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么多屁事,有什么条件能让她去么,要灵石?天阶丹药、法宝?杀人越货?你们平时想做不能做的事,这个大杀坯都能帮你们做了,按你们的话说,就当结个善缘呗。”嵇舟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不是挺不喜欢那个灵山大胡子和尚的吗,帮你去揍一顿怎么样?”
不染咳了两声,赶紧打住了他的话头:“这事,还得与主持商量一下。”
“你快点,别一下外面的人进来了没我这师侄的份。”
刚才被拦下以后他们就被带到莲池前面一个小院的殿中,这殿不知供的哪尊菩萨,垂眼低眉,不看世间。
落重曦整个人都是软的,她怕落长天问她什么,之前竞武会时他必然已经注意到什么了,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雪信峰那么久,这次又遇到这样的事,他只是寡言,又不是傻。真的会对这个明显的问题视而不见吗?
大殿中只能听到嵇舟的嘀咕声和他转来转去的脚步声,好像这地方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我说你们两个也不用那么难过,和尚的玩意对咱未必有用,等回去把小山叫来,他和你年纪近,叫他跟你对练对练说不定收获多些。”嵇舟一个人自言自语实在尴尬,试着跟两人搭话。
然而寂夜无声,殿中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啧。”他咂舌:“臭和尚,那么多破毛病,早知道当初不帮他们了……”
“嵇舟,又在造口业了。”一个低沉如撞钟的声音打断了嵇舟的碎碎念。
“哟,智光老头,你还没死呢!”
对于嵇舟的嘴臭,熟识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离开的不染跟着另一个白衣和尚回来。
这和尚穿的不是僧衣,而是普通衣裳,可看样子却已经是受戒过的比丘,四十来岁的模样,浅灰色的眼瞳显示出他已经十足不年轻了。
“商量好没,我们要你一朵青莲花,价格你尽可以报,这小狗崽子有钱。”
白衣和尚看了他一眼,甩袖进屋,看着坐在蒲团上的师徒。
“孽业滔天。”他看了看落长天。
“因果错乱。”又看了看落重曦。
“哈哈哈哈不是挺配的吗。”嵇舟在一旁笑出声。
即使紧张如落重曦都觉得他有点吵了,然后他果然被白衣和尚瞪了一眼。
“伽蓝寺庙小,原是承不起二位这因缘的。”白衣和尚沉思片刻:“可眼下贫僧有一桩要事,确需有缘人。”
不染和尚的师父智光和尚是伽蓝寺的主持,渡劫后期修为,已有一千八百余岁。
渡劫期修士有两千寿数,他这个年纪,已经时日无多。
佛修修己身,修善道,本就是万般艰难之路,智光能修至如今成果,虽然不能突破至大乘,也远未能达到归元期,却已自觉十分圆满,并无太多不甘。
唯一牵挂的就是自己这个渡劫后期的徒弟。
佛修太讲求机缘了,有时若干年都遇不到合适的机缘,便一直难以进步。
不染已经在渡劫后期有些年头,却一直没能更进一步。而若是等他接手了主持之位,便更难四处游历寻觅机缘了。智光怕徒弟跟自己一样,一生都无法找到机缘突破到大乘期。
若能亲眼看到他精进到大乘境界,智光也能更了无牵挂地离开。
“你想渡他?他又不是个死鬼。”听了智光和尚的想法,嵇舟说道:“不过我倒是不反对你们做法给他驱驱邪,这小子戾气不是一般重,动辄喊打喊杀。”
他这绝对是夹带个人情感,但落长天懒得搭理他。
“落施主血孽缠身,如此亦对精进无益,不若借此机会,让不染进入您的内景,探寻一番,或能精进自身,也能除业祛障。对你二人来说,都是善缘。”智光和尚说道。
“菩提心。”落长天甚至没怎么考虑便开口:“和青莲种。”
他看了看落重曦,又补充道。
“阿弥陀佛,若能结此善缘,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哇,你可真廉价,一朵花一个种子就把自己卖了?”嵇舟咂舌感叹道:“让人进入内景可不是小事,这东西和人的修为关系不大,以前有个化神期的修士走火入魔,进入了贪禅的境界,他合体期的师兄为了救他也是进了他的内景,出来就疯了,两个,都疯了。”
他尾音极重,像是在警告两人。
“东西。”落长天伸手,全然不在意他的警告,但他很明显并不是给这个疯子说的。
“我不去了。”落重曦听到这番话,赶忙拉着落长天的胳膊:“不去了,没有菩提心也没关系,我们去别的秘境、遗迹都可以,我也可以自己闭关。”
“别人有的,你不能少。”落长天拉下她的手,低头亲在她发顶。
智光和尚早有这种想法,之前知道嵇舟和落长天上门,心中还在考虑如何才能让他二人答应这件事,然而机会自己就出现了,这如何能说不是不染的机缘。
“我不要!我不是落重曦,因果两线你没听到吗?我不是你的徒弟!”
第90章 我不断的寻找,油腻的师姐在哪里
她一定是疯了。
落长天还没有追寻这个问题,她居然主动提起。
可嵇舟所言进入内景风险极大,即使落长天强至大乘中期,天下敌手无多,但这和修为没有关系。
得到落长天的许可,不染师徒就去做准备了,又留他们三人在殿中。
“曦曦。”落长天垂眼看着她,听了这句话,眼中却没什么波澜:“是在担心我?”
这个大笨蛋!
“我不是……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不是你徒弟,没必要为我付出那么多!”
她几乎是喊出这句话,嵇舟抱臂靠在佛像的底座上,并不参与他师徒两的争执。
或者说落重曦单方面闹腾。
落长天看着她,眼神温和,并无一丝怀疑动摇:“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你都是曦曦。”
这种事真的很难跟他解释,她怕再说下去别说落长天明不明白,伽蓝寺的和尚要把她当妖孽渡化了。
“去吧,我不会输的。”落长天又揉了揉她的头,看了一眼嵇舟和过来引人的和尚,站起身。
嵇舟会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抓着落重曦就往外走。
“落长天!”出门前,她只看到落长天一个转身进屋的背影。
这两日都夜色晴朗,不知菩提心开放这日怎么反而天公不作美,刚才还璀璨的星河忽然被云雾遮蔽,夜色笼罩着万缕银丝,仿佛将天地连为一片。远处不知又是哪间大殿,门口的灯盏被风吹动,摇曳不定,就如同落重曦此刻的心。
“放开,你放开我!”落重曦挣扎着,奈何嵇舟不是落长天,才不会听她指挥。
“他乐意给你这么做,你受着就好。”拐过一个弯,嵇舟还抓着她的胳膊:“这不是很好吗,说不定他比你还先结束。”
“你说有危险的!”
“什么事没危险,元婴到大乘他经了上百道雷劫,哪次敢说有十全把握。”嵇舟漫不经心地笑着:“我已经把可能的后果都说给他听了,他还是决定如此,你就不能听听他的选择?”
看着冷静下来的落重曦,嵇舟豪爽地笑道:“你还是比彦春秋那死老头好多了,人有时候是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来做选择的。”
“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当然是他自己说了算。”看着落重曦低头悄悄擦眼泪的模样,他转过头去,望着茫茫夜色:“你师父看着傻傻愣愣的,可他精着呢。好歹快三百岁的人,别真把他当小孩儿。”
“可是对嵇师叔来说,他就是小孩儿。”
嵇舟噎了一下:“那你下次可得叫他好好尊老。”
“师叔也不能先为老不尊。”
“你们师徒两个合伙来糟践我的是吧……”
看守莲池的阿罗汉收到主持的口谕,尽管还是神色不善,但在嵇舟挑衅的眼神中,还是让落重曦进去了。
进了门才发现这莲池极大,他们在门外只看到小小一角,池塘中心的半空中有一朵硕大的花苞正轻轻旋转,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一根根金线从周围的禅房中出来,连到那朵花苞的茎上。
池塘中的菩提心散发着莹莹微光,似有五色华彩包裹,青色的莲瓣似开非开,沉碧色圆叶托于水上,婷婷袅袅又法相庄严。
落重曦随手选了一株,坐进一处无人的禅房隔间。
进屋前一回首,嵇舟在池塘门口朝她挥挥手,让她不用担心,随即转身离开。
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不要浪费他一番苦心,别的,以后慢慢说吧。
她闭上眼,引导着灵力进入菩提心。
此世闭目,彼世开眼。
……
某处山下,一个不甚热闹的镇子上,宋氏药房的老板娘挣扎了一夜,诞下一名女婴后力竭离世。
弥留之际,她看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日轮,决定将这孩子的名字定做曦。
宋曦的爹是入赘到宋氏药房的,在她两岁多时,将宋氏药房改名为程氏药房后,又另娶了新人。
宋曦四岁时便有了一个弟弟。
父亲要管一整间药房,每日都忙得不得了,宋曦一边学着背药名,认药材,一边帮着后娘带弟弟。
“我爹姓程,我也姓程,我娘姓赵,我们是一家人。你姓宋,你是个外人,凭什么吃我家住我家的。”爹经常说弟弟是个聪明孩子,宋曦觉得他是挺聪明,这一长段,后娘只说了一遍他就记下来了。
宋曦跟父亲说过一次,他却给了她一巴掌,大骂宋曦没良心,弟弟才多大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后娘待她向来不薄,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他们欺负个小孩,他不就成了入赘吃绝户的,这要他在镇上怎么做生意!
后娘也抹着眼泪哭天抢地,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如此嫉恨。
宋曦看着后娘手腕上前些日子从娘给她留的嫁妆里拿出来的金镯子,捂着脸再没说话。
药店里坐诊的大夫偶尔会在院子里耍五禽戏,打太极,宋曦便跟着他,学医,也学艺。
长此以往,身体强壮了些不说,对付身型差不多的男孩子也不在话下。
他们总笑话她没娘,药房生意越做越差,她爹和后娘迟早把她卖了补贴家用。
她打他们,他们就跑,可下次还是会再来说这种话。
镇上的人都说药房家的大姑娘长得倒是好看,可惜整日不说话阴沉沉的,脾气又不好,眼看着家底要被败光,估计嫁妆也没什么,不知以后能找个什么婆家。
宋曦却不是很愁嫁。
这并不是个太平盛世,朝廷苛政如虎,世间魑魅魍魉横行,她听说百里外的景云山中有一仙门,门下弟子仗剑行侠除魔卫道,人心药石无医,不知可有他物可救世人。
一日镇上来了一名仙道弟子,他一身青衣负剑簪缨,道骨仙风,好不洒脱。
宋曦鼓起勇气去问他能不能带她一起走,她也想修道寻仙。
少年打量了她半天,笑道:“姑娘资质平平,行此一途必然艰难险阻,人生虽短,然亦有百般滋味,不必执迷于此。”
宋曦有些失望,但还是谢过少年。
父亲最近正要开始给她说媒,看着已经见底的嫁妆,宋曦觉得到了时候。
某日她如同往常一般,饭后收拾完便进屋休息,等到夜深人静时,她带上一早收拾好的细软,悄悄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镇子。
她扮做男儿模样,一路卖药问诊赚取路费,行遍名山大川,造访深山老林,一辈子再没回去。
宋曦六十岁那年,编好了自己的最后一本书《云浮森林草药杂谈》,坐在临街的医馆二楼随意远望,楼下一抹青色身影让她有些眼熟。
“师妹第一次下山,师兄带你去最好的酒楼见识见识,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青衣的仙门弟子大步走在前面,后面随着一抹素白倩影。
“这样啊,那我要点最贵的!”
看着少男少女嬉闹着路过街市,宋曦安详地合上了眼。
第91章 捡个傻子当做宝
再睁眼,宋氏药房中,一名女婴沐浴在晨曦中出生。
宋曦父母双全,是母亲的掌中宝,被娇养得天不怕地不怕。
她不喜欢那些散发着苦味的干草树皮,药名总是背了这忘了那,母亲没办法,收留了个名为冯彦的孤儿当做学徒。
冯彦学习刻苦,药名、模样,甚至药材的炮制方法只教一遍就能记下来,侍候师父师娘也很用心,唯独不记得她这个东家女儿的爱好。
“说了我不喜欢红花。”宋曦将他买来的大红色缠花随手扔在桌子上,一溜烟跑出家门去听说书了。
“又是八珍糕,烦不烦。”她喜欢吃绿豆糕,八珍糕总会有些药味。
“清明粑我才不吃甜的!”这次早餐她也没吃,就跑到河边。
“你家那个冯彦,是不是你娘给你招的赘婿啊。”有人这样笑话她。
“我才不要那个呆子,我娘喜欢他,收做干儿子得了。”她慷慨地小手一挥,看着堤上打闹的白衣少年郎出神。
她生得好看,这是镇上都认的事,说书的那些故事里,美人也得英雄来配,冯彦那干巴兮兮弱不禁风的,还想当她夫君?
下辈子也不行!
东边的战事起了,朝廷四处抓壮丁,冯彦替她爹去了战场。
“你总喜欢听英雄传说,是不是我变成英雄,你就会喜欢我?等我回来。”他这样说道。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宋曦没来由地心悸,却硬着嘴道:“你这柴火,才变不成大英雄!”
战事一晃六年,宋曦从十四等到了二十,这些年她恶补了以前偷懒的课程,勉强能帮着逐渐老去的爹娘支撑起药房。
娘一直想给她招一名夫婿,却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她一个人也能撑起药房。
又是一年春,桃花吐艳,杨柳垂丝,镇上少男少女踏歌而行,往日的闺中密友或是倾慕少艾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
娘放了她一日闲,让她去采些清明草回来做点心吃。
身旁似乎也有人在采野菜,半天她才得了半篮,正揉着肩想休息一下,一捧清明草被放进了她的篮子里。
“谢……”她转身打算道谢,却看到瘦高的一个身影。
“清明粑,我会做咸的了。”
冯彦还是没有变成大英雄。
他作为军医跟着南征北战,身在前线,却从未上过战场。
宋曦嘴上嫌弃,却任着媒人将她的盖头拉下来。
某次隔壁镇有个孩子诞生时有天生异象,她也被那家请去看诊。
那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查遍全身并无大碍,她离开时,看到似乎来了一堆高冠华服的人,正与家主说着什么。
“那孩子真是可爱。”她笑着对丈夫说。
“别人的再可爱,能有自己的可爱么?”冯彦笑着:“曦曦,给我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