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丰登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看。
其实乡下人家，多是自己动手修修补补敲打做凳子的，所以刘大柱和顾禾苗不算完全的新手。
但木匠的凳子，和百姓自己瞎做的凳子，自然不一样。
顾丰登带着他们去青山府，去孙家，明面上看起来没教什么，但刮、砍、凿、剌四项基本功没拉下，也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所以一动手，两人动作还算标准。
看了一会儿，顾丰登心底叹了口气，凿眼的时候，两人画的墨线不错，但真的打眼时不够利落，每次打下去总差三分。
正凿还好，斜凿的时候得反复修改。
尤其是顾禾苗，凿眼都忘记翻面，直接从正面凿穿了，现在看不出什么来，这样的凳子坐久了凿眼处会撕裂。
顾丰登看在眼中，却并未打断他们的动作。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将将做好凳子。
顾丰登走过去摸了摸，看了看：“你们自己坐下来试一试。”
刘大柱小心翼翼的坐上去，摇晃了两下，不好意思的说：“有些不平，我再修一修。”
顾禾苗却一屁股做下去，结果可好，差点没摔了个底朝天。
“哈哈哈，摔倒了。”旁观这一切的顾兴旺咧嘴嘲笑。
顾禾苗哭丧着脸爬起来：“我没学到家，还不如姐夫做得好。”
“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师傅。”
顾丰登安慰道：“就算是天赋极高的人，也没有入门半年就学会的，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不一样。”
顾禾苗有些懊丧：“别人家的师傅藏着掖着，生怕徒弟学了去，可师傅你每次做工都会一一解释，注意什么，怎么下刀你都讲得很仔细。”
“是我太笨了，没学到一星半点。”
顾禾苗心底知道，都是师傅，自家堂弟可不像那个刘五爷。
听说去刘五爷家当学徒，那就是没有卖身钱的长工，入门之后先干杂活，什么挑水扫地都得干，还得给师傅打洗脚水，至少也得干上一年，才能真正摸到刨子锯子。
当年三叔还活着的时候，曾听他提起当学徒的那段日子，常常挨师傅的打，倒尿壶都干过。
要不是三叔机灵，眼勤、手勤、腿勤，偷学了一些本事，恐怕五年都出不了师，干不了活。
可现在呢，丰登尽心尽力的教他们，他就做出这么个凳子来。
顾丰登却摇了摇头，说：“不怪你们。”
“之前在青山府，我一直在雕刻群仙祝寿山，用的雕刻技艺太过高深，不适合入门。”
“在孙家修复屏风的时候也是如此，其实木匠入门，一开始还得从最基础的开始。”
两人却依旧有些丧气。
“师傅，我们俩是不是没啥天分？”刘大柱也忍不住问。
“你光看着三叔做活，靠着一本书就学到这般本事，结果手把手教我们，我们就做出这样的凳子来。”顾禾苗也问。
这话让顾丰登愣住。
想了想，顾丰登也觉得自己耽误了俩徒弟，让他们走入了怪圈。
要是没有系统，他上辈子这时候才将将养好了伤，想着法子出门学艺。
在刘家那几年，顾丰登一直干杂活，也根本没能学到多少。
磋磨多年，几经波折，最后机缘巧合拿到了残卷，他才终于走进木雕师这个行业，在此之前，只能算是普通木匠。
等他略有小成，已经四十出头，算起来光是入门到小成，他就花了足足二十五年的时间。
若没有系统重生这件事，此刻的自己，比姐夫和堂哥好不到哪里去。
顾丰登起身，肃然道：“木匠一道，天赋固然重要，却更需勤学苦练。”
“如果你们自己都否定了自己，觉得自己不适合当木匠，那就早早回去，以后只给我打个下手，别再提当徒弟的事情了。”
刘大柱忙道：“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定会努力的，就是怕让你失望。”顾禾苗也连忙解释。
顾丰登点了点头，再次坐下来：“你们看好了。”
“这是凿。”
“凿要垂直，用捶敲击凿顶，凿刃入木后，拔出再斜向打一下，凿透孔要先凿背面，到一半深，翻身正面打凿，这样才不会撕裂。”
顾禾苗羞愧低头。
“这是锯。”
“宽厚木料用大锯，窄薄木料用小锯，横截下料用粗锯，榫头榫肩用细锯……”
“这是刨。”
“用刨子有三法，步法，手法，眼法。”
“一次到头用提步，长料用缆步，起线截口用跨步。”
“这是斧。”
“顺木纹方向砍削，留出刨光厚度，砍削软格不能过猛，地面砍劈垫木块，圆木平砍用枕槽。”
“注意了，木工留一道缝隙，做太满，木头会挤压拱起，坏了这份圆满。”
随着顾丰登仔细的解说，刘大柱与顾禾苗听得痴迷，恨不得有四双眼睛，两个脑子，好把眼前的画面完全记下来。
“好，今天就到这里。”
顾丰登放下单刃斧：“从明天开始，你们每天先练两个时辰的基本功，再做其他事情。”
刘大柱两人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顾丰登说完才觉得口渴，转身想进屋喝杯水。
哪知道走出一步，却被弟弟抱住大腿。
“哥哥，看，看我的。”
顾丰登好笑的问：“看你的什么？”
“我做的凳子。”顾兴旺用力举起自己的小凳子。
顾丰登抱着哄弟弟的心思，低头一看，却愣在原地。
第34章 天才
◎天才◎
顾兴旺人小力气也小, 不可能跟刘大柱两人一般使用真正的锯子、刨子和斧头。
早前见弟弟对木工活感兴趣，顾丰登便从自己的工具盒里头，挑了一把最小的木工刀给他用。
木工刀锋利, 但顾兴旺从未伤到自己, 顾丰登也就放心。
方才他让刘大柱和顾禾苗做凳子, 顾兴旺听了, 也蹲在旁边捣鼓起来。
顾丰登还以为弟弟在闹着玩，谁知现在一看，弟弟居然做得有模有样。
小孩儿啃不动硬木头，所以用的是竹子, 做出来的凳子也小, 只够小孩儿坐。
但该有的结构都有，该打的孔也都精准，甚至凳子上头还用小刀刻画了图案。
“这是兴旺做的？”刘大柱也惊讶的问。
竹凳子不难做，可兴旺今年才五岁, 以前都被当做傻子。
顾禾苗也好奇的过来看，惊讶道：“这小子不错啊, 上头还刻着画儿呢。”
凳子上的竹刻略显稚嫩，线条也不够细腻顺滑，却带着一种童趣的淳朴, 稚气的可爱。
“兴旺, 你雕刻的是咱们家吗？”顾丰登蹲下来问。
顾兴旺指着上面的小人：“哥哥, 大姐, 三姐, 我, 房子, 大树。”
“画得很好, 哥哥很喜欢。”顾丰登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兴旺立刻高兴起来：“给哥哥。”
顾丰登哈哈一笑，尝试着坐上去，但只能坐半边屁股。
他也不在意，点头夸道：“做得不错，很稳当，看来兴旺有这个天赋。”
“哥哥厉害，兴旺学。”顾兴旺眯起了眼睛。
他表情向来就很少，高兴了，难过了，小脸总是板着，但现在明眼人都能瞧见他的愉快。
“兴旺，以后你就跟着二哥学做木工，学木工也许会很累，但只要坚持下去，将来有一天你会雕刻的比哥哥还要厉害。”
“跟哥哥学，不怕累。”顾兴旺用力点了点脑袋。
刘大柱哈哈一笑，朗声道：“禾苗，看来咱俩以后得加倍努力，不然被兴旺超过了，咱俩这面子往那儿搁？”
顾禾苗很是赞同：“说得对，比不过师傅就算了，比不过兴旺可不成。”
顾丰登笑而不语，只瞧弟弟刻画的那一手，虽然刀法稚嫩，但灵气十足，不是寻常可比的。
等兴旺长大力气足够大，姐夫和堂哥还真比不过。
从这一天开始，顾丰登对弟弟的学习也上了心，教导前头两个徒弟的时候，便让他也在旁边看。
顾兴旺看着反应慢半拍，但总是学得很认真。
只是他年纪小，力气也小，大部分木料的硬度都超过了他的能力。
刘大柱拿起刨子，蹭蹭蹭几下就能做到的事情，小孩儿就得慢慢磨，有时候压根推不动。
不得已，顾兴旺只能先用竹子，但竹子跟木头，还是存在本质区别。
顾丰登瞧着弟弟凿眼的时候咬牙切齿，呲溜一下，手指就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孩儿却像是感受不到痛，把手指往嘴巴里头一塞，过了一会儿止住血，就继续凿眼。
他的动作极为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兴旺，把手给哥哥看看。”顾丰登皱眉，开口道。
顾兴旺低下头，将双手藏在了背后。
顾丰登这次不依着他，走过去将他的手拉到身前，这一看，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小小的一双手上，到处都是划开的口子，新伤旧伤夹杂在一起。
顾丰登上辈子也有这样一双手，做木工的，多少会伤到自己的手，只要不是大伤，基本都不当一回事儿。
刘大柱与顾禾苗学艺，这段时间也没少划到手，两人也都是随意处理一下继续干。
可兴旺不同，眼前的弟弟才五岁。
“是刀子太锋利了吗？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哥哥？”也是他太粗心，弟弟不说，他就没发现，还以为他用那把木工刀没问题。
顾兴旺低垂着脑袋，闷不吭声。
顾丰登皱眉，直接拿过他的木工刀：“以后不许再用这把刀子了。”
“你还小，可以先跟着看，记在心里，等你大一些再学也不迟。”
顾兴旺却急了：“不，不要，我要学，哥哥我要学。”
他急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方才受伤小孩儿没哭，现在木工刀被拿走，他却急得掉眼泪。
“哥哥我不疼，一点都不疼，我想学。”
顾丰登搂住他，解释道：“哥哥不是不让你学，只是这木工刀太锋利，小伤还好，若是不小心伤到手指头，以后你就再也学不了了。”
小孩儿却听不进去，闹起来叫道：“就要学，我不怕。”
“兴旺怎么了？”顾稻米听见他哭闹的声音，连忙走出来。
“是我不好，不该给他用真刀子。”顾丰登让他看小孩儿受伤的手。
顾稻米张了张嘴，为难的说了句：“哥，当木工不是都要受伤的吗，爹和你的手都是这样的。”
原来她早就知道。
顾丰登摇了摇头：“不一样。”
“我们学的时候比兴旺年纪大，知道分寸。”
“兴旺好似不知道疼，我怕哪次伤的太重，坏了他一双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然哪有这么大的孩子，手上这么多的伤口都不当一回事儿，一次都没哭喊过。
顾丰登看着弟弟，心底叹了口气，这孩子跟普通的孩子，确实是不一样。
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只有更关心一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一听这话，顾稻米也意识到重要性。
弟弟是她带大的，其实她以前就发现，兴旺似乎真的不知道痛，跌倒了，撞到了，摔破了，他都不当一回事儿。
有时候看到弟弟身上的伤口，顾稻米开口问，小孩儿却总是不记得。
听哥哥这么一说，顾稻米也跟着担心起来：“兴旺是有点不怕疼。”
眼看姐姐也不站在自己这边，顾兴旺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顾稻米蹲下来给弟弟擦眼泪：“兴旺，哥哥不是不让你学，只是等你稍微长大一些。”
“现在学，现在学。”顾兴旺却不听话。
见哥哥不同意，小孩儿直接抱住他的大腿，一遍遍喊着：“我要学，哥哥不生气，兴旺乖，不疼。”
“哥，要不你就教他吧，我在旁边看着，不让他伤到自己。”
没想到弟弟对木雕这么执着，顾丰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把刀太锋利，这样吧，我再去打一套适合孩子用的刀具。”
“兴旺，你等几天，哥哥给你再打一套刀具好不好？”
顾兴旺听见保证，这才不闹了。
打刀具容易，给小孩儿打刀具却难，钝了没用，锋利了又容易伤到自己。
顾丰登往城里头跑了几趟，铁匠听了他的要求都直摇头。
反倒是刘大柱和顾禾苗的刀具好找，铁匠铺都能买到现成的，只是两人用了一次，都觉得没有师傅那一套好用，时常厚着脸皮继续蹭着用。
眼看弟弟的眼睛一天比一天失落，顾丰登也是无奈。
【宿主，你忘记了系统商城的存在。】
顾丰登精神一震：“系统商城还有这个？”
他连忙打开系统商城翻来覆去的看，终于找到了一套刀具。
【商品：全套仿真木工刀具套装
价格：100点
描述：适用于孩童的木工套装，安全无伤，符合星际安全标准，为您和孩子打造一个安心快乐的木工环境】
仿真木工刀？
安全无伤？
安心快乐？
顾丰登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木工刀了：“系统，世界上真的有锋利还不会伤到手的刀子吗？”
【星际新科技，宿主可以试一试。】
顾丰登看向积分，1000点，这么贵，跟升级需要的积分都差不离了。
但想到弟弟，他还是一咬牙：“买了！”
金光一闪，一盒木盒子凭空出现。
比起顾丰登那个巨大的木工刀工具盒，眼前的木盒子小了许多，尺寸迷你。
顾丰登打开盒子，木盒虽小，五脏俱全，就连斧头和锯子都有，不同的木工刀零零总总加起来，能有一百多把。
他取出其中一把，看了看刀刃，似乎很钝的样子。
上手一握，手心完好无损，果然没受伤。
“这样的木工刀能干活吗？”
想了想，他取出平刀，在自己的床架子上动手。
看似迟钝的木工刀，到了木头上却锋利无比，很快，一朵梅花迅速成型。
顾丰登瞪大了眼睛：“系统，这是什么原理？”
【星际黑科技，宿主无需理解。】
顾丰登心底遗憾：“要是能普及就好了，这样天底下的木匠拜师学艺，干活雕刻，都不会再伤到自己。”
【宿主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任何职业都需要背负自己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