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忽然坐首位的褚息和开口了,将其视线拉回来,语调温和:“朕亦有一物赠与舅舅。”
语罢,立于褚息和身旁的宫人躬身退下,前去取物。
两人一前一后的都有物赠他,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见此场景,广陵王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眉梢都洋溢着自得。
这天下虽没有在他的手上,然,掌握天下之人在他的面前时,还不得要乖乖地俯首,称他一句舅舅。
这般想着,广陵王心中便越渐自得,抬首对着上方的褚息和笑言道:“陛下倒是有心了。”将自己的姿态拿捏得极其高。
褚月见瞧见后,原本扬起的眉眼骤地往下降,面上带着不打眼底的笑意。
褚息和是她都不舍得欺负的人,这狗东西,凭什么将姿态放这般高?
看见广陵王这般的态度,褚息和面上没有任何变色,褚月见反而觉得极其不舒服。
广陵王对着褚息和讲完后,扭头对着褚月见神情亲昵地招手,仿佛是亲长辈般:“殿下过来,到舅舅这边来,许久未曾见过殿下,今日可得让舅舅仔细瞧瞧。”
这话有些过分失礼数了。
“舅舅!”首座的少年方才温和的语气骤变,顷刻降至冰点,已经隐约含着暴戾的杀意。
广陵王的得寸进尺,已经触及到了褚息和的底线。
他没有到已经阻碍过一次了,广陵王还不死心,非要凑近姐姐,褚息和脸上的表情淡下去,染上一抹冷意。
倘若广陵王再这般,他腰间别着的剑今日便该要饮血了。
“阿和,许久未见,我且去陪陪舅舅。”清冷的女声及时响起,将欲要站起身的褚息和打断。
褚月见看见了褚息和眼中的杀意,眉心一跳,也估摸到了,大家的关系并非表面这般和善。
她担忧后面的事功亏一篑了,便赶紧出言阻止,安抚将要处于暴戾中的褚息和。
广陵王可不是一般人,门下皆是读书人,若是现在撕破了脸皮,吃亏的定然是褚息和。
昭阳如今最缺少的,便是能入朝堂的能人。
褚息和若是要打压世家,掌握其权力,那就要打破如今的世家世袭制。
没有什么比让无任何世家背景的读书人入金殿,是为更好的方法了。
所以褚月见才会出言阻止,不管广陵王对她是真亲昵,还是假的,但他的目的肯定是让褚息和失控。
比如现在在她出声后,褚息和便听话地坐了回去,广陵王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褚月见端起酒壶站起身,款款落座在广陵王的身侧,姿态柔顺,抬手给他斟酒。
“舅舅,请。”
一股檀腥味自广陵王身上传来。
褚月见心下有些恶心,不知道此人是食了什么,为何味道这般大。
偏头一看,原来他食用的是生肉,顿时她腹中翻涌着,面上却装作无恙。
广陵王视线落在褚月见的面上,越渐觉得她神似其母。
他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近十年未见,殿下倒是越发出落得有灵气了,以后也不知便宜给谁家的小子。”
他这话说完抬首,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褚息和道:“陛下政务繁忙,倒是忘记了殿下的婚事,不如此事交给臣,定然给殿下寻门好亲事。”
“舅舅。”褚月见垂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在烛光下分外的吸引人注意,十足的小女儿姿态。
她唤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吸引过来,温声道:“关于此时怨不得陛下,是月见想要自己慢慢看,也不便劳烦舅舅操心此事。”
广陵王也只是随口一谈,想要刺激上方的褚息和,也并非是真的要给褚月见指亲事。
当下瞧见她此番羞赧模样,广陵王仰头大笑,抖着山羊胡道:“成,那殿下届时有瞧上之人,知会舅舅一声,舅舅替殿下前来掌眼。”
话音落下,上座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两人一同往上望去。
褚息和嘴角带着笑意,掌中带着被瓷器割破的血。
一旁的宫人见之,跪地擦拭着,被他一掌抚开。
“舅舅操心的事未免多了些,不如朕这位置交由舅舅来坐罢。”他嘴角上扬,一派好相处的模样,语气却丝毫不留情。
广陵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不过是随口几句话,褚息和便给自己的脸色。
看来果然是狼崽长大了,忘记了以前。
殿中气氛诡异,恰逢此时,有宫人已经取了物件过来。
褚月见站起身瞧了一眼,转头对着广陵王道:“舅舅,瞧,阿和知道你喜好这玩意儿,从很早之前都给你留着的。”
褚月见仿佛没有察觉殿中的气氛,开口便打破了殿中蔓延的诡异气氛。
广陵王闻其言,脸上的表情恢复原本的模样,也顺着褚月见给的抬阶走来下。
他似长辈般,语气温和对着上方冷眼的褚息和道:“这位置自然还得交由陛下这等天命之人来坐,这话着实折煞了臣。”
“舅舅言重了,朕也不过是感叹之言,这昭阳若没有舅舅,只怕是难以维持如今的模样。”
褚息和眉眼带笑,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掌心,倒也没有继续纠结。
不管这两人是真的和解了,还是假意迎合,到底是没有方才的针锋相对,褚月见暗自松了气。
“舅舅,瞧瞧,可喜欢这小玩意儿?”褚月见将东西推至广陵王的身边。
广陵王吊梢着眉眼,拿起一瞧,嘴角忽地裂开。
是黄金烟杆,旁边还摆放着几十排的烟草,单是看成色,还有隔着这般远都能嗅到味,他判断绝对是好物。
广陵王的喜好也不多,生肉,烟,权。
他当下见到此物,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拿起烟杆放进嘴中,兴奋地吩咐宫人点火。
褚月见离得有些近,必不可免地被他喷出来的烟雾罩面,吸入了些在肺中。
味道罩面而来,褚月见的头立马有些眩晕,指甲深陷掌心,这才勉强清醒着。
等她回神的时候,方才发觉眼前原本尚且清醒的广陵王,现已经面含痴色了,似瘾君子般不断吞云吐雾。
“阿姊。”褚息和忽然轻柔地唤了一声她。
褚月见嫌弃地看了一眼广陵王,这才站起身,在起身时头还有些眩晕。
宫人接得及时,她懒洋洋地靠在宫人的身上,这才避免了倒下。
没有想到这玩意儿的后劲这般足,她不过才嗅到一点,便已经有些头脑不清醒了。
这般想着,忽感带着白雪龙胆之香袭来,将她从宫人手中接过。
褚月见的头还有些晕,但不用费心思猜想,便知道是褚息和。
他胆子可真大,眼下都是宫人,竟然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抱自己。
褚月见有些生恼怒,抬手想要推人,力道却软绵绵的,按在其胸膛却带着欲迎还拒的错意。
耳边响起他的轻笑,随之而来便是少年爽朗的揶揄响起:“姐姐这副模样倒像是醉了般,分明没有沾酒。”
当然了,那东西后劲十足,就连常年吸食的广陵王都神智不清了,谈何她从未沾过的,还能维持一点清醒已经算是不错了。
褚月见心中腹诽着,靠着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多了。
她从褚息和怀里扶着头站起来,宫人瞧见她摇晃的身子,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回殿。”褚月见偏头,低声嘱咐一声,然后捂着头往外面走。
至于后面要发生的事,便不归她管了,还是回公主殿好好休息罢。
怀中的人只是短暂地依赖了他,便犹如南柯一梦般消失不见。
褚息和立在原地,注视着那道被人扶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在眼中显出一丝血色。
“陛下。”有宫人轻声唤了一句。
褚息和没有回应,只等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了,方才收回视线,抬起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
掌心的的伤翻开了皮肉,她看见了,却没有问过一句,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瞧一眼。
思此,褚息和敛下眼睑,脸上沉着冰霜,转身看向一旁,正在神志不清地吞云吐雾的广陵王,眼中闪过血色杀意。
方才,他想要替姐姐指亲!但姐姐只能是他的。
褚息和双目闭上,那股嗜血的感觉来得十分的强烈,使他双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摇曳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带着强烈的杀意,殿中的宫人都感受到了,纷纷俯甸在地上。
唯有广陵王恍若未闻,犹如瘾君子般痴迷着,神智已经完全不清了。
褚息和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里面的血色褪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依旧如方才般是无害的少年郎。
“拖下去罢。”
他懒洋洋地抬着手,很快便有暗卫出现,将已经被纂夺神魂的广陵王拉了下去。
他姑且再忍广陵王一段时间,等世家的事处理完后,就该轮到他了。
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今日之愤。
黑金色古纹袍层层叠起,褚息和坐在方才褚月见落座的位置,捧着她碰过的酒杯,闭眼仰头靠在软椅上。
宫人上前为其斟酒。
作者有话说:
雪雪黑化进度:+++++,被驯养进度:++++++。
雪雪:除了老婆能碰我,谁也不能碰我,不然噶了谁!
第42章 光怪陆离的记忆
褚月见被宫人搀扶着上了云顶软轿, 轿身被抬起,轻微摇晃着,让她恍若此刻身在梦中般。
吸入浓烟后的倦意来袭, 无法抵御她便依靠着假寐, 未曾料还当真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褚月见梦见自己四肢缩小了, 变成了半大的小女孩模样,正颤抖着躲在狭仄的木柜中,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不让气息泄出一丝。
“方才那贱种还在此处的,怎的转眼便不见了?”
男不男女不女的嗓音突兀地响起,能发出这般的声音,只能是宫里的太监。
“许是那贱种早已经发现了我们,所以便躲了起来, 她向来躲藏得隐蔽难寻。”
褚月见听见外间的话, 愈渐不敢动弹半分,似天生便对外间的人有种强烈的恐意。
她躲在里面直至浑身血液震麻也不曾动,但里面封闭且空气异常的稀少,长时间躲藏在此处根本受不住,所以她的脸都憋得通红。
庆幸好在那些人并没有停留多久,便渐渐离去了。
那些人离去后,褚月见依旧不敢出去, 生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她涨红着脸躲在里面,眼前渐渐晃出了残影, 也还是咬着牙不动, 直至外面被人小心地敲响了。
褚月见闻见声音顿时吓得四肢发抖,然后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传来, 恍若掉入了深渊般绝望染上瞳孔。
倘若外面的人不讲话, 她能将自己活生生憋死在木柜中。
“姐姐, 他们都走了,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像小猫一样的孩童声软软地响起,小心翼翼得似在做贼般。
听见熟悉的声音,褚月见才感觉那股惧意倾巢般褪去,呼吸也渐渐平缓了。
窒息感褪去,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怒意席卷心头,是对这道声音的强烈不满。
分明拥有正经的褚氏血统却怂成这般。
褚月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待到缓过来后,骤然用力抬手掀开头顶的盖子。
外面的人没有想到褚月见会突然掀盖,本是趴在上面正听着里面的动静,木盖打开便被掀翻到地。
他一屁股猛地坐在地上,身体传来的疼痛让眼泪瞬间冒了出来,水漉漉的眼眸满是委屈地盯着褚月见看,语气带着疑惑:“姐姐?”
褚月见本就满心是忿意,乍瞧他这般可以任人欺辱的模样,又想起了自己方才,顿时恶从心生。
她从柜里爬出来,满眼轻蔑地行至他的面前缓缓弯下了腰,眸中的恶意丛生。
“姐、姐姐,靠得太近了。”他虽然年幼,却也有太傅教导过男女有别。
所以当褚月见弯腰靠近时,几乎他的背脊立刻便僵住了。
那张还沾染灰尘的脸也掩盖不了,她满是恶意、轻蔑以及对他此言的不屑。
褚息和是上过学堂,是有太傅教导。
但褚月见没有,所有她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只知道方才自己差点因为眼前的人闷死在里面。
其实本与他也无关,是她偏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于他身。
褚月见眼底闪过厌恶,伸手用力地拧着他的脸,语气恶生生道:“贱种,谁是你姐姐。”
方才那些宫人便是这样唤她的,所以她现在都要还回去,那些人怎么唤她,她便怎么唤褚息和。
凭什么都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唯独她是贱种,只有褚息和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受万人膜拜,而她只能藏起来任人欺负。
思此,褚月见眼底蔓延雾气,手中使力也越渐地用力。
“姐姐,疼。”他脸娇嫩,稍微用点力便被掐红了。
火辣辣的疼蔓延,使他的双眼很快弥漫出水雾,冰凉地砸落在褚月见的手上。
哪怕脸上很疼却咬着牙不敢呼叫出声,只在小声祈求着,可越是这般乞求,换来的疼痛就越渐清晰。
褚月见见此场景,完全沉迷于对他不反抗的肆意欺凌中。
直到手上的冰凉使她回神了,低眸凝望眼前被自己欺负得哭不止,却还要压抑不出声的人。
可真的乖得令人心软,褚月见眼神忽闪一瞬,倏地露出灿烂的笑来。
“再唤我一句姐姐,小心我弄死你哦。”语气无害又无辜,似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裹着蜜浆。
讲完这句话,她便一脸怠倦地松开了掐着他脸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褚息和这个蠢货都知道她在这里,等下那些人肯定还会找过来,她要在那些人没有反应过来时,重新找个地方躲好。
褚月见稚嫩的眉眼挂着冷漠,她往前才走几步,便发现身后方才还含泪哭的人也跟过来了,一直保持着距离她五步之遥。
这个小废物。
褚月见骤地停下脚步,神情颇为无语地转头,身后的人瞧见自己发现了,顿时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周围什么也没有,他只能瑟瑟地垂着头不敢看她。
“你一直跟着我,是想要一会儿通风报信吗?”褚月见歪着头,弯着嘴角,梨涡浅浅分外天真。
“你也想要弄死我对不对。”她说得笃定,然后整暇以待地看着他慌张摆手。
身后的人闻见其中的恶意猜测,心中委屈,眼中的泪不停地往下掉,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才会信。
“不、不是的,姐姐,我……”他伤心欲绝地哽咽着,半响讲不出完整的话。
褚月见眼中挂着讽刺,瞧见目的达到,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双手抱臂,扬着下巴指了指一旁的观赏池,神情染上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