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想出来,不让你睡。”陆叙像儿子一样,额头贴在她的下巴处磨蹭。他从儿子那里学,怎样才能最大限度让阮熹微心软,举手投降。
三十多的男人了,越活越回去。阮熹微闭着眼,嘴角却悄悄勾起一个弧度。摸着男人英俊的脸,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发觉他也在笑。
过年前后,红毯与电影节接踵而来。
阮熹微在平台年终晚会、慈善晚宴等社交场所的红毯,穿得中规中矩,不与流量女星抢风头。
唐安安知道熹微的性格,很尊重熹微本人的意见。但她作为经纪人,实在是看着了许尔绒、林语溪等女星风光无限,羡慕非常。
她摩拳擦掌,准备在金爵奖的典礼上大干一场。
唐安安联系了帝都的梁可,让梁可亲自飞榕市一趟,为阮熹微最终定下和调整礼服。
最终选择的是一条 Valentino的柠檬色真丝欧根纱连衣裙,多层漩涡在腰部聚拢,呈瀑布状向四周展开,波涛起伏,直至裙边。
清新的颜色与灵动的剪裁让人眼前一亮,在一众大裙摆繁复的婚纱中,倒显得格外突出。
阮熹微一米六九的个子,银丝细带高跟鞋加持,双腿长而直,展现出惊人的美貌。
镜子前,化妆师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再喷上定型水。
半小时后便是红毯采访,紧接着颁奖礼和晚宴。
两排密密麻麻的相机,同时朝着车子停下的方向转动。
车门缓缓打开,精致的脚尖先落地,再是笔直的腿,层叠欧根纱环绕的细腰,完美的肩颈线条和无可挑剔的脸庞。
阮熹微弯腰下车时抚了下长发,冲疯狂按快门的摄像师点头示意。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从容。
唐安安站在人群里,远远望着,她的内心激动不已,知道今晚必出神图。又想到傅传声偷偷放出消息给她,熹微会拿奖。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唐安安心里想,结束后一定要奖励自己一顿大餐。
阮熹微在颁奖礼端坐着,今年,她作为最佳女配的热门人选,坐到了第二排。
台上的主持人和颁奖嘉宾念到“年度最佳女配角”入围人选时,沈唯回过头,给她一个含着笑意的眼神。他想说,恭喜你,熹微,即将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回报。
阮熹微也回报以一个微笑,镜头刚好在她面前扫过。
她在心中反复练习着获奖词的腹稿。
主持人卖足了关子,最后才公布名字——“许桦!”
阮熹微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一瞬间有些错愕,急忙收起笑容。
接下来的颁奖词,她耳边轰鸣,已经听不清。
许桦的电影,她看过,号称小众文艺片,票房不佳,豆瓣的评分6.9,远不及《夜宴》。许桦的表演只能说是中规中矩,阮熹微很失落,原来在评委眼中,自己是不如她的……
唐安安在外场看着直播,随时准备应对舆情。
当看到熹微的表情变化时,她的内心直觉不妙。果然,“阮熹微黑脸”的词条,火速冲上热搜。
刚发了律师函的几个黑粉账号,大肆宣扬,极尽嘲讽之能事。
唐安安头疼,做好今晚是不眠夜的打算。
说不失望,是假的。
阮熹微对《夜宴》付出了很多感情,练习打戏的汗如雨下,手臂骨折后的争取与坚持,那些夜以继日的艰辛历历在目。电影取得的巨大票房成功,让她也对自己拿奖充满信心。
到底还是错估了。
阮熹微在晚宴上,只能用强颜欢笑来形容。
好不容易捱到晚宴结束,沈唯来她耳边低语几句:“熹微,别难过,后面还有好几个电影节。”
“嗯。”阮熹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其实她心里清楚,之后的重量级奖项,只有华新奖了。而每年的华新,都以金爵奖为风向标。
她叹了口气,继续加油,继续熬。
阮熹微钻进公司派来的suv,一把抱住唐安安。
唐安安安慰她,“都怪我,不该一开始给你瞎传消息。”没有期待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失望。想着,她也怪上了傅传声,下次见面,一定要狠狠敲老板一顿竹杠。
司机频频看着后视镜,道:“唐姐,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不会吧?”
司机经验老道,“我看刚才熹微老师出来,在门口就有人偷拍她,咱们走了,他也跟着上车。估计是个狂热粉。”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万千荣光。◎
阮熹微赶在超市打烊前, 将购物车里的袋子一一放到收银台上。
“滴,滴,滴……”扫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宣告了她这个疯狂之夜的结束。
发现私生粉后, 司机换了路线, 先开到公司, 到地库换车,送阮熹微回家。
阮熹微一到公寓,便脱掉高跟鞋,她实在是精疲力竭。紧绷的精神, 易勾丝的礼服, 磨脚的新鞋,过山车一般冲上顶端又瞬间跌落的心情,让她回到家后有好好哭一场的冲动。
餐厅里的宝宝正挥舞着勺子自己吃辅食,弄得一片狼藉, 透着股混乱的温馨。
陆叙见她回来,便扔下儿子, 去玄关处迎接名利场归来的女明星。她的衣服换了,发型散了,但是妆还没卸。
清新淡雅的妆容, 花仙子一般, 却遮不住她委屈失落的眼神。
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坚强啊, 尤其是聚光灯下, 微笑面具不能有一丝瑕疵。
阮熹微知道现在网上又骂翻天了, 看着那些嘲讽, 她刚才在车子上, 心一点一点地麻木。
回到家以后, 才慢慢恢复知觉,泪意上涌。
陆叙拥住她,亲亲额头,“今晚很美。”
阮熹微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离开。眼睛发红,吸着鼻子,闷声说:“太丢人了。”
陆叙摸了摸她头发,“我很喜欢你在《夜宴》里的表演。”
“你看过?”
“看过。”
在分开的那一段时间,陆叙在别墅地下室的影院里,看完了她的全部作品。
昏暗的小房间,光影晃动,忽明忽暗。
男人萧索地坐在沙发上,独自思考。幕布上放映着片子,脑海里还有一部,她与他的过往走马灯般呼啸而过。
时常一支烟夹在指间,到猩红熄灭了都未抽一口。
阮熹微欣喜,她问:“我演得好吗?”
陆叙说:“值得一个奥斯卡。”
“去你的。”阮熹微终于笑了,锤了他的胸口一下。
陆叙提溜着宝宝去洗澡时,手机铃声响了,是工作电话。
他满手的沐浴露泡泡,示意阮熹微帮他接听,举着电话。
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
阮熹微抬手将手机贴在陆叙耳旁,高大的男人睡衣被打湿一片,手里压制着乱动的小男孩。面上神色自若,嘴上交代着上亿级别的项目指示。
讲完电话,阮熹微发现他的锁屏是一张照片。
随意抓拍的角度,她正坐在地上,张牙舞爪学大狮子逗宝宝玩,宝宝笑得一脸灿烂。
阮熹微的嘴唇暗自抿了下,这张拍得真好。
好奇心大涨,尝试着输锁屏密码——他的生日,不对;宝宝的生日,不对;她的生日,居然也不对。
阮熹微举着手机问:“密码。”
陆叙报出一串数字,是日期。
阮熹微怎么都想不出它的含义。
“是你与曹阿姨,搬到我家的日子。”陆叙说,“你还记得那一天吃什么了吗?”
“饺子,白菜馅儿,许阿姨、陆阿姨和妈妈一起包的。”
阮熹微的眼里浮现晶莹的泪花,这些过往太美好了。美好到她回忆时,都如擦拭蒙尘珠宝一样小心翼翼。
如玉般少年郑重承诺:“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扎马尾的小女孩甜甜地喊:“哥哥。”
阮熹微与陆子言同岁,才不屑喊只比她大几个月的陆子言“哥哥”。
陆家的哥哥,只有陆叙。
阮熹微撒娇:“哥哥,想吃饺子了。”
陆叙嫌她想一出是一出,手上动作却娴熟地把宝宝裹进大浴巾里擦干。林姨适时进来,把宝宝抱走哄睡。
他去换了身衣服,牵阮熹微的手,“走吧。”
“干嘛?”
“买菜去。”
阮熹微从未和陆叙一起逛过超市,口罩下的嘴角咧到耳根,牵着他的手一荡一荡。
“没出息。”陆叙笑她。
以前看子言陪她去奢侈品商店扫货,也不见她那么开心。
“哼。”阮熹微将他指挥得团团转。
回去又包饺子,两人都无下厨经验,将厨房搞得暴风过境似的,总算捣鼓出几个面前能看的面团、白菜、肉糜混合物。
“哥,你说,我会是幸运儿吗?”餐桌前阮熹微双手合十,期待自己被分到包裹着幸运硬币的饺子。
陆叙肯定地说:“你是。”
阮熹微夹起一只,送入口中,轻轻咬开面皮,牙齿与金属硬物触碰。
她跳起来,“哈哈!是我!”
陆叙含笑看着她,怎么会不是你呢?
接下来几天,阮熹微被缩在家里,专心陪陆叙和宝宝。家的感觉真好,不管网上骂成什么样,也不管外界对她的评论,她将手机一扔,便能隔绝。
第五天,唐安安见到的是满血复活的阮熹微。
她为熹微接下的是电影频道的专访,采访者专业,且是官媒,来头大。
唐安安忧心,“熹微,你要有心理准备哈,曾记这个人一向很犀利。她不针对你,她对每个艺人都这样。”
阮熹微看过访谈提纲,犀利的问题无非是那几个,她在心里默默想好回答。
想不到下午一坐进访谈室,曾记眼里精光毕露,不痛不痒的问题开场后,她问:“熹微,为什么选在事业发展得最好的时候隐婚生子?”
“什么?”阮熹微惊讶地反问,她怎么知道?
在一旁看着手机,眉头紧锁的唐安安前来制止,“曾记,我们不回答提纲之外的私人问题。”
记者的一双眼锐利地看着阮熹微,看得她无所遁形。
阮熹微听到了唐安安在自己耳边低语:“有狗仔爆料了你们一家的照片。”
阮熹微的心被拧紧,“谁发的?”
“正在查,不清楚。宝宝的照片有马赛克。”
“嗯。”
阮熹微深呼吸一次,重新回到状态。
她觉得自己能够应对,让唐安安放心。
想起宝宝的笑颜,她松弛下来,“选择成为一个母亲,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但人生经历的丰富,有助于我成为更好的演员。”
曾记围绕这个话题,继续发问,挖根掘底,“代价是什么?”“你后悔吗?”“为什么选择隐瞒?”
阮熹微被她的问题引领,第一次剖开自己的内心,细细检视。
她直面自己的勇敢和怯懦,正视自己的隐瞒与坦诚。她说,自己从未后悔过生下宝宝。
或许李蔷说得对,被外界知道了她已婚已孕的状态,更多标签会贴在她身上,她会离大众追崇喜爱的“少女感”越来越远。
阮熹微不在乎,“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选择,我只对我的角色负责,并没有义务告诉公众我的感情状态,对吧?”
曾记收到她强硬的反问,不禁一笑,这与她认知中的阮熹微很不一样。过往在公众面前的她,是青涩而柔和的,远不及现在的态度鲜明。
曾记接着问:“你和徐导的绯闻是真是假?”
“假。”
“对这些恶意,你怎么消化?”
阮熹微一笑,“一开始我会告诉自己,少看这些。后来觉得万箭穿心,习惯就好,时间会证明一切。”
一场访谈,耗尽了阮熹微的全部心力。
曾记很满意所收获的内容,起来时主动伸手与阮熹微相握,“谢谢你的坦诚。”
“期待第一时间看到你的稿子。”
“好。”
阮熹微走出大门外,蹲点而来的粉丝一阵躁动疯狂。他们因为阮熹微错失金爵奖而为她抱不平,希望近距离安慰她。
后援会便组织了这次线下应援活动,到场的有二、三十人。
离流量明星的线下应援差得远,阮熹微心里仍感动,这群人啊,仅为她而来。
“熹微,加油哦,我们相信你!”
“加油,拍出更好的作品!”
阮熹微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给他们签名,一起合照。
她被簇拥在正中间,比着剪刀手,笑得眉眼弯弯。
人群散去,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个礼物盒突然被塞进手里。
阮熹微不收粉丝的礼物,正要还回去,踉跄一步,脚跟没站稳,钻心的剧痛传来——她脚崴了。
只见送礼物的男粉丝戴着黑色渔夫帽和口罩,冲她做了一个爱心手势。阮熹微后背爬上毛骨悚然之感,总觉得这个人熟悉,她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阮熹微被唐安安扶上了保姆车。
上了车之后,打开礼物盒,若是贵重的话,要让安安想方设法联系粉丝退回。一开盒子,阮熹微惊讶,里面是一条红宝石心形项链和玫瑰花,示爱意图明显。
“怎么办?”唐安安问。
阮熹微说:“调监控,让后援会核查参加活动的人员信息。”
“他可能没通过官方途径报名。”
“总之,我不能收。”
阮熹微没回公寓,今天宝宝在老宅,车子停在春雨大街口。她戴着毛线帽和口罩,裹好手套再下车。
等在街口,她脚疼,便蹲在小店的台阶上,待陆叙来接。
“熹微,你怎么不回家?”一道男声从头顶响起,这声音不好听,阮熹微下意识地皱眉,是谁?
对方接着问:“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也不等她回答,他开始喃喃自语,“我爱你……”
阮熹微认出这是刚才在大楼里送她礼物盒的男粉,他居然跟踪到这里?难道上次跟车的人,也是他?
“你是谁?”阮熹微问。
“不记得我了?”男子摘下口罩,他的右眼皮上有不自然的褶皱,细看是一道疤痕。他勾着嘴角笑,“你越来越美了,我的手机里存了几千张你的照片。”
“陶琰?”阮熹微惊疑不定地说,“你疯了。”
陶琰与阮熹微保持着一米距离,“你果然记得我。”
阮熹微瞪他:“跟踪是犯法的。”
“你有什么证据吗?”陶琰嘴角勾着不屑地笑,“这条街只能你来,我不能来?”
“你!”
陶琰失去工作后,沉迷网络。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阮熹微的新闻。原来她去拍戏了,做演员。他注册了无数账号,一边疯狂地转发着她的消息,做她的粉丝;一边大肆抹黑,吸引流量,成为著名的黑粉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