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助地抬首,望了一眼一旁隐去真身的阿簪,他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寂静如风地垂立在我的身旁。
“不知道。”
仇天云心里的怒火怕是还没有消,他没好气儿地回应唐母。
“唉!我女儿菲菲,在这昏迷的三个月里,居然怀孕了!我敢指天发誓,这期间,没有任何男的见过菲菲,菲菲一直昏迷不醒,更不可能做出任何男女之间的事情!
产科的医生还来给菲菲做了B超,发现菲菲肚子里怀的、怀的…怀的根本不是正常的胎儿!”
唐母说到这里,便开始控制不住地哽咽。
仇天云让唐母靠边站。
然后,他站在唐菲的床边,掀开了盖在唐菲身上的被子,摸起了唐菲的手腕。
“仇先生,听说您是如今最厉害的摸骨神相了,我没有办法,您一定要帮我好好摸一摸我女儿的骨相,帮我好好算一算,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命?她还能不能醒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唐母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仇天云,居然是当代的摸骨神相?!
但也正是这样,我很快就想到了何蜜蜜刚才告诉我的那些医生说的话。
难怪仇天云会一眼看穿我和狈有关!
可似乎……
一切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记得书上讲过,头是先天,颅骨是命的根。
所以,仇天云也是从唐菲的头颅开始摸,摸到后脑的位置,摁了摁后脑窝,再逐渐向上摸按,直至头顶和印堂穴。
最后摸完了唐菲对称的眉骨,就结束了。
我明明记得,摸骨术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应该还要往身子上的骨架摸的。
但这个仇天云完了唐菲的头颅,便停下了手。
他重新给唐菲盖上了被子。
“这么快就摸完了?”唐母见状,焦急地询问仇天云,“我女儿怎么样啊,仇先生,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醒不来了。”
仇天云脱口就道。
“什么?!”唐母吓得腿软,若不是身子顶在了我的床沿,她都要瘫倒在地了,“仇先生您别吓我,我女儿真的没有救了吗?!”
“你女儿是被黄皮子替了骨,醒来后,也不是她了,”仇天云语气很平淡地回道,“而且她现在肚子里怀的,也是黄皮子。”
“什、什么…菲菲她、她怎么…”唐母赶忙扶住了病床边的小柜子,才没有摔倒,“您说的‘替骨’,又是什么意思?!”
仇天云气愤地笑了一声。
“要说‘替骨’是什么意思?恐怕没有人再比你身后那个女的,更清楚了!”
第215章 有个人很想见你
仇天云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连“替骨”两个字都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了解它?
不等我反驳,慌张得不知所措的唐母便颤颤巍巍地转身朝我,顶着一双婆娑泪眼,竟向着我的床脚下,给我跪了下去。
“小姑娘,我只有菲菲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没有办法了,求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儿啊?”
唐母合起两只粗糙的手,不断地向我作揖。
看着唐母这般惹人垂怜的模样,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赶紧掀开被子下地,把浑身瘫软的唐母搀扶了起来。
“鸯鸯?鸯鸯你怎么下床了?!”
这会儿,恰巧结完药费的何蜜蜜,正拿着刚洗干净的饭盒,踏进了病房。
看到这一幕的她,赶忙甩下饭盒,要把我扶回床上。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啊?医生不建议你下地的!”何蜜蜜担忧地说道,“再说你昏睡了半个月,怎么能突然说下地就下地了呢?”
我的确在病床上,浑然不知地昏迷了半个月。
可说来也确实神奇。
现在我这么唐突地下地,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乏力,反而还充满了力量,就连绷带下缠着的伤口,也没有一丝痛感。
仿佛我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唐母仍然泣不成声。
我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仇天云,侧脸对何蜜蜜说道:“蜜蜜,你想办法联系一下江凝,让江凝带堂口里有能力的仙家来一趟这里,给病床上这位姓唐的姐姐看一下。”
尽管何蜜蜜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只邪物,也配入堂口?”仇天云满腔讥讽,“哪个堂口这么不开眼,会收留你这个孽畜?”
“卿慈堂。”
我脱口而出。
当仇天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顿然一僵!
“卿慈堂?北方最厉害的堂口?那个狐王玥邪的堂口!?”
仇天云怎么也不敢相信,执意要再听我确认一遍。
“是的。”
我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在听到“玥邪”的名字时,心角不由地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既然有卿慈堂的仙家出马,那我就献丑了,”仇天云脸色霎变,他抖了抖青色的长褂,对唐母道,“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仇天云没再多停留,伸手摸探着前方的路,就离开了病房。
“真是个怪人。”
何蜜蜜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等我回过头,再去看阿簪的时候,阿簪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徒留阳光下,一缕缕温润沁脾的空气。
……
三天后。
我独自出院了。
而何蜜蜜按照我的安排,留守在了病房,等江凝带着仙家过来,想办法给唐菲净身驱邪。
我一个人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仰头又看了看碧蓝如洗的晴空。
忽然就迷失了方向。
我该去哪里呢?
很想按照我妈说的,去狼族找到那个会呵护我的男人,可是……
就在我独立于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时,一只男人的大手,搭在了我的肩头。
“我在这里等你好几天了,有一个人很想见一见你这只恶狈,跟我走!”
我闻声回头,看到的果真是戴着墨镜的仇天云。
只不过让我万分错愕的是,在仇天云的身侧负手而立的,居然还有另一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第216章 恶魔的骨架
“阿簪?”
是了。
在仇天云身侧,拢着琉璃白袖、迎风而立的人,正是温润玉如的阿簪!
明明三天前,仇天云在病房里见到阿簪时,他还表现出一副怎么隐藏也藏不住的惧怕模样。
怎么现在,他却和阿簪站到了一起?
“姑娘,”阿簪闭合着白玉面具后,那双轮廓绝美的桃花眼,“身子还有何不适吗?”
“没有了,不过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我看着阿簪,目光又流转向仍然背后背着二胡的仇天云。
面对两个都看不见的人,这种感觉有点儿微妙,也有点儿滑稽。
阿簪听闻我的问话,朝我迈过来一步,他抬起白皙如玉葱的手,摸索了我额边的碎发,温柔默默地将我的发丝,捋到了我的耳后。
“姑娘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明媚的阳光,为阿簪卷翘的长睫镶上了一层金粉,“或许我们跟着仇先生,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面具边角嵌着的宝石,折射出七彩的光,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歪了歪脑袋。
阿簪会欺骗我吗?
我觉得应该不会。
反正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玥邪生死不明,但在消散前他说过会永远守护我,恐怕我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永远逃不开和他有关的桎梏。
“好,”我对仇天云答应下来,“我跟你走。”
“那就请吧!小恶狈。”
仇天云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跟他走一样,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
随后,他伸手朝路边一辆敞着门的轿车,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仇天云把背后的二胡,抱进怀中,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而我和阿簪,就坐在车子的后排座椅。
驾车的司机和仇天云的穿衣打扮差不多,看起来素素的。
车子被他匀速地驾驶在公路上,从繁华的城中心驶出,向着城外一路行驶。
我望着窗外愈发冷清的街景,听着车胎与柏油马路摩擦而发出的声响,眼前又浮现出玥邪那张妖冶的容颜。
好像……
心里对玥邪的感情,也没有几天前在面对蜃神海娇时,那么深刻与强烈了。
此时的我,又如之前那般,爱与恨逐渐变得理智分明,就算心底对玥邪的确是有感情的,但绝不会影响到我要逃离他身边的信念。
待到夕阳偏西,漫天红霞渲染的时分,我们的车子驶进了山区,一路向山顶盘上去。
夜幕彻底降临以后,车子才停在了路边的一块儿土地上。
“上面的路,只能我们自己爬上去了。”
下了车,仇天云一边背起二胡,一边对我说道。
“你不是盲人吗?盲人怎么爬山?”
我忍不住,脱口问仇天云。
仇天云一愣,顿了片刻,才我回说道:“我只是弱智。”
当我听到仇天云这么说时,我都惊呆了!
“弱智!?”
我怎么可能会想到,仇天云好歹也是当今的摸骨神相,他怎么会在我和阿簪的面前,这么唐突地贬低自己?!
听到我重复仇天云的话,阿簪竟在我旁边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那只细腻的柔荑,也宠溺般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你这只恶狈,聋了吗?!我说我是弱视!弱视!”
仇天云气得跳脚。
他不再理我,转身就朝一条上山的小径摸索了过去。
明明几天前第一次见仇天云的时候,他还说他瞎了一双眼睛,现在又说自己是弱视了?
我也懒得琢磨他,对阿簪吐了吐舌头,又猛然想到,阿簪是真的看不见了。
他曾经那双澄澈无比、胜似黑曜石般的瞳子,已经被玥邪残忍地挖去,植入玥邪他自己的眼眶内了。
事到如今,我都还清楚地记得,玥邪当时是怎样残暴地对待阿簪的。
这会儿,夜幕早已经完全笼罩大地了,如墨的夜色被小径两侧茂盛的枝叶遮住了,只有小部分提前泛了黄的枯叶,踩在我们脚下的小径中,“吱吱呀呀”地响着。
从我们上山的位置,一直到山顶,这一路上的植物,都长得十分奇怪,甚至有些诡异。
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似乎是枝干生长的弧度,看着让人心里感觉不舒服。
我一直牵着身后的阿簪,走得相对慢一些。
“你说当初你们的祖师爷,是被一只狈害死的吗?”
我气喘吁吁地问前方带路的仇天云。
“托你的福,你口中的‘一只狈’,正是你这只恶狈!”
仇天云怒声纠正我。
“哦,”我不想再惹怒仇天云,便继续用和气的腔调询问他,“你之前说是我找你的祖师爷做替骨,后来才杀了你的祖师爷。所以也就是说,你的祖师爷,并没有同意当初给我做替骨,是吗?”
“替骨本来就是一种妖术,是民间禁术!祖师爷他老人家虽然会替骨妖术,但绝不会滥用这种妖术,协助任何人去造孽!”仇天云没有停下脚步,忿忿地应我道,“但是你这只恶狈,却出于对一个男人的私人情怨,要求祖师爷去给你做替骨!祖师爷自然不会同意,你便无情地杀害了他老人家!
虽然你是个普通的凡人,没有了那段的记忆,但我仇天云坦白告诉你,支撑着你这张凡人皮囊的,就是你身体里面,那一副恶魔的骨架!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身后的温玉公子,会跟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第217章 白骨相融
“什…什么…你说什么…?”
身体剧烈地一颤,我钉在了原地!
宛若一道劈天斩地的旱天雷,将我整个人都震得粉身碎骨!
沸腾的血液,在我每一条血管中横冲直撞,强劲地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颤抖着刹然失温的唇瓣,好似一条跃出了水面的金鱼,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仇天云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身体里的森森白骨,每一寸,每一根,都是涂姬的吗?!
都是那个玥邪等候了千百年,以命作誓也要守护的涂儿的吗?!
“哼!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仇天云也随我停下了脚步,茫茫夜色中他转过身,朝向我的方位,“你虽然是一具肉体凡胎,但你的骨头,却是那只恶狈的!
曾经你酿下的滔天大祸,这辈子,该你去偿还了!”
我忽然就听不懂,仇天云他在说什么。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喃喃地摇摇头,“你刚刚还说,你祖师爷他……”
“对!我是说了,祖师爷由于没有答应你替骨的要求,死在了你的手下!但你这只恶狈不择手段,让祖师爷他老人家即便在逝去以后,仍然日夜不得安宁,逼迫祖师爷的女儿,为你替骨!”
仇天云恶狠狠地说道。
寒凉的夜风,吹干了我额头冒出的冷汗。
树叶“沙沙”地响着,我下意识地打了寒颤。
“不…你在骗我,”我做着最后的狡辩与否定,“我今年才十八岁,我出生的时候,她早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
“你真的很愚蠢啊!你知道何为‘替骨妖术’吗?”仇天云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所谓‘替骨妖术’,就是摘下自己身上某一处的骨头,加以打磨,再嵌入他人的体内,与他人的白骨相融,使自己的生命或者某种特性,得以延续。
你好好回想一下,你有没有做过手术?你的身体里,有没有植入过什么外界的东西?”
仿佛被一盆寒凉刺骨的冰水,兜头浇灌!
是啊!
仇天云说的对啊!
小时候,我后妈给我制造的那场车祸,我死里逃生,胯骨和腰骨上都打了不少的钢钉和钢板。
怪不得……
怪不得在那些X光片上,我都没有再找到任何钢钉、钢板的迹象,原来它们本身就是用涂姬涂儿的白骨,打磨而成的!
这也很容易就解释了,为什么医生会说我的骨质和别人不同,为什么我能在受了那么重的剑伤以后,还能康复得如此之快!
我忽然也能理解,玥邪那句“为什么你身上的气息,却和她一模一样”了……
“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