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碗燕窝粥垫了垫肚子,静姝就带着顺心出发了。
明明阔别了十月再见,可一踏进正院,静姝却觉得好似时间一直停留不前一般,依旧青石冰冷,梧桐枯枝,檐上落雪。
“请侧福晋安。”院子里姹紫嫣红一片,比争春的花儿还千娇百媚、香气馥郁。
被乱花迷了眼的静姝一顿,才道:“不必多礼。”
而对面的人同样被迷了眼。
不是说刚生产的人身姿臃肿、脸上生斑、气色疲乏么!
眼前那个仿若吸足了精气神的小妖精是怎么个回事儿!
觉得今儿能见着一个肥胖卡粉无神的章佳氏所以刻意描眉画眼仔细上妆想把人狠狠嘲讽打脸一番的众人:···
你这剧本不对呀!
“妹妹大喜了。”
“李姐姐同喜。”静姝见李氏虽先开口却立在原地不动,也没多说什么,主动先行了半礼。
李氏才笑着姗姗回了个半礼。
“妹妹月子里养的是真好,爷可当真疼你,一养就养了两个月,不像我,一个忙碌命,这两月根本不得闲上半分,今儿这府里一趟,明儿那府里一头的,也没去看看妹妹,实在是有心无力呀!还望妹妹勿怪才是。”
第91章 又交手
“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这是为爷为福晋分忧,我怎么会怪罪?佩服还不及呢!”
这话一落,乌拉那拉氏院子里伺候的九成都把视线都投向了李氏,那敌意呼之欲出。
李氏笑意一顿,上下打量了两圈静姝,才淡淡道:“妹妹也不用敬佩于我,如今妹妹出了月子,依爷待妹妹的看重,妹妹也定有为爷为福晋分忧的时候呢!”说话间视线跟着扫视了一圈,就差直接明言:“分权的绝不会只我一个,她章佳氏静姝早晚是下一个”了。
听了这话,静姝回答地坦荡极了:“姐姐可是说笑了,我这才生下四阿哥,哪里能分得出心去?怕是这日后还得劳姐姐一人辛苦了。”
便是没有孩子这一出,她也不愿意沾府务的手。
懒散有之,更多的是不想沾那个权。
那日只有静姝和舒舒觉罗氏在时,李佳氏曾直言感叹道:
“也不知太子从哪儿学来的后宅平衡之道,觉得给你权了,那宠就收着些,觉得她无权无势了,反倒宠的肆无忌惮,好像没他的宠那位就无法活下去了一般。
也不想想,能在他后院之中平安地一个接一个生孩子的,哪里会是寻常角色?
可某人就是看不清呢!”
其中许有委屈牢骚成分,但感叹却是十成十的。
静姝担心这份后宅平衡之道出自那位康熙爷,毕竟她那有宠有位份的姐姐可不就是没有实权?万一四爷也学来了几分可如何是好?
莫说旁日,如今她还有了孩子,可赌不起!
“妹妹可莫要妄言,这话呀!还是想想清楚再说来得好,若是轻易出了口,来日打了脸,可是就不好看了。”
李氏全然不信静姝的话!
在她看来,皇子福晋的这份权利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便是她沾了手之后都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悔为何当初要脑袋一热听了那丫头的话就选择故意当众下那乌拉那拉氏的面子,助乌拉那拉氏解禁!
做什么山观什么虎斗啊!
明明她膝下两子一女都站住了,岂是膝下只有只有一个奶娃娃的章佳氏能比得上的!
如今可好,她一边要盯着章佳氏,一边还要防着乌拉那拉氏随时把这份她不想撒手的权利给夺回去!
简直无时无刻不再煎熬。
她注定不是鹬就是蚌了,就是不知那渔翁是哪个?
“若是没有想清楚,我自是不会多言的,我生性惫懒,只想照顾四阿哥平安长大,”说话间,静姝瞥见身边的顺心眼珠一转,又刻意拔高点了自己的话,套用了句曾经的名言:“然后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观天边云卷云舒罢了。”
“妹妹当真想的清楚?”李氏见章佳氏脸上当真是实打实的真,只觉得既不可置信又心中不安,完全没了章佳氏不与她争的喜色,又问了一句:“可莫要为了一时小心思说了意气话,妹妹今儿这话一出口,怕是很快就满府皆知了,若是日后轻易改话,伺候的面上不显可心里到底是要笑话的呢!到时妹妹领了差事那些奴才要不好差用了呢!”
“我呀本事有限,桐安园管明白就不易了,当真没有余力为姐姐分忧,还望姐姐原谅这个。”静姝见李氏纠缠不休,直接将分忧挂到了对方身上。
李氏听了章佳氏的话,知道若是再纠缠这位怕是又要说些挑拨的话了,她还不想正面跟乌拉那拉氏对上,便只能匆匆打住:“妹妹想起楚了才好。”就是不知为何这颗心飘悠悠的好生不安呢!
岑嬷嬷见外头一番刀剑相向停了,才出现,高声道:“福晋起了,诸位请屋内请安。”
李氏扭头率先进了屋,路过岑嬷嬷时意味深长地暼了她一眼,没忍住讽道:“嬷嬷当真不愧是福晋调教出来的人呢!”
岑嬷嬷脸色一僵。
不过就在明厅门口,里头的乌拉那拉氏如何听不清?
心中一冷。
这李氏一大早在这儿打谁的脸呢!
这是拿她立威呀!
不过代行了一点掌家之权,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方才外头出了何事儿?怎的那般喧闹?”
李氏刚行至半礼,听了这话便直接起了身,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端坐在上头罗汉榻上的乌拉那拉氏。
依旧是熟悉的大红妆花旗衣,熟悉的整套红宝石赤金头面,不过细节处从缠枝花卉纹、到故事团纹、再到吉祥的万字纹福字纹,转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什么时候乌拉那拉氏只着大红一色了呢?
好像是···弘晖去了之后?不不不,应该更早。
思索间,李氏随意将视线划过众人,却在武氏的头上一顿,突然一笑。
娇媚若三月桃夭、五月芙蓉,晃得人跟着失了神。
再抬眸间浑身上下好像挣开了什么枷锁一般,直接胡言道:“我这不是两月未曾见章佳妹妹了嘛!方才在福晋您院子里见着了章佳妹妹,心中实在欢喜,一时间与章佳妹妹聊得起了性子失了分寸,忘了是在福晋院中,没注意声响,扰了福晋安宁,还望福晋勿怪还是。”
听了这话,乌拉那拉氏气息一顿,脸色随之渐冷。
这是光明正大跟她这儿说瞎话呢!
这是完全没把她这个嫡妻福晋放在眼中!
若是今儿不处置了李氏,日后她要如今执掌府务?!
想到这儿,乌拉那拉氏立马扭头看向章佳氏,随之身子前倾气势暴涨,仿若化成实质的豺狼虎豹张牙舞爪地朝着章佳氏扑来,压低声威胁道:“哦?章佳氏你说说,李氏说的可是实情?”
李氏脸色一冷。
那暴涨的气势虽不是朝着她来的,但她依旧被压得心中发慌。
这还只是被余威意外扫到。
章佳氏怎么可能扛得住?若是因着这份压力胡言乱语···那她要如何是好?
静姝曲颈低头,在众人面前好像是受不住威慑服软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刚喜,李氏才忧。
一阵异常平稳的语调便钻入众人耳中。
“回福晋的话,李姐姐方才所言不假。”
屋子里瞬间一静。
武氏与耿氏彼此对视一眼,又仿若只是意外碰上一般若无其事地错开了眼。
宋氏手上转个不停的念珠突然一顿。
钮钴禄一张小脸开始见白了。
李氏恍若不认识静姝一般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两圈静姝。
第92章 选与果
“李姐姐贤惠友善,完全不似那等子贪权夺利之人,今儿一见我就叫我为爷为福晋分忧呢!只可惜我是个不争气的,没长那根弦儿,能好好照顾着四阿哥平安长大、管好桐安园上下就不易了,当真没有余力,倒是叫李姐姐白费心思了,妹妹再次谢过了。”
虽然说静姝不愿乌拉那拉氏插手她与李氏两个的争执之中,毕竟好好地谁都不想被当做立威的那只,一个注定的各打三十大板的惩处结局,她就不笑纳了。
但是,李氏一大早找事儿这一桩她总是要回报回去的。
一点口舌之争,四爷知晓也无法。
静姝笑着看向李氏,做足姐妹亲近的姿态。
李氏恶心的不行,但瞥见上头乌拉那拉氏的脸色,立马相待的亲昵起来。
或许是静姝的一番出乎众料的应对,叫不少做足了准备的人全都打起了退堂鼓,一时间气氛空前的和谐,好似当真姐妹亲相的犹如一家一般。
···
“主子快歇歇。”空青见顺心扶主子回了院子,立马迎了上前。
这一早上的,虽然诸事繁琐,但她的心依旧七上八下的吊着。
没办法,实在是见过后院那几位的威力,她家主子柔弱的跟只小白兔似的,她是生怕自己一个错眼没看见自家主子就被大灰狼给生吞入腹了。
静姝摆了摆手。
今儿她倒是不怎么累。
往常她好脸相待,总有人阴阳怪气不断,今儿不过小小回击一番,一个个瞬间变了一张脸。
当真是人善被人欺不成?
空青见主子虽不见笑模样,但精神头还行,就没跟顺心打听,而是先转移起了自家主子的注意力:“您昨儿就吩咐的,说是叫备下母鸡、人参、党参、黄芪、红枣、枸杞等物,小膳房都备齐全了呢!按照您说的,母鸡只拔毛开膛洗净不斩件,心肝那些东西一并洗涮干净留下备用了。”
“他们干活倒是利落。”静姝果然被转移走了心思,一边展臂示意空青她们给她换衣裳,拆首饰,一边回忆煲汤的细节。
怎么硕都是她坐月子之后送过去的第一碗汤,可不能丢了她的脸。
还有他最近也瘦的太厉害了些。
明明苦夏都没瘦那许多,这两个月也不知都用了什么?大半个秋日都过去了,昨儿都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人根本没长半点秋膘不说什么还往下掉了不老少的秤。
空青见自家主子眉头紧蹙,还想是哪儿出了岔子,但眼角从来人打帘子进屋的帘子缝里瞥见疾步而来的苏培盛,立马笑着开解道:“主子且安心便是,虽说主子爷秋日里瘦了不少,但主子如今出了月子,以主子爷喜欢您煲的汤的架势,不消两月定能补回来的。”
静姝听了这话,猛地笑出了声。
还不消两月?
怎么?她这刚出了双月子,再拉四爷坐上一回?
越想越可乐,直笑得侯在门外的苏培盛两眼迷茫。
“奴才苏培盛请章佳主子安。”
“咳。”静姝揉了把笑得红扑扑的脸,一边示意空青顺心打帘子一边道:“苏公公不必多礼,可是爷有什么吩···”话还没落,就见跟在苏培盛身后那一溜的小太监,还有他们手上捧的托盘。
“章佳主子大喜,万岁爷给四阿哥赐名的旨意到了。”
“哦?”静姝还道这也没什么事儿四爷送的什么东西?总不能是庆祝她出月子了吧?
没想到她前儿日日盼着的事儿居然落定了。
明明自己都···有点放弃等了。
“哪个字?”他们这辈都用的弘字,另外一个少不离个日子边。
她是生怕自己这个崽子得了‘弘曆’那个闹心名字。
苏培盛哪能直称小阿哥名讳,笑着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上取了个红木匣子,奉上。
静姝只觉得心脏砰砰跳,手指勾着穗子把匣子盖一拉,就露出里头那折着的纸条。
上面的字。
她再熟悉不过的。
却也是她记忆中未曾出现的。
终于尘埃落定。
弘旻···很好听呢!
“劳苏公公跑这一趟了。”
“您言重了。”
也不知是四爷本来就有所打算,还是真如某些人传的被静姝一碗汤给勾进的院子。
当四爷伴着天边热烈的晚霞踏入桐安院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撕了帕子。
“主子···”岑嬷嬷想劝,却已不知要如何开口。
这些日子主子爷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便是她都没法再欺骗自己,更何况聪慧如主子呢!如何会看不清那双眼睛里的冷冽与厌恶?
“嬷嬷,他当真一分脸面都不给我了,白日里章佳氏在我面前胡说八道!那么多人看着,可他还是去了桐安院···”乌拉那拉氏每一日都觉得心再冷也不过如此了,可没想到,每一日还能再尝出更苦的味道来。
“主子爷公事繁忙,哪里会知道那许多?不过是还未听说罢了,您与主子爷少年夫妻,还能不清楚主子爷的性子?那般看重规矩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任自个儿有宠妾灭妻的传闻呢!”
“我呀!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不曾那般了解他。”
不了解,便无从算计。
说不得,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乌拉那拉氏想着她解了闭门令的那日,是时隔半年他第一回 踏进正院,却也只是踏进正院。
见了她的面,连一句暖心的话都不曾有,只摔下一句“如你所愿”就大步离开。
如我所愿?
哈哈如我所愿?
你何曾如过我所愿!
···
李氏得了信儿的时候正在案桌前翻着礼单册子,听了这消息时也只是一顿。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大格格抱着弘时进了屋,小小的人儿伸长着胳膊朝着自个儿要抱抱,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要额娘!要额娘!”
看着已经成大姑娘的大格格,李氏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想酸两句时光飞逝半点不由人,但话还没说出口,她的尾指就被弘时的小手握住了,奶声奶气地对着她嚎:“额娘!额娘!”仿佛在控诉额娘不理他的不好行为。
一时间她整颗心全在小儿子身上了,哪还有时间分与旁人?
不过是宠罢了,谁还没得过呢?
花无百日红。
她如今靠的可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宠了。
第93章 各人心
钮钴禄氏坐在榻上,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好似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外头北风呼啸,烛影摇曳,屋里头昏暗模糊,只余墙角铜炉中炭火闪闪,时有发出几声爆鸣。
···
武氏听了也只是顿了顿手上的活儿,大红底的小衣裳上虎头圆胖可爱。
梨安又点了支火烛送到了自家主子身前,劝道:“主子您这都忙了十余日了,日日这般熬着,眼睛可如何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