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三两步,门口便传来敲门声,沈陆一脚步一转,按下门把开了门。
“握草!这黑眼圈!”小倪吓得虎躯一震,“你昨晚干嘛去了?”
“躲妖精。”
妖…妖精?!不是说建国之后禁止成精了吗?小倪四下瞄了瞄,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颈一阵寒意。
***
宋菩菩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晃神。
少女心爆棚的房间,厚重的遮光布被拉开了些许,微风混杂着阳光透过窗间的缝隙,吹得裸粉色的窗纱微微飘动。
缓了几秒,终于想起自己昨天留宿在顾臻家。
宋菩菩猫一般抻了个懒腰,舒展着四肢,活动的关节间有轻微的声响。
宋菩菩直起身,脸上被温柔的阳光镀了一层浅浅的膜,细软的绒毛泛着金黄。蒲扇般的睫毛,秀挺柔美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唇珠,逆着窗外的光,留下精致的侧颜剪影。
心情大好。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生活,美妙得让人心慌。宋菩菩自嘲地笑了笑,难不成还真是出差上了瘾,睁眼不是酒店吊顶都有些不习惯了。
“醒啦?”房外忙碌着的顾臻隐隐听见动静,出声试探。
“早上好呀~”明知顾臻根本看不见,宋菩菩还是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语气里元气满满。
“准备吃早餐哦。”
“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人一夜之间气色好了许多。
宋菩菩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电动牙刷在口腔里震出一嘴白色泡沫,沾在嘴边像花白的胡子。
“嘿,手机响了。”顾臻套着围裙,探进半个身子,指尖勾着她的手机。
“唔。”宋菩菩腾出手,瞥了一眼。
手机啪的一声摔在洗手池里,她叼着牙刷,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抹掉屏幕上的水珠。
“小朋友”的来电。
昨晚的短信,直到睡意侵袭,也没有回信。不曾想,今天他却一个电话拨了进来。
她吐掉茉莉味的泡沫,按下了接通键。
“喂。”声音有些不稳,却也听不出太多情绪。
“喂,您好。”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男声,她蹙了蹙眉。
“你是?”
“我是小倪,沈陆一的助理。”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咳咳,”对面的人清了清嗓,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嗯?”宋菩菩疑惑更重,确认这是她存下的号码没错,便又安静地听着。
“你发给陆一的信息,被我一不留神点开了,可是陆一是不允许工作人员私自窥探隐私的。短信的未读标记已经没了,所以才想请你帮个忙…”
宋菩菩竟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刻意不回信息的。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你删掉也没关系。”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倪的声音陡然升了几度,“不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个,要不我把信息删了,你再用微信发个好友申请过来?”
“啊?”
“你发好友申请过来吧,我一会就把手机给他。”小倪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
“不用了吧?”宋菩菩犹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其实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加吧,我的工资真的拜托你了!”
对方的声音听着像是马上带了哭腔,宋菩菩只好应下:“好吧,我一会加。”
“谢谢你,好人一生平安。”话音一落,对方已经结束通话。
“……”
骚包的精分经纪人,和神神叨叨的助理,沈陆一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她复制下一串号码,点开微信里的添加好友,按下确认。
“对方已设置无法通过手机号搜索。”
这助理莫不是脑子瓦特啦?!
罢了,这可不能怪她。
宋菩菩把手机往架子上一放,重新拿起牙刷。牙膏在口腔里留了太久,结成了干涸的一层,清香也变成了舌根处的苦涩。
***
“行了吧?”小倪挣了挣身上的安全带,回过身,把手机递了回去。
后座的人接过手机,夹在两指间把玩着,像转笔似的在指尖游移。
“这人谁呀?”憋了半天,小倪还是忍不住问。
“要你管?”沈陆一斜眼看他,并不打算回答。
“行,我不管,办完事就不认人是吧?”小倪转身。
小白眼狼!早知道才不帮他演这出戏!
一旁的司机师傅余光瞥了憋身边的小倪,又瞄了瞄后视镜里正襟危坐的人,心里暗暗感叹,现在的小年轻啊,就不能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车窗外的树影呼啸着闪现过,停停走走又过了三个街口,手机却毫无动静。
退出微信,又点开,还是没有。
“喂,你跟她说清楚了吗?”
“我开着免提,说没说清你听不见吗?”小倪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不应该啊,都过了这么久。
沈陆一手里的屏幕停在微信页面上,指尖上下滑动着。
细微的动作,被小倪收进眼底,算了,他就是瞎操心的老妈子命。
“你开设置了没?通过手机号能搜索到你?”
他一愣,隐约想起很早以前为了躲避某些女明星的骚扰,他似乎改过一次设置。
果然。
他重新点开那个键,灰色的图标又变成了鲜活的嫩绿色。
傻X。小倪默默嘲笑。
“你再给她打个电话。”
“不打。”
“这个月奖金翻倍。”
“手机给我。”为了五斗米折腰,不丢人。
***
车子在片场驶停,扬起一阵尘土。
沈陆一迈步走进化妆间,径直在镜子前坐下。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了,也没多寒暄,便开始往脸上招呼了起来。
沈陆一点开微信,终于是空白的页面。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
单手握着手机,纤长的手指稳稳把住,手指一路下滑,不时触击屏幕。
“幼稚。”
化妆师手中的眉笔一顿,稳了稳手上功夫,视线却往沈陆一手里的屏幕扫去。
是DIY的袜子玩偶。
“无聊。”
是某页书上着重标出的一段对白。
“馋鬼。”
是用骨瓷碟盛着的甜品,和飘着袅袅热气的下午茶。
他知道有个节目叫《吐槽大会》吗?化妆师心里嘀咕。
“笑…”化妆师才开口,便噤了声。
刷子上沾了修容粉,本想叫他笑一笑,方便加重笑肌下的阴影,上镜更显轮廓。
可这收不住的嘴角,似乎并不需要她开口了。
她又瞟了一眼,屏幕上已经不是朋友圈了。
聊天界面上,硕大两个字――妖精。
这可…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姐姐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备注。
宋姐姐:“妖精?”
小朋友:“嗯,专在晚上出没的那种。”(压回床上)
第9章 第 9 章
日光正盛,天色清朗,深冬的严寒被驱散了不少,风里是干燥温暖的气息。公交车上稀稀落落的,并不拥挤,末排临窗的位置上,她的思绪随着车走走停停。
车身往前顿了顿,停在站台边。
人群往车门方向聚集,人群之外只剩下两个拉扯的身影,一条长围巾缠绕在脖颈间。
“你快点呀,都上车了。”
女孩伸手想扯开围巾,却被男孩一把按下,又紧了紧围巾,霎时便动弹不得:“急什么,反正也没座了。”
“有座都被你整没了!”
男孩贴在女孩耳边低声说了句,换来几声嗔笑,几下捶打。
宋菩菩隔着窗,看得饶有兴致,嘴边也被感染了几分笑意。
小情侣依偎着上了车,穿过人群,在宋菩菩附近站定。
“坐么?”往里挪了挪,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位置。
“坐。”
“不坐。”
宋菩菩嗤笑了声。
男孩吃了女友一记肘击,捂着肚子抢先开口:“不坐不坐,她陪我站会。”
她点头,挪开视线,耳朵里却还是他们的声音。
“干嘛不让我坐?”
男孩抬手抓住横杆,一把将女孩揽进怀里:“陪我站会啊,我自己站着你得心疼了。”
“心不心疼,你心里没点ABCD?”
如此抱怨,可她还是箍紧环在他腰上的手。
低声打闹还在继续,声音入了耳,化成更悠远的思绪,而尽头是一道身影。
肆意的年纪,发着光,让人不由得想靠近。
也真的近了些。
“谢谢你。”
“又不是为了你。”
“沈陆一,你摸摸鼻子。”
“干嘛。”
“说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
“幼稚。”
心里藏了个宝贝,怕人窥见一丝一毫,只能放在心底发着酵,情绪都是酸甜的。她压了压自己的嘴角,最近笑得太频繁。
大衣的口袋里传来震动。
是秦潼。
“噗噗,看群没有?”
“没,我开了免打扰。”她低头从包里翻找出耳机。
“休假延长了!”
“挺好的啊,”她点开群聊,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原来是旅游团建。
“你去不去?”
“我吗?”宋菩菩略微思索,“不了吧,怪尴尬的。”
杀青宴后回程的那天,她和冯子眷身边像是有了无形的屏障,彼此疏离,其他人也下意识不把她们往一起凑。想到和冯子眷同行,便兴致寥寥。
“那跟我去D市?”秦潼早有预料,“我去给老张探班。”
秦潼的男友张珩是个演员,徘徊在二三线,却也是戏约不断。天南地北的各自忙碌,秦潼每每开着航旅纵横的航线图,自嘲和张珩的交集全在海拔八千米的高空上。
“不当电灯泡。”她一口回绝。
“怎么会,”秦潼无奈,“他一场戏从早到晚,哪有空搭理我,睡觉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就差不多了。”
“所以我白天陪你,晚上还得独守空闺?”
“你不想独守空闺,也不是不行啊。”秦潼拉长了声调,意味悠长。
“嗯?”
“备了个帅哥在组里等你。”
“剧组夫妻?”宋菩菩没当回事,“这是把我往坑里推呢。”
“长期发展也不是不行啊,质量可好。”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信誓旦旦的口气。
“给你三秒反悔。”
“反悔是小狗。”
“啧,可惜了。”秦潼故意停顿了片刻。
“男主可是沈陆一啊。”
原来猎人早早下了套,一点点引着她往陷阱边走,指着里面的食物问她跳不跳。
宋菩菩轻碰了碰身边的女孩,示意自己要下车。女孩往回收了收腿,宋菩菩贴着前排座椅跨出座位,匆匆下了车。
喧嚣声此起彼伏,路人擦撞过她的肩膀,力道却不及他的名字在脑海里回响撞击。
“去不去啊?”秦潼笑得不怀好意。
“......”她呼了口气,“汪。”
电话另一头的人放声大笑,笑得她耳根都烧了起来。
幸亏下了车,真丢脸。
***
D市仿佛得了造物主的恩赐,四季如春,没有盛夏的酷暑难耐,也没有寒冬的萧瑟凌冽。
宋菩菩除掉身上厚重的外套,巨大的温差让她背上起了一整片疙瘩,又蔓延到身体各处。
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像是有人在心头跳着舞,每一个步伐都成了心跳的催化剂。秦潼也是,将见情郎的满心欢喜,眉梢眼角都藏不住。
两人从机场一路驱车,下榻在剧组入住的酒店。
宋菩菩向前台要了个大床房。房间不算宽敞,住下一个人却也绰绰有余。
棕褐色的陈设和繁复花纹的地毯,透露出一股浓重的年代感,宋菩菩蹙了蹙眉,却也无可奈何。附近并不算繁华,能容纳下剧组这么多人的酒店更是不好找。
她叹了口气,把行李箱摊在靠里的过道上。
秦潼好奇地从身后探过头来。
“傻站着不动做什么?”
“没什么。”她蹲在箱子边,翻找着什么。秦潼瞥了眼,便转身去卫生间补妆。
等她再出来时,脚步一滞。
逆光的背影,窈窕而立。
纤细的挂脖圈在修长的脖颈上,柔韧的弧度延伸到平滑的肩上,后背隐隐现出凹陷的峡谷。
秦潼少见这样的宋菩菩。工作时候的她,都是随意的打扮,衬衫T恤搭配牛仔裤,或长或短,总是以轻便为主。
“这么隆重?”秦潼把下巴抵在她肩上,尖尖的颌骨顶得肩窝有些疼,“某些人的魅力还真大。”
“别胡说。”她耸了耸肩挪开肩上的重量。
被戳穿了。
像年少时的心事,每一次出现都从头到尾做足了准备,最好的、毫不费力的样子,可手心里微微的汗湿却知道我有多紧张。
小朋友,请多指教。
***
宋菩菩觑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
从上车到现在,秦潼足足看了她五分钟。
“看我做什么?”
“12号斩男色?高/潮还是深/喉?” 秦潼挎过她的手臂,视线不住游走,“动机不纯啊你!”
“呸。”宋菩菩看了眼前座若有所思的司机师傅,啐了她一声,不让她再开口。
胡说八道什么,这明明是sex appeal…
目的地是一所学校。
校方给剧组腾出了一栋空置的教学楼,恰好就在侧门附近,方便剧组进出,也不影响学生们上课。
宋菩菩和秦潼在主道边上下了车,隔着段距离便看见铁门边倚着的人,一身学生装扮。
秦潼步履生风,把她落在了后面。
宋菩菩慢悠悠地走,抓着外套的手又紧了紧,心里成了混着各色染料的缸。欢喜、悸动、无措交织着,辨不分明。
两人十指紧扣地站定等她。
“好久不见啊。”张珩穿着校服,改回了柔顺的直发,看起来年纪小了不少,说是高中生倒也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