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命不错。
逃过这个坎儿,估计以后就能平安顺遂了。
律景之不挑食,离开律家,他就是吃窝窝头都觉得是香的。律景之认认真真地啃完一个饼子,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温渡。
温渡叹气:“说。”
“哥,我想去洗洗手。”
温渡起身,背着背包,领着他去洗手。律景之洗完手,温渡让他拿着包,“等着我去上个厕所。”
律景之吃力地抱着包,等在外面。
温渡出来之后,他不好意思地把人拉住:“哥,我也去上个厕所。”
“行吧,你去。”
温渡在外面等着律景之,等律景之出来,又认认真真洗了个手。他朝着温渡伸手,温渡一脸莫名。
“哥,你洗手了吗?你刚刚才上完厕所啊!”律景之把这句话说的很大声。
温渡:“……”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我洗了。”
律景之不信。
温渡解释:“等你的时候就洗了。”
“哥,你跟别的人不一样,你很爱干净。”律景之说的温渡很无语。
他就算是在乡下长大,那也是勤洗手,爱干净的孩子。
他从外面玩,回来不洗手就吃饭,他奶奶会用筷子狠狠地抽他的手。筷子打手背的滋味,可真是疼得要命。
温渡完全不想体验第二次。
小时候被打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认真的洗手。这个习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未忘过。
以前,很多人瞧不起农村人,觉得农村人不干净。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农村人很干净。
他们干活会穿一身衣服,回来之后会换一身衣服。把脏衣服放在盆里泡着。等做饭吃完,收好碗筷子之后,再把衣服洗干净晾上。
衣服坏了,会连夜补上。
自家菜地里的菜,都会认真洗好几遍。
不像城里人,因为省水,穷讲究那么多。
温渡还记得上辈子他遇见一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最喜欢跟他抱怨。老太太说,她根本就不喜欢去城里,会被儿媳妇嫌弃浪费水,不会过日子。
嘴里整天嘀嘀咕咕的,水费多贵,电费多贵。
她每天带孩子,洗菜做饭,还有收拾家务,儿媳妇都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因为她在这儿白吃白住,啥也不干。
找一个保姆还要五千块一个月呢!
她儿媳妇可是一分钱都没给。
那个年代,城里人就是高高在上,瞧不起农村来的土包子。
温渡瞅着很精神地看着窗外的小少爷,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芝芝,我们家很穷,你知道吧?”
“嗯,我去过的。”
律景之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温渡的眼睛。
这么懂事儿的小孩儿,没人不喜欢。
温渡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可他再可怜,也是富家小少爷。
“我们家不会顿顿有肉。甚至有的时候,桌上就一个炖酸菜,还有咸菜疙瘩。”温渡还给给他解释什么叫咸菜疙瘩。
律景之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说:“哥,我没吃过咸菜疙瘩。但是我想我应该是可以吃的。我不挑食。”
这话要是让律皓之知道,肯定会吐槽。
不挑食为什么你是家里最矮的?
“还有,我们家没有抽水厕所,只有旱厕。而且,冬天很冷,你要是去上厕所,可能会冻屁股。那个滋味很难受,估计你会受不了。”
温渡说的有点可怕。
律景之认真想了想那画面,内心深处有些抗拒,但一想到能逃离律家,便点头说:“我能忍的。”
“到时候你可能跟我盖一个被子,因为我们家没有多余的被子。”温渡心说,这小子肯定会很嫌弃吧。
律景之蹙眉问:“那我能和萦萦一个被子吗?”
温渡瞬间瞪眼:“你在想什么?你是男孩子,我妹妹是女孩子。你们怎么可能睡一个被子?再说,她的被子很小!”
律景之长这么大,从来没跟旁人睡过同一个被子,他只是下意识排斥。
“对了,我们那边很冷的,比你走的时候要冷得多。”温渡又放出大招,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里会被冻伤,然后鼓起来,裂开一个口子,里面能看到软乎乎的肉,疼的手都不能握成拳头。”
律景之同情地看着温渡:“哥,你到楚城去,是因为家里太冷,你受不了才去的吗?”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温渡觉得这小子今天一直在故意气自己。
“我是为了赚钱。”温渡直言不讳,“我们家那么穷,你也看到了。”
“那你赚到钱了吗?”律景之关心地问。
温渡摇头:“我才去几天?就是跟着村里人过去见世面。”
“哦。”
有人会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说话,温渡和律景之对视一眼,很默契的闭上嘴。温渡这下子确定了,这小子就是故意在坑自己。
他这是在怀疑什么?
不信任自己,还跟自己走?
律景之心里安心了。
温渡肯定不是绑架自己的人。
他困了,又不好意思睡。
结果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温渡看着他睡着,把他身体放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火车速度很慢,到一站就会停一下,有人上车,就有人下车。不少人会在卧铺车厢里来来回回地走。一双眼睛看似不经意,实则认真地打量他们。
温渡身上带着不少钱,他必须要警醒一点。
律景之是小孩儿,睡到半夜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温渡靠在那里,根本没睡觉,连忙自责地坐起身。
“哥,对不起,我不该睡着的。你赶紧睡觉吧。”他说着就要穿鞋下去。
“要上厕所吗?要上厕所我陪着你一起去。”温渡起身,把包拎着,站在那儿问他。
律景之还真要去。
他们两个人上完厕所回来。
温渡跟他说:“你要是困就继续睡,我来守夜。明天白天我再补觉。”
“哥,你先睡我不困了。”律景之很懂事,坚持让温渡睡觉。
温渡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车里有小偷,我的包里有一把刀子。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拿着刀子,大声喊我。”
律景之哪里知道还会有这种事情。
不过,他是被人绑架过很多次的人,一点都不怯场。
“哥,你放心睡觉,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你的。”律景之担心自己会上厕所,明明口渴了,也只是喝了一小口水。
他挨着温渡坐着,靠在里面,盯着车厢门口。
只要有人进来,他就会出声。
律景之全程紧张,中途温渡醒了,问他:“芝芝,你来睡一会儿。”
“哥,你继续睡,不用管我,我不管。”律景之立刻让温渡继续睡。
他知道白天小偷也很多。
到时候白天吃饭,喝水,要去厕所,事情很多。
温渡想睡觉也睡不好。
晚上必须要好好补觉才行。
律景之就让温渡继续睡觉。
温渡蹙眉,问他:“你真不困?”
“真不困。”
温渡听着他清醒的声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睡前他跟律景之说:“饿了就吃鸡蛋,里面还有饼子什么的,你想吃就自己拿。别担心东西不够吃,我带了很多。”
“嗯!”
律景之是真的饿了。
他拿了一个鸡蛋,认真地吃着。
吃完鸡蛋觉得自己没吃饱,从里面找到一个油饼。油饼跟他之前见过的葱油饼差不多,但是比葱油饼厚,又有点像千层饼。
律景之拿了一个饼,看到一个罐子里,装着黑乎乎的东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打开瓶子,拿出来一个尝了一点点。
口感清脆!
又酸又咸!
但是很下饭。
律景之就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小龙,开心的只想满地打滚。
他没有拿太多黑乎乎的东西,而是拿了两个出来,就把盖子给盖好。然后一边吃着黑乎乎的东西,一边吃着饼子。
觉得这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律景之吃东西很慢,一个饼子,两个黑乎乎的条子,他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等到天亮之后,整节车厢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熬了后半夜,律景之不困了。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
视线不敢离开温渡,等活动一会儿之后,又重新坐回去。他就坐在温渡脚旁边的位置,靠着温渡的行李上。
不困,也不累。
等到天亮了,他还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其他车厢的人醒的得早,不少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很多人都要回乡,情绪很激动。
这都是律景之从未没见过的生活。
终于,八点。
温渡起来了。
他还没太睡醒,瞅着律景之就说:“走,我带你去放水,顺便洗个脸。回来咱们吃饭。”
“嗯。”
律景之下来,跟着温渡去厕所。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上厕所的高峰期。
他们俩洗脸刷牙回来。
温渡还顺路接了一缸子热水。
“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俩就用这一个缸子喝水。”他都不知道自己会碰见律景之,自然也不会带着律景之那一份的东西。
牙刷他倒是买了很多。
楚城这边开了一个专门做牙刷的厂子。
那天他看到有人进货,想自己回去,也顺手进了一批回来。牙刷不算多,也就是一百多把。但是衣服很多。
衣服都是黄龙毅他们家生产的。
黄龙毅他们厂,选好吉日就开工,迅速动工。不到三天就造出一批服装来。而且这批服装还特别喜庆。
温渡一眼就看中了那条红色的小裙子。
他又从黄龙毅那儿拿了不少衣服。
温渡知道这几年,很多人会到南边去进货,然后到北边来卖。往后几年,不少人靠这个赚了很多很多年钱。
就算是后面二十年,卖服装的人都赚疯了。
没人会嫌弃钱少。
温渡也是。
“吃饭吧。”
温渡拿出几个包子递给律景之,“这是白菜馅儿的包子,里面放了点辣。你能吃辣吗?”
不放辣不行。
坐车的话,不吃点口味重的,根本吃不下饭。
律景之没吃过辣的,他爷爷讲究养生。他们家所有人都要陪着他爷爷一起养生,家里的饭桌上根本不会出现口味特别重的菜。
“我没吃过,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能吃。”律景之咬了一口包子,包子很辣。
他觉得不适应,眼泪都冒出来了。
温渡就说:“你吃饼,别吃这个了!”
他伸手要把包子拿回来,律景之给躲开了。
“哥,这个包子很好吃,我想吃。”说着,律景之又咬了一大口。
“行吧,你要是真吃不下去就别吃了。”
温渡觉得这孩子是不好意思不吃,又多说一句。
结果律景之吃完一个包子,还眼巴巴地看着他。温渡就只好再给他一个。这下可好,这小子又要了一个包子。
连着吃了三个才停下来。
律景之从来没一次吃过这么多的饭,他觉得自己的肚皮要撑破了。
“哥,这个包子真好吃!”
温渡无语:“看出来了,你很喜欢吃。等到家,再给你做。”
看出律景之很喜欢吃包子,温渡没在吃包子,而是把后面买的那些东西都给吃了。
律景之吃饱之后,开始迷迷糊糊的睡觉。
他睡醒温渡就带他去厕所,顺便洗把脸。然后俩人继续吃饭。吃完,温度补个觉。
等到后面两天,前半夜律景之睡觉,后半夜温渡睡觉。
就这样,三天后,两人下了火车。
温渡带着不少东西,找了一辆三轮车,载着他们俩去车站。
到车站,温渡买好票,领着律景之回家。
上车之前,温渡让律景之在车站等着,他去友谊商店买了几串糖葫芦。又花两块五,买了一个象牙白雕工非常漂亮的胸针,中间是一颗红色的珠子。
温渡记得奶奶有很多老衣服,就是那种旗袍什么的。
他瞅着柜台上的披肩,也是纯手工制作的,一看就是南边来的稀罕货。
一条披肩就要二十几块钱。
比衣服都贵。
温渡直接掏钱就买了。
至于他爸爸的白衬衫,温渡早就在楚城给他爸批发了上百件。
第33章 二更
温渡买完东西回来, 律景之都没动地方,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
他把糖葫芦递给律景之:“给你吃一个,开胃的。”
“我不吃, 拿回去给萦萦吃。”
律景之摇头拒绝, 他帮温渡抱着那个小点的包, 还拎着其他的小东西。温渡扛着最大的行李, 两人准备去坐车。
温渡放好行李上车,拉着律景之坐在前面。
“别坐后面,容易晕车。”
这种汽车,一般人坐上来都扛不住, 很多人都会晕车几次的。
律景之听话地坐在里面, 温渡把糖葫芦递给他:“吃吧,吃了不晕车。”
“那我等会开车之后再吃。”律景之把糖葫芦拿在手里。
他不是喜欢吃,是舍不得吃。
小时候,他坐在汽车里, 看到卖糖葫芦的很想吃。
他妈就说:“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不要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出去的时候, 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要过东西。
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
大家只当他是个不爱说话,性格怪异的小孩儿。
车子启动了。
那股子汽油味真的很难闻。
温渡面无表情, 脸色却不怎么好。
他这个身体很少坐车, 现在还很不适应这种感觉。律景之反而好很多, 他察觉温渡脸色不对, 就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哥, 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吃一个吧!”
温渡心说, 他都入土的人了, 怎么还能吃糖葫芦呢?
这都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哥,咱们多久才到家?”
律景之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儿,说话还特别的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