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优先。”手机导航已开启，李秀宇往前倾身把手机夹在方向盘旁边的手机支架上，“张叔，麻烦你先去一趟新御华府。”
张叔发动汽车，跟着导航往目的地开。
李秀宇脸朝向车窗外，故意避开和陆以君的视线接触。陆以君见他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思，也把头右偏面对车窗。
片刻后，陆以君忍受不了沉闷的车厢，便挑起了话题，“你没几个月就要参加保送考试了吧？有没有想好报什么专业？”
“想好了。”李秀宇转头，笑眯眯地看着陆以君说道，“但暂时保密。”
“又不是什么机密，小气劲儿。”陆以君以为李秀宇是单纯不想告诉她。
紧接着，李秀宇嘴角一沉，变得认真起来，“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我看我能不能帮上。”
“开学之后，学校会组织一次家长会。”
“你想让我帮你开家长会？”陆以君很快抓到了重点，“你怎么不让你爸去，他好歹是你的监护人。”
“反正给我这种好学生开家长会，谁开不是开。”
李秀宇的心思陆以君早就摸透了，他心里是深深排斥李子安的，宁愿让她这个外人帮忙，也不愿意告诉李子安。
“好吧，你到时候把参会时间告诉我。”
“多半是定在周五下午放学后，有通知我会跟你讲的。”
陆以君还没给人开过家长会，她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被请家长，她是很忌惮家长会这种东西的，觉得一请家长准没好事。李秀宇不一样，他是好学生成绩优异，从不担心老师向家长告密打报告，享受夸奖就好了。
汽车开进新御华府小区，在陆以君住的楼栋下停车，陆以君打开车门，半只脚踏出车厢踩在地上，回头问李秀宇，“要上去坐坐吗？”
李秀宇的手已经放在门扣上，“会不会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正好算算医药费。”
陆以君下车，车门砰的一声关严实，另一边李秀宇的头从车身后冒了出来。陆以君勾起嘴角，转身往车库走去。他们从车库上到七楼，走出电梯往右拐，陆以君的家单独藏在拐角处。
她打开门后，屋内的装修着实足以让李秀宇站在她身后张大嘴巴。
“你家好特别。”
陆以君从鞋柜里拿出许一乐曾穿过的拖鞋放到他脚边，她平时很少社交，也没人来串门，所以家里的除了自己的拖鞋就是给许一乐准备的拖鞋。
“装修比较简陋，你别笑话。”
陆以君的家不大，一室一厅，进门右手边就是浴室和开放式厨房，左边是她的卧室。卧室门大大开着，相比空阔简约的客厅，反而是卧室更有人气儿。
她先到厨房接了一壶纯净水放在烧水壶底座上，招呼李秀宇随便坐，然后去卧室换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她的上身沿着刀口斜斜地缠了几层纱布，纱布在米白色的丝质睡衣下若隐若现。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冰箱里有许一乐买的水果。”
李秀宇看见她睡衣底下显现出的纱布痕迹，嘴角细微地抽搐，心为之一颤。“你自己留着慢慢吃。”他刚说完，忽然提取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反问道，“许一乐经常来你这儿？”
“有事的时候会来我这里，我不在的时候偶尔来住住，但也不常来。”
“你们关系可真好。”李秀宇两腮鼓起，沙发被他抓出深深的褶皱。
烧水壶滴滴响了三声，水面沸腾起来又逐渐归于平静，陆以君拿纸杯倒了半杯开水，拿给李秀宇的时候说了句等冷点儿再喝。
李秀宇身边的位置浅浅地陷了下去，陆以君坐在他左边，说：“算算钱吧。”
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几下粗略算出前前后后的花销，报了个整数给她。陆以君马上用微信转账过去。李秀宇没有立即点接收，他犹豫要不要问陆以君到底因为什么而受这么重的伤。
陆以君吹了吹手里的开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她知道李秀宇的眼神飘来飘去是想问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李子安身上装追踪器那次？”
李秀宇笑笑，“我当然记得。那天车没开出多远你就把它摘了，我还为此和你吵了一架。”
“你应该知道孙骞，李子安的老朋友，但两个人关系不好。那天他和孙骞谈生意没谈拢，还差点动手，我就是因为这个惹到了孙骞，再加上之前那群欺负方歌的杂种是孙骞的人，他就想来找我的麻烦。我其实有感觉到最近有人在暗处盯着我，只是没想到是孙骞的人。他们派一群打手来伊泰抓我，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他们手下逃走。”
“你好厉害，不愧是当过警察的人。”
“你重点抓错了吧。”陆以君因李秀宇的夸赞暗喜，“那天他们用我妈妈威胁我去停车场见他们，如果不是你恰好在伊泰替我陪着妈妈，我真的很担心她会被他们掳走。”
“你们在一起聊了什么？”
“柳阿姨就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反正东拉西扯的，我们最后还加上微信了呢。”说到这里，李秀宇浓眉扬起，一脸得意的神色。
“你还真行。”陆以君嘴唇一撅，拱了拱鼻子，有种在妈妈那里失宠的感觉。
李秀宇把话题扯回来，担心孙骞的人会不会再来找陆以君的麻烦。她摇头说暂时不会，李子安不允许孙骞欺负到自己头上来，有他在前面挡着，她不会有危险。
“感觉李子安挺重视你的。” 李秀宇搓着两手，垂头看着地板。他隐隐约约从陆以君的话里，李子安的言行中读出些隐秘的东西，但愿他只是多想。
“我也是花了力气才取得他的信任，不然他也不会让我来当你保镖。”
陆以君轻柔地背靠沙发，尽量不压及伤口，坦白地说：“刚开始我知道你是他儿子的时候挺烦你的，你肯定也不怎么待见我。”
“这倒是。”
“后来呢，我发现你这个人除了模样有些像他，其他地方完全不像他。拿他和你做比较都是侮辱了你。”
李秀宇往后一躺，两手撑住后脑勺望着天花板，纯白色的天花板此时仿佛浮现出李子安那张狡黠精明的脸，“我宁愿自己长得不像他。别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妈。”
陆以君诚实地说：“那你妈妈一定是个美人。”
“你这是在变相夸我吗？”
“算是吧。”
陆以君和李秀宇四目相对，她的眼神诚挚又热烈，不含一点欺骗和谄媚，是从心而来的欣赏。李秀宇紧张地撇开眼睛，喉结上下一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猛然起身，说要走了。陆以君把他送到门口，顺便叮嘱他好好复习功课。
“家长会的事情不要忘了啊。”
“放心，我会记得的。”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告诉我。”
“一定。”
送走李秀宇，陆以君惘然若失，李秀宇喝过的纸杯还留在桌上，穿过的拖鞋齐整地摆放在门口，甚至空气中都还留有他的气息。她站在玄关看这空落落冷冰冰的家，有种狂欢之后的失落和意犹未尽。
她好像习惯了有李秀宇在身边。
第21章
陆以君为了李秀宇的家长会，特意去商场挑了一身昂贵的衣服，白底带金色钻式花纹的小香风上衣搭配同系列包臀紧身半身裙。这是她从未尝试过的风格，贵气优雅，宛如富家小姐。她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人，知道家长也是孩子的门面，别的都可以输，但气场绝对不能输。
她高高扎起马尾，久违地换上高跟鞋，把车停在学校里面的停车场。
李秀宇在校门口等候多时，陆以君从车上下来，看见李秀宇在校门口张望的背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另一种风格的陆以君站在他面前，他两眼一亮，欣喜道，“你怎么从我身后过来的？”
“我把车开进学校停车场了。”
前来校门口接家长的高三年级学生，看见陆以君和李秀宇俊男靓女站在一起，纷纷侧目投来八卦的目光。
“只是一个家长会而已，用不着穿得这么正式吧，你像是来走T台的。”说话间，李秀宇不经意地视线流转，黏在陆以君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好歹气势要做足。”
陆以君把五位数的手包挎在腕骨，说：“走吧。”
李秀宇在她前面领路，穿过去教学楼必经的明善广场，还没走到高三年级的教学楼下，李秀宇被一个富态的女人叫停了步子。
“李秀宇？是李秀宇吧。”
那女人是国内知名企业家吴显林的太太冯秀贞，李秀宇的妈妈许玫生前和她认识，李秀宇小时候见过她一两次。
李秀宇认出冯秀贞来，礼貌地点点头，说：“冯阿姨好。”
陆以君不得不跟着停下来，站在李秀宇身旁谢对着他们，无心打扰二人的对话。
“哎哟你都长这么高了！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腰高。”冯秀贞举手在腰间比了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说你妈妈也真是的，当初非要嫁有钱人想挤进上流社会，可是呢？最后还是被你爸逼得自杀，留你一个人活着吃苦受罪，她也太自私了。”
冯秀贞把李秀宇的伤痛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在他面前讲出来，陆以君瞥见他垂在身侧暗暗捏紧的拳头和隐忍的苦笑。
冯秀贞还在继续说着，“毕竟不是谁都能成为上流社会的太太，你看我老公对我就很好，从不打我骂我。”
她骄矜地把发丝捋到耳后，眼底流露出一丝鄙夷。陆以君认出她耳朵脖颈上戴的昂贵珠宝，以及手里提的上十万的爱马仕包。陆以君看出冯秀贞是存心在李秀宇面前炫耀自己比许玫嫁得好。
李秀宇的愤懑和无措已经达到极点，但碍于待人处事的良好素质，他无法在冯秀贞面前发作。
陆以君左跨一步挡在李秀宇身前，轻蔑地藐视冯秀贞道，“冯秀贞女士，你一个外人，大谈别人的家事是不是嘴臭了点，多管闲事了点，没素质了点。”她向前逼退冯秀贞，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毫不留情面。
“你是谁啊你？你怎么认识我的？”
“你身上的奢侈品都是靠你老公得来的吧，啧啧啧，靠男人养一辈子的女人我真是瞧不起你。你刚刚说你老公对你很好，但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陆以君顿了顿，等冯秀贞好奇主动问她，“什么事？”
“你老公在外面养了不止一个女人哦，而且送她们的奢侈品可比你身上的贵多了。”她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右手抚摸那垂在冯秀贞耳垂上的绿宝石耳坠，“下次八卦别人的时候，先把这些东西摘了去，再问问自己配不配。”
冯秀贞被陆以君的话气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丰腴的胸部不停起伏，她愤愤地打掉耳边陆以君的手。
陆以君嫌弃地啧了一声，说：“女人还是要自强点好，你说对不对？”
“我们走吧。”陆以君抛下震惊又愤怒的冯秀贞，挽着李秀宇的胳膊往教学楼走，李秀宇偷偷地笑了起来，笑陆以君帮他怼了冯秀贞出了口气。
他任由陆以君挽着他的胳膊，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老公在外面偷腥？”
“我当警察那会儿碰上个案子跟他老公有关，警方顺着线索查出来的。”
李秀宇听完一下子哼笑出来。陆以君和李秀宇并肩步上楼梯，说：“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像她这样的人，即使身子挤进了上流社会，思想却仍然是井底之蛙，死水一潭而已。”
李秀宇赞同地点点头，两人很快来到了高三一班教室。陆以君径直走进教室，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家长，她仰头对李秀宇说道，“你出去吧。”
“好。”李秀宇转身欲走，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转过身指了指他的课桌，“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位置？”
“呃，我看电视里的学霸一般都坐这里。”她装模作样地在李秀宇课桌上的书里翻找名字，“这是你的位置吧。”
她心虚地挪眼向窗外，忘记之前曾来学校监视过李秀宇的事情。
“是我的位置。”李秀宇看着陆以君的后脑勺笑了笑没说什么，“我出去了，你在这里慢慢熬。”
李秀宇走远后，陆以君才松了口气。她摸摸脚后跟磨出了水泡，看来她跟高跟鞋还真是不对付。
家长基本上来齐之后，刘班主任拿着一叠成绩单走进教室，她命令班长把成绩单发到每个家长的手里。陆以君拿到李秀宇的成绩单，意料之中的优秀，她简单看了两眼便搁在了一边。
刘班主任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讲了十几分钟，她就分了心闲得翻起了李秀宇的草稿纸。
草稿纸上一页一页写满了数学物理计算过程，还夹杂着一两个英文单词。她右手撑着腮颊，脸上带笑，像翻看漫画似的看李秀宇的草稿看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页草稿纸也被他写满了，她忽然在一串串公式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一连写了好几个“陆以君”，由工整的变为潦草的，最后演变成狂草几乎辨认不出“陆以君”三个字。
陆以君想起自己学生时代也喜欢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经常写些诗文词句，写喜欢的或讨厌的明星、同学的名字。
李秀宇现在应该不讨厌她了吧。
她从他的笔袋里找出一只签字笔，在她的名字下面一笔一画地写下“我在”。
家长会开了约一个小时，家长走的走，留的留，刘班主任身边围了一两个家长和学生。陆以君刚出教室门，李秀宇把她拉住问老师讲了什么，陆以君说老师让家长督促孩子准备最后的冲刺，以及提前考虑好志愿填报之类的事情。
刘班主任周围的人散了，她招手把李秀宇叫住，“李秀宇和你的家长麻烦来一下。”
他们走到刘班面前，她开口问道陆以君，“您是李秀宇的？”
“我是他表姐。”
“啊，你好。我叫你们来呢主要是想问问李秀宇关于大学报考的事情想得怎么样了。”她转头向李秀宇，“我之前问你，你一直说你没想好，现在心里有打算了吗？”
李秀宇认真点头，“我想要学医。”
陆以君侧目而视，他偏头笑盈盈地回应她的眼神。
他想学医倒不算奇怪，只是他决定学医的理由是什么呢？
刘班肯定地支持李秀宇的想法，说：“学医好，我觉得很适合你。A大的医学专业国内顶尖，你选好方向，考上A大完全没有问题。”她说着拍了拍李秀宇结实的手臂，问陆以君，“表姐您觉得呢？”
“我相信他的能力，也支持他的决定。”
李秀宇听到陆以君对他的肯定，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如水。
“老师也相信你。”
“谢谢刘班，我一定考出好成绩。”
“行，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忙，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慢走哈。”
“刘班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