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我可能要长出脑袋了，快让我回去，我要沉睡了。”
话音刚落下，雷舞倏地变回了娇小的身躯，幽梨赶紧伸手，将它收进了墨玉手镯之中。
四周的火焰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高。
高空之上，原本二人跌落的湖面竟开始冒起了水泡，眼看着像是要沸腾的样子。
慕玄看向上空的湖面，眉心微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些离开。”
幽梨点头，“那我们快些走吧。”
慕玄伸手将悬于半空的玉伞收回，双手将幽梨环于怀中，带着她快速朝湖面飞去。
破水声响起，二人再度被湖水浸湿，幽梨想起先前出来时他们似乎是隔了水的，疑惑抬眸，“你为何不施防水罩？”
慕玄垂眸，看着她衣衫瞬间湿透，眸中印出她婀娜的倒影，眼底再度沉沦，“阿梨，先前你说那果子酒味道不错，这次过去，不妨再多喝一些……也让我再好好尝一尝吧。”
第46章 云烟
◎什么都依你。◎
先前, 跌入湖中下落的时候，他们花了挺长时间，回去时倒是快了许多。
经过漂着酒香的湖水时，慕玄忍不住开口逗弄幽梨：“阿梨干嘛把嘴闭得这样紧？这样的果子酒可是难得喝到的。”
被他这么一说, 幽梨被动回忆起先前的没羞没臊, 一张小脸顿时绯红。
她不单单闭紧了嘴, 甚至还伸出一只手将唇周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那带着酒香的湖水会从哪个缝隙钻进她的口中, 若是再让她闹一回, 她真就没脸见人了。
见她如此模样，慕玄轻笑出声。
惹得她抬眼瞪他, 无声抗议，却并无一丝震慑之力, 只有说不出的可爱与娇媚。
慕玄仿佛得了天大的乐趣, 笑容愈发促狭, “既然阿梨不喝, 那便我来喝吧，先前阿梨不是一直想要我尝尝么，待我喝了，再与阿梨一起细细品评。”
幽梨一惊，顾不得只剩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 赶紧抬手去捂他的嘴。
先前她自己喝醉发酒疯就已是难控, 万一慕玄喝醉了，发起疯来, 那谁治得住呀？
想到这里, 她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只将他的唇捂得滴水不漏。
却未留意, 她一手捂着自己，一手捂着慕玄，先前抓着他衣襟的双手全都松开，出于本能的，她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向他靠紧，好像这样她才更安全，不会被水流冲走似的。
全然不曾想过，那只搂在她腰侧的手是如何的亲密，绝不可能让他们有被冲散的可能。
对于她不经意流露的依赖，慕玄十分受用，一双含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掌心传来他灼热的呼吸，像一道电流，直通她心底，幽梨莫名打了个颤，脚下不由自主发软，若不是他一直搂着她，她都要站立不住了，甚至连他们已经破水而出都后知后觉才发现。
破水的那一瞬，无数气泡从水底升起，湖面绽开巨大的水花，水柱冲天而起，而后散落，激起无数的涟漪。
可这所有的动静，却在慕玄一脚踏上湖面时，很快趋于平静。
幽梨回过神来，快速收回仍捂在他脸上的手，随即想要挣开他的怀抱，自己回去岸边，不料慕玄竟不由分说将她直接打横抱起。
抱起她的同时，他暗暗施术，两人身上迅速蒸腾起雾气。
他踏着湖面走得如履平地，每一步落下都点起水波荡开，如同一朵朵莲花盛开。
看似宽广的湖面，在他脚下不过十余步便已走到了岸边，而他们二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恢复了干爽。
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羞臊而紧闭双眼的少女，一双眼睫却无法抑制地微微煽动，慕玄勾起嘴角，“阿梨若是害羞，便一直装睡下去吧。”
说完这话，他丝毫没有要将她放下的意思，抬腿就要往前走。
幽梨心中焦急，不得不赶紧睁开眼，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嘴上却是不肯承认：“我哪里装睡，刚刚，刚刚我只是太害怕了才闭眼的。”
“哦——”慕玄拖长了尾音。
先前经历那么多都未曾听她说一个怕字，倒是破水而出突然就让她害怕了吗？
他看破不说破，只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这人，怎么就突然没个正形了？！
幽梨一跺脚，干脆不再与他掰扯，转身快步朝前走去。
岸边，先前惊吓嚎叫的棕熊早在他们破水而出时便飞快逃遁，那六爪狸猫胆子稍大一些，却也在他们上岸之后扭头就跑，圆滚滚的花屁股扭起来格外可爱，幽梨一下就被吸引住。
“青……”
她本想喊慕玄看那狸猫，一个青字才刚出口，突然想起先前在水下时她醉晕了头，一不留神便把自己给卖了，居然在他面前嘚瑟自己知道他的身份。
按理说，他即便不对她杀人灭口也该十分生气才是啊，可现在他怎么全无反应？
等等！
想到这里，幽梨猛然回过神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从来到嵫栎峰起，他便是以慕玄的身份和宣都昊见面，言谈间完全没有对她避讳，可她那时一会儿想着宣都绮罗要和他缔结道侣契约，一会儿又惦记着玄黄木，最后，被他一声“夫人”给叫得晕晕乎乎，再没了一丝清醒。
竟全然忘了应该表露出如何的诧异。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对她知晓他身份这事已是心知肚明，他是何时知晓的，又为何只字不提呢？
难道，他对此毫不在意吗？他又为什么会不在意呢？
是觉得她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便能拿捏住？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幽梨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不是在这永生境的湖中进的水，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她早就露了馅，却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在她对慕玄的一举一动都觉得顺理成章的时候。
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否则为何她思前想后，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迟迟不来质问她？
就连先前在湖中，她如同炫耀一般说出来，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幽梨努力回忆，可她一回想湖中的情形，脑中涌起的全是那些她没脸没皮的旖旎纠缠，偏偏这最重要的，却全然记不起来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明明白白也罢，稀里糊涂也好，不论他是要给她个痛快，还是要拿钝刀子割肉，总归她都是没有反抗之力的。
想明白这点，幽梨决定先将烦恼抛诸脑后。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要修理她，甚至对她很好，好到让她觉得，等她帮他寻够了药材，她若是对他提出那个要求，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慕玄没让她纠结多久，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望着那奔逃的狸猫道：“那小猫倒是挺有趣，阿梨喜欢？”
说罢便要追着上前，看这架势竟像是要为她去抓那狸猫。
开玩笑，从前她假装不知道他是仙尊也就罢了，如今他的身份可是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她怎么敢让他给她做这些捉猫逗狗的事情？
若是让修界其他人知道了，哪怕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了吧。
她赶紧一把拉住他，“别抓，小舞会吃醋的。”
慕玄若有所思的看她，稍后点了点头，不咸不淡道：“你对小舞的情绪倒是看得很清楚。”
啊？
幽梨挠头。
她现在脑子里本就是一团浆糊，对他这样晦暗不明的话更是反应不来。
那其中的些许酸味，便如同湖边的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一丝也没进她的脑中。
*
湖水澄蓝，波平如镜，岸边绿草如茵，放眼望去一马平川，连一棵树都没有，远处却是云雾缭绕，在那重重白雾后，似有峰峦叠嶂。
这样偌大的山谷，他们要往何处去寻那玄黄木呢？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玄黄木长什么样子的。
幽梨望着慕玄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了。
慕玄一眼看出她的为难，伸出食指落在她的眉心，轻轻柔柔将那拧成一团的乱麻推开。
“阿梨从前如何唤我，今后也是一样的。”他柔声道。
得了他的话，幽梨终于不再纠结，朝他展颜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的，青羽师兄。”
她指着远处的山峦，“青羽师兄，我想寻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化为本体，去向它们问路。”
慕玄刚要回话。
“咚——咚——咚——”
远山之中突然传来绵长的钟声。
幽梨并未听出什么异常，倒是慕玄神色一变。
“怎么了？”发现他的异常，幽梨仰头问他。
“这是太尧门的警钟。”慕玄沉声道。
“太尧门与嵫栎峰相聚甚远，更何况，我们不是在永生境内吗？那警钟的声音怎么会传到这里来？”幽梨不解地问道。
是啊，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论这警钟是幻是真，既然牵涉到太尧门，他便不得不去看个究竟。
“走吧，我们去瞧瞧。”
这一次，慕玄连阿星都未召唤，径自携着幽梨快速朝那传出声音的深山中飞去。
*
一样的湮邽山，一样的太尧门，一样的阶梯，一样的朝渊台，甚至，还有一样的峣崖峰。
……
“阿梨，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幽梨，就凭你也想巴结茂衡仙君，今天我就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那个小藤妖，长得一副勾人的样子，一看就是只知攀附之辈，需得给她些教训！”
“这丹药给你也没用，你最好识相点，交给我们！长老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把这样好的丹药给她，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们幽离藤族都是废物，还想修炼我们太尧门的功法，你就是练到死也不可能学会的，废物就该躺在垃圾堆里！”
“废物就是废物，努力有什么用？要不是她每天起早贪黑的练功，怎么会害得我们都被师姐和师尊说不够努力，把她扔进垃圾堆去！”
“你们别打阿梨了，别打了，……阿梨你忍忍，等他们打够了就会放了你的……”
“小藤妖，没想到啊，你们这幽离藤族竟真长出藤芯了，这天机指引果然玄妙，哈哈哈哈，我的衡儿就要一飞冲天了！”
“阿梨，你忍忍，我知道被挖了芯会很疼，但是不会疼太久的。大长老说了，你的芯能给茂衡仙君解毒，还能助他成为仙尊，阿梨，你死也死得值了，你放心，待你死后，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被挖芯，不要被挖芯！”
眼前的一幕如同镜像，每一桩每一件，皆是前一世在幽梨身上真实发生过的，此刻，那些久远的痛苦记忆被一一唤醒，幽梨脸上已满是泪水，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之前在水下听幽杝说起时，慕玄已是怒火中烧。此刻再看到这些画面，他的心中更多的却是懊恼，为何那个时候她不来找他，若是早一些让他遇见她，他定要从一开始便护她周全。
见她再度惊吓，慕玄心疼不已，他将她紧紧抱在胸前，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阿梨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待得幽梨渐渐平复，二人再看向那镜像时，情形却是陡然一转。
还是湮邽山脉，偌大的太尧门中却是尸横遍野。
门下弟子伤痕累累，齐齐聚在朝渊台，个个面上皆是惊恐。
天地间，有一人手持长剑，浑身是血，就连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宛如来自炼狱的恶鬼。
正是已然堕入了修罗道的慕玄。
“把人交出来！”他的双眼猩红，以神识扩声，震彻群峰。
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却还是挡不住头痛欲裂。
“啊！”
“啊——”
一些功法低微的弟子痛呼着扔掉手中的兵器，跌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嚎叫，不多时便都七窍流血。
“慕玄，你今日真要血洗太尧门吗？！”
为首那几人都是太尧门的长老，其中一人站在最前面，朝慕玄怒吼。
从前，慕玄是太尧门最大的骄傲，这些人也都对慕玄尊崇有加，此刻，他们却全都与他为敌。
慕玄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冷眼看着那一众瑟瑟发抖的人，重复道：“我说了，把人交出来！”
说话的同时他脚下未停，步步紧逼，接二连三有人提着剑朝他冲来，他毫不犹豫地挥剑，将人一一斩于剑下。
哀嚎，怒吼，此起彼伏。
整个朝渊台血流成河。
“轰隆隆！”
不知何时，遥远的天边翻滚起一团巨大的黑灰色浓云。
那黑云一路翻腾，越积越厚，如同巨浪般乌压压向着太尧门的方向快速袭来。
“是劫云！”幽梨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慕玄的手，“快走，快走！”
明知道眼前的只是幻象，那劫云并不能劈到真正的慕玄身上，就像先前，那镜像中的幽梨被挖了芯，她却安然无事，可她还是止不住害怕。
看见幽梨的反应，慕玄心头虽疑惑，却是十分听话的护着幽梨退得稍远了些，只是眼神还一直盯着那幻象中的自己。
黑云笼罩。
覆盖了整个太尧门，天色阴沉得可怕，狂风呼啸，卷起林间的枝叶不停摇摆，哗哗作响。
那黑云中电闪雷鸣，扯出震颤耳膜的声响。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就连慕玄也不得不仰头看向天空。
轰的一声，黑云中陡然射出一道巨大的闪电，直直劈下，目标正是那令所有人都恐惧的慕玄。
慕玄眼中红光大盛，提剑就要迎上去，却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主人，让我去！”
扇着七彩羽翼的双头大鸟直冲云霄，迎着那劫雷而去。
就见它其中一个头张大了嘴，直接将那劫雷吞了下去，紧接着，那大鸟浑身震颤，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
下一瞬，它的另一个头上大嘴张开，轰的一声喷出一道惊雷，径直砸在了太尧门的人群中。
“啊——”
惨叫声连连，被砸中的人很快便没了声息。
雷云快速翻滚，接二连三劈下来。
“雷舞！回来！”慕玄心焦，朝空中大喊。
可一向听话的雷舞这一次却对他的话视而不见，连续不断将那黑云中降下的劫雷转投到了太尧门中。
“轰轰轰——”
那黑云似是愤怒无比，翻滚得越发剧烈，声响也越来越大，偏偏第五道劫雷却迟迟没有劈下来。
“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