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公司的事情，顾昀笙第一时间赶去了老宅。
如今他唯一牵挂的，就是还在老宅修养的“婉婉”了。
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硬要将“婉婉”留在老宅那边。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婉婉接回自己的身边。
驱车回到老宅，顾昀笙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一路健步冲进大门，还未见人，便先听到顾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
他急忙转过回廊，便看见夕阳金红色的光辉洒在顾老爷子、顾奶奶与他的“婉婉”身上，像是为二人渡了一层金色，显得画面无比温暖贴心。
顾昀笙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也许久没见到自家爷爷奶奶如此开心了。
自从墨思雨从国外回来，他和“婉婉”闹着要离婚后，自家爷爷和奶奶就为自己操碎了心。
如今，见到“婉婉”哄得二老如此开心，就连他这个亲孙子都自愧不如。他心底更坚定了这个信念。
他慢慢走过去，隐在树后，不忍心打破这温馨的画面。只默默看着他的“婉婉”，又说了个笑话，逗得二老笑得前俯后仰。
只是笑着笑着，顾奶奶忽然止住笑容，深深叹了口气。
“老婆子，怎么了？”顾老太爷看着自家老婆子的神情，关切地开口询问。
“没，没什么……”顾奶奶摇了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墨婉”的头发，叹道：“婉婉当年，也是这么哄我们两位老人家的。”
“奶奶……”“墨婉”的眉头微蹙。
“那时候昀笙工作忙，不怎么回家，她就时常来老宅陪我们二老。”顾奶奶像是陷入了回忆：“她非常有孝心，也有耐心，老头子为人严肃，性子就像是大孩子，需要人哄着哄着，有时候发起脾气来，连我都搞不定。”
“但是婉婉总能想办法，把他哄开心。”
“她会昆曲，会下棋，会做诗……我们二老，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得紧。可是……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怎么就……连尸体都没找到呢！”
“老婆子，你说什么！”顾老太爷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一天没找到遗体，就一天不能确定她已经死了。”
“可是……可是，那可是海上啊！怎么可能……还有希望？说不定被……”
“奶奶！”一旁的“墨婉”也跟着劝道：“放心吧，我相信她一定会没事的。”
“嗯，好孩子。”顾奶奶又摸了摸“墨婉”的头发，叹道：“只是苦了你了，让你一直扮演着别的人，你一定很困扰吧。老爷子，我看昀笙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公司的事情也解决了。之前那件事，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要不然，我们找个机会和昀笙说清楚吧，也省得……”
“不行！”“墨婉”激动道。
“嗯？”顾奶奶不解地望向她。
“不，我的意思是……昀笙哥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呢。不适合立刻就告诉他。万一他受到刺激又病倒了可怎么办呢？”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顾老爷子点点头，却又叹道：“只是，这么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他……他总会发现的。”
“等他彻底好了，我……我想个委婉的方式告诉他吧。”“墨婉”低下头。
“什么委婉的方式？”忽然，一道磁性的男声，从花园的一棵树后传来。
“墨婉”抬头，看到顾昀笙阴沉着脸，一步步朝着她靠过来。
“昀笙哥哥……阿笙？”“墨婉”慌乱地站起来，冲过去想要拉住顾昀笙的手：“阿笙，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想说什么？”顾昀笙的声音，冷得吓人。
“这……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只是当时，你像是魔怔一样，自己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执意要在水里泡着，一次次昏迷，一次次被送去抢救室。爷爷奶奶和阿姨太过担心你，所以才找到我……”
“我们……我们全都是因为关心你，为你好啊！”
“难怪，难怪每次见到你，都会觉得陌生。”顾昀笙却并不理会她说什么，只是甩开她抓住自己的手，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脸。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退后一步，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会被骗？”
“是了，是我自己，太希望这是真的了。所以，忽略了心底所有的感觉，一心只想将这个梦继续做下去……是我，接受不了找不到婉婉的痛苦，接受不了失去她这个事实……是我，自己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顾昀笙每说一句，就退后一步，一连退了好几步，终于转过身，大步离去。
“昀笙哥哥！”楚茗想要追上去，却被顾奶奶拉住。
“孩子，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就看他自己的了。”顾奶奶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她实在不敢想象，忽然之间知道自己爱的人已经消失了，自家孙子，到底会怎么样。
而顾昀笙，直接一脚油门，在高速上漫无目的地飞驰起来。
一直开一直开，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他猛地踩下刹车，整个人几乎扑到方向盘上。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居然开到了墨婉出事那篇海域的码头附近。他怔怔地望着这片海，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不说话，也不动。
电话铃声响起，悠扬的音乐回荡在车里，可是，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任由它响着。
许久之后，音乐声消失。
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默默地，一步步走到海边。
夜已深，整个海边寂寂无人，耳畔充斥着海浪一波一波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
顾昀笙默默地看着，眼前，仿佛出现了墨婉的身影，她朝他伸出手，神情有些委屈：“阿笙，你怎么把我丢在这了？你是不要我了吗？”
“我好冷啊，你能下来陪我吗？”
“好，我陪你。”顾昀笙说着，朝前踏出一步。
第229章 绝望
冰冷的海水慢慢没过他的脚踝，小腿，腰肢，胸口……
那海水是那么冰冷，那么让人绝望。可是置身于这片大海中，却仿佛置身于他的婉婉的怀抱里，一想到他马上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再多的寒意，也化作心头的春风，充满了希望。
可是，当海水渐渐淹没他的肩膀时，一股力道，将他狠狠拉住。
“你干什么？你疯够了没有？”猛地，一个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跌落水中，被呛了好几口水。
他的领子被人拎起来，将他的头拎出水面，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被拖拽着。
一路被拖拽着来到岸边，那股力道才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
顾昀笙抬眸，看到顾明修正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他恶狠狠地瞪了顾昀笙一眼：“爹说你今天应该心情不太好，让我劝劝你。”
“我本来还不以为意，却没想到你小子……妈的，幸亏我追来了！”
顾昀笙却不做声，双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料，整个人在岸边蜷缩成一团。身下粗粝的砂石，摩擦着肌肤，带来一点点痛楚，他却只能通过这一点点的痛楚，来缓解心底巨大的空虚。
可是，不管再如何的痛楚，都抵不过心底的痛！
这一刻，他再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的婉婉，他的婉婉！可能真的已经葬身于茫茫大海，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每一步他都精心算计，他是那么爱她，他一直一直都只想保护她……
顾明修看不惯他那副狼狈的模样，伸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他却不肯起来，只是蜷缩在地上，喃喃地开口：“小叔叔，你说，现在还是初春，水温这么冷，婉婉在海底，会不会冷？”
“她体质本来就不好，之前被推进泳池里又受了寒，她那么怕冷，那么怕黑，那么怕水，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任由她留在水里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呢？”
“我怎么会沉溺于她还活着的假象里，我……我居然相信一ᴊsɢ个冒牌货！”
“婉婉一定是怪我的，是不是？可是，我不敢想象她已经不在了，我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我的心就和被捏碎了一样疼！我疼啊！”
“可是，我居然因为不想面对，让她呆在冰冷的海水里那么久……”
他还记得，他们结婚之初，墨婉就和他定下君子协议，说自己三年后会离开，所以在这三年里，希望他能够当她是战友，是朋友，是伙伴。
她和他约定，要他每天晚上无论多晚都要回去，每个纪念日都要和她一起度过，如果她不舒服，他要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每天上班之前要夸她赞美她……
而当年，他觉得他的婚姻是家族压迫的产物，所以对她的要求也总是不屑一顾，表面答应，实际上却敷衍至极。
时常，他还忘记自己的承诺，他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带她去迪士尼看烟花，但是直到今天……这个承诺，依旧只是个承诺罢了。
她的小女儿心态，在他面前显露无疑，而他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的好意，对她冷漠又疏离。
但即使这样，她依旧体谅他，对他温柔入骨。
她还总是在他事后想起来，心底略过歉意时，笑着对他说，没关系的，我知道公司现在遇到了大事，你忙。
“身为你的妻子，我当然要学会体谅你。”她的五官其实很是深邃，上挑的桃花眼，唇不点而朱，不笑的时候，会让人感觉明艳而凌厉。
但是在他面前，她却似乎没有不笑的时候，起初，是明媚的笑，淡然的笑，恬静的笑……
只是不知道何时起，那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变成懂事的笑，勉强地笑，和……苦涩的笑。
是他的忽略，让她渐渐从一朵娇艳的兰花，变成一棵坚韧的竹木吗？
他原本想着，等公司的事情都解决了，他会用他的爱，慢慢让她变回当年那个简单纯粹的女孩。
可是如今，再没有机会了！
她已经，不在了啊！
“就算是……”顾明修停顿了一瞬，似乎也在消化心底的悲伤。过了片刻，他才可以忽略心头的情绪，继续开口：“爹妈还有嫂子，为你也是费劲了心力。你虽然是婉婉的丈夫，却也更是二哥二嫂唯一的儿子，是爷爷奶奶的孙子！是顾氏集团的顶梁柱！你总不至于今天解决了顾氏的危机，晚上就撒手不管了吧！”
顾昀笙沉默着没有说话。
确实，这些日子，他眼看着自己的母亲，面对他时眼圈总是红红的。
爷爷奶奶也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假的“墨婉”和他的婉婉，眼角眉梢，包括气质都如此相像，以至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被蒙蔽，甘愿沉落不想苏醒。
他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盘腿坐了起来：“是我不孝，是我让他们操碎了心。”
“知道就好！”顾明修哼了一声，和他一样盘腿坐下：“不止他们，就连我这个小叔叔，也为你操了不少心！”
顾昀笙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问了句：“我记得当年去徽镇接婉婉时，你也跟着一起去了的。”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顾昀笙沉默了，顾明修看了他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我去车后座拿点酒，今晚我舍命陪君子……”
叔侄二人就借着月色，在海浪滔天的岸边，把酒言欢。
顾明修和墨婉也算是知己了，当年顾昀笙还因此吃过自家小叔的醋。可是，当顾明修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将墨婉当年在墨家的不受待见，在顾家的举步维艰，在新婚初期对自己感情的不确定一点一点，用无波无澜的语气缓缓说出来时，顾昀笙的情绪却再次崩溃了……
第230章 一切，都是他的错
那点点滴滴都在提醒他，他当年是多么的浑蛋！
即使后来，他一点一点爱上那个让他沉沦的女孩，可是嫉妒和自尊，却依旧让他一如既往地伤害着她。
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不甘……
是有多么痛苦的经历，才会如此绝望？最后在船上看见他的时候，她带着他的孩子，纵身跳入了茫茫的大海里！
她看向他的最后一眼，是那么的温柔缱绻，却又是那样的悲痛欲绝！
顾昀笙将手里的啤酒罐捏扁，面容痛苦地扭曲着。
越是和顾明修聊起过去点点，他的内心就越是绝望！然后，他一点一点感受着心底的沉沦，从天堂，一路堕落至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原本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如今却如此赤裸裸的摆在他的面前，让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抱着顾明修，失声痛哭起来。
顾明修双手撑在沙滩上，内心也是很心疼自己这个侄子的。
曾经几次，他都想要劝慰他们，又觉得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
可是如今看到他们一死一“伤”的结局，心底不免唏嘘。
顾昀笙几乎是崩溃的，像是落入荆棘牢笼中的野兽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透露出痛楚。
他哑着嗓子嘶吼着，伸手捶打着粗粝的地面，一下一下，直到骨节都已鲜血淋漓。直到顾明修牢牢控制住他的手腕，厉声让他住手。
这一刻，原本那个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顾氏总裁，那个波澜不惊，仿佛没有感情的顾昀笙，像个孩子一样无助而悲切……
“如果，如果她不是墨家的孩子，如果，如果墨家不知道孩子被调换了；如果，如果我坚决不让她嫁入顾家……”顾昀笙喃喃开口：“那她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墨婉，依旧是那个闪闪发光却坚韧如兰的女子。她那么好，却断送在我手里……”
顾昀笙真的后悔了！
他宁愿从未遇到过那个女孩，他宁愿自己从未爱上过那个女孩！
他宁愿老天将所有的苦难，全部让他一人承受！他也不希望那个女孩，因为他，而……得到这样的结局。
到最后，顾昀笙干光了一箱啤酒和一瓶威士忌，烂醉地瘫倒在沙滩上。
他一边流着眼泪，依旧一边呼唤着墨婉的名字。
顾明修叹了口气，打电话让楚尧派车来接人。
……
第二日，当楚尧推开公寓大门，想要喊顾昀笙去公司时，却只看到顾昀笙愣愣地坐在床头，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麻木的颓废里。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整个人也透出一股颓败来。
楚尧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下了逐客令：“出去。”
“那个……顾总……”楚尧退出公寓，但是手还把在门把手上，有些为难道：“今天顾氏还有重要会议……”
“顾氏顾氏，如果不是因为顾氏，婉婉她怎么会……”如果不是顾云飞的争权夺利，将墨婉卷入其中，如果不是他过于自信，没有及时遏制顾云飞的行为，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