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久,就越没希望。
其间,她听说她师祖回过一趟长盛,清欢冷哼一声,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某日落长天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心中有的全是杀意。
当然对方也是。
他一身血不知哪来的,浑身充斥着煞气,几乎失去个人形,一双血色眼眸扫了她一眼,又望向陆行舟。
本能让她知道落长天要做什么,飞身挡在陆行舟身前:“你自己做的事,现在却要来怪别人吗。”
那眼睛眯了眯,似乎在辨认面前之人。
清欢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很柔和的桃花眼,只是眼角锋利,这双眼原本看人是很温柔的。
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额头上,将覆雪剑抽出,又将她脑海中关于雪信峰的破阵方法和《十二令》抹去。
“你干什么!”清欢难以置信地抱着脑袋,她现在是雪信峰唯一的继承人,可如果连雪信峰都回不去,也不会独门心法,还有谁能说她是雪信峰的人?
“我不杀你。”落长天说道:“她若回不来,你去别的峰吧。”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师父在哪?”清欢赶忙问道。
可落长天再懒得搭理她,看向陆行舟,似乎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手上有一个温润的玉质挂件,这是很多很多年前陆行舟送给宋曦的。
“这是最后一次。”他弹指,打出一道剑气,陆行舟从刚才起就浑身紧绷十分警戒,见他动手,推开清欢竖起保护屏障。
但那指风似的一击轻而易举击碎那道屏障,如同一把剑一般贯穿了他的肩膀两侧。
陆行舟吃痛,闷声跪下去,清欢还要说什么,面前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有病啊!”她愤怒地骂道。
“没事。”陆行舟宽慰道,除了皮肉,他肩膀处的筋脉被打断,大概需要些时间来将养了,但他知道落长天这次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因为没时间闭关,所以陆行舟花了将近一年才将被打断的筋脉接好,其间两人回了一趟长盛,清欢发现自己是真的进不去雪信峰了。
落长天将这地方落了锁。
清欢明白了他的意思,宋曦如果不回来,她虽然还是长盛弟子,但再也不是雪信峰弟子了。
真是可笑。
落长天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清欢,就像把她当个多余的人,也就是看在宋曦面子上才没彻底把她扫地出门。
这下终于如了他的意。
清欢从此更讨厌他了。
不能继续练《十二令》以后,陆行舟没办法,开始教她青阳峰的心法和剑法。
身负两峰绝学,这在任何别的长盛弟子中都是没有的。
再加上长盛弟子公开的长盛峰心法和剑法,她几乎习得长盛派一半的绝学。
而为了寻觅宋曦的踪影,她不再囿于长盛所辖的那些地方,足迹踏遍大陆的大江南北。
是行走俗世的修者,也是为重金行事的刺客,是浪荡不羁的流民。长盛之外的,仙山福地之外的世界,她都一一领教过。
只五年时间而已,清欢却觉得像过了半辈子。
嗅着鼻尖带着沉重苦味的花香,她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小时候,打雷的雨夜,她偎在宋曦身边。
她不怕打雷闪电,可她看得出宋曦不喜欢,便撒娇让她来陪自己。
这里并没有雷雨,恰恰相反,因为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一点雨水,夏季又阴雨绵绵,水淹各郡,疫病四起,她和陆行舟便在此当起了游医。
她不是不想去找宋曦,实在是过去这些年,她能做的都做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晚上她再没睡着。
等天亮时,她收整好行囊便又要外出行医问诊,陆行舟则是去采集草药,长盛的丹药课他一向是靠宋曦才能勉强不被当时任课师父赶出长盛。
一个上午还没过去,她便接诊了五十多人,忙了半日正是昏头转向的时候,远远看见陆行舟御剑飞过来,还以为自己眼花。
在俗世行走多有不便,他们都伪装了自己的身份,只当个平凡人。
“快快快,收拾东西……不收了,不要了。”他御剑飞仙震惊了无数百姓,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清欢的小摊一把都包起来,慌慌张张把脉枕都弄掉在地上。
“你干什么!后面有仇家追不是!”
清欢本来就头疼,被他这不稳重的模样弄得火起。
“大师兄传讯,曦曦、你师父回来了。”然而他下一句话,便彻底平复了她的怒意。
清欢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每一次她去找那些祸端时,都期待着那是宋曦做的。
无论是杀人剥皮的精怪,诱骗孩童的妖物,吸食男人精气的魅妖,不管哪种,她觉得就算宋曦变成那样,自己也能接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想着即使只有尸骨也好,也希望能给她找一个归宿。
所以在看到全须全尾的宋曦站在雪信峰下朝她笑时,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出现了幻觉。
隔着五年时间,隔着万水千山,现在再看到她,就像那日练剑时,她没有忽然消失,只是与陆行舟叙旧二三言,马上又要回山上,继续用剑气把她抽飞。
“师……师父。”回来的一路上,清欢给自己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在看见宋曦的一刻完全崩溃,她嚎啕大哭,完全不管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飞扑到宋曦怀里。
宋曦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感觉自己又差点被撞回一堆藕节。
“不哭不哭。”她安慰道,总觉得原来清欢没有那么大只:“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委屈了。”
第226章 全员除我皆主角剧本
宋曦是明白落长天为啥一直拦着她回来了。
在清欢嘴里,他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他说的倒是真话,确实没杀清欢,但是几乎把她逐出师门了。
她将覆雪放在清欢身上就是为了让他至少念点旧情,却没想过这一切都是场误会,离开主人的本命剑让他更疯了。
“没关系,他不要你师父要的。”她现在抱清欢完全不像以前抱着个孩子,反而像是个孩子被她抱着。
青阳峰的心法剑法更外放,对于她这样有天赋的孩子来说学习得很快,进步也很快,即使这些年都在外面漂泊,但她的修炼都没落下,而且因为实战不少,更能领悟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现在已经是筑基中期,只待大圆满后就能结丹。
宋曦很欣慰,也很愧疚,筑基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阶段,作为清欢的师父,她居然缺席了大半的时间。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她被清欢放开,肩头衣裳都被她的眼泪染湿。
“什么怎么想的,师父你不要我了吗?”清欢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让宋曦噗嗤一下笑出来。
清欢许久没见过她笑得那么舒心,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
雪信峰因为有段时间没住人,所以木屋瓦顶破损衰败,连走廊的木缝中都长出杂草,花架上的花木肆意生长,垂落下来几乎要形成一方小天地,也托它们长得茂密,能为下面的桌椅遮风挡雨,现在他们就坐在上面,无茶无酒,一杯清水也是庆祝重逢的甘酿。
一旁的陆行舟看着她俩喜相逢,神色安慰中又透露出一丝落寞。
尤其是知道关于婚礼完全是别人的阴谋,而他竟然助推了这场阴谋后,他觉得自己蠢透了,也坏透了。
他当时存的心思看上去是为了宋曦好,不让她蒙在鼓里,可心底又何尝没有那一丝觊觎呢?
清欢骂他的真是一句话也没错。
“筑基是打基础的好时机,你《十二令》没学多久,反而是学青阳峰心法更久。”宋曦看着陆行舟温和地笑道:“或者你比较适合青阳峰也不一定。”
陆行舟听了这话,也正色看着清欢等她决定。
他也想过如果宋曦很久不回来,比起雪信峰,清欢更应该属于他们青阳峰才是,不过现在只有五年,具体怎么觉得还是要清欢自己来。
“我才不要!”然而清欢拒绝得毫不犹豫:“是那家伙自说自话不让我回山的!”
“你与师兄相处那么久,我以为你也许会喜欢青阳峰也说不一定。”宋曦惊讶地笑道。
清欢气鼓鼓地看着陆行舟,她又不是自愿和这家伙在一起的。
于是清欢依旧留在雪信峰,而陆行舟陪她在外面浪迹了那么久,也是时候潜心修炼。
送他下山时,陆行舟走得很犹豫。
“对不起。”终于,在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他开口道。
风萧林动,竹林摇晃的声音就像下雨了一样,和他第一次来雪信峰毫无区别,这地方大概几十上百年都不会变。
他们俩之间隔了两级台阶,这让他可以平视宋曦。
“师兄。”宋曦说道:“我没有怪过你,还要谢你这些年替我照顾清欢。”
她刚才给他们简述了自己离开雪信峰后发生的事,只是关于那个世界的并没有提,只是说自己在应龙遗迹中度过了这些年,又解释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由来,关于他们试过无数种办法想让原来那具身体恢复无果的事并没有交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还需要时间。
“如果不是我给你说……明明清欢都瞒下来了,是我没有脑子,我自私。”他有些痛苦地回想着。
当时宋曦明明已经不对,他却一点也没有发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及时追上,让清欢独自面对堕为魇魔的她。
如果她早早失去意识,做出什么让人后悔的事也不一定。
“你给我说才是应该的,无论是真是假,都应该让我自己来判断。”这是那些神专程设的局,大家都是局中人,事后再开天眼说如果没有意义。
“以后……你怎么打算?”虽然她这样说,但陆行舟还是沉郁了半天。
“先把清欢的事解决,别的,慢慢来吧。”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他恳切地说道。
走在回青阳峰的路上,陆行舟一直在回想这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误会矛盾都是他俩的事,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火星,或是最后一根稻草。
宋曦不怪他,因为他在这件事里,真的不重要。
清欢说得对,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即使他们之间有了矛盾,那也是两个人的问题。他从来也没机会的。
他望着天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喜欢宋曦,也只是他跟她两个人的事,跟别的也没关系。
雪信峰空了五年,可以说一切都是百废待兴。
清欢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上下,一边给她说这些年他们遇到的事。
“清欢真厉害,我年轻时候还没碰上那么多事,以前有关于鬼怪的事很少,大多是妖魔之类的。”宋曦喝着茶笑道。
“是吗?可是最近觉得很多哎,一般都是些有执念的灵,其实消除怨气就好了。”长盛的巡查只管自己辖区的一片,而她是大江南北四处闯,尤其是追逐着灾祸事端,所以遇上的事更多。
不过凡世这些年确实不太平,老百姓日子不好过,恶性事件自然不少。
收拾得差不多以后,宋曦将山门大阵的破解方法和《十二令》从头教给清欢。
不知道落长天怎么弄的,心法这种东西,会了就是会了,不可能因为太久不用而忘掉,尤其《十二令》这种如同世间基本法则的东西。
人会忘掉怎么走路怎么抬手吗?
可他就是很巧妙地抹去了清欢心中关于心法的一切,现在再教,就像初学一样。
她这具身体里的一点灵力都是落长天给的,还得留些来保持无相莲藕化形,所以示范都不好做,真的很麻烦。
除了把清欢落下的课程补回来,她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找到恢复身体的办法!
第227章 决战紫禁之巅
说干就干,清欢自己修炼时,她抽空去了天渊阁,果不其然在那找到了苏北。
宋曦知道她和眠花为自己操心良多,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不过苏北倒不居功,只是放出灵识打量,或者说观察她:“唔,你这副模样……无相莲的莲种结出来怎么是这样?”
她解释了自己身体的由来,也说明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根?也亏他能想到……”苏北念叨着,“无相莲无形无相,但依旧在因果命理中,以有相生无相,是大境界。”
宋曦佛理不好,听她这样说,其实不太明白。
不过落长天离了她的事,一向是冷静自持的。
苏北观察完,有意感悟地随手记了两笔,才想起她来的目的:“那件事其实早年间我也有查过一些,不过是些传闻,而且太匪夷所思了,所以就没管。”
她带着宋曦上了天渊阁第八层,头顶的星宿图如同真正的星空,星辉流转,光华四射。
那些书架似乎都是关于南疆异事的记载,并不都是书简,有的是些各种动物的皮和石板,苏北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个青铜器似的铭器。
那个青铜器器型在香炉和鼎之间,个头不大,上面的字要看清也颇费一番功夫。
“就是这个了,不过这东西都不知道是哪来的,所以真假也未定。”
宋曦接过来,看着苏北拿着轻轻巧巧的,她拿着却如有千钧。
这具身体的羸弱远不止灵力稀少。
上面记载着一个什么驱山姥,曾以一魇魔饲喂蛊虫,噬其筋脉尽断,本以为这人已经废了,当作药渣抛尸荒野,没想到时隔数年后,这人竟然以完好之躯又出现在驱山姥面前,将他杀掉。
记载这件事的人重点只是鼓吹蛊虫的神奇玄妙,这件事只当做一个佐证寥寥数笔一带而过。
毕竟关于魇魔的正史记载少之又少,为情为爱道心破碎,说起来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各门派家族如果出现了这样的存在,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救,而是扑灭或是隐藏。
这是不被人提起的,被厚尘掩埋的一小段野史传闻。
“就真的是传说啊。”看完,宋曦轻叹一声。
“自然,各家即使有研究这些的,也不希望这种事被传出去。”苏北将那铭鼎放回去:“我也联系过他们问这些年有没有别的相关例子,不过目前还没有回音。”
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继续追究,毕竟苏北和眠花真的已经极力帮她了。
谢过苏北,她刚要离开,就被叫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需要用蛊虫噬断筋脉再重新生长,你,要试吗?”
“当然要试了。”她抬起手晃了晃:“这个无相莲藕看着精妙,其实过段时间就得换了,而且只有元神也不能继续修炼,总不能一辈子这样。”
“会很疼,而且风险也不小。”
宋曦有些吃惊地看着苏北,这都不像她会说出的话了。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元婴以后哪次晋阶的雷劫没有风险?她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这些事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