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君举着沾了药的棉棒，对着镜子，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也只能勉强接触到那些令人疼痛的印记。
李秀宇还是用余光发现了陆以君的艰难。
“我来吧。”他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棉签，示意她坐下。
陆以君先是一愣，随后便乖乖坐下来，任凭他处置了。
她趴在椅背上，能感受到棉棒如微风拂过一般划过那些受伤的区域，又痒又凉。
他徐徐朝她的伤处吹着气，她的身体敏感得战栗起来。
上药结束后，他蹲下来，询问她道：“你右腰上的伤口需要上药吗？”
“嗯。”
陆以君沉浸于李秀宇的服务和照顾，忘记了这本是她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
他放缓手里的动作，慢慢撕掉了纱布上的胶。
医生的缝合技术很好，但这条刀伤看起来仍有些骇人。
李秀宇简单进行消毒后，把新的纱布覆盖在伤口上。他的手指隔着纱布摩擦她的皮肤，她餍足地闭上眼睛。
“已经换好了。”
李秀宇准备起身，看到陆以君双眼紧闭，不由自主地半弯着腰，无声无息向她靠近。
像潘多拉一刻不止地好奇魔盒，李秀宇对陆以君的兴趣也达到了顶点。
他的温热鼻息使陆以君的脸感到一阵瘙痒。
她知道到李秀宇正在看她，她按耐住一颗狂跳的心，睁开了眼睛。
卧室的落地窗半开着，清晨的风吹起浅白色透明窗帘。
说不清是在何种感情下的驱使，陆以君发丝微动，和李秀宇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缓缓地说：“李秀宇，我们亲近一点吧。”
第14章
“李秀宇，我们亲近一点吧。”
这话在李秀宇听来有些不明就里。所谓亲近是什么意思？
他和她现在的关系就好像是，一个对花粉过敏的人，面对一边荆棘丛生，一边花开满园，而他正坐在那分隔的栅栏上左右不定，进退维谷。
他相信陆以君对他足够真诚，但现在还不能百分百地信任她。
李秀宇直起腰，靠在梳妆台边沿，轻轻放下棉棒，说：“你想我们怎么亲近？”
“就像你和宋飞那样。”
陆以君希望李秀宇能够不避讳地跟她谈心事，起码把她当成一个朋友。
李秀宇淡然一笑，“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挺好的。”
“今天要考试，我先走了。”他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她这是被他拒绝了？
陆以君望着桌面上李秀宇拿过的棉棒，觉得有些碍眼，拿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反正她最后总要离开这里，离开他，那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吧。
就当吃了一盘不咸不淡，索然无味的小菜。
陆以君抽空去了一趟派出所，找到程倩，把她拍下的红发等人的犯罪证据交给她。
程倩接了一杯水给她，拉她坐到安静的角落，说：“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真是没想到咱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程倩握住她的手，激动地拍了两下，“自从你辞职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你，这次倒被我给找着了。”
她骄傲地微微扬了扬下巴，而后轻叹一声，“大家都挺想你的，师父也很想你。”
“最近师父又在带新人，他总是在他们面前提起你。他说他曾经带过一个新人警察，鬼点子多，话也特别多，成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都要烦死他了，但突然听不着了吧，又心痒痒地想着。”
陆以君听后羞赧地笑起来，“原来我以前这么烦人。”
“所以我知道你一个人和那六个男人打斗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你就是这样的性子。”程倩怜惜地摸摸陆以君的头，“可是你现在沉稳了很多，话少了很多，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徐佳和方亮牺牲的那天，程倩也在场，所以她知道陆以君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陆以君忍泪忍得咬肌都发酸，她强撑着不在程倩面前哭出来。
程倩细心地看出陆以君不对劲的情绪，便把话题引向别处，“你和李秀宇是不是关系挺好的？”
“没有。”陆以君想起早晨李秀宇的话，回答得很干脆，“我只是他的保镖而已。”
“这样吗。我那天见他特别小心地把你从车上抱下来送进医院，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原来那天她昏过去之后，是李秀宇把她抱下车的。
陆以君摇摇头，“他心肠好，对谁都这样。”
程倩轻蔑地一撇嘴，说：“李子安要有他儿子一半善良就好了。”接着，程倩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以君，你现在在查李子安对不对？”
陆以君对上程倩的眼睛，答：“嗯。”
“不瞒你说，警方最近也在密切关注他。”她压低声音，说：“更多的细节我不方便透露，但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在孤军奋战。”
说罢，她站起身来，对陆以君说，“我得去忙了，谢谢你提供的证据，那几个混子我们会认真处置的。”
“应该的。”
程倩刚一转身，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告知陆以君，“你有空联系联系师父吧，有些事你可以跟他聊聊。”说着，她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
“好。”
陆以君走出派出所，下意识拿手挡住直射的日光。江庆市八月的太阳异常毒辣，直惹得她睁不开眼。此时此刻，她并没有感觉到炎热，反而有一股清爽的凉意从心底升起。
程倩的话无异于一针强心剂，她顿时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底气。
她从通讯录翻找出久未拨过的电话号码，自她换掉手机号以后，把以前一些重要的号码都转到了新卡上，但也只是留存着。
她点下“王立本”三个字，电话还能打通，短暂的一阵音乐后，对方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陆以君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开口道，“师父，是我，陆以君。”
“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呐！你个没良心的！”
陆以君一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和说话方式，放下了心，师父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程倩打电话给我说她遇到你了，我还不信。”
王立本在电话那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您身体还好吗？”她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么久不见，都用上‘您’了。托你的福，我还硬朗。”王立本心直口快，说：“倒是你，过得怎么样？不开玩笑啊，你要是一直不出现，我都要盘算着去给你立碑了。”
“不带这么咒人的。”陆以君笑笑，“我过得挺好的。”
“过得好就行。”
“师父，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当面聊聊。”
王立本沉默几秒，说：“过几天吧，最近事情有点多，过几天我电话联系你。”
“好。”
陆以君挂断电话，准备发动汽车，这时，许一乐的电话进来了。
“怎么了？”她问。
“我给你发的微信你看见没？”
“我刚刚在打电话，还没看。”
“后天，在乐K，晚上八点，李子安要派人去跟乐K老板周国栋交易一批新货。”许一乐补充道，“我猜应该是你说过的那个‘心康定’。”
陆以君扯起嘴角冷哼一声，“我知道了，后天去乐K探一探究竟。”
陆以君回家和许一乐商量对策。直到晚上，她才回到别墅去。
李秀宇正在泳池里游泳。
陆以君走到泳池边停下，只见他潜到水底，游了个来回，随后鱼一般在她近前从水里钻出来。
水花登时飞溅，弄湿了她的鞋裤，她连连后退两步，低头不快地看一眼被溅湿的帆布鞋。
李秀宇湿着身子爬出水中，从岸边拿起毛巾随意地擦掉头发上的水，“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
她觉得他偏偏就是故意为之。
陆以君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的话，回身往屋里走。
李秀宇急匆匆地跟上她的脚步，问：“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这好像不管你的事。”
她的眼睛瞟向李秀宇的腹肌，又很快收回视线，说：“你们是不是放假了？”
“嗯。”
“怪不得你这么闲。”
陆以君说完，她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留下门外呆住的李秀宇。
李秀宇吃了闭门羹。
他烦躁地闭上眼睛，好像就是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又变得冷淡起来。
他意识到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陆以君瘫倒在床上，以受伤为由，向李子安请了两天假。
她简单把事情经过告知李子安，李子安没多说什么，准假很干脆。
第二天，她回了家，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
她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她和李秀宇的聊天界面很安静。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让李秀宇报警，李秀宇回复的【好】。
明明在她受伤的时候对她那么关心，却又不肯和她做朋友，甚至吝啬到连微信都不肯找她。
说到底，他还是对她有所戒备。
“算了。”陆以君失落地放下手机。
毕竟她在他面前有所保留，也就不期望他能对她敞开心扉。
除非她对他掏出底牌。
第15章
交易当天，陆以君和许一乐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乐K门口。
这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夜店，站在店外能听见内部的喧闹嘈杂，她眼前兀然浮现出男男女女扭动的躯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太喜欢这么吵闹的地方。
为了融入其中，她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一改往日的扎发，将头发披散下来，卷成了大波浪。她画着精致的烟熏浓妆，抹胸紧身黑裙长度刚过臀线，细高跟踩在地面上噔噔作响。
踏进店内的那一刻，节奏明快的电子音乐冲击着她的鼓膜。
她和许一乐分散开来，各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等待李子安的人过来。
许一乐一进夜店就四处张望，探头探脑，他对耳机那头的陆以君说道，“这么大个夜店，连个稍微好看点的帅哥都没有。”
许一乐和陆以君隔了几个桌子的人，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引得陆以君发笑，“你什么时候对帅哥感兴趣了？”
“我是对帅哥感兴趣吗？我这是在帮你物色！你说你上次恋爱是在大一了吧，这都多少年没谈恋爱了，找个小帅哥谈谈，总好过你天天一个人呆着，我怕你给自己憋坏咯！”
“在这里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走心，恐怕挑不出一个长得帅的好男人。”陆以君在眩目的彩色灯光下扫视，“不过，我十点钟方向那位被搭讪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帅哥。”
许一乐寻着陆以君所说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正喝着果汁，身旁浓妆艳抹的性感女人举着酒杯对他暗送秋波。
“你只能看见人家的背影，怎么笃定他一定是个帅哥，说不定还没我帅。”
陆以君不置可否。那男人比她早到，她一来就注意到了他。他一直在吧台埋头喝饮料，对周围好像漠不关心，却又时不时盯着某一处地方。
从陆以君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加之灯光时亮时暗，隔得又远，所以她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倒不是对许一乐胡诌，她是真心感觉对方是个帅哥。
“是不是帅哥，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许一乐提议道。
“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分清主次好不好。”
许一乐溜达到男厕所隔间，掏出电脑说：“等我拿监控替你把把关。”
陆以君啧了一声，没理睬许一乐。
她学着舞池里的人扭动四肢，装作悠哉悠哉的样子，到夜店各处观察。
过了一会儿，陆以君听见耳机里传来许一乐震惊的感叹，“姐，你知道你说的那个帅哥是谁吗？”
“吴彦祖还是金城武？”
他幽幽道，“是李秀宇。”
陆以君瞬间止住脚步，望向方才李秀宇呆过的吧台边，已没了他的影迹。她穿过舞动的人群，左顾右盼，没能找着他。
“他疯了吧。”
陆以君大概猜到李秀宇来这里的目的。
她担心李秀宇出事，心里提着一口气，非要在李子安的人来之前把他找到。
不巧的是，恐怕来不及了。
许一乐紧盯电脑屏幕，对陆以君说：“李子安的人从后门去了二楼，一共有五个人。”
陆以君抬头看向二楼，往楼梯口走去。夜店二楼同一楼一样，人是一点不见少。
她看到李子安的人进了包间。
无奈她只能先顾这边，心里只盼李秀宇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她端着提前准备好的酒水饮料，伪装成服务员，走到包间门口。
门口的保镖替她开了门，她微笑向她们颔首致谢，随后大大方方，摇曳生姿，走进这烟雾缭绕的包间里面。
她两腿半弯，熟练地从托盘里拿起酒水和高脚杯轻放在桌面上。
在摆放东西的空当，陆以君仔细观察李子安派来交易的人，是个生面孔，她不曾见过。
他色眯眯地盯着陆以君的腿好一阵子，对坐在身旁的乐K老总周国栋说，“周总这里的服务员很漂亮啊。”
“哪里哪里。”周国栋身体往前一倾，在烟灰缸中弹掉烟灰，问陆以君，“你有些面生，是新来的？”
陆以君从容不迫，声音娇嗲地回他，“莉莉得了流感发高烧，我来暂时代她的班。”
莉莉是乐K的服务员。陆以君还在当刑警的时候，某次办案子和她结识，那时候莉莉还在另一家酒吧工作。这次来，陆以君是提前和她打过招呼，找她帮了个小忙。
“原来是这样。”周国栋两手夹香烟朝她挥了挥，说：“你先下去吧。”
“先生们玩好。”
陆以君缓缓退出门去，和悦的神情顿时换作冷厉。
她急步前往一楼提前订好的小包间，许一乐早在此等候。
“怎么样，能不能听见声音。”刚才趁放酒的时候，她偷偷在隐秘处安上了窃听。
“可以听见。”
陆以君接过许一乐手里的耳机放到耳旁，周国栋和对方的谈话听得还算清楚。
她正聚精会神的监听谈话内容，许一乐猛地用胳膊肘拱拱她的手臂，“李秀宇在二楼！”
她偏头紧盯桌面上的电脑屏幕，监控显示李秀宇正往二楼周国栋所在的包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