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还有意外收获……”
时砂忍不住偷笑起来,狐之助虽然表面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时砂还是看见了他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喜色。
“那么,就请让我们见识一下吧。”狐之助谦恭地回应道。
秀衡唤来一名家臣,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那人便从里间捧出了两振太刀。
一振略长一些,雪白的刀鞘上镶嵌着金属点缀,另一振则通体墨黑。
“在这人眼皮底下再召唤出两名付丧神的话,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时砂悄悄拽了拽狐之助衣角。
“……确实。”狐之助点了点头,“那还是让这府上的人回避一下为好。”
狐之助以举行更加庄重的驱邪仪式为由,请藤原秀衡和家臣们暂且回避。
把正殿门窗全部关好之后,狐之助终于松了一口气。
“哈……跟那个人说敬语累死了……”
时砂望着肩膀瞬间垮下来、原形毕露的狐之助,不禁哭笑不得。
“说敬语难道不是社畜的基本修养嘛,至于累成这个样子吗。”
“那不一样,那可是平安时代的敬语。”狐之助揉了揉肩膀,直起腰来,“哎呀,毕竟管狐出门在外,就是代表安倍家的形象,要一直保持优雅,很累的。”
“……我懂。”
时砂向狐之助投来社畜同情的目光。
抱怨归抱怨,狐之助还是一刻不停地准备着召唤仪式。
这次召唤出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绿衣男子,以及一名金发少年。
少年肩膀上,还围着一团毛绒绒的黑色不明生物。
“在下石切丸,祈愿审神者无病息灾。”
“妖怪就交给我狮子王祛除吧!”
手腕上一下子多了三枚刀纹印记,时砂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个是什么,我可以摸摸吗?”
时砂盯着狮子王肩膀上围着的一团毛绒绒,正要将手伸过去时,被狐之助一把拦住了。
“那是凶兽,小心。”
“哈?”时砂连忙缩回了手,“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凶兽呢?”
“还好啦,虽然是凶兽,在我这里还是挺乖的。”
狮子王说着,伸手挠了挠毛团的下巴,毛团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接着张开大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呜啊!”
时砂吓得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你吓到审神者啦。”狮子王顺了顺凶兽的长毛,随后转向时砂,“他叫鵺,不咬人的,很好摸,主人要不要摸摸看?”
“……不了不了。”
见识到鵺的真实面目,即使是一向喜欢摸毛团的时砂,也还是连连摆手敬谢不敏。
将刀剑归还给藤原秀衡之后,一行人便准备告辞。
“对了,近期平安京有些不太平,虽说各位都是式神,但深夜行路还是谨慎些为好。”秀衡提醒道。
狐之助一下子紧张起来,头顶的呆毛也竖起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这里来了一名游方的武僧,据说在平安京四处找人比武,赢了就会夺走对方的刀剑,并且从来没有输过。”秀衡打量着时砂身边的刀剑男子们,“几位身上都带着刀,以免麻烦,还是小心为上。”
一听到刀剑,时砂眼睛瞬间瞪圆了,恨不得立刻跑遍平安京找到那名僧人。
“想必那个人一定已经收集了非常多的刀剑……”离开藤原府邸,时砂忍不住向狐之助提议,“我们要去碰碰运气吗?”
狐之助眼睛里也冒出星星,“好啊。”
一行人趁着夜色在平安京四处游荡,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五条大桥。
月色如水,映照得桥面一片莹白。
踏上桥时,才发现桥中心立着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
借着月光可以依稀看出,那人身披袈裟,肩上斜挂着巨大的念珠,手中一柄薙刀寒光慑人。
“前面那个人……该不会就是秀衡说的,四处找人比武收集刀剑的武僧了吧?”时砂捅了捅狐之助,悄声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付丧神,对上他是不是有胜算?”
狐之助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什么?哪里?”时砂连忙四处张望。
狐之助指了指桥对面,“仔细听。”
这时,时砂才察觉到仿佛在空中漂浮的细微笛声。
笛声逐渐明晰起来,渐行渐近。
不一会儿,时砂便在桥对面捕捉到了一个少年的身姿。
少年吹着笛子,缓缓走上了桥。
待到少年走近一些,时砂便可以略微望见少年的样貌。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头上披着白纱巾,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身形纤细清秀。
行至中途,笛声戛然而止。
拦在桥正中的那名武僧,双手握住薙刀,将刀刃对准了那名少年。
“不会吧,那个武僧难不成要跟少年比武?”时砂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体格差距也太大了吧,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面对武僧的挑衅,少年只是平静地伫立在那里。
时砂一行人屏息静气,注视着桥中心二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少年从容地将笛子收入怀中,随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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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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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右手握住短刀,举到身前,与武僧静默地对峙着。
“不是吧?!”见到这一幕的时砂,张大的嘴已经能塞下一个鸡蛋了,“那个少年还真打算跟他打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时砂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武僧已经先发制人,向少年挥下了薙刀。
少年敏捷地举起短刀,在头顶格挡下了薙刀的攻击。
然而薙刀的力道实在是过于强大,尽管接下了这一招,少年似乎也无法抵挡这种力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时砂一行人悄然旁观着这一场对决,不由得纷纷为少年捏了一把汗。
这时,只见少年一个后空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稳稳落地。
“少年好身手。”时砂不禁由衷发出了赞叹声。
借着落地时的蹲踞蓄力,少年纵身一跃,双手持刀,向对方胸口猛然突刺。
而迎击的薙刀则是大幅度地横扫过去,碰撞上少年刀刃的瞬间,更是凭借极其猛烈的力道,连同少年的身体一同甩了出去。
眼看少年就要被这霸道的一击,打落到桥下水中,时砂一下子捂住了嘴。
在被击飞浮空的一瞬间,少年一个空翻,调整了一下姿势,收住了向桥外飞去的势头,双脚堪堪落在了狭窄的桥栏杆上。
“不好,危险——”时砂忍不住惊呼出口。
然而少年立足在这桥栏杆上,却是如履平地。
双脚飞速踏过还不到一个手掌宽的桥栏杆,轻盈地奔跑跳跃,瞬间便移动到了武僧身后。
少年挥起短刀,从背后向武僧直刺过去。
而此时,武僧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凉意。
薙刀再次横扫而出,而少年似乎早有防备,蓦地一蹲身,便躲过了全力袭来的这一击。
薙刀再次挥出之时,少年脚尖轻点栏杆,一跃而起,下落之时,竟然是立在了薙刀寒光闪烁的刀刃之上。
“呜哇……”
时砂和狐之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平伸双臂,踩踏着薙刀的长柄奔跑起来。
在少年轻盈身姿的背后,仿佛展开了巨大的天狗羽翼,羽色墨黑,像是融入了水一般的夜色。
或许,那羽翼正是由少年背后的无尽暗夜,凭借月光之刃剪裁而成。
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少年便沿着刀柄奔跑到近前,飞起一脚正中武僧胸口。
而少年则是借着这一击之力腾空跃起,从武僧头顶越过,在空中团身翻腾,随后张开双臂,稳稳地降落在地面。
那武僧毕竟也是筋力不凡,胸口受了少年全力一击之后,身体竟只是晃动了一下,仍然手握薙刀站立在原地。
少年从容不迫站直身体,将短刀收入鞘中,气息如常,甚至连大气都不曾喘息一口,若无其事地掠过武僧身畔,继续向前行路。
踏着满桥月光,少年向时砂等人一步步接近。
忽然,那名武僧赶上前来,阻挡住了少年的去路。
“……他不会还要继续打吧?”时砂不禁打了个冷战。
一旁的狐之助也是绷紧了身体,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桥上的一幕。
只见武僧伫立在少年身前,沉吟半晌,忽然朝向少年单膝跪地。
“……诶?”
这展开实在是出乎时砂的意料。
少年向武僧微微俯下身,两人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但以时砂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能听清楚谈话的内容。
少年伸出纤细的右手,将手按在武僧额头片刻,接着示意他站起身来。
少年径直向前走去,武僧便转过身来紧紧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桥的这一端走过来。
“……他们朝这边走过来了,怎么办?我们要上前搭话吗?”
看到了刚才精彩绝伦的交战一幕,时砂面对这一奇迹的主角二人,不免有些畏惧。
“交给我吧。”
察觉到时砂内心的狐之助,轻轻拍了拍时砂肩膀,随即迎上前去。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时砂也跟了上去,与狐之助一同站在了二人面前。
在近处端详之下,时砂才看清那名少年的相貌,只见少年面如白玉,唇若点朱,瞳凝秋水,简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貌。
“二位是要前往藤原秀衡大人的府上去吗?”
就在时砂沉醉在少年的美貌中时,狐之助胸有成竹地开口。
“正是。”少年气度不卑不亢,朗声回答道,“您又是如何得知的?”
“遮那王牛若丸的名声,平安京谁人不晓。”狐之助又开始发挥一本正经信口胡诌的本事,“藤原秀衡大人也早已得知您流落在外,特地派遣我等四处找寻您的下落。”
“……这狐狸到底是怎么做到,连草稿也不打一个还能把谎话圆得这么天衣无缝的……”
时砂感觉整个人脑子都不够用了。
“既然是这样,正巧我也不识路径,就劳烦大人在前带路。”
少年说着,向前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狐之助便与时砂一同在前开路,少年和武僧紧随其后,刀剑们则是谨慎地围绕在四周。
时砂一边走着,一边悄悄捅了捅狐之助,“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他要去藤原秀衡那里的?”
狐之助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哎呀,只不过是刚好想起来,千年前我跟随安倍泰亲大人出门办事,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样的事件。”
“……亏你还想起来了啊……”时砂不禁扶额,“所以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那名武僧是武藏坊弁庆,‘立往生’的典故就出自他的事迹。至于那名少年,他后来的名字你肯定听说过——”
狐之助停顿片刻,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源义经。”
“……什么,那个美少年居然就是源义经?!”
时砂张大的嘴半天收不回来。
“等一下,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要去找藤原秀衡的呢?”时砂追问道。
狐之助继续解释着,“那天过后不久,我在藤原秀衡的府邸上,曾见过源义经一次。所以我推断出,他此时经过平安京的五条大桥,应该正是在前来投奔藤原秀衡的路上。”
“……好厉害……”
时砂已经惊叹到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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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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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狐之助和时砂一行人便带领着源义经和武藏坊弁庆,来到了藤原秀衡的府邸门前。
宅邸依然灯火通明,雅乐悠扬,似乎刚刚过去的那一场风波,并没有影响到众人的宴会。
“承蒙引路,实在是感激不尽。”源义经向狐之助和时砂致意,“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请不必犹豫,尽管开口。”
狐之助便顺水推舟地应承了下来,“既然遮那王都这样说了,那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源义经歪了歪头,“说来听听。”
“刚才两位大人的过招,的确是精彩至极。”狐之助称赞道,“所用的刀想必也是世间名品,所以可以把二位的佩刀,借给我们欣赏一下吗?”
“这个自然可以。”
源义经答应着,便从腰间解下了那柄短刀,递给狐之助。
一旁的武藏坊弁庆,也将手握的薙刀交到了狐之助手上。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时砂扯了扯狐之助衣袖,悄声问道,“就这么召唤的话也太奇怪了吧?”
“……眼下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狐之助也低下头,装作欣赏刀剑,绞尽脑汁拼命思索着。
“就这么放过的话,太不甘心了……明明都已经摸到手了的说。”
时砂也凑了过去,伸出手依依不舍地摩挲着两柄刀,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周围的刀剑男子们,希望能够有人站出来解围。
就在这时,源义经眺望着皎洁月色,轻轻吟诵起了和歌。
“长空极目处,万里一婵娟。故国春日野,月出三笠山。”
源义经的吟诵声刚落,另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夏夜匆匆尽,依稀露曙天。云中留晓月,恋恋不思还。”
歌仙兼定也同样望着高空明月,接着源义经的那一句吟咏了下去。
“您也喜欢和歌吗?”
听到歌仙兼定的咏歌,源义经欣然问道。
歌仙向源义经微微躬身致意,“略有所知。”
于是,两人一唱一和,交流起了和歌。
“好机会。”狐之助连忙招呼时砂,“快,趁他们交流和歌的时间,我们快点完成召唤和契约吧。”
在夜色掩护下,狐之助和时砂匆忙完成了召唤。
召唤出的两名刀剑男子,形貌也同他们的主人一样,一个是轻盈秀美的少年,另一个则是高大魁梧的壮汉。
“……你愿意与审神者入江时砂缔结契约,成为她的刀剑男子吗?今后无论在何种时空,都会凭借此契约,无条件回应审神者的召唤。”
狐之助叽里咕噜地说着这一串话语。
契约仪式上的这些说辞,狐之助已经掌握得相当熟练。
“日语烫嘴是吗。”时砂忍不住扶额,“……不过我怎么觉得好像婚礼司仪……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