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月见嘴角的梨涡浅浅,眼中的笑意却一寸寸凉了下来,冷冷地和他对视。
倘若陈衍让一直识趣点,不要逼她说这么多,她根本就不想这么早同他撕破脸皮,可他自诩被骗,还要前来找自己要说法。
本就是一场相互的骗局而已,何必表现成受害者的姿态出来。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何会记得这样清晰,分明我就吃了你给的东西啊,怎么就能记得?”褚月见含着笑,赤脚走近他。
陈衍让因这般冷漠的质问,忍不住一步步往后退。
其实褚月见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记起来,她之前以为自己不是原主。
后来梦醒了又自欺欺人,非要将两人分割开来扮演,企图让那些记忆不属于她。
昭阳十二年,隆冬,她十二,神殿遇陈衍让。
她祈神说想活,陈衍让问她,她也告知了他。
然后便被喂药送去换褚息和了,若非有人将她从火海中拉出来,她可能也没有办法立在这里同陈衍让对峙。
褚月见低头捧起陈衍让的手,没有了以往的温热,所以她眼眸露出心疼之色,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上。
她的语气亲昵:“让让,很冷吗?去火里烤烤便不冷了,你也去试试好不好?”
陈衍让因为这个称呼回神,理智也一道回归了,低眸看着将自己脸放在掌下的人。
巴掌大小的脸,像极了一只小狸奴,带着得意和自得。
陈衍让抽回了自己的手,温润如玉的君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如之前一般弯了眼。
“褚褚……演的真好。”
好得他的确感受到了那场火还在灼烧,烧得他五脏六腑皆疼。
他嘴角翘着,看了一眼带着笑的脸,然后转身离去了。
满屋凄厉的月色。
褚月见倚在窗前,静静看着渐行渐远的人,轻翘嘴角,带着与犹未尽的兴奋。
他哭得可真好看啊。
等欣赏完褚月见转身,不期而遇地看见有人已经倚在她方才躺过的床上。
他的手中正翻着一本书,面容清冷的假装正经地看着。
奉时雪可真的是什么地方,都能悄无声息的进来。
褚月见环顾四周,看见了,方才紧闭的房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看来这次是从正门进来的。
那雪白的衣袍比月光还要皎洁,却又坏又狠,竟舍得让她被旁人关在这里。
察觉到不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奉时雪合上书,抬首看着立在月光下的人。
她又不开心了,但这次总归不是因为他了。
这般想着,奉时雪眼中泛起潋滟的笑意,起身主动走过去,伸手揽着她的腰。
他低头吻了吻她下巴,将方才旁人碰过的地方都覆盖上自己的气息。
褚月见情绪正不好着,所以抬手推了推他:“别碰我。”
“褚褚怎么又不开心了?”奉时雪眉眼湿润,泛着迷离,桎梏着怀中的人没有放手。
“今日怎么不是你来?”褚月见问道。
奉时雪闻言低头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忍着想要堵住她后面话的欲望,道:“自然是给褚褚一个机会。”
“你知道?”褚月见看着眼前的人,疑惑地扬眉。
她的事儿奉时雪竟然会知道。
奉时雪看她水雾泛滥的眼眸忍不住了,低头含住她的眼睫:“没有什么比亲手报仇,更加令人欢喜的,所以我不出手,但你不可以让他碰你,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这人真是的。
褚月见也不确定奉时雪知道多少,但她和陈衍让的事,他应该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抬手推开黏着自己的人,却推不开。
褚月见颇为无语地发觉,奉时雪占有欲越来越强了。
忽然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虽然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但她可以自己来判断。
“雪雪。”甜蜜的语调自她口中婉转出口,咬着尾音似撒娇般。
奉时雪脸上的表情缓缓落下,大约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果然,褚月见牵着他的手,满眼的天真烂漫:“雪雪,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甚至连疑惑都没有,就笃定他的心思。
奉时雪看了看她,没有如她愿说喜爱这样的话,只是伸出了手,手腕上带着一串乌木菩提珠。
褚月见视线立刻被吸引了,感觉这串菩提珠有些眼熟,好像她也有一串,至今还摆放在公主殿中。
她正打算问是不是她的那一串,就被压在窗柩边缘,缠着菩提珠的手隐入她乌黑的发中。
“你又要干嘛?”褚月见被这样的动作惊得心跳有些紊乱,恢复过来后不悦地推搡他。
奉时雪低头吻住她的唇,缠绵的,轻柔的一步步引诱她。
褚月见被吻得迷迷糊糊的,终于明白了,奉时雪这是在回答她呢。
喜欢,和她,做?
这个念头盘旋在脑海里,她只觉得气得牙痒,张口就咬了他,直到尝道了血味后才松开,专心和他缠绵。
其实也没什么,她也只是喜欢和奉时雪做这件事儿,他喜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关系。
但莫名就是不高兴,还有一肚子的气,所以她抬手就伸进他的衣襟,然后抓住他的肩胛,狠狠抓了一道血痕。
作者有话说:
(手动狗头)褚褚:看见了吗?铜镜正衣冠,史镜知兴亡。
弟弟:看见了吗?balabla(内心OS,我和姐姐现在坐一起的画面真好看,喜欢。)
让让做的事正文不会详细描写,番外有,高亮:是真的蛮过分的。当时他不成熟,是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五分好玩的心态。
雪雪:老婆亲自帮我除情敌,高兴。
(雪雪虽然是行走的口口,还占有欲强,但绝对是最了解褚褚的人,而且涉及褚褚想做的事,再不情愿也会想办法成全。)
第65章 落水的狐狸也好看。
褚月见做完这一切之后, 睁眼挑衅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落在那颗红艳的眉骨痣上。
他就在眼前,还在无声地勾着人。
奉时雪清雅出尘的脸上没有旁的表情, 只是微微攒起了眉, 却没有睁开眼, 抬手堆起了雪白的裙裾,然后听着她几欲要哭的声音。
她的腿被抬起,整个人需要挂在他的身上,才能防止掉下去,好在身后有窗户,不然她肯定是不愿意这样累的。
如玉般的足尖上刚好洒上了皎洁的月光,若是不动定然像极了玉雕, 可奈何它如今抖得不行。
被欺负得狠了, 褚月见便抬手抓他的手,无意将那手腕上挂着的菩提珠扯断了。
他恍若未闻,动作圣地捧着圣物虔诚地膜拜。
被打磨得颗颗光滑的菩提珠,如雨滴一样往下掉,掉在原地的菩提珠很快染上了黏稠的水渍。
昭阳下了一场难得大的秋雨,那雨犹如天河倾斜了般不断往下落,骤雨无情地拍打着窗户, 到处都是水渍。
奉时雪这人就是疯狗。
这一点褚月见已经完全根深蒂固了,昨夜不换姿势地将她压在那里几个时辰, 导致她现如今只要看见窗户, 就会下意识地回想到当时场景。
被无情拍打的窗,还有掉落满地的菩提珠被湿漉漉的裹着, 满地是粘稠的水渍。
思绪已经好几次被这个男菩萨拉走了, 褚月见被烦得在床上直翻滚, 最后才专心想着眼下的事。
陈衍让没有想过她还能记起来以前的事儿,上次被她全部抖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但她能感觉到,其实他是有来过的,所以私心笃定认为这人是心虚了,不敢面对她。
不过这也是她充满恶意的想法,实际上明白这人心思缜密,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不敢面对,而是看看能不能钓鱼。
这次她又是鱼饵,但这次她是活着的鱼饵。
这次她要也要尝试钓鱼的滋味,钓一条老得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的鱼儿。
今年秋季的雨水格外的多,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这几天还在下着绵绵的小雨,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感觉。
褚月见倚坐在一旁,手中端着陶瓷白玉碗,正小口地喝着暖胃。
她最近的胃有些不舒服,像是这样的清粥,一般她是不愿意喝的。
但最近却觉得清淡一点也好,时不时都是大鱼大肉有些受不住了。
真希望奉时雪能看见她借物拟事。
陈衍让走进来,目光微转便看见了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一头如瀑的乌发搁置在上面垂吊着,显得分外的俏皮。
褚月见听见了声音放下了碗,眼含骥息地回头,像是期待已久一样。
如以前一样张口便是沾蜜的语调:“让让终于来了。”
她笑得分外灿烂,连带着外面下着的缠绵细雨,好像都觉得不潮湿了。
这几日无法理清的思绪,这一刻突然归位了,只变成一个念头。
他要褚月见。
陈衍让阔步走过去,嘴边含笑,当那件事未曾出现过一样。
他弯腰与她对视,伸手就将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盯着她晶莹的唇,如春季的粉桃。
“褚褚一直在等我?”他的语气含着温润。
褚月见察觉到他眼中带着的情绪,心中冷哼一声,嘴角落下来。
她抬手推开他,站起身颇为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要出去,我要见阿和。”
这几日没有见到褚息和,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
她不敢在奉时雪那里问,因为只要她嘴里有旁人的名字,他就会想办法让自己开不了口。
所以想要知道褚息和的如今的下落,只有眼前的这人了,不然谁乐意和他一起笑吟吟的。
原来不是等他啊。
陈衍让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了,骤然松开了缠绕在指尖的发,站直了身子,一身温润的气质沉淀了下来。
“那小殿下想拿什么来换?”他歪头眼含笑意看着眼前的人。
褚月见见状扭头瘪嘴,清澈的眼眸中浮起不悦,嘴里小声嘟嚷着:“不见便不见,我如今身无分文,连像样的发饰都没有,换不起。”
说完便趴在软榻上,似娇嗔的小姑娘被拒绝后的失意。
陈衍让明知道,她是刻意回避自己的话,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发上,奇迹般竟然有了和她一样的想法。
自己苛待了她。
以往她头上环绕的,都是精致繁华的簪花珠宝,如今披散着如瀑的发,身着最简单的素裙。
原本心中因为褚月见念叨旁人的不悦,忽然消散了,只剩下了微痒的酥麻,他有些想在神殿的那一天了。
她云鬓散乱,瘫软成一滩柔和的水。
“那我不见他,你别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褚月见突发奇想,伸手攥着他的衣摆小幅度地摇了摇,满眼都是他。
心中的痒意更甚了,所以陈衍让眯着眼低头,将自己的衣摆从她的手中扯出来,低声回应了一声。
“好。”
褚月见终于能出来了,虽然身边跟着陈衍让,她也依旧觉得今日的天气尚好。
其实今天烟雨朦胧。
褚月见小心地提着自己的裙摆,轻巧地避开地上的水坑,却还是不小心地沾染上了,所以她的脸上逐渐带上了厌烦。
烦死了,以前出来的时候,都有数不清的宫人小心地伺候着,就算是没有了,现在的奉时雪也绝对不会让她裙摆染上这些水渍。
果然是陈衍让不行。
“褚褚我抱你走好不好?”身后再次传来陈衍让的声音,似乎含着无奈。
她穿着的裙子裙裾宽大,就算是提着也会沾上这些水渍,但非要自己一脸不耐烦的走着。
“都说了不要。”褚月见专心注意着底下的水坑,无心和他过多的纠结此事。
雨水又打湿了裙裾,她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所以语气也没有方才那样好了。
“你简直烦死了。”怎么这么多的话。
又是如之前一样改不过来的习惯,见谁好欺负就一个劲儿地欺负着。
不过被欺负的陈衍让,一丝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弯眼笑了,撑着伞跟在她的身旁,时不时还会温声出言让她小心一点。
他出声的次数多了,褚月见心中更烦,抬手就将人推在假山上。
伞落了下来,陈衍让低头看着按在自己胸口的手,眉眼被雨水一道蕴湿了。
他以为褚月见是要吻他,为了她方便还低下了头,带着松竹被折断的弧度。
结果眼前的人不仅没有任何这样的行为,反而面色一变,扭头就吐。
犹如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尾浇得干净,缓缓直起了腰身懒散地靠在上面。
他搭在假山上的手泛白,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正伏在假山上吐不停的人。
她现在已经这般厌恶他了吗?甚至碰一下就会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这个念头犹如蝼蚁缠身,那些细小的东西正在将他肉.体蚕食着,有点疼。
其实褚月见还真的不是,因为过度厌恶陈衍让而吐出来的。
而是方才她才起了心思,手腕的东西便动了,一股恶心感瞬间冒出来了。
一边扶着假山一边干呕着,她在心中狂骂奉时雪,同时也有些收敛了方才的心思。
奉时雪占有欲这样大,被发现了她又要惨了。
那日不过是唤了一句让让,估计刚好被他听见了,所以被按在窗台上一直不换姿势。
这个男人贼小气,不给她加好感,却又占有欲这样强。
果然是狗。
等心中的那种恶心感散去了,褚月见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果然脸色比她还要难看。
活该。
在心中小声地嘀咕一句,褚月见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似的,上前拿起他的衣袖胡乱在嘴角擦拭。
陈衍让也不阻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
“好啦,我们继续走吧。”褚月见松开他的衣袖,无辜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上有雾蒙蒙的细雨,像是落难的小动物。
这次她没有让陈衍让给自己撑伞,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伞捡起来自己举着。
她兀自往前面走了几步,然后感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扭头一看,身后的人懒散地靠在假山上,放任着细雨将他身上打湿,看着好不可怜。
褚月见眼中浮现起怜悯,然后美滋滋地将手中的伞握紧了,一脸的庆幸。
还好她有伞。
“不走了吗?”褚月见立在雾气弥漫的竹下浅笑晏晏,粉白色的油纸伞蕴了一片秋色。
“不走我可就走了哦。”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见她动作不做伪,身后的人这时候才动了身子,继续跟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