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褚醒了?”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一双带着凉意的手伸了过来。
褚月见下意识地蹭了蹭温凉的手,懒洋洋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然后抱着他的腰身将人压下。
“嗯嗯。”褚月见垂头看着他这张脸,越看越喜欢,想顺道刷好感,所以有的话张口就来。
“真漂亮,好喜欢。”她连语气都是懒洋洋的。
本以为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奉时雪不喜欢,反应也不会这样大,但出乎意料的她却直接被掀开了。
褚月见侧倒在床上,枕着柔软的被褥,水雾眼中满是惑意,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很费解。
眼前的人一身春华雪袍,他现在脸色比那雪袍还要苍白几分,眼中隐约闪烁着细碎的莹光。
他这是又想哭了?
褚月见怪异地端详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在脑海窜出这个念头,她能感觉他的情绪。
可分明之前也这样做过,他还没有这样大的反应。
不知想起了什么,褚月见的表情便淡了下去,眼角下拉时显得她乖巧又漠然。
哦,想起来了,那是在很久之前了,奉时雪还没有推翻褚氏,也没有将她囚在地牢中。
不愧是只给自己零分的人。
这样想着便觉得更加累了,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但是饿了。
奉时雪没有刻意去猜她的想法,端着一旁的清粥转过身,想要喂她。
褚月见喜欢被人伺候着,见他动作,费力地爬起来,张口含住铜勺,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犹如林中小鹿乖巧得令人心软。
但她才刚咽下清淡的粥就变了脸,推开眼前的人伏在床上干呕。
原本尚且还有血色的脸,立即褪去所有的颜色,惨白得犹如白纸。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儿,总觉得心中太恶心了,吃一点东西都会想吐,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力,就连洗漱都需要奉时雪帮她。
她趴在床上泄气般地枕着手,推了推他手中的清粥,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不吃了。”语气软绵绵的。
黏稠的清粥全掀翻在奉时雪干净的衣袍上,然后被沁湿了,连同心一起。
奉时雪垂眸,看着什么都吐不出来,而干呕得面色透白的人,可怜得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
她的下巴更尖了,身形更瘦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生命即将流失的征兆,可她还是鲜活的,能笑,能说,还能骂他。
可唯独没有精力。
奉时雪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冷静地将碗搁在一旁,褪下了方才染脏了衣裳。
她一向喜欢干净的他,这些粥难吃得她的呕吐了,而他却沾了这么多令她厌恶的东西。
他自以为平静地换好了衣裳,却在系衣带的时候才发现,手指一直在抖,如今连一个完整的结都打不出来。
立在原地纠结了半响,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任由衣袍随意地散着,走过坐在她的身边。
他沉默着想她的想法,没有用蛊虫,却能同感着她的难受。
“薄情郎,我是不是怀孕了啊。”褚月见吐得两眼泪光,抬头将自己心里的话讲出来。
虽然以前奉时雪和自己说过不会怀孕,但是也不保证他是不是骗自己的。
这样莫名的呕吐,她真的很难不起疑心。
但眼前的人抿唇一言不发,端了一副清冷出尘的寡情模样。
褚月见还想要讲话,眼睛忽然被蒙上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抓住蒙眼的手,那轻柔的吻便落下了,带着喜欢的温柔和克制。
褚月见也就放弃了去拉他,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认真的和他交吻。
吻到她神智模糊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他似乎带着颤抖的声音。
“褚褚,喜欢我吗?”
褚月见一听喜了,这就是上赶着让她刷好感的,含住他的下唇含糊地开口:“不喜欢。”
感受到抱着的人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她弯眼一笑带着狡黠,翻身将人压住坐在他的腰上,准备翻身做主人。
垂下头时她这才看清了他的神情,比方才还要奇怪,眸光细碎着光。
他双眼中充斥的并非是情.欲的红,倒像是真的哭了。
好娇呀。
看着他这幅模样,褚月见心中一软,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缓缓地开口:“是爱,爱你呀。”
说完之后立即打开了系统,期待着系统的变化。
自打系统要求要数值持平后,那些数值就是实时更新了。
本以为这次和其他的时候没有不同,所以她打开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的0瞬间飙至了10。
褚月见欣喜地看着上面的数值,喜于色,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盛况。
原来是说喜欢没有用,爱才有用,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时常挂在嘴边的,这样说不定她早就回去了。
怀着欣喜,褚月见低下头看着身下的人,面色惨白,眉骨上的那颗痣越渐显得漂亮,像是一幅即将要碎开的画。
太勾人了,看着就很好欺负。
褚月见心潮澎湃,没有忍住低头咬上他的眉骨,小心翼翼地吻痣。
奉时雪闭上眼,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伸手将人抱紧,仔细感受到她的行为。
“雪雪,我好爱你啊。”耳边再次响起起了她的声音,那一声声的爱像是一把利刃,将他的心扎得满是血。
一句话都不是真的,字字句句都是透着虚假。
但他很喜欢,很喜欢,想听一辈子,想听生生世世。
“爱你。”她吻过喉结轻声地再次复说着,剩下的人颤抖得越渐厉害。
好感:70。
褚月见无意扫了一眼,眼中的骥息更明显了,所以不断的爱出自她的口中。
之前都是说的喜欢,现在说爱,他才给自己加好感,原来不是因为小气,而是自己没有找到方法。
说爱不值钱。这般想着,褚月见恨不得多长几张嘴说这些话。
终于等到了还差一点的时候,上面的数值却忽然停了下来,任她如何说爱都不再加一分。
正当褚月见满怀着失望时,身下的人才哑着嗓子开口。
“你方才说爱的那几刻钟,是为了想要离开,还是真的如所言这般爱我?”
奉时雪猩红的眼中浮现起雾蒙蒙,透白着没有血色的脸,带着任人可以欺辱的模样,以往的冷静平淡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悲戚萦绕。
他想要一个答案,所以自打她说爱时,也没有用蛊去感受过她的任何情绪,害怕所得非愿。
少时读过太多书了,所以养就了不喜怒于色的性子,做事沉稳有度,喜好禅悟。
但自从很多年前他在神殿遇见她之后,便很难参悟那些书了,只觉得晦涩难懂。
本是参不透,可观她不知因何而难受时,所以不得不参透。
放她离开吧。
这句话似埋下的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种子,正以某种迅速的姿势盘根长大,撑得他感觉到难受。
有些不甘心,甚至还很怨怼,满心都是对她无情的嗔怨。
可她一声声轻飘飘的爱如雨砸来,冰凉的,但他身处在沙漠中,那即便是毒雨也甘之如饴。
“奉时雪,你怎么真的哭了?”褚月见还在品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观眼前人自眼中流下了泪。
她有些慌乱地抬手擦着,眼却被他蒙住了,蒙着眼的那双手满是寒意。
他无声地传达着恐惧和认输。
“褚褚……”
奉时雪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强行压抑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那悲悯的面容因隐忍而变得丑陋。
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一丝丑陋的模样,想永远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褚月见察觉到他现在的不对劲了,乖乖地闭眼坐着,静静地等着。
她乖得像是纤细柔弱的花。
奉时雪一眼不眨地看着,想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然后百年万年不忘。
良久,他表情冷静了下来,缓缓开了口:“回去吧。”
轻得像是风过无痕,隔着宿世再次被敲响的嗡嗡神音。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他想要她此生无忧亦无怖。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褚月见听不见了,眼前的不断涌入那些残缺的,恶心的,能将她完全割裂开回忆。
她的颦眉神情不安,躬身蜷成一团栽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奉时雪的衣领直至泛白。
“好难受啊。”她艰难地开口,不断地颤抖着。
“怎么办啊,好难受。”一声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强烈。
奉时雪跟着一起难受,一起颤抖。
那双本应该是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以保护者的姿势用尽力气将她揽在怀里,共感着那些被她不断想要抛弃的感情。
难受和恶心一起纷沓而来,他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袭来,恶心得他呼吸急促。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为何她想要离开,一生无爱被弃像是刻进了魂魄,所以产生了逃避。
可他却想要将她拉回来,继续受着这样的磨难。
“我好难受啊。”她难受得神志不清,浑身冰凉,只能无意识述自己的难受。
可他能干嘛?
他什么也干不了,共感根本无法分担她的痛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烛光忽明忽灭地闪着,他脸上显出的痛楚忽然定格了,神情怔怔地落在她颤抖的唇上。
“回去吗?”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着。
褚月见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完全陷入那些记忆中。
他本就没有等她的回答,轻轻地吻了吻她冰凉的唇,带着缱绻刻骨的温柔。
“褚褚,我爱你,所以回去罢。”
那不再受压制的情绪,带着倾巢般灭顶之势而来,他亦无力承受,却还是强忍着冷静开口。
“不过百年而已,我等得,所以回去罢。”
青年弯下了向来不屈的腰,眼中的泪不断滚落,躬下了身将人抱紧,轻柔地吻着她苍白的脸。
放她走罢,不过百年而已,不过才百年……
褚月见抓着的手松开了,她也感受到了那些情绪,将记忆中那些令人不适的感觉冲淡了,尽管还是难受,但远比之前好得多。
也或许不是因为那些共感的情绪影响,而是因为有人说了爱,回勘往事浮沉,无人与她说过爱是成全。
安和公主说喜爱她,然后冷眼观她被按在水池中,褚息和说爱,可那些爱里充满了偏执的占有。
就连陈衍让也说过喜爱,但最后却化作一双无形的恶手,将她推向火海中。
无人救过她,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尝试自救。
所以她以为只要无爱那便能笑观他们,带着洋洋自得将这些人玩弄掌中,让那些伪装成人的面具破碎。
她以为的爱是自私,猜忌,妒忌,压迫,束缚,甚至是恐惧,颤栗。
就如同现在的奉时雪,他说了爱,所以矜傲散去,褪下了冷漠的外皮,不断恐惧,颤栗。
可这一刻她竟然不懂了,爱怎么能是这样的?
褚月见感觉自己有些困了,低下头,亲昵的以额蹭了蹭他的鼻尖。
“你很会悟道,不如念经书给我听好不好?”
让她也悟悟道罢,那些记忆真的太恶心了。
耳边响起了轻柔得像是在撒娇的声音,柔柔声平静传来,没有想象中的质问。
奉时雪那颗急躁不安的心,忽然就稳定了下来。
他面容无不是苍白之色,原本颤抖的手也因此而停止了,低声维持着冷静回应了她:“好。”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他观见她的苦难,所以自愿以身来渡。
徐徐传来的男声不断响起,褚月见这次终于可以安心睡下了。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菩提萨剩依波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奉时雪缓缓停在这句上面,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生出了惑,开口复念:“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褚褚,我悟不透了,你能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一个字都不懂了。”似生怕吵醒了刚睡着的人,但又抵御不住满心的惑意,语气很轻。
“褚褚,我不懂了。”
昏暗的光下映照着血色褪去,如同被摄魂般的脸,眉骨上的那颗痣暗淡无光。
他墨眸带着迷茫的被雾气笼罩,视线僵硬地落在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褚月见说他很会悟道,可如今他忽根本就参不透了,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所以起疑惑,想要人为他解惑。
床上躺着的人神情乖巧,纯粹得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
她乖乖地握着自己的手,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但掌中握着的人冰凉,心口共感的蛊虫也停止了呼吸。
所以他没有办法心中无碍,所以无法不恐惧。
天边的响雷带着要打破天际的声音响来,将他脸上的魔怔打破了。
她走了,一句道别都没有。
真的太无情了。
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委屈,却还是不舍得恨她。
“褚褚。”奉时雪低头,冰凉的额头抵祗在她冰凉的额上,语气很轻很轻,轻得被雷声都遮掩住了。
“等等我好不好……”
可无情也罢,有情亦可,他偏爱她的每一面。
其实他方才是骗她的,他等不起百年,一息都等不了。
墙上的阿难破碎了,金箔一寸寸往下掉落。
顷刻,富丽堂皇的暗室变得陈旧起来,像是鎏金色的法相在凝聚,却早已经舍了菩提。
床上相拥的两人跟着一起褪色。
*
[系统:恭喜宿主兑换成功,系统即将脱离。]
褚月见睁开了眼,这次没有那些古色的建筑,亦无那跪坐在身旁的人,一切平静得像是她所做的南柯一梦。
她缓缓坐起来环顾着四周,低下头,身旁还放着亮起的手机。
上面有一张古风的人设图,图中的人五官尚且还没有画完,简单的勾勒了线,着了色。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目光被那眉骨上的红痣所吸引,眼前渐渐有些模糊。
门口被轻轻敲响了,这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记忆渐渐归拢。
她迫不及待地从床上往下跑,来不及穿鞋,所以赤着脚跑到了门口。
可当她走到门口后,又有些不知所措了,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不敢开门,眼前被雾气笼罩着。
万一,万一她的愿望不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