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谁敢违背?
张皇后畅通无阻,来到了仇人客氏的面前。
客氏失去了所有的护身符,面对亮闪闪的兵刃。抖的更加厉害,一身珠子叮当乱响。
自从天启皇帝登基,她得了势,伙同魏忠贤买官卖官,谋财害命,把无数人的生命和尊严踩在脚下。
此刻面对复仇的刀剑,她终于尝到了,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张皇后咬着牙问她:“谋害龙裔,饿死嫔妃,是不是你干的?”
客氏一思索,到这份上了,如果还一口否认,怕是张皇后一怒,直接一剑把她戳死了。
不如先认下,求饶,有个缓冲,再想办法。
于是开口承认:“是,可那都是好心……”
见她还在狡辩,张皇后一把抓起她的领子,劈头盖脸,一连扇了她好几个大嘴巴子。
对方手里拿着亮闪闪的宝剑,客氏实在是不敢硬碰硬,闭了眼挨打。
张皇后稍微出了一口闷气,这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搡到了珠帘子外边,摔在了地上。
她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了她。
众人原本只听帘子内一阵乱响,如今客氏被推出帘子摔在地上,才知道她挨了打。
头发散乱,面目红肿,身上珠子掉落下来,滚了一地。
张皇后一掀帘子冲了出来,剑尖明晃晃对着客氏的心窝,就要刺下去。
大臣们究竟是文官居多,不曾见过凶杀流血的场面,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一边心里念佛,一边哀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看杀人,居然是在金銮殿上,由皇后操刀。
也是没谁了。
客氏此时被剑尖逼着,也不敢起身逃跑,只在地上乱滚乱躲,口内喊着人来救援:“魏公公,魏公公!”
魏忠贤很心痛,干脆闭上了眼。
何尝不想救她,二人的人品性格,是这么的天生绝配,一路走来惺惺相惜,在搞人搞钱的路上珠联璧合,怎么能没点交情?
但是现在的金銮殿上已经翻了天,话事人已经不是他了。
那该杀的女神仙一句话,朱由检从平平无奇的亲王,摇身一变,成了天命帝王。
连他自己,也得靠着死士逃命,还不知道,逃不逃的出去。
对于魏忠贤的反应,众大臣是略有些感到震惊的。
这魏忠贤可是靠着客氏,才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太监,拥有了今天的权力地位的。
就这样见死不救,当了缩头乌龟?
客氏也震惊了,这才想起抓最后一根稻草,连哭带叫:“皇上,皇上啊!”
只听一连串的声响,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客氏身上,矫健的动作与胖乎乎的身形殊不相称。
张皇后一抬眼,就对上了自己夫君的眼神,眼神里一如既往充满清澈的愚蠢。
嘴里还有台词配合着:“嫣儿,不要,不要杀她……”
天启皇帝凭着一己之力,把霸总文学进行到底,但这辣眼睛的狗血奇葩关系,这狗血剧情,逼得以叶向高为首的大臣们都转开了视线。
戏台上也不带这么狗血的。
这可咋弄呢?
天启皇帝作为一个护身符,真要是说死死地贴在谁的身上,还真的就是管用。
没办法,他是君王。
别说他是块番薯,就是块土坷垃,被摆在了龙座上,也得认他,总不能连他一块儿杀了吧?
张皇后满腔的怒火和仇恨,此时碰到了铜墙铁壁,一时也没了主意。
这时候,还得是朱由检这个未来君王出来收拾烂摊子。
“皇嫂,不如就先放过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去浣衣局服役,也就是了。”
天启皇帝赶紧点头赞成:“说的好,就这么办。”
张皇后叹一口气,收了宝剑。
不然怎么办?让堂堂的大明天子,扑在奶娘身上,在金銮殿的地上,躺一辈子?
看着皇帝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灰尘,浑若无事地重归龙座,张皇后冷着脸吩咐随身的侍奉:“押着客氏,去浣衣局!”
客氏此时狼狈不堪,脸上红一道黑一道,身上华丽大袍半残半破,头发像鸡毛掸子,再也不是那个坐着大轿耀武扬威,让文武百官大礼叩拜的奉圣夫人了。
但却十分乖顺,丝毫也不反抗,让绑就绑,让走就走。
对于她来说就是,先活下来再说。
大臣们眼睁睁看着,张皇后亲自押送着客氏,头也不回的去了,心中一番感慨。
客氏本来是这三人组关系的桥梁,却没想到,一有风吹草动,最先被抛弃出局的竟然是她。
张皇后一行刚走出大门,信王府来人与其擦肩而过。
来人飞快报信:“殿下,杨御史已经转危为安。”
众人长长出了口气。杨御史的命保住了。
天不负他,派了女神仙前来……
一低眼,看见许显纯的尸体盖着遮尸布,还明晃晃摆在金銮殿上,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
这女神仙为了救杨涟,也是把天启朝的场子咋了个稀烂。
原本朝堂上只分一派,大家都听魏公公的。不管有多大意见,也不敢怒,也不敢言。
今天这么一折腾,都数不清到底有几派了。
首先,好像是叶首辅悄悄的摇人,摇来了信王爷,然后,信王爷杀了许显纯与魏公公宣战。再然后,魏公公也悄悄的摇人了,暗兵包围了金銮殿……
这么一盘点,好像是信王爷和叶首辅,需要对决魏忠贤。
两方都有刀兵,难道要在大殿上厮杀?
大臣们有意无意地望向破损的大门。不行就跑吧。
(三)
魏忠贤站在天启皇帝身后,也在有意无意望向破损的大门,不行就跑吧……
众人的心思,被朱由检出言打断:“许显纯,忝居锦衣卫武官高位,残忍嗜杀,影响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魏忠贤心里一激灵,赶紧打醒精神。
敌人已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已经在给许显纯贴大字报,盖棺定论了,下一个说不定就要说到他。
众大臣也心中升起希望的火苗。
俗话说,打狗得看主人,以前是疯狗乱咬人,现在疯狗被打死,主人也该被清算了。
果然下一句话,就提到了魏忠贤。
信王又不疾不徐地开口:“魏公公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他……”
大臣们心里在续写着后半句台词:“也是居心险恶,罪大恶极。”
朱由检微笑一下:“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也是受了此人蒙骗。”
大臣们全都愣住了。
这总结定性的方向,好像不对呀!
全场最意外的人,莫过于魏忠贤本人。
但一愣之后,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位信王爷,真上道!
哪像东林党那帮死老头子,食古不化,摆着读书人的臭架子瞧不起人。
这未来君主,天命帝王,绝对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合作愉快,联手搞钱。
信王爷继续微笑:“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魏公公掌管东厂和锦衣卫,又要侍奉皇上,用错了个把人,以后多加注意,也就是了。”
魏忠贤也笑眯了眼儿:“王爷教导的极是,咱家记下了。”
眼瞅着画风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莫名其妙这就化敌为友,众大臣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心说今天撞鬼了。
莫非这魏忠贤是自带万人迷体质吗?还是说老朱家的天命克星?
但凡是个老朱家男的,不管有脑子没脑子,有文化没文化,只要看见他就眼冒桃花,急着认干爹?
眼瞅着这么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天赐时机,为什么不一气呵成打倒他?
大臣们气的想要呕血,叶向高心里却有几分明白。
且不说破。
看着一场血光之灾化为无形,君臣各自散去,叶向高自己盘了盘账目。
生死之间救下了杨涟,大嘴巴子扇了客氏,还算不错。
* * *
距离天音开那个天启朝极品奇葩专题,一个月的时间。
叶向高刚在内阁忙完了繁杂诸事,回到家刚想泡个脚,洗洗睡了,却宫里来人急三火四的来找。问是怎么回事,又神神秘秘的不说。
叶向高穿戴整齐进了宫,得到消息,吓了一跳。
说是皇上突然生了病,病危。
昨天还好好的做着木匠活儿,今天就病危了?一个二十多岁没心没肺的大小伙子?
“莫不是有人投毒?”叶首辅警惕的问。
宫人赶紧澄清:“不是不是。是……跟魏公公和客氏夫人,一起游湖,落了水。”
神tm游湖。落水。
叶向高心里被一个雷劈过,同时还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这三人组,心可是真大呀。
彼此之间的包容度,可是真高啊。
单就说客氏,滚倒在金銮殿地上又哭又嚎,叫魏忠贤救命,魏忠贤见死不救,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这完了以后,这俩人是怎么好意思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再见面的呢?
还能一起游湖?
等到叶向高进了皇上的寝殿,见到魏忠贤客氏亲昵的情状,知道两个人又好成了一团,还不只是游湖而已。
叶向高实在忍不住,鼻子眼里嗤了一声。
客氏被张皇后押进浣衣局之后,没过一天,就被天启皇帝私自捞了出来。
虽然不敢再以奉圣夫人的名头招摇过市,上朝堂,但宫里的人看在皇帝面子上,没人敢慢怠她,小日子眼瞅着,又往滋润的方向走。
但此刻,一见叶向高一脸的鄙视,客氏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金銮殿上的狼狈万状,一个心虚,就溜开了。
魏忠贤却不然。因为新交上了朱由检这个朋友,他比以往更加自信了。
张皇后一见叶首辅,赶紧商议皇上的病情,商议完了,叶向高留神细看病床上的病人,见他双目紧闭,满脸通红,确实病的不轻。
叶首辅低声问身边的太医院首,该如何诊治,客氏却又回转而来,手里还拉了一个女人。
两个女人都打扮得花红柳绿,客氏尤其嗓子嘹亮,语笑颜开,全然不顾这屋中还有重病人。
“皇上!看妾身给您带了什么人来了?您瞧这宫女,真有福气,就那么一回,她就怀上龙胎了呢。”
她嘴里叫的是皇上,眼睛却瞟着魏忠贤。
魏忠贤赶紧接话,笑眯了眼儿:“可真是福气呀,皇上总算后继有人了。”
被客氏拉着的那宫女,眼神闪躲,表情尴尬,显然对于说谎还不太习惯。
张皇后如何反应且不论,叶首辅当时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当他们是傻的吗?
不,当他们是死的吗?
前边是怎么迫害嫔妃,谋害龙裔的?
今天一看天启皇帝不中用了,指望不上了,拉来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是姓魏还是姓客呢。
这魏忠贤客氏二人,可真是当得起胆大包天四个字。
女神仙早八百年就说,朱由检是未来帝王,这二人居然不死心,拉来个假冒龙胎,这是想要和老天爷比个高低呢。
好巧不巧,偏巧那天启皇帝,太医一针下去,他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睛,围着几个人都争着和他说话,但谁也没争过客氏的嗓门儿,一嗓子嚷出来,又把喜事儿说了一遍。
概括来说,她恭喜皇上终于有了后代,不会断子绝孙了。
皇上可以尽管放心的去死了,大明江山,有她和魏公公负责到底呢。
几个人一时全都静下来,想听皇帝作何反应。
皇上一如既往,从不辜负众望,他随和地笑了笑说,好。
魏忠贤客氏当场笑开了花。
张皇后、叶向高,人人都想把一口老血,喷上那雕龙刻凤的天花板。
正想齐声喊一句“皇上莫要听信谗言啊!”周围空气刺刺啦啦,发出古怪声响。
银白光幕迅速形成,寝殿里出现了五彩太和殿,穿白袍的女神仙,
众人一句准备好的喊冤,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大晚上的,皇上正病危,女神仙居然又加班营业了?
女神仙倒是直奔主题,推推脸上的黑框,就开了口。
“上期内容咱们讲的,明朝天启年间的奇葩事情,讲到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他做过的四件大坏事,只讲完了三件,所以咱们加一个一分钟的小番外,把第四件讲完。”
“天启皇帝年纪轻轻,不幸崩逝。逝世的原因十分荒诞,皇帝跟大宦官,还有最亲近的奶娘,三个人游湖,不幸落了水,得了重病。”
众人实在不好意思看天启皇帝的脸色,低下了头。
天启皇帝眼泪溢出眼角,这回真好不了了。下回游湖,可不敢站在船头了。
唉,都是天命啊。
“然而在他临死之前,大宦官和那位奶娘仍然不忘了耍花样。他们找了孕妇假冒龙胎,企图让来历不明的胎儿接替皇位,有这样一个傀儡,就可以把朝政大权继续把持在自己手中。”
众人现在非常想看魏忠贤的脸色,又都抬起了头。
魏忠贤的一张脸皮,就算是比城墙还厚,此时也成了猪肝色。
但他还是没忘了喊一嗓子:“皇上,莫听信谗言啊!”
女神仙自顾自说下去:“幸好张皇后非常机敏,找了信王朱由检进宫相助,本期番外就到这里,下期再见。”
七彩炫光一阵扭动,女神仙加完班,跑路了。
叶向高想,女神仙脑子果真是不太好使。
这回倒是把魏忠贤干的四件大事说全了,可是怎么又落下一个人呢?张皇后除了找信王进宫,还找了我叶首辅呢。
信王在此时,恰好走进门来。
好像有些不太妙。
但一想起一个月前金銮殿上,信王对他是如何的友好,魏忠贤内心强行鼓起了希望。
原本他是不愿意朱由检登基的,朱由检再友好,哪能像他的哥哥朱由校那么好糊弄?
可是此时,他愿意退一步。
于是他堆起笑容,对着朱由检迎了过去:“殿下您可来了,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朱由检连理也没有理他,回头吩咐手下。
“魏忠贤客氏,阴谋策划假冒龙裔,大罪当诛。客氏,当庭杖杀!”
张皇后擦去眼角泪珠,心里喊了声,痛快!
朱由检这才冷冷地扫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革职,告老还乡!”
魏忠贤被信王府的两个手下拖了出去,身子往下瘫软,心里还是不甘,嚷了一嗓子:“王爷,您一个月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