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记下了。”
“好,快去快回。”
安排好了这些杂务,她也不闲着,又唤来门口的小丫鬟进来帮着收拾舱内的用具。这些日子,在这船上不长不短的还是待了有一个多月,里面各样东西放了不少,收起起来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
她正带着小丫鬟们收拾着,银蝶和庆嬷嬷走了进来。
“嬷嬷来了,快坐吧。”
林黛玉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正椅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庆嬷嬷坐下说话。
“老奴听了银蝶的话,特意过来...”庆嬷嬷坐下身子,接过银蝶递过来的碧螺春捧在手里,感受着茶杯传递过来的热气,心里暖了暖,面上也带着点笑模样,“路上遇见清雨姑娘,和她说了几句,听她的意思姑娘已经安排下去了。”
“事情来得急,本想和嬷嬷商量一下的。”
林黛玉点了头,肯定了她的话后,反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哪里有什么不妥,竟是面面俱到,只是有一样...老奴必得先给姑娘提个醒。”
"哦。"她不解的看向庆嬷嬷,“是什么。”
庆嬷嬷左右看了一眼房里的人,然后佝偻着身子往林滴啊与的方向弯了腰,低声说:“正是姑娘的外家,贾家。”
“其他的人人家都还好说,只一样,姑娘回了京城,头一件事必得写了帖子给贾老太太,言及过去请安的事才是。”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循着旧例,该是如何就是如何。难道这样做了,还能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听到自家姑娘这样说,庆嬷嬷一脸的果然如此,然后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若是别的时候自然是如此的,不过如今太太才去了,许多事上与平常又有所不同。比如,要是姑娘写了帖子,贾家也回了帖子让姑娘去拜访,可是到了时候却让姑娘走了角门进去又该是如何。”
听到角门二字,她这才反应过来书里是有这一情节,为了这个还引出后世许多人为林黛玉愤愤不平,说什么凭什么薛宝钗一个商人之女都可走侧门,而她堂堂巡盐御史之女,天子门生的独女却在贾府走了角门。
她本来也以为这是贾府有人刻意刁难,如今听到庆嬷嬷的话,心里也有了些疑惑。这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不然为何她会预料到后面的事。
“嬷嬷怎说我会走角门。”
“这就是老奴要说的了,正因为姑娘的母丧还未过,且还处在重孝之中,稍有来历的人都是很忌讳这些事的。按理来说,姑娘是要在府里把孝期守完才能出门的,不过当时太太去的急了些,贾府的正亲没有来及吊唁就下了葬,姑娘作为外孙女,不管怎样也是必得回去让她老人家看看的。可是这一来,就有了不合礼节的地方。不过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止咱们遇到过,前人早有法子留下来。”
听了庆嬷嬷的讲解,她不可置信的说:“莫非就是让嫡亲的外孙女走角门,这种下人进出的地方。”
“就是如此。”
“可是...”她咬了牙,皱着脸问道:“莫非就没与其它的办法,非要这样岂不是打了父亲和我林家的脸。拚着不去,或是...反正是不能就这样去的。”
“当然是有的,这也是老奴特意赶来的缘故,就是为了让姑娘过些日子回去不用伤了脸皮。”
“还请嬷嬷教我。”
林黛玉站起身子,恳切的看向庆嬷嬷,庆嬷嬷那里敢受主子的礼,赶紧起身扶着她坐下:
“这头一件事儿就是今儿初次回京的阵仗,须得隆重点,所谓的隆重便是素衣素服的得穿上,得让人看得出来林家对先太太的看中之意,姑娘对太太的孝义之情。还有就是姑娘得哭,哭的越伤心越好,最好是能一回去就能说病了的程度。”
“这是为何...”
庆嬷嬷看着姑娘懵懂的样子微微一笑,语气柔和的指着窗户外面的船只,淡笑笑着说:“姑娘以为老爷为什么使了那么老多的银子给张夫人,若只是为了能和张家的船一起走,也有些过于的奢靡了。”
“这都是老爷为了姑娘,为了您进京之后能够不受外家的胁迫。您不必担心,这些事张夫人也是晓得的。这就是官场中人的默契所在,要不然谁会花那么多的银子送人,他张丞相再如何的权大富有,也不会看不上银子的。”
“您就瞧着吧,只要您按老奴说的做了,贾家必会先派人来看姑娘,等日后姑娘上了门,再不会让姑娘走角门,若不然这满京城的笑话就成了贾家而非林家了。”
见庆嬷嬷这般自信,况且又有父亲的手笔在里面,她也安了心,索性放开了手脚,于是即刻招手唤来银蝶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就让她下去安排。
她看着庆嬷嬷老神神叨叨的笑脸,微微勾起嘴角恬淡的笑着,“且看嬷嬷说的准不准了。”
“姑娘拭目以待吧。”
第7章
吵闹的京城东码头边上,聚集着许多的力夫和各府的管家。
“这谁家的船,怎么一中的女仆下人都穿着素白的丧服,最近没听京城里那位大人的府上有谁去世了。”
几个身份不差的管事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场景咂舌,到底是大户人家,远远地而看着这些搬行李的下人,行事竟十分的有规矩,那么多的东西。一箱一箱的半点儿也不慌乱。
“你说说这是谁家啊。”
一个稍胖一点的络腮胡须的胖管家对着身边的干瘦老头询问道,“张管事可认得是哪家的人。”
“...船上的人是谁我不晓得,不过...”
那个感受的老头,目光悠长的看着站在码头上接人的林直,语气复杂的说:“不过那个来接人的远远瞧着,像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官家。”
“林家的。”
旁边有个尖嗓子的忽然开口,看向林直站的方向,惊讶的说:“拿那这船上的莫非是林家的那个幼女。”
“恐怕是了,听说林大人的太太去年走了,看着情况多半就是了。”
说起林如海,在场的众人都难得有些唏嘘,年到五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才站住脚的姑娘,偌大的府里竟是连个哥儿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后这么多的财产都是便宜了谁去。
就在他们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面白无须的老人正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等他们说完了,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姑娘,东西都搬出了去。”
银蝶走进内舱里,对屋里的林黛玉恭敬的行了礼,“咱们出去吧。”
“行,走吧。”
她身着着素白的衣服,头上攒着一朵白花,加上这些日子身量长高了一截,整个人更加的瘦了些。看着倒有些婷婷袅袅的大姑娘身姿了,她站起身子正要出去,突然脚步顿了顿,抬手靠在了照月的身上,做出一副弱不胜衣的哀泣模样。
似乎觉得如此还不够,她又垂下眼眸酝酿了一下感情,随即眼眶就红了起来,叫人看了,谁不心里酸涩一下,这才开口说。
“走吧,莫要林管家等急了。”
才一踏出脚,码头上的人就把目光都转移了过来,看着从船舱里走出来的一群侍女围绕着一个一身素缟的小姑娘。
初春的码头上还有这一丝寒意,陡然见到这么多穿丧服的人,旁的人都不想离得太近,生怕沾了霉运,影响了接下来一年的运势。
可是等林黛玉等人一出来,大家有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富贵人家的女娃娃长得都好看。可是在码头上干活的人看过的小姐太太,哪一个又如此的容貌,再有那通身的气派,虽看着悲戚不已,可是那股子矜贵的清冷竟是令人望而生畏。
林黛玉一走处船舱里,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不过呼吸停了一瞬,她又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就连抚着她的照月都没有发现的她那一瞬的慌乱。这说长不长,说说短不短的一段路,是她迈向京城和未来的第一步,若是这里都不能坐到泰然自如,她又如何自信能摆脱注定的结局。
她在心里给自己做了暗示之后,果然放松了许多,接下来的一举一动皆在她和庆嬷嬷的预料之下进行着。
张夫人站在另一艘船的窗户前,目光复杂的看着下面的人群,其中最为显眼的是那一道风流眷恋的身影,“倒是个容貌昳丽的,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母亲。”
坐在她身后软榻上的小姑娘,听到母亲站在窗前说叹息,头也不抬的随口接了一句,“母亲,你来看看,瞧我编的花环。”
张夫人挥手看向自家的小女儿,眼神暗了暗,走过去轻柔的坐在小姑娘的身旁,语气温柔的说:“好看,锦娘编的好。”
"这是玉香教我的,我只看了一遍。"被夸赞了小姑娘脸上红红的,开心的扬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圆脸,两颗圆滚滚的大眼睛亮晶晶看向了张夫人,“等回了咱们院子,我给母亲在编一个福字。”
说到这里,小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暗淡的垂下了头。片刻后,她又悄悄地抬起了头看了张夫人一眼,眨了眨眼,说:“母亲,我想去外祖母那里去玩,不想回家。”
“好。”
张夫人温柔的抚着锦娘的背脊,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哀伤,“锦娘...你想不想有一个弟弟...”
*
“皇上,林大人的家眷回京了。”
“哦。”
身穿着明黄龙袍的老人闻言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折子,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老太监,“朕记得林如海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了吧。”
“是,去年林夫人就去了。”
“难怪他要上折子想请几个女官回去,想是家中无人可以教养女儿。”
得了消息,老皇帝也不着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行了,出去吧。”
“是。”
等人走了,一直守在边上的太监总管王公公,适时的端上一杯温热的茶递了上去,老皇帝接了茶盏,随口问了一句,“保忠,你看看宫里的女官可有合适的,选上两个送过去吧。”
“是。”王保忠笑着接过皇帝喝完了的茶盅,弯着腰应和了,“奴才记下了,要不说皇上体恤臣工,这等的小事都记着,真是天下的百姓的幸事啊。”
"你个老货..."
皇帝笑着骂了一声王保忠,神情愉悦的眯着眼睛,感叹着,“林爱卿为朕也算得上是鞠躬尽瘁了,巡盐御史不是个好做的位置,他一坐就是三年当得起....说起来甄家举荐的那个后生虽也是个能臣,可是比起林如海,手段还是不够啊。”
“保忠,你说朕是不是该把林爱卿掉回京了,这些日子太子...”
王保忠静静地听着皇帝的话,心知他并不是要谁的答话,只是说说罢了。
皇帝说起这个,眼神不自觉的微微眯起,冷哼了一声,“到底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还有那些个不知死活的,不说劝导着太子,竟成天的拉帮结派,想做什么,难不成想忤逆君父不成...”
王保忠听着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头皮不禁发起了麻,后背也不自觉地微微泛起冷汗,不过仍旧是半躬着腰不言不语,只等着这位帝王一个人静静的思考。
“罢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一个阉人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皇帝这句话一出,王保忠高高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随即也连连点头,“陛下说的是,奴才只管伺候好主子就行。”
皇帝撇了一眼他,站起身子走到镂雕的窗户前,看着宫苑里的花草,问道:“这些日子甄贵妃那里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王保忠脸上就挂出了笑意。
别人或许听到甄贵妃受宠还会猜忌一二,可是他们这近身伺候的却知道,陛下这是真的把贵妃放在了心尖上疼的。爱不爱的他们这些阉人不知道,不过身为皇帝的贴身人,主子身上一件衣裳的花纹不对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其他。
“听说今儿早上贵妃娘娘亲自熬了燕窝,想来是要给皇上送来的。”
“她啊...”听到王保忠的话,皇帝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眼底也带出了笑意,“这些个事情交给宫人就是了,那里就让她亲自去了。”
“旁人做的哪有娘娘亲自做的心意在里头。”
“这也是了,这几天朕没去看她,宫里的事你要上着点心,别叫人怠慢的她。”
“陛下就放心吧,奴才省的。”
*
贾府的荣庆堂里。
鸳鸯等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看着随着二奶奶的话,老太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这...现在满京里都传遍了,说是林妹妹已经到了京城。”
王熙凤低着头,也没有了往日的说笑干练,“才刚林府的人派人来说,说林妹妹病了,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来给老祖宗请安。”
屋里女眷们都噤了声,只听到凤姐的话在厅里回荡着,便是往日最喜欢热闹的贾宝玉也依偎在贾母身边没说话。
王夫人和邢夫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想再此时说话触了贾母的霉头。就在这时,上头的贾母发话了。
“下头的人是怎么办事的,玉儿都到了京城,人也病了竟没一个人知道的。我本想着有你们这些人看着,可以偷个懒,不想你们竟也都是睁眼瞎了。”
“...老太太先别急。”王夫人听到贾母指桑骂槐,生怕她觉得自己管家不行,毕竟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明面上说是王熙凤在管家,实际上管家的还是她,于是赶紧安抚着她,说:“到底如何,不如叫凤丫头带着人去看看外甥女,您也好放心才是。”
"正是了,老祖宗让凤丫头去看看。"
邢夫人不咸不淡的书这话,左右不是她在管家,要挨骂也骂不到她的头上,万一老太太想通了,说不得就让她管家了。
“你们哪里晓得这些,玉儿年纪轻轻的,这一路上不提艰辛,便是身边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们,若有个歹心都叫人不敢想,更何况她回来还带了那样多东西。”
一听到这里,王夫人眼里也闪过一丝懊恼。这么些的东西,要是早早的把人接到她们附上,还不都是进了自己的包里,如今都飞了。
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立在下头不敢说话,苍白这一张芙蓉脸,整个人浮现出一种虚弱的感觉。
贾母看了一眼凤姐,眼眸深了深。
“凤丫头,你马上去林府看看玉儿,她一个小孩子恐怕也不懂这些俗务,要是你看着不好帮她理顺了再回来也不迟,千万不要让那些个下人欺负了她去。”
"是,我这就去..."话还没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平儿赶紧抱住王熙凤的身子,惊慌的喊着:
“奶奶...”
第8章
“...总是要好好的将息着,这宫寒淤血可不是小事,以后生养怕是...这样我开一副通经活血的药,你长久的给奶奶泡茶喝着...不可断了...”
王熙凤迷迷糊糊的听着,嘴里不自觉地喊着,“平儿,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