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菩菩侧身蜷在行军床上,同样一夜无眠。
监控房里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难闻,腐朽的木头味道混着几不可见的尘埃充斥在鼻腔里,她却觉得比之前好了很多,望着落漆的窗棱,唇角勾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微阖着眼,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一幕幕在眼前回闪,每一刻的情绪都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晃而过却又绵延到当下,发着泡愈长愈大,直到心里涨得满满的。
窗外的颜色渐转,隐约透进微黄的光,空气中的尘埃变成白色的沫,悬浮着打旋儿。又过了会,穿过窗缝的光变成了通路,落在她恬静的脸上,细软的绒毛泛着金色的光。
宋菩菩赖了会儿,睁眼坐起身。明明一夜没有休息,神志倒是很清明,眼下微青的阴影和颊边的容光成了鲜明的对比。抬脚蹬上鞋子,走到桌边拿水润了润喉,视线落在右上角的屏幕上,沈陆一坐在床沿,微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想了想,挎上包,随手拆了瓶草莓味的酸奶,嘴里含着吸管,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沈陆一坐在床沿,手臂撑在身后,眼睑微垂,盖住眼里明灭的忻悦。微响的脚步声渐近,没几秒便听见她软糯的声音。
“想什么呢?”宋菩菩往房里走了几步,停在他跟前,略微比他高了一些。
他偏头看她,细长的眼眸微眯着,幽深的眼底情愫暗涌:“想你。”
正式交往的第一天,身份转换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握手酸奶瓶的手紧了紧,宋菩菩咬着吸管随口应了声,被他渴求又期盼的目光盯得有些羞涩,扭捏地侧过头不再看他。
她微张着唇,皓白的贝齿咬在吸管上,陷下一个小小的槽,唇角沾了点白色的液体,略微黏稠的挂着。
她嘴边的痕迹让他清晨的躁动略微苏醒,沈陆一刻意压低了声音,挑着下巴看向她:“我也想喝。”
宋菩菩又吸了口,酸奶里的草莓果粒在舌尖打了个转,移到牙槽嚼了嚼。伸手拉开包,低着头往里摸索:“我好像还有一瓶。”
话音未落,便觉得手心里一空,她怔愣了下掀眼往他看去。
修长的手指握着瓶身晃了晃,瓶子里的液体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沈陆一抬手把吸管送进嘴里,抿起的薄唇正好含住被她咬得凹陷的位置,腮肉一瘪,滑腻的液体带着颗粒涌向舌根,咕噜一声进了肚子。
眼梢一挑,狭长的眸子半眯着挑逗她,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真甜。”
“.…..”
心跳砰砰地快了两拍。
宋菩菩被他勾得心头一痒,不自觉含了含下唇,嘴角的白渍沾得更明显。咽了咽口水,右手从包里掏出全新的一瓶黄桃味酸奶,往前递了递:“呐,黄桃比草莓甜。”
“不要。”沈陆一又嘬了口,“你吃过的才甜。”
宋菩菩撇了眼监控,红色的指示灯暗着,没开机。碎步往前挪了挪,膝盖顶上他垂在床边的小腿,轻磕了一下,两指掐住他的脸扯了扯:“你怕不是个假的吧?怎么嘴这么甜。”
覆住她的手,侧脸贴在她手心蹭了蹭,沈陆一偏头在她腕上落下一吻,喃喃说道:“我亲过你,就被传染了。”
手腕内侧是他温热的呼吸,腕上两指的位置脉搏清晰,热度顺着动脉传到心脏,像被裹了条热毛巾,心口滚烫。
*
日光渐盛,穿过树叶间的罅隙落在地上,分裂成一地细碎的光斑。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脚下的泥土沾了水汽有些湿滑,身侧茂密的杂草足有半人高,成片蔓延着阻隔了视野。
“不是说二十分钟?”沈陆一挑眉向四周环视,掩映的群山笼在四周,坎坷的山路从杂草丛中穿过,看不到尽头。
“以前只要二十分钟的,”思远有些心虚,他磨了半晌才让沈陆一答应陪他们一起抓螃蟹,怕他反悔可以把路程说短了些,“今天人太多,才这么慢的。”
沈陆一轻哼了声,将他的心思看了个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偏头往摄像机后看。她额边隐隐沁出汗意,打湿了碎发沾在脸侧,白皙的皮肤透着薄粉,微微喘着气。
还是体力太差。
他收回视线,心里暗自盘算着怎么提高她的体力。
宋菩菩站在原地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平息了不少,只是背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脚步一停便被山风吹得有些凉:“继续走吧?”
“嗯。”他拨开身前的草,站在一旁让孩子们先行,自己才要迈开步,又微拧着眉心转头看向她,神色正经地补了句,“别看手机,专心走路。”
“知道了。”宋菩菩小声回了句,看周围的一圈同事各自忙活,微微松了口气,心还没放安稳,便听有人开口。
小池叹了口气:“真他妈贴心,总算是知道我找不到对象的原因了。”
“.…..”
你误会了,其实是因为――脸。宋菩菩憋了憋,终究还是没把实话说出口。
山里虽比城市凉上不少,但总归是盛夏,炽烈的阳光愈发灼人,升腾的温度让众人身上的衣物一遍遍被沾湿。
颊边的汗滴沿着柔美的轮廓滑落,挂着下巴上晃了晃,最后落在前襟打湿了一小片,宋菩菩压着心口深吸了几口气,脑袋愈发觉得沉,心慌又有些使不上劲儿。
察觉身后的同事靠近,她连忙向前迈了两步,脚下的细草和泥混在一处,步子一滑便栽了下去。脚腕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尾椎钝钝得疼,痛感在周身传开,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着唇闷哼了声。
沈陆一倏忽间听见身后的动静,心口一抽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下意识地回头往后看,见她皱着眉坐在地上,顾不得镜头还对着他,三两步跨了过去。
“摔着哪了?”长腿一屈,他蹲在她跟前,眼里的焦急和心疼满溢而出,抬手就要往她腿上搭。
宋菩菩连忙按住他的手,余光四下一瞟,吃瓜群众熊熊燃起的八卦之魂让她一惊,稍稍躲了躲,小声安抚他:“就是被草划了下,没事的。”棋-迹-整-理
沈陆一长眉微挑,眉眼间隐隐带了薄怒,挣开她的手,径自握上纤细的脚踝,敛眸察看伤势。
他的掌心略微湿润,热力贴着肌肤窜进身体,宋菩菩觉得脚踝都烧了起来,又一路向上肆虐,直到颊边耳尖也是通红。
两指足以圈起的脚踝白嫩细腻,凸起的骨节处蹭破了层皮,隐隐露出粉色的嫩/肉,四周沾了些发黄的土,沈陆一手上略一动作,便听她倒抽了口气。他小心地抬了抬,后跟上的赤红的伤口看得他心头一揪,眸光暗了几分。
锋利的叶片在她皮肤上划了道口子,狭长的伤口向外渗出血迹,刺眼的猩红衬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有些触目惊心。
“菩菩,没事吧?”一旁的同事凑近了问她,宋菩菩抬头笑了笑,忍痛摆了摆手。
“带湿巾了?”沈陆一抬眼看她,肃着张脸,眉梢眼角好似结了层霜。
“嗯。”她从包里翻出湿巾,没来得及撕开包装便被他一把夺过。
他撕开封口,抽了张湿巾捏在手里,仔细地擦去她伤口附近的脏东西。微垂着眼睑,眉心略微皱起,淡色的唇抿成平直的线,手上轻柔地擦拭着,庄重的模样好似在修缮吉光片羽。
宋菩菩眼眶里骤然蒙上水汽,湿漉漉的泛着光,却不是因为脚踝上钻心的疼。
沈陆一又向人要了瓶水帮她冲洗伤口,收了动作才沉着声问她,语气有些生硬:“送你回去。”
“别,”她搭在他的手腕上,“节目还得录呢,何况回去一样很远啊。”
她半眯着眼看他,搭着他的手晃了晃,就差长根尾巴跟他撒娇。沈陆一僵着脸转过身,宽厚的背朝着她:“上来。”
“要么让我背你,到了地方再继续录,要么别录了直接回去。”
“.…..”
宋菩菩咬着唇犹豫了会,心里的天平摆动了几个回合,一咬牙扑上他的背。
沈陆一托着她的大腿直起身,小臂略一发力将她往上提了提,淡然穿过众人或探究或镇定的目光,迈着步子径自向前。
“宋菩菩。”
“嗯。”她双手揽在他胸前,埋在颈侧闷声应道。
“捂麦。”
她怔愣了下,顺从地松开一只手盖在领口的小圆球上。
他垂眼一瞥,复又抬眼望向远山,声音低而坚定。
“在我眼里,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你是我女朋友,是我喜欢的人。什么工作关系,都是狗屁。”
第36章
“在我眼里, 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你是我女朋友, 是我喜欢的人。什么工作关系,都是狗屁。”
只容一人过的崎岖山径,左右幽草丛生, 前后人影闪动,交谈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他低磁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里, 明明很轻却冲破千军万马般直直撞进她心里,闷声一击就让她溃不成军。
旁人的言行恍然间便被隔绝在她的感官之外, 满心满眼只有身前一方小天地里的他。
紧密相贴的身体间闷出湿热的汗意,温度也愈发灼热, 他有力的心跳传进她胸腔里, 引起阵阵共鸣,混着她的频率交织在一起,辨不分明。
环在他身前的手紧了紧, 宋菩菩偏头往他脖颈间轻蹭了下,他身上一贯的草木香钻进鼻息,她半眯着眼深吸了一口, 埋进他锁骨上的凹陷处。
颈边被她蹭得发痒, 几缕长发甚至落尽他的领口里,细碎的发梢挠着他心口,沈陆一皱了皱眉, 喉咙略微吞咽了下,按下心里那点难以言喻的涌动, 暗骂了自己一声。
别发混,她还伤着啊。
颈边的人又往里贴了贴,轻柔的气息落在他肩窝上,隐隐带了些水果糖的甜腻,他拧眉,沉声正色:“别动,安分点。”
一边说着,一边假意颠了颠吓唬她。
身体上下晃了晃,她连忙揽得更紧。脚上的伤依然作痛,却阻止不了她脸上愈发灿烂的笑意,清亮澄澈的圆眼弯成弦月,微抿的唇角现出一道清浅的弧线。
夹着他劲瘦的腰往上蹭了蹭,宋菩菩侧过头亲在他锁骨上,微微吮着他的颈肉,有些口齿不清:“你怎么这么好呀,小男朋友。”
沈陆一脑袋里拉紧的弦突然就崩了开,她翕合的柔软唇瓣在他皮肤上来回磨蹭,蹭得他内里一股无名火,骤然想起昨晚她被抵在墙上任他作为的模样,某处微微发紧,声音嘶哑了些。
“不想对病号下手,你别撩我,不然…”
“......”
宋菩菩身子一僵,发觉托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往里挪了挪。
微凉的指尖在大腿内侧勾了勾,平整的指甲在细腻的皮肤上划出细细的一道,轻微的痒瞬间蔓延成酥麻。
背上的人一动不动,趴在背上像是睡了过去,沈陆一嘴角微扬,深吸了几口气,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
烈日悬在头顶,众人皆是大汗淋漓。宋菩菩坐在河湾边的石头上,抬手在眉眼间遮了遮,视线随着不远处清隽的身影游移。
沈陆一卷了裤腿,赤脚踩在河底微凉的卵石上,泛凉的河水堪堪没过小腿肚,自下而上的凉意让他一路的倦意散了几分,掀眼往边上一看,她抱膝坐在河岸边,纤细的脚踝略微泛红。
他敛眸想了想,喊过玩得正欢的思远:“教我抓螃蟹。”
思远弯着腰,猛地将手探进河水里,溅起的水花在周围的水面上漾成扩散的圆:“看到螃蟹就抓呗~”
“要有效率的那种方法,”他余光往岸上扫了扫,“最好十分钟能抓到一桶。”
“......”男孩嘴角一耷拉,丧着脸。
哥哥,这我真不会啊。
宋菩菩放下抬着的胳膊,向旁边甩了两下,没曾想“啪”的一声拍在了别人的腿上,仰着脸一看,是助理导演姜曼。
“疼不疼?”她看了眼姜曼小腿上的一块红印,更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曼曼,我没看见你。”
“不疼不疼。”姜曼连连摆手,犹豫了会儿便挨着她坐了下来。
宋菩菩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身体往边上挪了两步,给她留出一块平整的位置:“坐过来点。”她的动作不停,视线却仍落在河间。
沈陆一弯着腰踩在河中央,松松垮垮的裤脚卷在膝盖上,笔直的小腿在水面上露了半截,T恤往上缩了些,劲瘦的腰身上隐隐的线条没入裤头里。
河面波光粼粼,反射着细碎的光在笼他身上,愈发显得他眉目如画,清朗隽逸。
姜曼轻应了声就坐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时有些惊讶,小声嘟囔了句:“这动作一点都不含糊。”
“嗯。”她语带笑意。虽说沈陆一对事向来认真,可今天确实像打了鸡血似的,憋着一股劲儿分外卖力。
姜曼揪了揪指尖,向边上瞟了眼:“真羡慕菩菩姐,能和带的艺人处得这么好…是沈陆一特别好相处吗?”
她略微一怔,没想到姜曼会和她聊这个问题,略思索了下才答道:“还好吧,脾气不算差。你以后也会独立带艺人的,有什么好羡慕的呀。”
“我离独立带艺人还远呢,”姜曼笑了笑,安静地坐着没再说话。
大半个小时过去,桶底叠了几层螃蟹,细数下来竟有二三十只。导演摄像们确认好录制的素材已经足够,一行人便开始往回走。
他肤色是冷色调的白,曝露在烈日下晒了几个小时,变得有些泛红,后颈也是一片灼热。宋菩菩抬手拭掉他额上的汗,又用手背在他颈后贴了贴:“累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往下说:“肯定累,都错过饭点了,你连中饭都没吃。”说罢,探了口气,揽着他的脖子使劲晃了晃,“都说了!不许你接这种节目的!”
气恼的责怪,被她压着声含在嘴里,绵软的尾音听着和撒娇似的。
沈陆一稳住重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侧过头蹭了蹭她气鼓鼓的脸:“别气,以后都听你的。拍什么戏上什么节目你说了算,好不好?”
才冒了几寸的火气突然就熄了,只留下一丁点发红的火星子,微微散着热气。
她倏地就软了下去,像只温顺的猫咪伏在肩上,贴着他的滚烫的皮肤,声音瓮瓮的:“我才没生气,就是心疼你,跑来山里受苦,何必呢。”
轻柔的话语像是拥有瞬间治愈他的魔力,全身上下的酸痛脱力一扫而空。他眼睫微颤,如墨般浓重的眸里有微光闪过,寻常语气里带了笑意:“山里有你,怎么会苦。”
过了日光正盛的晌午,温度回落,凉风时起,回程比去时舒服不少,耗在路上的时间也短了些。
“站稳。”沈陆一屈腿一蹲,将她放在地上,转身一本正经地向她叮嘱:“先去处理伤口。”
她歪了歪头,正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沈陆一弯腰向她凑近了些,长指覆在胸前:“你不在,我会乖乖录节目的。”
她咬了咬下唇,抬眼,四目相对:“那你等我,我晚一点来找你。”
“嗯。”他撤回手,向上抬了抬,顿了片刻却又收了回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