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溪被她这幅阴阳怪气的口气给气笑了,当即就道:“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装模作样的。这兔子是我用火熏出来的,你若是不信改日我再去山里逮一窝回来。”
她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的,倒是把王淑兰给镇住了。不由得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她了,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给抛出了脑后,崔明溪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她私心觉得对方不过是在逞能罢了。
崔母见几人越说越起劲儿,怕场面闹得没法收场。一瞪眼,语气略显严肃的道:“好啦,这事儿就此打住。”
崔明溪原本打算明日一早去镇里贩卖兔子的,被王淑兰这么一搅合她怕夜长梦多,打算吃过饭后就去镇里一趟。
虞凤翎给崔明宣送药的时候提过一嘴,她没和酒楼掌柜打过交道的经验,一般这种酒楼都有相熟的猎户送货,贸然的找过去只怕是会被赶出去,崔明宣到底是个男人,她想听听看他的看法。
崔明宣把玩着手里的木材,目光幽幽的看着她问:“你去深山里了?不是让你不要走太远的?”
虞凤翎没想到他思维这么跳脱,但也没把话题拉回来,而是顺着他的话道:“掌柜的说用檀木来雕刻木簪,价格会高出数倍。我想着你雕来雕去都是那些工序,还不如费点功夫找找檀木。”
崔明宣漆黑的眼眸中情绪复杂,“你可真会替我着想。熬过寒冬腊月,开春后许多大型的物种都会出来觅食,我的话你别不当回事。”
虞凤翎有种被说教的感觉,她脸上微红的道:“知道啦,这回替你弄了不少呢。近来都不会冒险去水潭那边。”
崔明宣眉梢一挑,出声问道:“什么水潭。莫非你这金丝红木也是在这地方找到的?”
虞凤翎有些想照着自己的嘴巴扇上一巴掌,叫你什么都往外说。明明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的。
眼下被崔明宣这么一问,她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在对方并没有寻根究底,她正打算含糊的绕过去时,就听崔明宣道:“你去医馆抓的药还挺见效,我这腿伤明显好转不少。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自由行走了。”
虞凤翎唇角微微弯起,看上去似乎很开心。下一瞬,脸上又露出愁色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别逞能。好好搁家里休息,你吃饭的家伙靠的是那双手,又不是你的腿。”
崔明宣有些看不懂她了,这到底是希望他好,还是不好?
他问:“你不介意我是个废人?”
“你怎会如此问。”虞凤翎不知他哪根筋不对,但也实话实说:“你可不是什么废人,你的一双手可是没少创造价值。我相信,你的腿伤痊愈后,肯定会更厉害的。”
崔明宣倒是会抓重点,抿着唇问:“你觉得我很厉害。”
虞凤翎脱口就道:“你当然厉害。”能和男主抗衡的大反派,能不厉害?
崔明宣眸光微微一闪,薄唇微启,缓声道:“酒楼一般都有固定的猎户送货,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程度,酒楼的收货时间一般都会很早。眼下这个光景过去,你们去也是白跑一趟。”
虞凤翎“啊”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他道:“那怎么办。”
崔明宣沉静的目光盯着她,“东市那边是住宅区,镇里有钱有势的大多住在那一块儿,有钱人家的小姐,最是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兔子,或是花上一两个铜板,问问门房,看看后厨那块儿需不需要采买。价钱上稍微低一些,也是很好卖的。”
虞凤翎觉得他这个法子不错,立马从屋里走了出去,拉着崔明溪就急慌慌的朝着镇里去。
怕时间紧张,两人也没省钱,打算坐牛车进镇。刚走到半道的时候就和崔明瑶迎面遇上。
兔子用麻袋捆紧后放在背篓里,崔明溪也不怕她看见。崔明瑶刚把厨房收拾妥当,她娘就让她去二婶家里,眼下在路上和崔明溪遇上,自然没必要再跑一趟了。
她当即就问:“崔明溪,我娘让你教我辨认折耳根。”
崔明溪觉得莫名其妙的,“我为什么要教你辨认?”
崔明瑶瞪了她一眼,愤愤道:“你家得罪了锦绣坊,害得我娘今日去交绣品的时候,被管事的给赶了出来。你家欠着我家,可不得从别处找补。”
这话让虞凤翎和崔明溪都一脸惊讶,彼此都从对方看出这事儿的不寻常。若说这事儿背后没什么,虞凤翎是不信的。
崔明溪赶着去镇里,也没和她打嘴仗。折耳根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她环视了一下四处,见崔明瑶身后的桑树下有不少,就伸手指给她看。
东市在主街的另一端,那片住宅区的背后正好临着锦绣坊,崔明溪打算事情办妥后,去锦绣坊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打探些什么名堂出来。
崔明溪活捉的这窝兔子,个头不大。雪白雪白的,瞧着很是可爱。虞凤翎原本以为得费些功夫才能出手。却不想两人运气不错,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倒是生得乖巧,螓首蛾眉,目若秋水,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观音。
长得像观音,心肠更是活菩萨。得知她们是在兜售小兔子,便让身后的丫鬟掏钱买下。
小姑娘的衣裙精致,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付钱也是十分豪爽,三只小兔子给了四两银子。
这可惊呆了两人,看得虞凤翎都想去后山上逮兔子来卖钱了。
第20章
东市某处华贵宅院内,穿着石青色袍子的李元悟坐在佳木葱茏,一池绿波的院子中。他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几摞账本,正对面的几个管事有条不紊的汇报着近来的经营情况。
李元悟闭眼听着,账本早已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每每有出入的地方时,他便会猛地睁眼看向发声的那个管事。
几个回合下来,几位管事的额头争相冒出了冷汗。
这个时候,有婢女奉茶进来,李元悟端起茶盏,刚递到嘴边的时候,婢女突然道:“少爷,侍奉刘司农的小厮差人过来回话,说司农从洋商手里买下的种子忘记带走了。”
刘司农是李元悟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在成都府任职,官职不大不小,实权却不小。瞧着像是负责教民稼穑的农官,实际不仅钱谷租税收支均归其掌管,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也尤其掌管。李家能成为益州境内的富商,少不得有对方的提点。
李元悟记得之前过去拜访的时候,对方在院子里摆弄他栽培的那些菜苗,便问:“刘司农栽培的那些育苗可有带走?”
婢女是个消息灵通的,有耳闻过刘司农装成卖菜秧子的农夫去集市上的事情,便把这事儿一字不落的道了出来。
李元悟听闻后,并不觉得稀奇。他对于刘司农还是有几分了解,喝了一口茶水后,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道:“我这两日要去成都府一趟,你让人把刘司农遗留的东西送过来。”
上午的集市热闹非凡,眼下的时辰上街上行人略显稀疏。虞凤翎和崔明溪很快便来到了锦绣坊的地方。
何管事不在秀坊里,两人从接替他事务的刘管事嘴里得知了对方去成都府办差的事情。
怎么会这么赶巧,虞凤翎眉头微拧,她问对方,“何管事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刘管事有些不耐烦,他认出一旁的崔明溪来,知晓两人此番的来意,“你们是想知道锦绣坊为何拒了你们的绣品吧。”
这事儿那日何管事已经给了说辞,她们主要是想知道为何崔明瑶会说她家的绣品也被拒收。
崔明溪把自己的来意和对方说了,刘管事当下便把何管事临走时吩咐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之前不知道你们的来历,若是早知道你们是犯了重罪被流放到此地的家眷,我们锦绣坊当时便不会把绣品交给你们几家。”
崔家是被流放到此地的事情,上落村的村民基本都知晓此事,因为要找村长落户,这事儿避不开。最初领绣活的时候还是崔家时常去村子里,买菜的那户人家带着崔家母女过来的,明面上算是她们的担保人,对方自然不会多嘴,锦绣坊不知道她们的来历倒也说得通。
兜里有了银子,崔明溪这次没有和上次一样,全身上下都端着一副求人的态度。
离开锦绣坊后,虞凤翎见一旁的崔明溪闷闷不乐的,便道:“绣活看似不错,实际也不是个好活计。你年轻倒还不显,到了娘的那个年纪,什么病根都出来了。眼睛不好使不说,颈肩的位置也不好受。”
崔明溪抬眼笑笑,“我没事儿。我只是在想应该给崔明瑶一点儿颜色瞧瞧。”实际心里想的却是,没了这个来钱的活计,她以后去后山的日子怕是比二嫂还要勤了。
两人回家后,崔明溪第一时间便把这件事情和崔母说了,主要是怕她大伯母借着这个事由来家里闹事。
却不想,一旁的王淑兰得知了此事和自己毫无半点干系后,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这么看来,我那日岂不是平白遭受了一顿冤枉。”
这事儿上,崔明溪知晓自己理亏。但见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心里也不舒服,“谁平白无故冤枉你啦,我那叫合理猜测。”
王淑兰哼笑一声:“照你这么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那几只兔子的来历?”
虞凤翎自然和崔明溪是一边儿的,那日的情景她可没忘,接话道:“那可不,大嫂你那日话里话外可没少怀疑。”
两人本就一副不饶人的模样,眼下虞凤翎又来插一杠子,崔母顿时觉得头疼起来,怕几人因此掐起架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出声打断了几人,“好了,各自少说一句。既然这事儿出在咱们的身份背景上,以后这事儿便翻篇了,你们以其在这里争执不断,倒不如想想以后的营生。”
这话倒是不假。这通话一出,几人倒是没在多说什么。
虞凤翎觉得自己在种菜一事上,许是有那么几分天赋。没有刻意的去照料,只偶尔把灶台里的草木灰弄一些到菜地里,全当施肥了。
不过半个多月的样子,菜地里的应季蔬菜便一茬一茬的进入了成熟期。
韭菜的生长速度就不用说了,在一众蔬菜种类里,小白菜和芥菜的涨势也是不容小觑。
小白菜虞凤翎一般拿来素炒和煮清汤面用了,芥菜她也素炒过,芥菜略带苦味儿,其实用来煮豆腐汤也挺不错,不重的苦味儿但口感没有小白菜好,所以崔家的几口人对于它的喜爱不如小白菜来得多。
看着那一大片的芥菜,虞凤翎打算抽个时间做点泡菜和干菜。
下落村和上落村的交汇处有条很长很宽的河,两个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去那条河里弄鱼虾吃。芥菜做出来的泡菜用来煮酸菜鱼最合适不过,好吃又开胃。
光吃猪肉也不行,得补充点其他元素,鱼的做法也挺多,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次日一早,崔明溪便准备去后山一趟。不知道野物的价位便算了,知道后她肯定不会守着兜里的几两银子过活。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她每月的月例都不止这点儿钱,银子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她出门的时候见虞凤翎在菜地里忙碌,口不对心的问了一句:“二嫂,我打算去后山一趟,你去不去。”看着她身后的那一堆绿色蔬菜,崔明溪觉得她怕是没工夫和自己一道进山。
其实,她也不是特想对方去。毕竟她还想和那个猎户来个偶遇,看看能不能让对方教自己几手,这事儿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今日日头不错,晴空万里,朝霞满天。虞凤翎朝她说:“你去吧,我今日打算做点干菜。”芥菜做成的干菜,用来做梅菜扣肉最好不过。这东西的存放时间比萝卜干还久,放过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王淑兰一直留意着篱笆院里的动静,她等崔明溪走了一阵后,这才背着背篓也出了门。
她脚程快,很快便追上了崔明溪,倒也没有跟在她后边,而是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她可不信崔明溪有那么大的能耐,平白多了个能活捉兔子的技能。之前的那次她只当对方是走了狗屎运罢了,她往深处去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挖人参。
崔明溪原本见她跟在自己身后,心里还有些担心。眼下见她一言不发的朝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她目送着王淑兰走远后,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瞧见那个猎户的身影,便又朝着另外一条小道上走了走,最后在一棵枯萎掉的老树下面发现了对方的身影。
在他的身旁不止有一只四肢被捆得很紧实的孢子,还有一个鼓囊囊的麻袋,麻袋被里面的活物拱来拱去的,不难猜出里面是兔子一类的野物。
崔明溪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一副自来熟的口气,“你可真厉害,孢子这种野物也能被你给猎到。”
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弓箭,弯腰提起孢子轻松抗在肩上,正要伸手去提麻袋的时候,发现对方先他一步把手搭了上去。
他抬眸看了崔明溪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崔明溪脸一热,倒也沉得住气。她打定了主意要赖着对方,便试图替对方拿起麻袋,启料,这麻袋不是一般的重,她脸都震红了也没能把麻袋抬离地面半寸。
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掌心,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后,有些脸热的道:“猎了不少吧,还挺沉。”
男人眉梢微微挑了一下,随后开口道:“离我远点,别耽误我的正事。”
崔明溪被他这幅不客气的态度搞得面红耳赤的,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却不显的道:“你怎么这样,我是特意来给你送钱的。”
男人睨了她一眼,不懂她的深意。
崔明溪有些肉痛的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她皮笑肉不笑的同他道:“我对你好吧,卖了兔子还想着分你一半的钱。”嘴上说得轻松,实际心里正滴着血。
男人的视线一扫而过,没有伸手去接递过来的银子,而是提起麻袋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崔明溪见状急眼了,立马跟了上去。轻声嚷嚷道:“你什么意思啊,白送来的钱也不要?”
男人被她闹得有些烦躁,侧目看了她一眼,语调微凉的开口:“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缠上我,但你若是在跟着我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看上去颇有些气势,纵然崔明溪一向淡定,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音吓了一跳。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崔明溪有些心虚的嘟囔道:“神气什么,会打猎了不起?”她二哥没受伤之前,骑射功夫在京都城可是拔尖的那一挂。
王淑兰远远的就瞧见了崔明溪,走近后发现对方一脸的土色,往她身后的背篓里看了一眼后,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顿时一脸讥诮的笑道:“我记得某人昨日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能徒手抓兔子,哪儿呢?怎么连根兔子毛也没瞧见呢!”
她这话让崔明溪涨红着脸,视线在她的背篓里瞧了瞧,半背篓的折耳根,让她心里五味杂陈的,好半响才憋出几个字来。
“急什么,天色还早着呢。”
王淑兰见她不过是挽尊,心里更得意了,临走前不忘留下一句:“我赶时间,就不留下来看你逮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