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好些日子不见了,一时间是有说不完的话,晚膳前,四爷还特意赐下了一桌席面,明显是留客的意思,静姝也就踏实的把人留到天擦黑,才姗姗不舍地一路送到二门前。
瞧见那马车缓缓离开,空青低声劝道:“主子,咱们回吧!”
···
果然,事情确实如富察氏所言那般默默前行。
第二日一早,静姝就收到了福晋大安重开了院子的消息。
“主子~”空青看着闭着眼坐的软踏踏地主子,又好气又好笑,一边紧紧半抱着自家主子,方便蔓青给主子上妆,一边低声哄自家主子道:“主子您可快醒醒!今儿可是您自上回给福晋敬茶之后第二回 去正院请安,可万万不能迟到了~否则传了出去,怕是又得惹上一通口舌是非。”
静姝无奈地眯着眼,坐直了身子。
空青随之解脱,转而给静姝梳起了头发。
试着头皮绷的越来越紧了,静姝心中叹气,又要受这一场折磨。
其实今不是她不想醒,实在是她醒不来,昨儿她从她额娘那儿打听出来了一个消息,觉得心中恐慌罢了。
鄂尔泰续娶了!
离瓜尔佳氏病逝尚不足半年,鄂尔泰便续娶了!
这还是正妻,若是轮到她,怕是她前脚刚走,这个被空出来的侧福晋之位就要被一众人撕扯成碎片了!
简单用了盏燕窝小米粥,静姝就换上一席雨过天青的撒花如意纹琵琶领夹棉大袖袍子,套了件水粉的折枝梅花夹棉滚兔毛边儿的褂子,又在外头披上了件从头包到脚的狐狸毛大氅,就匆匆坐上了暖轿。
“主子,您这头上也太素净了些吧~”蔓青瞧自家主子的小两把子头上一左一右簪了一对碧玉做瓣小米珠做蕊的菊花花簪,只半掌打小,做工却栩栩如生。另就只在中间偏左带了一朵拳头大小芙蓉石做瓣的芙蓉花簪,层层盛开,小米珠的花蕊上还立了一只碧玺做的蝴蝶,金丝编制,随着行走间翅膀颤颤,仿若振翅欲飞。
想着前头唯一来院子里做客还被主子气走的武格格那满头的头面,越发觉得自家主子今日的打扮怕是会叫那些人给看轻了。
而静姝这边,哪里不清楚空青的欲言又止和蔓青的跃跃欲试,可谁叫她怕疼又怕秃呢!
本想着得了那人的特许,她就可以在院子里只挽些简单松快的汉家发髻,好好养养头发,如今···怕是不好这般了。
也就是想着这点事儿的功夫,软轿就到了。
静姝一进院子,就发现一切似都与前些时候不同了。
上次来,正赶上福晋闭门养病,院子里气压低的,奴才们从来不敢说一句闲言。
便是岑嬷嬷刻意冷着一张脸,压着这满院子的颓态,却依旧有随时压不住的趋势。
“请侧福晋安。”
“起磕吧。”静姝看了空青一眼,见她很快就融入一伙儿丫头之中,两三句就跟人家套起了话,便安心踏入正房之中。
“呦~章佳妹妹今儿来的可真早呀!”
静姝看了眼不远处的座钟。
很好,压点到。
一进门就是一波讽刺,何必的呢!大早上起来的,大家友好地保住彼此的面子情不好吗?非要挑衅。
“李侧福晋来的才是早呢!这般一心为了福晋,福晋定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呢!”
既然你讽刺我恃宠而骄,那我就直接把你比喻成福晋身边的奴才。
第33章 冒出头
李氏与福晋积怨已深,哪里听得这话?
自她被德妃娘娘指给四爷做教导宫女起,便一直稳压旁人一头,从最初的宋氏,到后进门的武氏、耿氏、钮钴禄氏等等,就算是爷娶了福晋,福晋也比她早一步诞下长子,她也依旧盛宠不衰,什么都敢与这正院争上一争!
谁叫她就是肚子争气呢!能先后为爷生下一女三子,惹得福晋忌讳,屡屡对她耍阴招手段,她自然不会只傻傻受着不还击,两人的关系也随之越发的紧张。
但好在老天有眼,那贱人的儿子被天收了,如今满府站住的孩子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正院?呵!不过是个虚名罢了,等日后她儿子继承这贝勒府的,她,才是这府中最尊贵的女人!
想到这儿,李氏瞬间高昂起下巴,睨了章佳氏一眼,傲然闭口不言,一副不屑与对方说话的模样。
连福晋日后都得养她鼻息过日子,何况章佳氏这个侧福晋呢,呵呵~便由她再张狂两日罢了。
静姝这会都不需要与四爷这个bug接触,都能猜出来李氏一定没在脑袋里脑补她些好。
不过无所谓,她也懒得与李氏争这些口舌上的是非。
平日里,旁人不晓得的时候,面对李氏时她退上个一步两步的,倒也无甚妨碍,可她若是在这种李氏都当她的面打她的脸的事儿上,还只知一退再退不懂得还击,那她院子里伺候的怕是全都得散了心,日后再不好管了。
满屋子里此时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撕了两嘴,然后‘默契’地互不出声,其她人哪还敢出头?一个个都乖的跟缩脖鹌鹑似的,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发出来。
又过了两盏茶左右,李氏直接一甩帕子站起身,道了一句:“既然福晋身子依旧不大好,妾就不打扰福晋休息了,先行告退。”说完,礼都没行,扭头就走。
静姝摸了摸鼻子。
李氏当真张狂的不像个样子了,昨儿她才听额娘提起,李氏娘家长兄打死人了,就因为看上了人家的媳妇,便做起了强抢民妇、杀人放火的勾当。
如今想想日后李氏和她所出的几个儿女的下场,对‘欲想使其灭亡,预先使其疯狂。’的意思好似理解的更深了。
这份感叹还没感叹完,静姝就听到侧间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
“请福晋安,福晋康泰否极。”
“都起吧!”福晋垂眸不语。
不一会儿,岑嬷嬷打头,带着三个嬷嬷就把李侧福晋给堵了回来,这会儿李氏一张粉面正臊得慌,衣裳上全是褶子。嗓子尖利的怕是府中一南一北一东一西都听得清楚极了!
“福晋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也是爷亲封的侧福晋,哪里是这些奴才秧子能随意欺辱的!”
“姐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咱们这都好些日子不曾见过福晋姐姐了,李姐姐见礼不说问安不问的,怎么还给福晋姐姐乱扣帽子呀!依妹妹来看,福晋姐姐不过是因为一进屋未曾见李姐姐,担心李姐姐这半年休得时候太久了,把人都给休懒了,忘了规矩尊卑,才叫奴才请李姐姐过来说话呢!”
静姝见福晋还没有开口,钮钴禄氏便耍开了一张利嘴,眉毛高挑。
今儿这是有意思了,这个凭‘苟’走到最后胜利的人,居然冒头了?
惊讶的可不止静姝,毕竟静姝进府时日最短,其她人彼此或多或少都了解些了,不似静姝才与众人见过一两面的样子,因而脸上的惊异之色更浓。
“姐姐?”耿氏更是伸手拽住了上首垂手而立的钮钴禄的衣袖,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好似着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可怜可爱。
钮钴禄氏顶着众人惊异打量的视线,怎么会不慌乱狼狈?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谁叫她清楚,这事儿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呢!
本来她想着,府中福晋死板规矩,李氏娇媚傲气,宋氏一潭死水,武氏权心深重,耿氏年幼不知事,而她好歹是个满族姑奶奶的出身,只要她愿意慢慢等,总能等到一场宠爱一个孩子的。
可谁晓得,府会中突然进了位章佳侧福晋,这人背有依仗,模样又生的好,性子虽不清楚,但瞧爷的态度,爷多半定是极合心意的。
最重要的是,她也是满八旗出身!
而她呢,先是不知因何惹了爷不喜,如今又一切利处皆败于章佳氏之手,哪里还敢再忍?
只能主动出击,投靠福晋,她不求如李氏那般盛宠,只求一夜,她便能用她额娘给她的那个方子诞下一个儿子,剩下的,就可以慢慢谋划了。
“呵!”李氏并不知钮钴禄氏的百般心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轻视,她钮钴禄氏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满八旗出身的身份罢了,是一无爷的宠爱二无子嗣傍身的,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真是越想越气,直接讽刺出声:“真的是老虎称了病,猴子也能成个大王了呢!什么香的臭的都能在我面前放肆,都敢在我面前放肆了!”
说完,故意看向福晋道:“不知,这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呀!”
“原来李姐姐也知晓这以下犯上之罪呀!”钮钴禄知道她今儿若是不能帮福晋把李氏的气压压下去,福晋定不会留她了,便只能顶着气儿跟李侧福晋对上。
见这般了钮钴禄氏还不松口,静姝才仔细打量起了这位历史上最后赢家。
一身玫粉的如意纹旗装简单干净,小两把字头上也只带了一朵海棠绒花并两支纯银的海棠缠枝的银簪子,素淡至极的装扮,在一群颜色娇艳、容貌妍丽的女人当中,被衬的越发的平平无奇。
“我与福晋说话呢,哪儿容得了你插这个嘴!?”说完,李氏直接扭头一挥手,几个酱色衣裳的嬷嬷就窜了出来,一把挟持住钮钴禄氏,就要往外拖。
福晋被连连毫不遮掩的正面打脸,一张脸已然漆黑的仿若能随时滴出墨水来。
虽然经了这一出,她也要好好考虑考虑这钮钴禄氏到底是能用还是不能用,但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钮钴禄氏被李氏伤到,不然,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住,日后哪还能有人再来投靠她呀!
第34章 欲借腹
“放肆!”乌拉那拉氏啪的一声把茶盏落到小几上,板着一张脸扫向出手的那几个嬷嬷。
岑嬷嬷立马打起配合,一挥手,那强拉扯钮钴禄氏的几个嬷嬷瞬间被压趴到了地上:“哪个院子的混账东西!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正院耍威风,也不想想自己那条贱命担不担得起!”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本事可以说是一等一的了。
没瞧李氏就被这骂槐骂的一张粉面又青又白的。
乌拉那拉氏见了,这才多少顺了点心。
眼尾扫见跪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流泪不止的钮钴禄氏时,心中是百般瞧不上,但却不得不好生安抚。
岑嬷嬷接收到了自家主子的眼色,立马一张笑脸急匆匆地上前,边把人扶起来边道:“一屋子没眼色的奴才,还不快把你们钮钴禄主子扶起来。”
“谢福晋姐姐~”
一个福礼行的是弱不禁风,看的乌拉那拉氏更为不满。
小妇做派!
这个钮钴禄氏,当真是个棒槌!何苦要与李氏对上,如今李氏有子,章佳氏有宠,若是能挑拨得叫这二人对上,岂不妙哉?自己犯蠢还非得把她拉下这潭污水,她便是挣开了也染了一袖子脏污!
平白糟心。
若不是她生弘晖时伤了身子,哪里会管这棒槌的死活!
只希望将来从钮钴禄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小阿哥对得起她这般辛劳,脑子可千万不要像了她额娘才好。
“呦,福晋真是事不关己,宽以待人呀!怎么?妾就这般命贱要白受这场欺辱不成?今儿若是福晋不给妾一个满意的交代,妾可就要禀了爷求爷做主了!”
岑嬷嬷哪里听得这话,本就因着李氏在自家主子闭门养病时使得各种手段对其心有恨意,这会见李氏居然敢当众威胁自家主子,哪里还忍得?!大嘴巴子就要往上呼:“大胆!”
“你敢!”李氏梗着脖子,怒气冲冲地瞪着岑嬷嬷,讽刺道:“看起来福晋屋子里的规矩也不过如此嘛~主子们说话,当奴才的就敢随意插嘴,甚至还敢以下犯上意图对主子动手,当真是好规矩!好规矩呢!”
“李氏。”乌拉那拉氏一双凤眸扫向李氏,脸色淡淡,一双眸子却含着深不见的威慑:“都是自家姐妹,不过两句玩笑话,那里就需得上纲上线的?当然,若是你非要寻爷做主,本福晋也不拦着,不过可得就事儿论事儿,得从头禀述,爷素来重规矩,想必,定不会轻放了那等尊卑不分的东西的。”
李氏想着自己早上未曾请安就直接提步离开的事儿,心中一乱。
她自然能撒娇卖痴把这事儿哄过去,可爷近来本就对她冷淡不少,若是乌拉那拉氏再借着这个引子在爷面前告她一状,那于她来说就算是拉着钮钴禄氏和岑嬷嬷当垫背的,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
不过两个马前卒,她好端端的玉瓶儿可不能被那些个烂陶瓦给伤着!
“姐姐说的是,钮钴禄妹妹到底年纪轻,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我这做姐姐的,自不会与她太过计较。”
钮钴禄氏一听李氏的话,脸色就一白,本来三分的委屈,这会真真成了十成十。
而福晋接下来的话,更叫她难堪。
“李妹妹大度,钮钴禄妹妹还不好好谢过李妹妹。”
“妾谢过李姐姐。”
李氏垂着眸子,手上一下下划着茶盖刮着并不存在的茶叶沫子,完全视屈膝行礼的钮钴禄氏于无物。
钮钴禄氏将期盼的眼神投向最上首的人。
静姝看了眼上首踏着眼皮仿若疲惫地睡过去了的乌拉那拉氏,又看了眼她对面行福礼的人那微颤的腿,默默地转开视线。
对乌拉那拉氏来说,相较于钮钴禄氏,岑嬷嬷更代表着她的脸面,李氏既已松口连提都不提岑嬷嬷,那么,她自然也要退一步,叫李氏把心中火气发出来,而钮钴禄氏是她最好的选择。
第一,这般伤的是钮钴禄氏的面子,而不是她的。
第二,前头她已经护过钮钴禄氏一遭了,这会儿袖手旁观也不至于显得凉薄。
第三,如此,今日之后李氏与钮钴禄氏便是结下了死仇,钮钴禄氏除了一心听她的,再无他路可退。
乌拉那拉氏看着下首坐着的仿若一心打量小几上摆着的十二花神杯其中一色的章佳氏,嘴角微微压平。
只要钮钴禄氏但凡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跟着她远比跟着一个风华正茂、恩宠正盛、随时都有可能诞下子嗣的满八旗侧福晋要来的好!
等今儿这一场请安结束,钮钴禄氏是被她贴身丫头架着离开的正院。
乌拉那拉氏又极好人地安排了一架软轿送钮钴禄回院子,打一棒子喂一个甜枣,驯养技术玩的挺溜的。
一回桐安园,静姝就往罗汉塔上一歪,催着空青蔓青给她拆头发。
等到满头青丝垂都顺腰际的时候,她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主子。”蔓青捧着一碗燕窝鸭条汤走到跟前:“主子快暖暖肚子。”
一口气大半碗入肚,静姝才有心思慢慢品起来,半天道:“素嬷嬷的手艺精进了。”
“素嬷嬷说多亏了主子提点,要不她才做不出这般清爽的燕窝呢!”
“是她手艺好,空青,送赏。”
“是。”
“方才府中来人了,说是太太特意给您送来的,您可要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