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卖的基围虾挺便宜的，我买了两斤，拿回去做给玥玥吃。”
“玥玥还这么爱吃虾呢。”
“爱吃得很，吃了这么多年都没吃腻。”
陆以君帮忙接过袋子，指着不远处一家未开门营业的海边咖啡厅说：“那里有坐的，我们去那边聊。”
他们坐在咖啡厅店外的椅子上，王立本说：“这么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和你分享，或者说交换一下信息。”她直截了当地说：“李子安最近和港市那边的郭林甫走得很近，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会有大动作。”
“警方也注意到了，我们收到的消息是郭林甫29号下午两点半抵达江庆，但他们具体的见面时间和地点暂时未知。”
“29号？我这边监听到的信息是说郭林甫28号晚上七点三十五飞机落地江庆，李子安安排他的秘书亲自去机场接。”她想了想说：“师父，你们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是我们的卧底提供的情报，按理说不会有错。”
陆以君紧咬下唇，只手按揉着太阳穴，两个信息一时不知哪个真哪个假，她担心她监听到的消息是李子安的烟雾弹，又害怕是警方那边情报有误。
她说：“师父，你相不相信我？如果相信，那么警方可以计划在28号那天逮捕李子安和郭林甫。但是考虑到郭林甫在江庆市应该不会只呆一天，以李子安的行事风格来说，他会事先和对方当面谈妥交易的时间地点等具体细节，确保万无一失后再进行下一步，所以28号那天很有可能只是个‘茶话会’，如此一来，贸然出动警力反而会打草惊蛇。”
陆以君实在不敢保证李子安会不会做出异乎寻常的事情来。
“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我回去以后和他们重新讨论讨论。”王立本摸着眉毛，思索半晌，说道：“28号那天，你会作为保镖跟他一起前往见面地点吗？”
“我不知道，我这边还没收到什么消息。李子安疑心重，我不一定会去。”
李子安如果真的怀疑她，那么她要么去不成，要么，他就一定会叫上她。
“那我们随时保持联络，你千万千万要注意安全，可不能冲动。”
“嗯。”
王立本感觉到陆以君情绪有些低落，偏着头瞧了瞧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圈这么黑。”
陆以君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一条李秀宇的信息都没有，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她托腮忧愁地看着王立本，说：“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不想活了人生没什么意思，好想去死，你会不会生气？”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你会生气吗？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爱惜生命的人？”陆以君认为李秀宇就是因为这个才跟她闹脾气。
“我当然会生气，你大好年华离死还早着呢！就是他李子安，也没那个能耐把你抓到地府去，懂吗？”
王立本深知他这个徒弟因为当年的事情有些悲观消极，再加上原生家庭并不那么美好，她总是独来独往，了无牵挂，所以才从警队辞职又避不见人。她是个倔脾气，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没有退路和后悔可言。他百分百相信，她可以为了给徐佳方亮报仇付出任何代价，就算让她现在就牺牲自己她也在所不辞。
他说：“以君啊，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生的希望。你也是当过刑警的，也知道我们这职业的未来充满危险的不确定性，谁不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地就把案子给破了？我想，你牺牲的朋友们也不希望这么早就在天堂见到你的，你说呢？”
陆以君原本只是纠结她的感情问题，没成想王立本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她一时鼻酸，抿了抿嘴，答应他一定好好活着。
与王立本道别后，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很多。李秀宇是因为关心她的安危才对她生气，他不止一次地抱怨她做事从不先考虑自己。是啊，她确实可以自私一点的。
她猛打方向盘，转道回了一趟家。
她从卧室墙上的架子上翻找出她写好的遗书，这张遗书被她夹在James Arthur的专辑里，她扫了一眼遗书内容，走到厨房打开灶台的火，把薄薄的纸张靠近熊熊火苗，遗书燃起来，最后化为灰烬。
她把遗书丢在洗碗槽里烧成灰烬的样子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李秀宇。
几分钟后，他回道：【什么东西？】
【我烧掉的遗书。】
对话戛然而止，李秀宇没回复。陆以君瘪瘪嘴，揣好手机离开家，然后赶回别墅。
她和他几乎是同时到达别墅门口。
李秀宇没等陆以君开口，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地往屋里走，她跟着他跑上二楼进了他的卧室。他一进门就把门反锁，紧接着拉紧窗帘，打开卧室灯。
他坐到电脑面前，从裤兜里摸出U盘插到电脑上，“你过来看。”
她靠近书桌，半弯着腰盯着电脑屏幕，李秀宇说：“你看，这是近两个月李子安和Eric Wu的聊天记录。”
鼠标一点一点往下划，她突然看到一条重要的信息，喃喃道，“是28号晚上七点三十五没有错。”她转身靠着桌沿，不停咬拇指的指甲，说道，“你今天出门就是为了这个聊天记录？”
“我去了一趟腾安大厦，但我能力有限，暂时只能搞到这个。”他异常镇定。
“你疯了？你不怕李子安发现？！”
“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跟你学的。”他站起来，两只手分别撑在陆以君的身侧把她环住，问道，“你之前连遗书都写好了？”
“我已经烧掉了。”
“烧掉不代表没存在过，所以你是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或者说你有想过自杀是吧。”
陆以君什么都骗不到他。
她直视他的眼睛，说：“是，你说得没错。”
陆以君想推开他，谁知她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使得他靠得更近。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书桌桌面上，他的大腿正抵着她的膝盖。
他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目光灼灼，好似要把她卷进他眼底燃烧的火焰里，她回答道：“我认真想了想，我的人生并没有那么糟糕，完全没有盼头，所以，所以我想好好活着。”
第38章
李秀宇紧盯着她的眼睛，一遍遍地确认她所说的是真心话。
他说：“后天就是28号，你有什么打算？”
“李子安已经发了消息，要求所有保镖明天到公司集合，或许28号那天我有机会可以随行。”
她继续说：“我今天和师父见了一面，警方的想法和我们是一样的，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警方从卧底那儿得到的消息是郭林甫29号的飞机到江庆，是不是卧底暴露了？我担心他有危险。”
听完陆以君的话，李秀宇感觉不对劲，但他才跟陆以君闹了别扭，不想又和她起争执，便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回她：“明天你去公司看看李子安到底要怎么安排，我们再做打算。”
“嗯。”
第二天，陆以君按时赶到腾安大厦，这才得知并不是所有保镖都被召集，来的十二个保镖都是安保A组和B组的成员，并且他们都经历过那次李子安的公路遇袭事件。
两组人员A组负责接送郭林甫并保证他的人身安全，B组则跟随李子安和郭林甫会面。
陆以君属安保B组，因此只能呆在李子安身边。
李子安亲自交待注意事项，随行保镖当天一律不许携带电子设备，只能佩戴统一配发的对讲耳机和□□。
陆以君站在一排保镖的最左端默默地听着，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李子安故意编了一个假日期的原因，但细细想来又觉得站不住脚，李子安如果真的怀疑她是警方的人，以他的能力大可以不着痕迹地把她解决掉。
还是说他在放长线钓大鱼？
她正揣测李子安这样做的目的，就被要求每人必须上交手机并且从现在起所有保镖统一入住李子安名下的海旗酒店，期间不许任何人外出，直到28号。
眼看赵为行手中的塑料筐放入一个又一个手机，她暗道不妙，这样她就没法和外界联络了。
赵为行端着塑料筐走到她面前，她马上掏出手机放进筐里。随后，他们被带到海旗酒店，每人一间房，吃住都在酒店里，饮食时段有专人负责送饭。
简直像坐牢。
陆以君住进404号房间，一张双人床，设施一应俱全，甚至带厨房。酒店临海，拉开窗帘外面就是美丽的海景。
可她却没心思欣赏。
李秀宇一旦联系不上她，一定会四处寻找，他现在的行事作风是跟她越来越像了，她真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个失聪的残疾人，谁能知道李子安居然玩这一手，足以见得他和郭林甫的交易有多重要。
很快，住进海旗酒店的第一餐按时送到每个人门口，送餐的是个高个子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厨师服，头戴白帽，两小臂有藏蓝色袖套。他敲开她的房门把她的那一份餐食拿给她便离去了。
她坐在桌上望着这荤素搭配合理的饭只觉得难以下咽，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合上了盖子。
酒店走廊都装有监控，她不可能溜得出去，在如此监视之下，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她洗了个澡，早早地上床瘫着，酒店电视上的免费电影一个比一个难看，她翻了几页没找着一部看得下去的电影，索性关掉电视睡觉了。
夜里，她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算是勉强睡着。她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才醒，送来的早餐放在门口已经变凉，她把它拿进来放在桌上，又躺回床上打开了电视。
一款无聊的恋爱综艺当作背景音，她合上眼开始补觉。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她从睡眠中惊醒，关掉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电视屏幕显示十二点过四分。
“来了！”她不想送餐的人久等特意回了一声。
她裹紧酒店的白色睡袍过去开门，送餐的男人仍然是昨天那身装扮，她却莫名觉得今天的他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他把餐盒递到她手上，同时食指在她的手背漫不经心地滑过，她刚想说谢谢就触电般愣住。那男人替她关上房门，她端着餐盒呆呆地站在门前自说自话，“不对不对。”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再怎么用妆容掩饰也骗不过她。
“李秀宇！”
她兴奋地笑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餐盒，立刻坐到桌边打开盖子，用筷子在饭菜里翻找起来。
果然，她从厚厚的米饭下面夹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密封袋，里面装有一个微型追踪器，她一看便知是出自许一乐之手。袋里还附有一张纸条，是李秀宇的笔迹：勿担心，我已经联系上程警官。
她随手查看纸条的背面，惊喜地发现上面也有他的留言：注意安全，我很想你。
她撇着嘴，对着纸条说：“我也很想你。”
她把纸条扔进马桶冲走，再把追踪器贴在西装外套左袖，距袖口约一指距离的位置。
她的担忧消散一半，另一半留给明天。
28号晚上七点，陆以君终于从海旗酒店出来，和李子安坐上同一辆车。
车开往江庆市北郊区的一幢两层白色欧式小洋楼，这是李子安的房产之一。
六个保镖下车后四散开去，陆以君和另一个姓彭的保镖守在小洋楼门前，李子安进了屋。
大约三十分钟后，两辆黑色宾利停在屋前，赵为行首先从车上下来，绕到车的右边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的人是郭林甫以及Eric Wu。
郭林甫虽然消瘦，看起来却很精干。一袭白色西装，绅士从容，和李子安一样是个人模狗样的家伙。
他抽着雪茄向大门迎面走来，李子安从屋内出来迎接他，“郭先生！”
“李总。”郭林甫说着有口音的普通话，同李子安热情地握了握手。
“郭先生似乎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十几分钟。”
“没办法，有尾巴嘛。”他懒懒散散地开口，把被跟踪说成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句话的尾音丢在门外，二人进了屋，陆以君再也听不到他们谈论的其他内容。
赵为行和Eric Wu守在宾利旁，她远远地看见两人攀谈起来，似乎被跟踪的事对他们毫无影响。
如此藐视法纪，她心里憋着一团火。
如果郭林甫说的尾巴是指警方的话，那警方一旦采取行动，不利的反而是他们，这正是李子安想要看到的结果。她相信警方有能力随机应变。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今天并不是交易的日期。李子安和郭林甫在屋里足足谈了近一个小时，郭林甫喜笑颜开地被李子安送出门，再护送他坐上车，两辆宾利接连开走。
李子安转身往陆以君的方向走来，她的心脏随李子安的脚步起伏，起伏，她快要窒息了。
“今天辛苦了，明天晚上你来首麟天恩一趟。”
首麟天恩是他最常居住的房子，小区住户很少，一平米就要十几二十万。那次带他去爬凤栖山，下山之后她就是把他送回的首麟天恩。她只在小区里面开车转悠过，从没进过他家。
他的眼神让她隐隐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回到别墅后，她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秀宇。
“什么？！他让你一个人去？”李秀宇坐立不安，一直在她眼前走来走去，“糟了，他肯定是发现你和警方有关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狂躁不安的状态让陆以君非常担心，她拉住他的手，叫了他一声，“李秀宇，你冷静一点。”
李秀宇的眼里布满血丝，猛地转头看向她，犹如夜间捕猎的猛兽锁定猎物。
他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不停摇着她的肩膀，哀求她千万不要去。他带着哭腔一遍遍乞求她道：“陆以君，答应我不要去好不好？你可能会因此没命的，一旦威胁到他的利益，他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紧闭双眼不去看他那可怜的眼睛，沉默许久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对不起，李秀宇，真的对不起。”
不去就是服软退缩，是示弱。陆以君怎么可能在李子安面前服软示弱，这不是她的个性。
既然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她无论如何也得趁此机会再从李子安那里找到点有用的证据。
她不忍心再看李秀宇泪流满面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因她而来的焦虑，只好选择逃避。
她狠心掰开他的手，离开他的卧室，一步步走出别墅，骑摩托回了自己家。
她回到家中，给李秀宇发去一封定时邮件。在邮件里，她交待李秀宇，如果她出了意外，就把他手里许玫的U盘还有她之前搜集到的证据一起交给警方。
邮件内容很简短，没有煽情的话语，发送时间设定在29号18:00，她去李子安家赴约前一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