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落长天丢脸了。
姜婉絮絮叨叨,落重曦看着萧逸臣,心里却只有这一句话。
那之后她闭了很久的关,落长天为了哄她,做了一把天阶神剑,就是后来的皆白。
“我给你丢人了。”她窝在落长天怀里,忍不住就泪眼汪汪。
“曦曦从来是最好的。”
这个人向来对她没什么要求,她做什么都不会被骂,一点点成就也能得到他的夸奖。
埋在他颈窝里哭够以后,两个人回到小屋。
姜婉正好回来,看到落重曦手上的皆白和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愣神了一瞬,随即笑道:“师父,师姐。”
落长天随口应了一声便回屋去了。
“师姐手上的剑是……”姜婉直挺挺地看着皆白。
落重曦吸了吸鼻子:“我的本命剑,皆白。”
……
这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落重曦几乎要炸毛地看着这莫名其妙的第十一世,她不太理解这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只是某种可能。
第十一世和第九世的落长天仿佛是连接起来的,就像是他在宋曦死后,找到了她的转世。
那中间的第十世那个夭折的婴儿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说第十世和第十一世是连在一起的,落长天找到第九世的宋曦转世把她偷了出来?
可两世之间的沉寂完全是死后的状态。
即使不纠结这些,关于落重曦这一辈子,也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样。
姜婉竟然是落长天为了落重曦才领进长盛的。
她也不是什么骄纵跋扈的人,只是有些笨拙,又因为没什么朋友,所以以讹传讹成了难相处的雪信峰师姐。
误会与矛盾叠加,私心和恶念重合。
一切就像一个大雪球,越滚越大,最终让落重曦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一世,也进入寂灭。
再眨眼,是无边虚无。
无我无相。
在无边的空寂中,她冷静下来,开始想着之前见到的一切。
每一世她都是宋曦,佛家讲六道轮回,但她这很明显只是不同条件的开局,并没有前世今生之类的因果流转。
是医者,是商贩,是阶下囚,是高台花,高朋满座或是国破家亡,都是宋曦这一个人。
三千世界,或许这些故事在某个世界真的正在或即将发生。
亲缘、子嗣、爱人、仇家,或贵或贱,并无常数。爱恨皆虚妄,贪嗔终不得。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她忽然想起自己拿着菩提心时心中隐约想的那个问题。
——我是谁。
菩提心给她看的这若干世,好像有几百年,又好像只有一瞬。
她看到了此间的宋曦无数种可能与无数种结果。
这就是答案。
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因缘而生,没有独立的、实在的、固定不变的、单一的个体,她生于此世,是因,经受的一切也是因,过去种种,造就了如今的她。
她就是她,宋曦也好,落重曦也好,宛如梦境的前世宋曦曦也罢,因缘何来,和合而生。
落重曦忽然觉得周身通透了许多,之前的寂灭宛如与她同密度的液体一般,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能观看,或是思考。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她就是落重曦,是她与落长天生活了三十年,她怎么会觉得会有另一个落重曦存在?
就算这里是书中,但又如何说这里的一切不是真实的?
就像落长天用《十二令》变出水的那个沙粒,那也是一个世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她就是她,她所行处,便是真实。
以心为剑,破除迷雾!
破!
落重曦忽然看见了,好像她根本没有闭过眼。
身体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气力,周围灵气充沛,她不由运转真气游走。
运行一个小周天后,又运行一个大周天,如此往复九九八十一次,好像有一束光打在她天灵盖上一般,四周的灵气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入她的身体。
面前原本是花苞模样的青莲已经开至荼蘼,在五彩华光中慢慢旋转着。
花瓣凋零,唯余果实。
修炼结束,落重曦伸手接过莲蓬,里面只在中间有一颗莲子。
“谁突破了吗?”外面大概也是谁经历完菩提心的试炼,感觉到周围灵气异常,出声问道。
落重曦取下莲子,一挥手将莲蓬送还池塘中那朵大青莲,走出禅房。
有长盛弟子正在调息,看到她走出来,叹了口气:“未来十年行舟怕还是打不赢师妹吧。”
她进入金丹中期修为,还不到三十岁。
第94章 Can can need
天已经蒙蒙亮了,落重曦快步走出莲池,只想赶紧见到落长天。
守莲池的两位阿罗汉看到她,神情复杂,单掌礼唱道:“阿弥陀佛。”
她还记得来时的路,一路走过去,路上都没什么人。
他们就在刚才那座大殿后殿。
那是处很空旷的场地。
嵇舟和智光和尚守在一旁,中间是不染和落长天,还有几个人像是护法,分别坐在几个角,唱念诵经。
“还是你快些,一会可以拿这事笑话你师父了。”嵇舟看到她进来,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你师父别的不行,眼光不错。”
“如何?”落重曦并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道。
“不染那小子快撑不住了。”他扬了扬下巴,毫不顾忌一旁智光和尚黑沉的脸:“你师父那狗崽子杀了那么多人都没疯,心性自然比一般人强,就是有魔障一类的玩意,怕是都跟他共生了,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落重曦看着场中央的落长天,他神色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温和平静,正盘腿与不染对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护法和尚的诵经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天色渐明,远处有人经过,议论着菩提心的玄妙,更远处的伽蓝寺门口,众人正抽签决定能进入莲池的名额。
现在她耳目极好,感官灵敏,却依旧不能从二人身上感觉到什么,甚至灵气的流转也没什么变化。
天大亮时,不染忽然悄无声息地朝一旁倒去。
四周的梵唱于是更大声,仿佛在跟什么搏斗。
嵇舟咋舌,智光和尚更快一步,赶忙将不染挪出来,护法的和尚缩小圈子,诵经速度又急又快。
“怎么了?完了吗?”落重曦不解地问。
“这家伙完了,你师父……”嵇舟看向落长天,忽然拔出傲阳。
“干什么!”落重曦赶紧挡在两人之间,落长天看着还没有恢复神智,嵇舟这是要乘人之危?
“闪一边去,他能在内景里伤了不染,就证明他现在不是你师父!”嵇舟一手想拨开落重曦,却忽然瞳孔一缩。
“叫你别动她。”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落重曦还没回头,一道剑气便从她身旁冲出。
嵇舟赶忙挡住,直被击退数丈才停下。
“快走开!”嵇舟大喊道,可迎接他的又是一道剑气。
周围这些人只有渡劫甚至合体期修为,一墙之隔还有更多修士,嵇舟只能硬接下剑气。
这一击将他弹飞到墙上,直接撞碎了墙壁飞了出去。
他在一双双惊异的目光中正要展开领域接下一击时,屋里却没了动静。
“叫你不要乱打的!墙都弄坏了,我们来做客的,你这样让嵇师叔脸往哪搁?”
嵇舟摸了摸自己的脸皮,现在倒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从墙上的洞又钻回后殿,发现落长天正被揪着领子教训。
他眼睛深沉得有一丝血色,可细看里面的情绪,愧疚,委屈,小心翼翼,根本和以前没有区别。
嵇舟招手让智光带着不染和其他人赶紧走,好在刚才他顾忌着落重曦在这,没有直接使用灵压,倒霉挨揍的只有他一个人。
“给人家修好!”最后,落重曦降下圣旨。
然后不管是落长天还是别的什么,只能老实去要材料,真的打算把墙重新砌一遍。
“你可真是条狗啊。”嵇舟看着落重曦跟和尚沟通,拄着傲阳嫌弃道。
那双眼轻佻地看向他,眼里的血色让嵇舟都有些不舒服。
“曦曦,你师父瞪我。”
“啊?嵇师叔你现在就不要招惹他了吧。”落重曦回头,看着落长天眼巴巴看着自己,觉得嵇舟又手欠了。
嵇舟哼了一声扬长而去,破锅配烂盖,他这个正常人还是不参与的好。
两个人花了一上午把墙砌好,嵇舟也正好等到不染醒来,述说他在落长天内景里发生的事。
不染捂着脑袋,似乎不太想重复所闻。
“尸山……血海,到处都是红色。”
以嵇舟知道的落长天的过往,这种场景倒在意料之内。
“天塌地陷,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我走了许久,找到一处还算完好的小屋,落施主便忽然出现,与我打了起来。”不染蹙眉,似乎在用力回想着什么:“我不敌他,却没有死,被他困在某处,直到某日似是末日来临,天地归于寂灭。”
直到这还是很正常的,毕竟人的内景必然是受主人控制的,何况不染本来就打不过落长天。
“可是第二日,又开始了新的轮回。”
不染在心中默记着轮回的次数,尝试再度挑战或是避开落长天,试着做些什么改变,但没有任何意外,在某个时间点,又会再次开始轮回。
“贫僧看着他整整轮回了三千次,实在无法可救,一次趁着他外出,进入了那个仅存的小屋。”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嵇舟听了半天他絮叨本就不耐烦:“你说啊,搁这说书呢还卖个关子。”
他果不其然被智光和尚瞪了一眼。
嵇舟心里朦胧有个猜测,但不染的话否认了他的想法。
“什么都没有,那间屋子空空如也。然后贫僧被他发现似乎不应该存在于此世,便被逐出来了。”
“那你这不是什么都没干么。”
“惭愧。”不染低下头,有些事他并没有说出口。
内景中——
“你在找她么?”
就在他打开屋子的一瞬,本来应该外出的落长天出现在他身后。他之前布置的一应警戒都没有发出提醒。
“她不在这。”面前的人微微歪着脑袋。
这一整个世界都能受他的控制,除了他是外来的,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人吗?
屋里一应家具显示着这里也许应该有一个孩子,如果是落长天口中的‘她’,看起来只是幼童岁数的人,能跑到哪去?又是怎么出去的?
“你不该在这。”落长天举起永夜。
不染倒在地上,感受着身体的消融,这和之前的死亡不一样,是这个内景在排他了。
他的神识还没来得及完全脱出,最后视线里模糊的画面显示着好像忽然出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那种压抑绝望的感觉即使是在他年轻时面对超过自己四五个大境界的魔修也没感受过的。
他说不出那东西的形体,描绘不了那样的声音,只有心底麻木的痛苦提醒着他自己并非在坏劫或是空劫的世界
那样的威压逼得他几乎要生出心魔。
这东西明显不应该属于落长天的内景,并不是这里天生存在的。
可落长天见到那东西仿佛很坦然,他迎了上去,与那东西混为一体,于是不染这次完整地看到了世界的涅灭。
内景的覆灭,是因为主人的内神消失。
第95章 魔鬼身上都得纹你
不染始终没想透轮回的机制,也猜不透那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内者,心也;景者,象也。
内景是相对外部世界而存在的内部世界,受内景主人控制,若如同他所见,落长天的内神都与那不知名的东西混合,内景涅灭,内神不存,便脱离了主人的控制,不应该一而再地重复轮回。
再者内景涅灭也该影响到外部世界,即落长天的肉身。
可面前的人,冷静理智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内景中三千次的轮回在外部世界可能只有一瞬,但对他二人来说却是真实的流转,再见落长天,他心中有一丝难言的微妙。
比起这个人的修为,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更可怕。
“种子。”他伸手,向不染索求他的报酬。
听嵇舟说不染没能精进,落重曦有点心虚,拉了拉落长天的袖子:“要不还是算了……”
折腾这一趟他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她也得到了菩提心,解决了心中疑惑还精进了一步,他们的伽蓝寺之行已经十足够本。
“无念,去取些莲子。”不染叹了口气,吩咐自己的徒弟道。
小和尚给了他们一小袋莲子,落重曦如获至宝地捧着,又放进纳戒。
虽然这些只是普通青莲种,但她还有一枚菩提心种,不知道种在雪信峰能不能长成新的菩提心。
落长天看她高兴,用手背轻蹭了蹭她的脸,落重曦看他一眼,又垂下眼。
她心里虽藏了些事,但现在不是长谈的时机。
菩提心的试炼真如嵇舟所说,好多人几天都不曾出来,落重曦借此机会修炼,巩固基础,
十日后,莲池中那朵大青莲开败最后一片花瓣,不管有没有收获,都得结束了。
来此的佛修、道修都渐渐散去,长盛各人也准备回家。
不染送他们一行人至门口,忽见山道上有人急忙往上赶,先以为是没赶上菩提心的人,一群人还看着他窃笑,没想到那人冲着长盛一行人就来了
“敢问是无定尊者和南乐尊者吗?”
这个有几分陌生的叫法却让幸灾乐祸的嵇舟忽然严肃起来。
西陵鬼修霍家两日前有一场婚礼,主角是家主霍意与同为鬼修的青梅竹马蓝安。
鬼修修阴神而不修生体,即使是三千大道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而且等到等级高以后,有的鬼修会变得嗜血凶残,食人啖肉,那样便与魔修没什么两样,是要被正道中人围攻的。
西陵霍家世代为鬼修,有很严苛的家规,在这样的束缚下,这些鬼修与人修姑且保持着统一战线。
这代家主霍意在鬼修中算是中规中矩的存在,但他的胞弟霍明却是很优秀的青年才俊——鬼修寿数极长,霍氏兄弟都已五百余岁,修为一个等同于人修的化神中期,一个相当于人修合体前期,但相较于人修化神期一千年,合体一千五百年的寿数,鬼修同境界可以有两倍的寿命,所以确实可算年轻。
所有人都以为上代家主会将这个位置传给霍明,毕竟修者更看重实力而不是辈分和岁数,但那位家主在散魂之前执意将家主之位传给了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