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惊悚悬疑小说。
秦元还真会看这个?
岑岭被勾起了兴趣,迅速往后翻,脸上轻松的神色逐渐消失。
X被绑上解刨台,手术师宣布将切除她身上所有无用的器官,眼耳口鼻五脏六腑赫然在列。
这怎么可能是无用的器官?!
太荒唐了,X拒绝手术。
手术师逆着光站在解刨台前,令人看不清面容,像无情的刽子手,“除非你能证明它们有用。”
“我能!”
场景一转,X离开了手术台,回到了家。
这时的她还很小,周遭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庞然巨物,让她感到不安和害怕。
只能踉踉跄跄跟在
父母的脚边,她需要很用力地仰头,才能看到他们的脸,但他们却没有看她。
她委屈地哭了出来。
他们终于朝她看过来。
她哭声一止,张开了双手,还没来得及扬起开心的笑容,喊出那声爸爸妈妈,便被冷漠不耐的目光刺痛。
他们叫保姆将她带走。
她被禁锢在陌生怀抱里,拼命向他们伸手,试图再次用哭声吸引他们的目光,却只能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眼睁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他们始终没有回头。
听不见她哭哑了的嗓音,也看不见她被保姆掐青的伤痕。
手术师说:“你失败了。”
X回到了手术台。
苍白刺目的灯光下,锋利的手术刀没入她眼眶外上方额骨的泪腺窝内,剔除了她的泪腺。
——泪水无用。
第一次手术结束,剧烈的痛楚过后,她再也不会流泪了。
她不再用哭闹博取关注,开始学习笑容与讨好。
小心翼翼,卑微如泥。
但漂亮的奖状被踩在脚下,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丢在地上,似乎不论做什么都会弄巧成拙,再完美的笑容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不,其实是有回应的。
他们回以厌恶。
于是X又回到了手术台,被切除了笑肌。
——笑容无用。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X只剩下一副骨架,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也被剥出丢弃。
——真心无用。
最后,骨架沉默地从手术台下来,拖着空荡荡的行李箱离开了被世人称之为避风港的家,无人挽留。
岑岭猛地抽出思绪。
此时日薄西山,茶水已凉,他独自一人在昏暗寂静的包厢内发怔。
这根本不是什么惊悚悬疑小说,而是对原生家庭的剖析。
一场又一场解刨手术,串联起一次又一次来自家庭的凌迟。
痛苦、压抑、绝望,尖锐而无声的呐喊,充斥在字里行间。
岑岭猝不及防这情绪淹没,几乎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无法想象写出这种书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最可怕的是,他们偏偏自认将自己身为父母的义务做得无可指摘。
给予她优渥富足的物质生活,却又让她的心灵遍体鳞伤。
教她感恩,又让她痛苦。
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将她存在于世的价值全都否定。
代入X的视角,他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是个惹人厌烦的麻烦和累赘。
呼吸都害怕会犯错。
还不如去死,这样所有人都轻松了……岑岭连忙打住思绪,退出阅读页面,痛苦又郁闷地吐槽道:“秦元怎么会喜欢看这玩意儿……”
差点给他整抑郁了。
全文没一个字是轻松的,他点开评论区,试图排解负面情绪。
但评论区也充满了负面情绪,或抒发感想,或倾诉共鸣,让他感到自己的生活真他爷爷幸福温馨。
唯一可供读者苦中作乐的,大概就是关于主人公X哥哥的剧情。
【笑哭,小X为保护哥哥学的格斗,最后却用来打哥哥……】
【习武之前,X:你们不许打我哥。习武之后,X:让我先打。】
【X每天的生活:爹嫌妈厌哥不爱,悲伤抑郁打哥哥】
岑岭也乐了,沉闷的情绪散去了一些,还又翻到X哥被打的片段重温了几遍,这是全文唯一的爽点。
X因为帮哥哥解围,被霸凌团伙注意到,代替他成了新的受害者。
结果这X哥一点都不领情,还嘲讽妹妹活该被人打。
然后就被妹妹打了。
打得好!岑岭痛快地想。
这时悬浮窗弹出来一条,他点开一看,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派人去调查了当年的事,魏良的小弟将一切和盘托出——
岑玄因为帮他解围,被以魏良为首的霸凌团伙注意到,代替他成为了新的受害者。
现实与剧情蓦然重合,岑岭大脑有一顿宕机,怀疑自己还没从《避风港解刨》的阅读页面退出来。
他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手机,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又灌了一杯冷茶,反复退出进入好几次聊天窗口,试图证明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不论他在心里怎么侥幸祈求,不论他再看多少遍,调查结果中的名字,都没有从岑玄变成X。
这一点重合,像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瞬间引起一发不可收拾的连锁反应,书中的其他情节也忽而变得熟悉起来,和记忆交织在一起。
他几乎感到惊恐,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避风港解刨》逐字逐句和他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让那些模糊的、破碎的、似乎早已被遗忘的画面,再度清晰起来,换一个视角,铺陈在他眼前。
恍惚间,X变成了岑玄。
暮色里,岑玄背着书包小跑着追在他后面,气喘吁吁地喊,“哥、哥哥,你去哪里?司机在等我们,爸爸妈妈说要早点回家的……”
他甩了句“滚,别跟着我”便钻进了七弯八拐的老胡同里。
你追我赶了几条巷子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空无一人,如释重负地给狐朋狗友打电话“总算把那个跟屁甩开了,老地方见……”
他愉快地离开,没注意到身后巷子拐角处缓缓出现的几道影子。
岑玄手里攥着石头步步后退,带着颤音说:“不许欺负我哥。”
魏良从后脑勺摸到一手血,神情在暮色里晦暗不明,“哥?”
岑玄害怕地转身,却被堵住了后路,手腕一痛,手机也被打落在地,她想去捡,却已经被人踩住。
魏良笑着碾碎了她的手机屏幕,还未播出去的报警页面黑了,“好啊妹妹,我们不欺负你哥……”
几个人将岑玄团团围困,阴影笼罩过来,挡住了天边的晚霞。
她转头,艰难地透过间隙看着一无所知、渐行渐远的岑岭。
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魏良上前挡住她的视线,也隔绝了落在她身上最后一缕黯淡的暮光。
“我们欺负你。”
从此一个人的噩梦,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岑岭一无所知。
他怔怔地想起,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放学后岑玄不再跟着他,只在傍晚或是夜里,带着一身狼狈回来,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
他和父母一样,只当她招惹是非与人打架了,毕竟她从小就对搏击格斗极其热衷,从未深思过原因。
甚至在某日,岑玄将事情闹得最大的时候,他还出言嘲讽过。
那天有人上门道歉,岑玄站在角落阴影处一言不发,待到被父亲问责,才低下头说“都是我的错”。
人走了之后,岑玄找到医疗箱,沉默地坐在那里给自己包扎伤口,孤零零的,像是被抛弃的洋娃娃。
岑岭看到这一幕,莫名感到烦躁,嗤笑一声,“你还挺会装?”
岑玄缓缓抬头看着他,那明明是一双尚还带着稚气的眼睛,里面却一片漆黑,像一潭死水,沉闷而压抑,“哥哥,你也认为是我的错?”
“不然呢?”
岑岭不假思索地说。
他可是看到那家人道歉时推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他们的儿子,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凄惨极了。
听说岑玄打断了人家两条腿,而自称“受害者”的她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是谁非。
结果对方却要向她道歉。
不久前被人套麻袋打断了一条腿的岑岭不禁有些共情。
真会装可怜,他鄙夷地想。
而后便见岑玄沉默了一会儿,提着医疗箱向他走来,问:“哥哥,你上次被他们打断的腿好了吗?”
岑岭的脸色霎时一变,恼火地推开她,“闭嘴!都说了是骑车不小心摔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岑玄被他推倒在地,堪堪结痂的手擦在地上,鲜血再次涌出。
岑岭却只是冷笑着,眼中充满了对她的厌恶,“活该。”
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也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慢慢爬起来收拾撒在地上的医疗物品,血迹沾得到处都是,“你说得对,是我活该……”
岑岭厌烦地跨过地上的东西离开,却突然被医疗箱劈头盖脸地砸中,痛呼一声正要发火,便见岑玄拖起一把椅子,抡在他刚好不久的腿上。
她说:“没错,我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和他们一样,我看你不爽就打你一次,明白了吗?”
剧痛中,他彻底和魏良共情,也见识到了岑玄打别人的狠劲。
从此他见了她就发怵,也对她越发厌恶,以至于遗忘了一件事,经过书上的文字提醒才想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最初的最初。
她将他从一群欺凌他的男孩中救出来,脸上还带着伤痕,说:我以后一定会打赢他们,保护哥哥。
于是她开始习武。
很久很久以后,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打赢了他们,却不再喊他哥哥。
她说:你和他们一样。
你和他们一样。
……
餐厅快打烊了,包厢的门却还没开,服务员有些担忧地推开门。
见岑岭从阴影中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服务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道:“您还好吗?”
岑岭哑声说:“我没事。”
而后起身离开包厢,并打了个电话,“魏良在哪儿?”
那边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困惑道:“在自家的会所嗨呢,岑少,您怎么了?找他干嘛?”
岑岭没有回答,说的话让人云里雾里,“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明明早就抽习惯了,却突然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一阵绞痛,腿也开始疼。
岑岭狼狈地蹲在地上,咳得眼眶都红了,说:“我是你哥……”
我和他们不一样。
【反派值+1】
【万人嫌光环-5(15)】
岑玄早就没把岑岭当哥了,在试镜点碰见他的时候也太没当回事儿,电话打过来一个就拉黑一个。
不过她看魏良很不爽。
他一个NPC,打一顿才一点反派值,都不如男主有用,还敢蹦跶出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找饭盒吗?
她不介意满足他的愿望。
岑玄整理了一下魏家的势力,从中寻找突破口,魏家也是做娱乐公司的,搞女团男团节目搞得最风生水起,还开了几家高档会所。
她结合经营情况和新闻逐一查看,发现魏家旗下的艺人总会消失几个,还都是年轻漂亮前途无量的。
这样的人放在光影就是要好好培养的摇金树苗子,魏家却让她们悄无声息地退场,为什么?
因为有另一种方式可以从她们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
岑玄点开其中一位“消失”的艺人被披露成为某大咖情妇的新闻,眸光晦暗,“还干拉皮条的生意?”
【没错!】
006:【他们经常会将艺人送进会所陪有身份的顾客,客人看上的还会卖出去换资源,宿主好厉害,这么隐晦的事都被你猜出来了!】
岑玄正要习惯性忽略它的彩虹屁,忽而意识到什么,动作一顿,“等等,你可以获取到这些信息?”
她还以为它只知道《万人迷作精千金在娱乐圈爆红了》这本书里和主线相关的剧情,只会聊天发钱,原来还有这么黑科技的功能吗?
006骄傲地挺起胸脯,【当然!我可是系统!高维科技!这种事小菜一碟啦,宿主不要小看我!】
岑玄顿时露出钦佩的目光,“老板好厉害,这么隐晦的信息你都能获取到,那收集证据你也一定可以轻松做到吧?麻烦你了,谢谢。”
006一口应下,【那当然,给我一秒钟,马上把证据发给你!】
一秒钟后,岑玄果然收到了证据,魏家威胁艺人,和大咖交易,甚至一些不堪入目的现场视频都有,大多是魏良的父亲出面“交易”的。
“老板真棒。”
岑玄夸得真心实意,又道:“老板能者多劳,今天的工作也帮我处理一下吧,就是些开心工厂的财务报表,很简单的,谢谢老板。”
【不用谢!】
006被夸得晕头转向,让干什么干什么,过了一忽儿突然卡住。
等等,谁是谁老板来着?
006看着正要拨打扫黄打非热线的宿主欲言又止。
就在这个时候,岑玄的电话还没打出去,手机屏幕上就弹出来一个来电显示:江海市公安局。
【!!!】
006吓得立刻将被员工奴役的事抛在了脑后,【公安局???宿主你背着我干坏事儿了吗?!】
“……”
它就在她脑子里,她怎么背着它干坏事儿?岑玄无语又迷惑。
她划向接通,那边说:“是岑岭的家属吗?这里是平安路公安分局,他涉嫌打架斗殴,尽快过来一趟。”
岑玄:“???”
等等,什么玩意儿??
岑玄让对方又复述了一遍,才理清楚事情的经过——岑岭和人打架进局子了,叫她去……???
她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
那边却道其他亲属暂时来不了,岑岭也只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还真是,谈弦音在节目上,岑复礼在首都,一时半会儿都赶不过去,但岑岭为什么留她的联系方式?!
他是不是有病想死???
岑玄拿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得知岑岭打的人是魏良后,才微笑改口道:“好的,我马上过来。”
岑玄抵达公安局的时候。
岑岭和魏良面对面坐在调解室里,几位民警警惕地盯着他们,尤其是岑岭,他表情狠戾,要不是有人摁住,估计都冲上去把魏良打死了。
魏良现在鼻青脸肿,对于岑岭竟然真敢当众打他这件事感到错愕愤怒,又有些轻蔑得意地看着岑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