼中的欣赏是骗不了人的。
这小妖,一双眼睛只看得到浮华的皮囊。
肤浅!
越想,慕玄心头越发莫名的烦躁,尤其想到她满眼星星地夸赞宣都罗长得好看时的样子,当真是不知羞!
他站起身,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并没有褶皱的衣摆,像是嫌弃衣服脏了一般,指尖轻弹,原本烟灰色的朴质衣袍瞬间换成了白衣翩翩。
而他的面容也随之变回了本来模样。
“青羽师兄你……”幽梨被眼前的景象恍得迷了眼。
“走吧。”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扔下这两个字,当先朝门口走去。
*
出了荒径城,慕玄将阿星放出来,载着二人继续向西飞行。
幽梨好几次想开口问他,只是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到最后,还是慕玄先开口问她:“一直看我做什么?”
看他做什么,当然是看他怎么突然就不掩饰了,他这是打算暴露多少秘密给她呢?
她这条小命当真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了么?他已经毫不在意被她知道得更多了么?
尽管猜不透慕玄的用意,幽梨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指着他的脸,茫然道:“青羽师兄,你的样子怎么变了?还有,到底哪个样子才是真的你啊?”
慕玄身形一晃,这……似乎不是他设想中她应该有的反应啊!
“这很重要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之前的样子更顺眼?”他并不回答,反倒是反问她。
“呵呵……”幽梨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她怎么知道重不重要,而且她哪敢评论他什么样子顺不顺眼啊!
她只是很担心,他如果经常这样变来变去,她一不留神唤错了称呼该怎么收场?
万一她喊出一声慕玄仙尊,那她是不是当场就小命休矣?!
慕玄并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期待中的夸赞一直迟迟未出,他的心不由得一寸一寸沉了下来。
先前,他怎么就一时冲动,做出了这样的不智之举。
他转回身,目视前方,不再与她交谈。
*
天地间黄沙滚滚,越是靠近大荒界,眼前的景象越是荒芜。
时不时,一阵风夹杂着飞沙走石,卷起漩涡,呼啸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早在出发时,慕玄便已施了防风术罩住二人一鹅,他们在阿星背上倒还稳当。
只是,这荒径城再往西本该是人迹罕至的地界,这一路他们却在云端远远地看到几波跟他们往同一个方向去的人群。
“青羽师兄,这些人都是去大荒界的吗?”尽管隔着老远,幽梨还是十分谨慎地凑到慕玄身旁,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虽说慕玄仙尊不出世已有经年,如今修界能认出他的人大多已不会随意行走,可他这模样太过瞩目,总归是个隐患,还是尽量少些人看到的好。
鼻间突然传来淡淡幽香,一回头,慕玄便瞧见她怂怂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浅笑。
意识到之后,他又立马收起笑意,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了挪。
幽香散去,他定下心神,掐指施了个隔音术,目光投向远处一行御剑飞行的人,眉心微微蹙起,“前有梵紫门的人,后有大洞仙宗的人,那几人,是无为门的,看来,他们都知道了。”
“啊?知道什么?”他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幽梨越发迷糊,没留意到他施了隔音术,她生怕二人的对话传出去,于是又跟上两步,仰头凑近他。
慕玄面色一窘,开口的声音也莫名暗哑,“我施了隔音术,你不必如此……”
“哦。”
他的话还没说完,幽梨听到隔音二字,立马收起了小心,快速退回先前的位置,甚至还轻舒了一口气。
慕玄:……
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如此干脆?!
明明刚才是他嫌她凑得太近,可见她这样,他心中竟生出一丝不愉。
“他们知道什么了?”幽梨着急追问。
慕玄心中郁结,转头不去看她。
幽梨:……
这仙尊,还真是喜怒无常,难道这修界的人也有更年期?
这也不对啊,他可是峰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就连那些宗门的宗主门主还有长老们都比他大上许多呢,谁到了更年期也轮不到他到啊!
她滴溜溜转到他的另一边,轻扯了扯他的衣摆。
“青羽师兄,他们知道什么了?”幽梨心中好奇未解,不得不再次出声询问。
身旁的女子明媚懵懂,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地注视着他,原本心中的郁结不知怎的,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便消散无踪。
慕玄清了清嗓子,别开视线,不去看她,“他们跟我们一样,知道大荒界提前开启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话才开了个头,幽梨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原书中的设定,到嘴边的话不由得一顿。
刚刚,慕玄说他们先后遇到的要么是梵紫门的人,要么是大洞仙宗的人,现在看到的这群,是无为门的人。
他说这些人跟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奔着大荒界去的。
联想到昨日,他们在荒径城还遇到过以宣都绮罗为首的宣都宗一行人。
而这几个宗门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门中,都有一个峰主。
原本,幽梨是想要问那些人怎么知道的?现在,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她却不能让慕玄知道。
因为慕玄如果据实回答她,只有峰主的修为,才能在大荒界结界松动的瞬间感知到,那么她就应该继续追问他第二个问题: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很显然,这第二个问题,慕玄更加不好回答。
所以,她这个问题要怎么问,才能让慕玄好好回答,且不对她产生怀疑呢?
唉,编故事的日子,心好累啊!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慕玄:老婆居然夸别的男人好看,我要让她看看谁才是修界第一美男子!
幽梨:他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啊?提心吊胆好累好累。
慕玄:老婆居然对我的脸视而不见?!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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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结界
◎“呜呜呜,好疼……”◎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尽管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合理,幽梨还是把到嘴边的问题给问出了口,毕竟,话说一半不说了,更值得怀疑。
总之是她心中有鬼,便觉得自己处处是破绽。
她想着看慕玄怎么回答,再随机应变,没想到慕玄根本不给她发挥的机会,直接对她的问题恍若未闻,再次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看着他的背影,幽梨偷偷抚上胸口,安抚住那颗怦怦直跳的心。
有的时候,他这不爱搭理人的性子也是个优点嘛!
*
越是靠近结界,自然气候越差,天地间已浑浊成一片,看不清方向。
哪怕有防风罩护着,阿星受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飞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困难。
在阿星第二次出现短暂的晃动后,慕玄开口让它落下云端,将它收进了须弥戒中。
“前方不远便是结界边缘,剩下这一小段我们只能步行前往。”
“好。”幽梨朝慕玄点了点头。
她记得原书中的描述,越是靠近结界,修士的修为受到的压制越大,越是用功法去对抗,结界的施压越会成倍增长。
她自己倒还好,本身修为不高,受到的压制并不会太大,反倒是慕玄。
在这种特殊的地方,修为高反而成了一种负累。
“青羽师兄,我之前听说这结界附近对功法的压制很大,要不,你把这防风术给撤了吧。”
他侧头看她,“你知道这里的罡风有多厉害吗?”
幽梨点头,又摇头,“听说过,但没感受过。”
她想起曾经被剜心的痛,再厉害也大不过那样的痛苦了吧。
她伸手抓住慕玄的衣角,朝他笑道:“只要吹不死,就让它往死里吹,没关系,我能挺过来。”
说话的同时,慕玄取出一件黑色的长袍,将其披在了幽梨身上,“这是御风袄,可帮你抵挡一二。”
幽梨一怔,这种东西他又用不着,怎么会随身带着?她随即想到,起初他带着她去塔阳城,说是要置办东西,看来就是为她买这个。
待他将那长袍为她系好,幽梨仰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青羽师兄,你真好。”
……
事实证明,幽梨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防风术刚一撤去,四面八方的罡风呼啸着向她奔涌而来,吹得她睁不开眼、张不了口,飞沙走石更是比利剑还狠,呼啸着向她袭来。
尽管有御风袄护着,不至于让她被割伤,但在这样的攻势下,别说前行了,她就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脚下站立都不稳了,幸亏慕玄手快,一把将她抓住。
幽梨早已被吹懵,被顺势带进一个胸膛,只觉得找到了依靠,立马双手环绕,将他牢牢抱紧,整个人都蜷缩进他怀里。
“这是什么风啊,明明先前看着没这么恐怖的。”她的声音发颤。
突然被搂住,慕玄浑身一怔。
可此刻已无暇让他多想,他单手将她搂紧,带着她一起开始艰难前行。
无处不在的风如同刀割一般,数不清的碎石砸到二人身上。
因为抓着慕玄,幽梨一小截手腕暴露在外,接连被割破了好几条细长的伤口,尽管那伤口一边破开又一边迅速恢复,可那疼痛感却是抵消不掉的。
“呜呜呜,好疼……”
怀中的人发出细碎的闷哼。
慕玄再顾不得许多,再次运起功法抵抗。
只是这样一来,他不仅要承受结界对他成倍的施压,体内的真气也开始逆流。
撕裂般的剧痛向身体的每个角落流窜,所过之处带起阵阵战栗,手臂上、脖颈间,条条青筋暴起。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很快便被风吹走。
快了,就快到结界的边缘了。
慕玄咬着牙前行。
……
如同飓风的风眼,最中心反倒是最平静的。
慕玄一步踏入,终于再绷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幽梨身上。
“青羽师兄!”幽梨惊得一把扶住他,抬眼朝他看去。
此刻的慕玄哪里还有半分仙尊模样,从头到脚狼狈不堪,面上全是细碎的伤口,更严重的是,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似在忍耐极大的痛楚。
一定是真气逆流了!
幽梨心中歉疚不已,若不是她刚刚自以为是,让他撤了防风术,他也不会因为突发情况而乱了阵脚。
或许还是会疼,会受伤,但不会这样的难受。
“青羽师兄,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眼见他内里焦灼,外伤也在渗血,幽梨带着哭腔将他放倒在地,随即两手掐决。
这四周一片空旷,没有树,就连大一点的石头也没有一块。
幽梨遍寻不着能依附的东西,只能拿地上的人充数。
纤细的指尖一条条墨玉色的藤蔓向着四周伸展开来,带着荧荧光点,从慕玄的手臂缠绕上去。
几乎是本能的,感受到身体的异动,慕玄原本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一记白光射向那藤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