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把那一块儿血,从蜡像上擦下去,就继续引路了。
我裹着玥邪的外衣,正抬腿要往前走,奇怪的是,我居然没能走得动?!
第247章 从空而落的蓝色狐狸毛
我下意识地回头,愕然发现披在我身上的玥邪的外衣,衣角竟被一座蜡像人的手指给勾住了!
明明蜡像是死的,不会动的。
可这么看着,就好像它活了似的,故意看不出破绽地扯住了我。
心脏跳得,一时有些混乱。
我重新抬首,与这座蜡像“四目相凝”。
它大概雕刻的,是一个不知在做什么的女人,还没有着色的白花花的眼球,“盯”得我不寒而栗。
“夫人,怎么不走?”
玥邪温和的声线,从前方传来。
听他这么称呼我为“夫人”,我更是心乱如麻,咽了一口唾沫,赶紧把衣角从那蜡人的手里夺了回来,跟着何丽娟的老公老白一起,进了屋。
何丽娟家没什么刻意的装潢,连地砖都没有铺,就是刚刚洒过水的洋灰地,屋内的摆设也十分简朴。
一进屋,就有一股子浓重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
何丽娟正坐靠在里屋的石炕上。
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一条缠满了绷带的腿,正搭在叠摞起来的枕头上面。
见我们进来了,她憔悴的面容勉强撑起一丝笑容,对着玥邪和我点点头,疲惫地说道:“两位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下不了地。”
“我媳妇命大是大,就是受了伤,一条腿粉碎性骨折,”老白赶紧搬来两把椅子,又倒了热水,泡茶给我和玥邪喝,“要我说,那山神可真不是东西!都说神仙是济世救人的,这不是扯犊子呢吗?一群害人的杂种!”
我听老白这么说,心里不免有点儿不高兴。
即便那山神真的迫害了凡人,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啊?
玥邪倒是恍若未闻。
他交叠着修长的双腿,坐在木椅上,沉冽地对何丽娟说道:“从头到尾说说吧。”
何丽娟挠了挠好久没洗、都打了柳儿的一头乱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半个月前,也不知道是谁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隔壁那一直荒芜的山头上,突然开出了好多白色的花,从来都没见过那种品种的花,更不知道叫个啥名字。
就知道那花,隔三差五就凝出好多花蜡,比我们平时做蜡像用的那种蜡都好,据说还能通什么灵性啥的。
我们想着反正也是野花,能节约成本就节约呗,赶紧叫上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亲朋好友,租了辆大巴车一起过去了。采花的过程嘛,一直都很正常,没发生啥稀奇古怪的事儿。
就是山上有一座石头搭的破房子,像是风吹日晒无数年了。房子里,有几块儿摆放的很奇怪的石头。我们这群人,一天都没解手了嘛,就正好去这房子里解手,解小手的有,解大手的也有。
我本来也是要去嘛,毕竟憋了一路了,但是和我一起活下来的那个叫‘三溜子’的,死活不让我去。他也不让别人去,说那房子是用于供奉祭祀山神的,要是去里面解手,是对山神的不敬,会触怒山神啥的。可没人听他的,那么多人,就我听了他的没去。
等我们采完了花,下山的时候赶上傍晚开始下雾,雾大的很,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跟大巴车刹车失灵了似的,突然一下子就朝着山沟子下面冲下去了!
哎哟,那叫一个惨啊!断胳膊的断胳膊,断腿的断腿,还有脖子折了,脑袋都从窗户飞出去,挂外面树枝上的,真的是…唉…!”
何丽娟一口气说到这儿,她惋惜地嘬着牙花子,像是又望眼欲穿到当时惨烈的车祸现场了。
我侧头望了望好似在听天书的玥邪。
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玥邪便侧首过来,唇瓣立刻弯出了温柔到极致的弧度,问我说道:“怎么了,夫人?”
他的眼波清澈如泉,语气也轻盈如风。
再加上这么满腔宠溺地唤我这么亲密的爱称,我都怀疑,这还是我认识的玥邪吗?
“没事儿,”我摇摇头,遇上何丽娟诧异的目光,我又赶紧清了清嗓子,问玥邪道,“所以,这真是山神害人了吗?”
玥邪似乎对整件事情的过程,提不起半分的兴趣。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何丽娟道:“你们采回来的花呢?”
“要不说这一趟,纯粹是瞎掰,就是送命了去呢!”说到这里,何丽娟扭过头,看向了贴满了透明胶带的玻璃窗,“花都在车祸里被烧了,啥也没带回来。”
刚好给我们端上来水果的老白,也附和着说道:“我看啊,那山上指定没什么狗屁山神,就是妖怪在吃人!
这次我们村长找您家的堂口求助,也是想请您堂口里那些本事大的仙家,为我们出一口恶气啊!”
玥邪面无波澜,舌尖舔了舔唇角。
“据我所知,望月山终年寸草不生,并没有山神把守庇护,不过…”玥邪双眉压低,目光流转向我,“夫人,麻烦你去看看外面那些蜡像。”
起初,我是觉得玥邪突然叫我出去,是有点儿没有头绪的。
但也是听到玥邪这样的指示,我捕捉到老白和何丽娟,飞速地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也古怪得十分不自在。
“好,我这就去。”
我急忙站起身来,走出了房子。
阴暗的晨空下,没有破晓的霞光。
一列列静止无声的乳白色蜡像,就伫立在庭院中,像是一具具揉藏着鬼魅的尸体。
我走到了刚才磕掉石卫东牙齿的蜡像旁边,不禁蹙起了双眉!
我惊讶地发现,刚才还在蜡像表面挂着的血珠,这会儿的时间,居然像是渗进了蜡像里一样,表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血渍。
而那些血,全部都潜进了蜡的里面!
就仿佛是蜡像有了生命,把血特意吸进去了一样!
我浑身寒毛卓竖,冷不丁地抽了一口寒气!
就在我发怵之际,院门被“砰砰砰”地敲响!
我扭头,透过玻璃望向屋内,看到何丽娟夫妇仍然在滔滔不绝地和玥邪说着什么,全然没有听到这边有人敲门。
鬼使神差地,我朝院门靠近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敲门的声响,我离得越近,它的力道反而越是变得轻柔。
然而,我鼓起勇气,双手打开院门的一刹那,我甚至做好了所有面对恐怖画面的心理准备!
谁知道,门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越来越心里发毛。
正要赶紧关上门的一刹那,一缕闪着熠熠光泽的靛蓝色的狐狸毛,自我的头顶,带着一丝俏皮的气息,悠悠摇摇地飘落到了我下意识摊开了的掌心中……
第248章 是谁下的圈套
这缕狐狸毛,不就是妄尧的吗?
这分明就是他给我的一种暗示,所以说,妄尧真的没有死,并且还跟着我和玥邪一起来到了这里?
松软的蓝色狐狸毛在我的掌心,似风一般轻盈得毫无重量。
我一时间,丢也不是,握紧也不是,赶紧左右张望了一番,也没有发现妄尧的身影出现。
倘若妄尧从来没在背后给过我那一剑,该有多好呢……
我生怕玥邪起疑心,赶紧丢掉了狐狸毛,关上门回了院子。
“是有人吗?”
老白这会儿正从房子里出来,与我迎面而来。
“没有,”我摇摇头,“倒是这蜡像……”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村子里的广播就忽然响了起来。
“咳咳咳。”
先是有一个男人咳嗓子的声音,大概是在试话筒,不过这嗓音一听,就是刚才磕掉了牙的村长石卫东的。
可石卫东不是去补牙了吗?
我和老白都停止了说话,站立在原地,听着石卫东要兴师动众地讲一些什么。
“咳咳,大家上午好,我是村长石卫东,”石卫东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整座象石村的上空,“有一件紧急事件,我想向全体村民宣布一下,那就是……我石卫东,已向上级组织申请提前退休,自愿放弃村长岗位。”
密密匝匝的惊语声,从院墙外的四面八方,纷纷轰然而起。
我和老白,也一时惊得面面相觑!
这石卫东,不是去修牙了吗?
从他在这里磕掉了牙到现在,前前后后撑死了也就二十分钟的时间,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石卫东就忽然决定放弃工作了?!
“哎哟?这怎么可能啊?”老白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村儿里谁不知道啊,石村长可是兢兢业业奋斗了一生,终于熬上村长的职务,一心要实现带领我们奔小康的啊!
这咋说退休,就退休了呢?他根本就还不到提前退休的年龄啊!”
老白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玥邪耀白的身影,映入我的视线。
他提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我的面前,一双窄窄的凤眸暗藏危机。
“夫人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株花瓣凋零的所剩无几的花朵。
乌黑的茎叶上,像蔷薇那般长满了一层又尖又小的硬刺,洁白的椭圆形花瓣与黑色的茎对比鲜明,泛出一抹道不明的诡谲之感。
“我没有见过,”我坦白而言,“不过这应该就是他们采回来的花吧?”
玥邪不善地一笑。
他眼波流转,目光盈满厌恶地对老白说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所看到的世界,就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神明气度宽宏、情致高雅,不会因为凡人的一己私念就嫉恶如仇、以命相惩。
你老婆乘坐的车子坠入山沟,纯属一场意外,并非山神作恶所为。山神只是尽其所能,保住了你老婆和另外一人的性命而已。
反倒是你们,并没有对山神抱有感激之心,反而对其恶意揣测、诬陷,还私藏了这些流落到凡间、会害人害己的花,后果你们可有设想过?!”
玥邪义正言辞,不怒自威。
吓得老白都张着嘴巴,一时半会儿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就算你们不说,也瞒不过我,这院子里的蜡像,都是用你们私藏的这些花的花蜡制作的,我说的有错么?”
玥邪寒声质问。
老白咽了好大一口唾沫,见根本瞒不住玥邪了,才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呵,真是愚蠢。”
玥邪冷冷地讥讽了一句。
随后,他另一只手掌心朝上,就当着老白的面,施出了一簇明媚的狐火,向着院子里所有的白色蜡像,疯狂地燃烧吞噬而去!
“啊!着火了啊!这、这,这怎么行啊?!”
老白望着眼前,在明灿灿的火光中正融化的一座座蜡像,急得直在原地跳脚转腰子!
火光照亮玥邪阴暗的眸底,他寂静如水地垂立在原地。
很快,那些蜡像就在狐火的燃烧中,发出了一声一声尖锐的嘶喊声,就像有许多小鬼在哭泣一样。
玥邪这才满意地勾唇一笑。
他侧首过来,眼波恢复了对我的温柔,牵起我的手,对我说道:“走吧,我们去望月山,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辞辛苦,给我设下圈套。”
当我听到玥邪说出这话时,我都惊呆了!
这是一个圈套?
并且玥邪明知道是给他设的圈套,他还要去?!
我转念就想到刚才妄尧的狐狸毛,难道是——
妄尧?!
是妄尧欲要把我从玥邪的身边,解救走吗?!
第249章 你会选择忘记她吗
熊熊的狐火,在我和玥邪越走越远的身后,开始慢慢地熄灭。
徒剩老白留在自己院子里,为燃烧殆尽的蜡像感到可惜,而传出来的阵阵哭声。
“圈套?”我被玥邪牵着手,原路返回到村口,“你怎么知道是圈套?”
玥邪舔舔唇角,轻蔑地瞥了我一眼,笑道:“石卫东的表现,还不够明显么?”
“是你故意要石卫东摔倒的?”
我惊呼道。
要不然当时的石卫东,怎么就那么巧合地在玥邪让他看好脚下的路以后,就栽倒了呢?!
“恩,”果然,玥邪用鼻音回答了我,继而,又耐心地补充道,“石卫东的血被花蜡吸收,事后石卫东就主动辞去了自己付出一生的工作。
还不明白么,陆清鸯?虽然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但很明显,它是可以使人放弃心中所念的一种妖花。”
村子的道路两边,总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村民,在热烈地讨论着为什么石卫东这么唐突地提前退了休。
而玥邪的解释,似乎让我明白了些什么。
我正要开口说话,玥邪抢先启了唇:“我若是没猜错,是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我放下心中所念。”
玥邪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但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他后面没说出的话,或许,是他怀疑到了妄尧。
毕竟,妄尧的尸体在这个时候消失,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坐上了玥邪的车子,我们离开了象石村,朝着相隔了一座大山的望月山驶去。
我坐在玥邪身旁副驾驶的位置,吸嗅着车内流淌着的淡淡茶香,偏眸凝望着玥邪如旷世杰作一般精美绝伦的侧颜。
忍不住问他道:“你心中的执念,就是她吧?”
玥邪凝视着前方的道路。
在听到我这个唐突的问题后,根根分明的浓睫,不易察觉地一颤。
“陆清鸯,”他伸手,向着我放在大腿上的手,握了过来,“人不一定要活得很明白,迷迷糊糊地过,挺好。”
我觉得玥邪在pua我。
我故意没搭理他这句话,追问他道:“如果你将来还是要把我和那只幼狈合二为一,或者剔掉我的骨头,那又为什么在知道我怀孕后,对我这样?
你那么爱她,不该让我生下你的孩子,不然会是一种对她的背叛。”
坦白而言,我确实没有做好生孩子的准备。
我才十八岁,书都还没有念完,活在这个世界上,别说连个家都没有了,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工具人,注定被人所利用。
我又怎么能给一个根本不爱我,对我仅仅是利用的男人,诞下一个孩子呢?
玥邪的指腹,轻柔地捻着我的手背。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根本不会再回我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你和我们的宝宝放弃上千年的执念,陆清鸯,你会相信么?”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都不会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