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伤着也无妨。”倒还能显出两分诚意来。
“主子当真觉得那位会同让主子依附吗?”梨安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那位有宠又有子,家中无拖累,背后还有倚仗,有什么理由平白叫旁人依附占便宜呢?
“若是过去,我许会担忧,但经今儿早上这一出,我便有十分的把握了。”章佳氏因着四阿哥年幼需多看顾,没有余力在府务上,但府中如今势力三分,独独她一方无权,便只她可欺!章佳氏如何会不急?这会儿见她这个用的上的主动依附,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梨安见主子执意如此,便不再劝,只小心地剪起了烛芯。
武氏又扎了两针,突然不耐烦地把手里头的小衣裳往绣筐子里一掷。
这章佳氏的运道也未免太好了些!
···
小佛堂里头烟气缭绕,角落处鎏金铜炉中炭火微微地燃着,时有黑烟袅袅而升。
宋氏低着头跪在菩萨前的陈旧藏蓝蒲团上,纤长的脖颈长曲,仿若害羞的少女,一边念经一边捡着佛豆,声音低若无闻,在兰心禀告时未有丝毫停顿。
直到兰心准备退下了,宋氏才缓缓道:“你说为何偏她能平安诞下?为何她们都能平安诞下!”
宋氏似乎没打算要兰心回答,直接接道:“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因有孕心生得意,恨不得张扬到全京皆知,也不会叫那恶妇有机会对我动手,还累得小格格早产体弱而夭。”
“主子,您莫要多想。”她们主子也是曾盛宠加身过的,刚有孕之时,那可是主子爷的头一个孩子,主子爷喜得跟什么似的,什么好东西都往她们主子院子里送,很是惹了某些人的眼。
也因为这,主子早产之后,没个帮着说句话的不说,还全落井下石!
主子爷被调拨地觉得是主子不消停才没留住小格格,才待主子越发淡了。
大起大落之下,主子的心好像也跟着死了。
“当初的事儿,是您与小格格的缘分还没到,说不得如今您与小格格的缘分就到了呢?您若是再这般万事儿不过心下去,小格格久等不到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说着话,兰心只觉得脸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泪水已然满脸。
也不知是替这些年受苦的主子委屈,还是被屋子里的烟气儿熏的。
宋氏听了这话一愣,两眼放空,出口的语气似含着什么:“小格格会等着么?”
兰心见自家主子总算起了争心,简直想立马给一边的菩萨磕头还愿,嘴上不敢耽误是应得飞快道:“当然会的,必定会的!小格格定然一直等着您呢!”
···
“请爷安。”嘴上说的恭敬,但静姝连起身都不曾,只半歪在床榻上逗着弘旻。
四爷也没觉得有什么,只道了一句:“你莫要老折腾他。”就示意苏培盛更换衣裳。
冷风打透飘雪沾湿的衣裳被换了下来,静姝随意一瞥,正瞧见那点点块块更深些的颜色,诧异道:“又飘雪了?”
空青正好拎着食盒打帘子进屋子,笑着应道:“回主子的话,雪下的还不小呢!”
静姝细瞧,空青此时发丝间还能隐约见上两三点白意,更多的是滴滴水珠。
好家伙!这人又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儿了!
也不知道天天起来打五禽戏的是哪个来着!
一边霍霍一边保养,怎么?是想比较比较气球是漏气快还是补气快不成!
越想静姝心中越气,一边支使顺心把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再旺些,一边扭头就往稍间去。
四爷此时已换上了干暖的衣裳,苏培盛正拆他的辫子呢。
一见静姝气呼呼地进来了,四爷无知无觉地先送上一个笑,只道:“没怎么见湿,到底还不到冷时候。”
“不到冷时候您就这么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儿呀!再说了,有下雪不冷的么?要是不冷他下的怎么是雪不是雨呢!再说,就算不坐轿子,怎么也不打把伞?”
一连串的气话秃噜出来,接着又送上气呼呼的一眼,直把苏培盛吓得都忘了手上的动作。
倒是四爷适应的更快些。
他虽说被念叨的一楞,但有了前头被看管着用膳的先例在,这点难掩心疼的关心之语倒是不算什么‘刺激’了。
“这雪说下便下,一下便是个急的,这才把爷堵在了半路上。”那时候无论是回前院还是来这桐安院距离都差不多,他也就懒得来回折腾了。
至于转个弯就能到的安和院,被这人全然忽视了个彻底。
他不知道那里头有人枯坐榻上,有人只留炭光,只为等不到、求不得。
说归说,但静姝也不耽误接过苏培盛手中的布巾子,一下下轻柔仔细地给这人擦起了头发。
当然,更少不了念叨。
“今年雪落得早,怕是这般性子急说来就来的雪,不是一回两回的,爷日后出门记得叫底下的带把伞,或是把披风替换成斗篷,多少也能遮着点。”说着还特意探过脑袋和四爷四目相对,一脸认真道:“这头发湿了冷风一打可是极伤身的。”
四爷心中百般妥帖,但脸上却刻意显出两分无奈来,慢悠悠抻呦道:“记下了。”
得了应承,静姝把脑袋一缩,悄悄在四爷背后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呀!你头顶的小太阳把你全都暴露了你知道伐!
稍间一时静了下来,没了那絮絮叨叨的动静,四爷还有些不习惯,摸了摸耳朵道:“晚膳可有什么想用的?”
“爷来前我叫小膳房伺候的擀了两色面条,煲了三鲜和羊肉的两样馄饨吃,旁的倒是还没想好,”说着,静姝一顿,然后兴匆匆地道:“外头既下了雪,不若晚上咱们吃锅子吧!”
第94章 家乡味
见四爷点头,静姝立马喜洋洋地道:“要羊骨汤底的,再把膳房里有的肉都洗好了片成薄片,摆上盘与锅子一并送来,咱们自个儿涮!
还有蘑菇、鲜菜、海鲜河鲜之类的,但凡能下到锅子里的都先一样备上一点,不用多,未必合炉呢!吃着合口的再加就是了。
对了,什么芝麻酱、香油、香醋、糖的都取点一并送来,若是有他们自个儿做来吃的韭花酱、腐乳什么的也取点来。”说完还支使人去暖阁把她花几上的那盆辣椒花摘下几个果子来。
四爷见静姝说的欢喜,也就任她闹,不得不说,听着她那花花吃法,倒是也好像开了些胃口似的···等等,要那辣椒花做何?
“你不是护极了那四棵辣椒花,怎么这会儿舍得摘了?”说起这辣椒花,也是桩趣事儿。
八月初,四爷底下的门人回京述职,献上的中秋礼中有这么四株辣椒花。
那人多半只是图这花个新鲜喜气,在众多物件中这四株根本就不起眼,它的命运本该是在入册后直接移栽进花园暖房,在一片百色中悄然淹没。
可巧的是,静姝那时刚刚诞下四阿哥,宫中从皇太后到万岁爷、贵妃再到四妃都赐下了许多赏赐以示嘉奖。
四爷想了想,便也打算表示一二,又念及自己对静姝最初的深刻印象是从他敞开库房任她挑的事儿起,便直接叫苏培盛把私库册子给了静姝,打算看看这女人这回会给他什么惊喜。
没想到,真是给了他个惊、喜。
静姝什么都没要,只要了四株辣椒花。
还叫身边的大丫头把辣椒花搬进暖阁里,日日照看着,早晚都要叫人查上一遍果子,只要多一个她就能欢喜半天!
他虽不晓得这辣椒花有何好的,但见那女人头一回这般喜欢一个物什,便差了人去寻。
两天前人才回京,带了十四株辣椒花,如今都放在京郊庄子上,着庄子里农耕好手养殖这花。
若是能成,明年夏日里去园子里避暑的时候,这女人便能住进满院子辣椒花的院子了。
四爷这边描画未来描画的美好,直到···在锅子里见到了那四棵暗红发亮的疑似辣椒花的果实的东西。
四爷:···
静姝捧着一个白瓷小碗献宝似的送到了四爷跟前:“这个是辣椒油,用辣椒花的果实晒干了,一半拈碎成末一半粗切成小块混上芝麻,浇上用生姜、葱段、桂皮、大料、八角小火慢炸出来的油做成的,吃着是又辣又香,比茱萸的味儿可是要强百倍的!拌菜炒菜煮菜炖菜用来添味儿样样都是一等的厉害!滚出来的羊汤淋上点更是美滋滋!
爷可要试试看?搭配芝麻酱、韭花酱,再淋上一点辣椒油,涮好的肉片往里头一沾,肉嫩味儿香,热辣爽口,叫人吃了还想吃呢!”
四爷看着身前仰着小脸、小心地捧着白瓷碗的女人,里头那深得夸赞的辣椒油没分去他半丝注意,一双双凤眼微眯发暗,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张表情异常丰富的小脸上。
朱唇红亮,眉目灵动,说到兴起时那双眸子似含着漫天繁星,一闪一闪,扰的人丝丝痒痒的,不得安宁。
四爷别扭地别过脸去,喉咙上下滑动,哑声道:“你偏在这些上精灵些。”
听了这话,静姝便知晓定是晨起正院的话传到这人耳中了,状做不满地鼓了鼓脸,一本正经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不在这事儿上精灵在什么上精灵呀!”
“福晋身子不好,只李氏一人应酬各府终是不成样子。”
顶着四爷的视线,静姝毫不遮掩地撇了撇嘴,也不献宝了,把装辣椒的碗往桌子上一放,只低着头老实地调自己的酱料,两勺芝麻酱,尝了尝韭花酱的咸淡,舀了小半勺,又淋上一勺的辣椒油,坐到四爷对面的位置上道:“妾还当爷说的哪个呢?既然有人告到了爷面前,想来,若是事实没有扭曲的太过,妾说的那些爷该是都听说了的,妾不擅管事儿,更不擅应酬,怕是没那个本事替福晋分忧了。”
“不擅管事儿?不擅应酬?”四爷想着这女人年初时的唱念做打,在众人面前毫不怯场,该硬气时硬气、该软和时软和、该细心时细心,若是这般都叫不擅长,那···那些个为一己之私丝毫不顾及他的声名,甚至为了一己私利刻意四散污他名声的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爷看你是懒的。”
被直言说懒静姝也不介意,只是这人头顶飘起的乌云到底叫她心中踹踹,一边应承得飞快一边撒娇道:“既然爷清楚,就莫要为难我了嘛~”
四爷被噎得一顿,到底是头回见着被说懒也全然不在意的,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脸皮。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方才起的气到底随着这人撒娇卖痴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
“你倒是会难为爷!”
不过到底没有坚持叫静姝分管府务。
静姝脸上笑得乖巧,为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体贴地按照对四爷的了解给他配了一碗蘸料。
羊骨锅底滚了大泡。
静姝立马把羊肉先下了,片的足够薄,刚入锅就全变了色,微微等了几秒,就快速捞出入碗,分了四爷一半后,立马夹一筷子一沾酱入口。
羊肉滑嫩,酱味浓郁,那熟悉又陌生的香辣味更是叫她不禁眼眶起湿。
就是这个味道!
两三筷子下去,一碗羊肉就全进了肚,看的四爷直摇头。
四爷照着静姝的吃法试了一筷子,刚入口只觉得舌尖被刺激的发烫,眼眶不禁涌上湿气,但还没等他把口中的肉吐出来,就被由那股子辛辣劲儿衬得格外嫩滑的羊肉惊了艳。
他本不喜羊肉,多因腥膻之气,但这完全迥别于茱萸的辛辣香劲儿,居然能把羊肉的腥膻气压半点全无不说,还衬的羊肉更加的滑嫩鲜香,叫人吃了还想吃。
“苏培盛,再下一盘。”
静姝连忙补了一句:“那盘有肥有瘦的。”
四爷眉头一皱,他最不喜那肥肉油腻之感。
“爷先试试看,保准您惊艳!”
第95章 初试探
肥羊肥牛的嫩滑鲜美,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
结果很显然,四爷也不例外。
接着鹿肉、狍子肉齐上场,口感较羊肉稍粗些,但在那份辛辣香醇中,没有半丝邪腥味儿,依旧好吃的紧。
静姝吃嗨了,直接叫人把虾仁、鱼片撤下去一半送去小膳房二次加工制成虾滑、鱼丸。
比起Q弹细嫩的鱼丸,虾滑显然更得四爷的喜欢,便是用勺子从虾滑‘厚饼’中简单团愣几下下入锅中的过程,都透着异常的关注与十足的兴致。
还有之前小膳房备下的两色面条和两味小馄饨,入锅一煮也是新鲜的紧。
最后再简单地用白菜、茼蒿、笋片、地瓜片溜个缝。
吃完静姝就想往旁边榻上一瘫,但摸着微凸的肚子,到底控制住了自己,拉着四爷一道在屋子里遛弯。
四爷这会子额上都起了层薄汗,只觉得方才一路顶风冒雪而来的寒气都随着这一顿饭散了个干净,浑身是说不出来的舒服。
不过就是被这女人一样一样缠磨着试,腹中着实很是积了一番肉食。
静姝也略有心虚,她也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来者不拒’,今儿晚上各色肉吃用了好几碗不说,便是小馄饨都用了十一二枚,反而是素日里最喜欢的青菜只吃用了两口就置了筷子,多半是一点都吃用不进去了。
可莫要吃撑了才好。
四爷看着一旁小心翼翼的打量,只觉得心中好笑。
他是个男人,又不是纸糊的,况且满洲人又素来惯食各色烤肉,这点东西如何不至于伤了身子。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享受她的体贴的,便不曾多言。
“爷,咱们今儿晚着些就寝吧~”
“···也好。”
灯烛高燃,四爷坐于案桌前眉头紧蹙,静姝在不远处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一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熊猫已经绣成了大半。
“唉。”静姝看着那人头顶密布的三道杠,把方才活泼的小太阳全给遮得干干净净,把手中的绣绷子随手一放,走到四爷身后,轻轻给他揉按起了头。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一时想不出便多琢磨上两日,一人难解不妨与人商量着来,说不定商量着商量着就出来了呢!”
“你觉得水泥可好?”
“···”静姝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得这人可能是误会她的意思,她不是叫他跟自己商量啊!她是想着这人素来养着那么多门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不过…这话是几个意思?
当初说要在京中修水泥路,有些人便跟要割肉似的嗷嗷叫着不让,后来过了好久,突然就修上了,也不知中间是如何周旋的,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如今这般问起,可又是有人跳起了脚了?
可路不是都修好了么?
静姝虽不解其意,但领导开口了,自己也不能不回呀。
只能先上一番夸夸政策:“自然是好的,我还记得幼时随额娘进宫给姐姐请安时,大道倒是青石板路自然是万般妥帖的,可是小路泥泞难行,遇上雨雪简直不能更恼人,恨不得天还没亮就得收拾整齐了出门,就怕半路上再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