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话题,“莫非你说的时机不成熟,是指杨珩和孟愿鸿感情还不到位?”
“三月时孟衔章还不知道他们俩关系。”
“他就这么轻易地信了?准备收购的企业,大股东正好是自己准妹夫。”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侍应生进来开始上菜,对话一度中断,也正好给盛致留了些整理思绪时间。两人各自低头品尝,只听见细微而清晰的刀叉与碗碟碰撞声。
前几道小菜分量极少,无非是甜虾、贝类、芦笋和坚果的分子料理变种,每道一两口,搭配甜香槟,更替节奏快。
服务人员撤走前最后一道菜式中有火腿和蛋黄酱,为了平衡咸度和腻感,配的是种高甜度高酸度的雷司令,盛致一饮而尽才重新发问。
“你是说孟衔章因为杨珩和她妹妹的关系才插手济开的股权之争?”
韩锐注意到,她没再用“收购”这个字眼,心下感慨她悟性惊人,从前看是孟衔章意图收购济开,而今再复盘一遍,很容易发现是孟衔章在助力杨珩获得济开的控制权,至于他们之间有何协议、将来谁说了算,以盛致的视角还不甚明朗。
他点点头:“315本是吕蓉蓉做的局,杨珩的团队在药研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董事长又捧他,时间长了公司的人容易见风使舵,吕蓉蓉更怕董事长认定这个接班人,将来把自己的股份给四个儿女四等分继承,那几个小的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闹这一场是不是得不偿失?”
韩锐笑:“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杨珩呢?借助婚姻、利用女人上位,也不光彩吧。”
“何必说成这样,人家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的事。”他说着略微停顿,找到一个合适的气口,话锋一转,“机缘巧合——你不信?”
这话似乎又带有弦外音,盛致想自己和他“破镜重圆”也算机缘巧合,暗自揣度他仿佛意有讽刺,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
有人敲门,侍应生进来上龙虾料理,却配了一款红酒。
韩锐挑了挑眉,觉得别出心裁,欣然尝试,味道并不违和,抬头与她相视一笑。
她一开口,却像刺来一剑:“我不信没有人为之力。”
“成人之美而已。”他利落地使用刀具切割食物,痛快承认,“以结果论,难道你觉得他们不登对?”
盛致从他令人心里发毛的笑意中揣测不出“他们”是在说杨珩孟愿鸿还是另外两个人,更稳妥的对话方式是就事论事,且含沙射影:“我只是好奇,你从哪儿认识的孟愿鸿。该不会是别人说给你的婚事,你借花献佛,还一箭双雕?”
韩锐朗声笑起来:“怎么?你觉得我和孟小姐更登对?”
这个回合让立在一旁的侍应生都感到气氛有些奇怪,寻思是不是冷气太充足,无声地退出门外去一探究竟。
盛致仗着没人,放开了手脚,得意地把海鲜料理吞咽下去,抿了口红酒:“唔……世家配世家么,封建保守得很登对啊,不过,大家门第观念这么重,有必要好好查查,说不定往上几代是近亲。”
“可不得好好查查吗?近亲倒是概率小,”韩锐望着她微笑,笑得意味深长,“万一结过仇才叫尴尬。”
盛致右手一松,餐刀掉下去,撞在餐布上落了地。
伴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韩锐不紧不慢起身,从距离自己更近的备餐台取了把新的餐刀走过去,捉起她的手腕,温柔体恤地把刀送到她手里:“小心点,用刀呢,你太容易伤到自己了。”
狗男人知道了?盛致想,可为什么依然含情脉脉的样子?以他的个性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被害妄想、翻脸无情、跳脚发疯,毕竟跑了个助理他都会认为遭到了背叛……所以,是自己做贼心虚多虑了?
她咽了一下喉咙。
“不过孟愿鸿这个人倒是背景简单,”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不是孟家人。”
“嗯?”盛致被这神奇话题转移了注意。
“她妈妈是孟衔章奶奶的护工,出身农村,家里条件差,孩子多又重男轻女,她是家里的四女儿,一出生就被送人了。这是她妈妈的心病,孟衔章的奶奶善良,劝她把女儿要回来,放在孟衔章姑姑家里养大的,名义上算……”他对亲戚关系不太熟悉,停下来斟酌。
“表妹。”她接话。
“对,”他点点头,“孟衔章的奶奶病逝后,她妈妈就换了别的人家做事,不过小女孩就一直留下了,孟家这一代没有女孩,就她一个,老幺,宠得没边,就像……一只养了十几年的小宠物。说到底——虽然在一个户口本上,但终究算不上一家人。”
盛致前一秒还在感慨他这种描述关系的说法过于现实冷漠,后一秒心跳就漏了一拍,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也在别人家户口本上。
韩锐恰好捕捉到她脸色变化的瞬间,差点绷不住笑,她怎么这么聪明敏感,又这么自欺欺人,像个笨贼。
他换了轻松的语气:“所以她不会被人说给我的,没什么瓜葛,你放心吧。”
盛致嗤笑出声,翻个白眼:“我才不是吃醋好么,谁像你!”
“这桩交易中孟愿鸿扮演了一个主要角色,但不是至关重要的角色,杨珩和孟衔章能达成合作也是因为还有其他契合点,你不用为她打抱不平,有些人能被利用已经是格外幸运,在她看来或许还是各取所需,又不是什么人都生在罗马。”
“这就是你说服自己不必有负罪感的理由?可惜自相矛盾。你说孟愿鸿不算圈内人,又坚信她会喜欢圈子里这套婚姻规则,太主观臆断了吧。”
“你以前都说我自以为是,现在有新词汇了。”
韩锐笑一笑,心里承认,找他的错处,她一贯精准。
侍应生进来上了鸡肉粉碎重组后构成的主食,她已经声称吃不下了,干坐着只喝酒稳了稳心情。之后是红肉类主食,她勉强切了点吃几口。
他却食欲大增,从刺探和反刺探中找到刺激的新乐趣。
盛致带了情绪,要他对自己这一阵相较张嘉桓的憋屈负责,他也坦诚相待,承认“这场仗是靠把武器收起来赢的”。
瑞廉顺着申宇的打法走,把公关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家族股权战争”上,帮助人们理清关系——赢得家族战争胜利既宣告商战胜利,然后孟衔章和杨珩就在重点等着人们,举起胜利的标杆,向世人展示“被定义的”胜局。
她记了仇,冷着脸嘲讽:“受教了。”
韩锐却答:“你不需要我教,收起武器这招,你早就运用自如。”
盛致摸不透他指的是在公司扮菜鸟那些行径还是别的什么,冥冥中意识到今晚如此多巧合叠加在一起,指向一个事实,她却仍心存侥幸。
甜点结束主厨和侍酒师前来谢幕,她礼节性地应酬了好一会儿,他只是在旁沉默着等待。
人都退走后,他先起身到门前取她的包。
她跟在后面眼看他把手放在门上,又收回,转而来到她腰间,抚上后颈,缠绕着她的发并旋紧。
他把她抵在墙上吻,很有侵略性,不给她留任何思考的空间,身躯投下的阴影覆盖住她整个人。
她不甘示弱,温吞地控制进退节奏,与他交颈纠缠,让呼吸变得粘稠、缓慢。
两个人像在斗法,从唇枪舌战到情(战术隔离)欲本能。
作者有话说:
捋一下时间线:
韩锐一直站杨珩的阵营,帮助他夺取公司控制权,原定计划就是借外部资本之力。他调查过孟衔章的家庭背景,锁定孟愿鸿,把孟愿鸿的资料介绍给杨珩,杨珩有目的地接近、追求孟愿鸿。
但是315突然被小妈方面的势力爆料攻击,导致计划被打乱。杨珩和孟愿鸿还没有热恋到孟愿鸿愿意为他去搬哥哥的资源。注意,春节前后正是韩锐与丁英廷协商康益千方合作的时间,韩锐通过丁英廷了解到他弟弟和济开姑姑的不伦恋,知道姑姑姑父离婚的真相。
于是韩锐315故意在公关方面做得很糊弄(对外声称不站队),导致济开股价连续暴跌,像姑父这样本来就怀恨的股东和像叔叔这样自己有事业野心不想做二线的股东,立场本来就很摇摆,碰到财产飞速缩水、公司未来惨淡的情况,会考虑卖出股份变现。
与此同时,韩锐结交了孟衔章并进行游说,最终让孟衔章入局帮助杨珩打赢这阶段的控制权战争。又通过这次公关战,【定义】胜局、【达成】胜局,让外界公认公司已经为杨珩所有,便于他进一步控制公司。
以上这些都可以通过角色对话给的间接线索推得。
因为我们这里是女频文,所以男主的事业高光是不详写的,锐锐当然也有在大家不知道的地方干一些工作啦,但是只有和我们女主谈恋爱的时候才被镜头抓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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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起点
谢谢河童,让我遇见了理想型。
韩锐自己都想不通是出于什么心理, 明知她藏头露尾地接近,似乎有阴谋,却不想去深究, 反而更贪恋和她有来有往的那些激情。
知道真相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被束缚住的人反而是他。
可这样的局面也未必糟糕,她居然本来被指定做他妻子,好像占有她忽然有了理直气壮的立场, 想想又觉得有意思, 他嘴角绷不住地笑。
盛致枕在他手臂上的脑袋微微一动, 未睁眼先皱眉,看来醒了。
他伸手摩挲她柔软的头发, 凑近深深呼吸, 花果香的洗发水气味萦绕。
她转个身,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他肚子上,投怀送抱, 依然没睁眼, 脸颊泛着红晕。
他心绪猛地在胸腔里膨胀, 她会不会其实已经非常爱他?
不是常有那种事吗?
别有居心的女人逃不出诱惑, 陷进情爱里,把自己搭进去。
这么一想,又转而对她心软,连同那抚弄头发的手上的动作一并放轻放软。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休个假?”他含情脉脉地问。
她反问:“你想去哪休假?”
“听你的, 冲浪滑雪骑马随你挑。”
“现在康益千方忙成这样,没有时间休假吧?”
韩锐不满地“啧”一声:“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我说的是事实啊。”
“你把方案给张嘉桓, 工作就交出去了, 执行又不用你操心, 你准备忙什么?”
“我说你忙。”
韩锐:“…………”
行吧, 他以为他已经够工作狂了,现在还外带个效能管理师。
盛致说:“你要是真体谅我,就找个周末带我去郊区休息两天,就我们俩,不想应付其他人。”
“就我们俩?去荒野求生?总不能你休个假还去买菜做饭?”他无声地笑起来,“不过这要求好满足。除了管家其他工人平时不住那儿,做完事就走。我们这周末去,我让管家住前面酒店。”
盛致想起来,云上雾凇本来就和酒店连在一起,“欸?那我们也可以在酒店吃,不用厨师来。”
“你不是说不想应付其他人?酒店里周末到处是你认识的人。”此话一出,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这层,找补道:“哪有我认识的人?电视上见过的名流也算认识?”
盛致头大,为什么韩锐说话总像有弦外之音?是自己做贼心虚吗?他不可能知情,知情不会是这个反应,他肯定要跳脚、自尊心受不了、外加疑神疑鬼阴谋论,哪可能再扮一分钟贴心男友?
韩锐笑而不语,又在她随机应变的圆谎中找到新乐趣。
谁知临近周末,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能成行。
康益千方宣传节点上有个重要的产品上线发布会,由于场地的缘故提前了。
一方面张嘉桓对这个系列产品的创新点还不够了解,盛致本来就打算去现场协助他那组人,另一方面特地从北城飞过来参加这场活动的代言人佟蕊也特地提出想见盛致一面。
韩锐一个人去郊区待着也无趣,只好留在公司陪她加班,给自己另找了点事做。
下午五点,活动接近尾声,盛致突然接了韩锐的电话,喊她回公司。
“给你个报仇的机会,回来开会。”电话那头他带着笑意。
盛致猜想,是不是哪个难搞的媒体大佬转行创业成客户了,她这边在商场里人声鼎沸,暂且没有多问,挂了电话对徐经纪人表达歉意推了之后的饭局,便叫了专车赶回公司。
车上,又接到韩锐发来的微信:[直接上42楼,办公室]
整个公司客户部的习惯都类似,对于并非十拿九稳的客户一般前期多次都约在外面或者楼下咖啡馆会谈,只有敲定合作、进展到初步方案的规划或者要用初步方案与其他公司竞争时,才会进会议室。
办公室相当于韩锐的“咖啡馆”,星期天的办公室约见通常是“大人物”,如果对方希望看看公司规模,在别的楼层转一圈也未尝不可。
周日会在公司加班的只有媒介和技术员。他可不希望客户部的某些人精频频看见一些大佬来公司参观却没有接到相关业务。
经过办公室门口时,助理小哥又在透明落地玻璃房里给她打手势,让她直接进去。
盛致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补了个唇妆,敲门进入。
韩锐和他的客人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
角度的原因,她最先看见她男朋友脸上促狭的笑。
客人转过身,穿件简单的铁灰色T恤,胜在宽肩窄腰,休闲随性中有些自然的优雅。
办公室的鱼缸折射了一片蓝光在他身上,全息影像似的闪耀摇曳着。
辅以韩锐的画外音介绍:“这位是高级媒介盛致,这位,逐梦科技创始人周屏。”
盛致讶异的模样差点把韩锐看笑,好像一只蝴蝶被草丛缠住,无助地扑腾着她的隐形翅膀。
周屏先笑起来,面对她那副像看见狗直立行走的神色,淡定道:“对,我有头发,虽然现在让人相信我有头发不太容易。”
盛致回过神,想起那张河童图,也笑了,伸手与他握一下:“不容易吗?是逐梦的公关不努力吧。”
“哇,”周屏故作惊喜地转向韩锐,“你确定她是媒介?她很会拉客户啊。”
韩锐扬扬眉毛,嘴角挂着不自觉的笑:“只能说她做媒介更在行。图是她自己发的,我当时可没插手,这不是已经让公关为此辛苦一整年了么。”
开了这几句玩笑,三个人重新落座,气氛就融洽了不少。
盛致从包里拿出笔和记事本,开门见山:“周总对现在的公关有什么不满?或者说,对我们有什么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