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有些衣衫放在这里,他们身形差不多可以暂时穿一穿。
趁换衣衫的空隙,谢云舟把曾经做过的那些惹人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
谢七伺候他更衣,见他捶打自己的头,以为他身子不适,忙问道:“主子,你哪里不适?”
谢云舟回道:“心。”
“……”这话谢七没办法接了,抿抿唇,继续伺候谢云舟更衣。
谢云舟心绪难宁,本以为换好干净的衣衫会好些,谁知不是,他从房间里走出,一眼瞧见江黎正在同荀衍赏雨。
烟雾蒙蒙,似雾似纱,到有种江南梅雨节气的美。
他们聊得很畅快,谢云舟垂下身侧的手指慢慢束紧再束紧,指尖都要陷进肉里了,有抹难以言说的酸涩感在心间冲撞,这撞一下,那撞一下,撞到他郁结难舒,像是要疯掉了一样。
偏偏疯子能做到事他还不能做。
他就那么看着,直到江黎发现了他,转头看过来,那刹间的对视,他双眉淡挑,牵强笑了笑。
荀衍迎上他的笑,故意似地凑近江黎说了什么,江黎听罢脸上笑意加重。
这幕落在谢云舟眸中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捱。
忍不住了,他抬脚朝前走去,一把拉过江黎,“阿黎,我有话同你讲。”
“我同阿黎还未讲完,”荀衍扣住江黎另一只手腕,把人拉近。
谢云舟随即又把人朝他这侧拉近,江黎就这样被他们抢来抢去,最后她轻斥道:“都松手。”
两人才不情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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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来,荀衍先离开的别苑,随后是谢云舟,谢云舟不太舍得走,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脸上舍不得收回。
江黎被他看得一脸燥热,耳后根都红了,轻咳一声:“将军不早了,您请回。”
谢云舟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大抵是下雨的缘故他脑袋不清楚,亦或是看到了江黎耳后那抹红晕后胆子突然大起来了。
总归,他那日好似吃了雄心豹子胆,哄着她,要她唤声,谢云舟,他才肯离开。
其实他想听的是,阿舟哥。
但没敢说出来,怕再次被赶出去。
江黎眼睫轻颤,仿若没听懂,“什么?”
谢云舟走近,垂眸睥睨着她,目光灼灼,再次道:“阿黎,唤我谢云舟。”
他的名讳便是成亲那三年她也未曾缓过,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说不清道明的关系。
她更说不出口。
眼睑慢慢垂下,江黎情愿看脚下也不看他,头垂得太低,谢云舟瞧见了她发丝隐藏下的白皙玉颈。
曾几时他还在哪里留下过浅浅的吻痕。
那抹白撞击的太过厉害,谢云舟僵着脖子移开视线,轻咳一声,为从前的事做起了解释。
“阿黎,其实我……其实我早在很久以前便喜欢上你了,是我被蒙了心一直没有发现,还以为在意的江藴。”
“你也知道,我性子犟,若不是我真心愿意,谁也勉强不了我,包括你嫁入谢府,要没我点头,你如何能嫁进来。”
“我当时用着江昭做借口允你嫁进来,实则是我心里便是那般想的,就想要你。”
“那日我未曾同你拜堂,实是因为我去牢里见了江昭,在牢里与他发生了争执,他告诉我,你嫁给我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救他出去,你根本不喜欢我。”
“他求我放过我,我才那般离开的。”
谢云舟声音有些抖,“可我最终没忍住,夜里回来见了你,看见你那般羸弱便再也控制不住想要你的心思,便同你圆了房。”
“但我心里是懊悔的,我明明答应了江昭会放过你,到头来还是把你留在了身边。”
“我知晓自己很龌龊,接到旨意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三年里你写了很多信,其实后来我也写了回信,只是……只是未曾送出去而已。”
“阿黎,我心悦你,不知何时动的心,或许是少时,或许是那日你落水,或许是桃花树下你含羞送我香囊,或许是这所有的瞬间加一起。”
“或许是在你一声声唤我阿舟哥时,我便已经倾了心。”
“倾心不自知。”
谢云舟虔诚问道:“阿黎,能给我次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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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降雨冲垮了屋舍,燕京城里涌进了一大批流民,官府发放的赈灾粮不够,冬日来临,百姓食不果腹。
江黎见状同何玉卿商量,把库中存粮都捐出去,让百姓过一个安详的冬日。
何玉卿同江黎想法一致,当即表示同意,救灾刻不容缓,下午,她们便命人运粮,免费发放给受灾的百姓。
荀衍知晓她们这般做,也捐出了粮食,江黎柔声道:“衍哥哥谢谢你。”
荀衍端详着她,眉宇间淌着笑意,“阿黎严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彼时,谢云舟领了旨意南下,这次去的是更远的一处,武县,武县在大燕朝的西边,毗邻云苍国。
他这次去便是见云苍国的丞相,据闻那人手里有份通敌的名单,谢云舟是为了那份名单去的。
当然,还有藩王的事,他需要找出他们谋反的证据,才好实行撤藩之策,谢云舟自己也清楚,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
临行前他去看了江黎,江黎为了赈灾的事劳累许久,正躺在榻上小憩,人也显得憔悴了些许。
他没敢吵醒她,而是蹲在她榻前,静默看了她好一会儿。谢云舟想起了那日的谈话。
他对她表明心迹后,她只说了一句,那便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梦难圆,人亦是。谢云舟,我不想喜欢你了。”
伤心太多,失望太多,挑挑拣拣竟然寻不到一丝快乐,她为何还要选择那样的路。
“你应该去寻个喜欢你的人。”江黎道。
谢云舟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你便是我此生的唯一,若是你不要我,那我情愿独自终老。”
他说:“阿黎,昔日是我负你,我知错。”
他说:“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
谢云舟没忍住,低头凑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心道:阿黎,等我回来。
-
江黎是在那日晚膳时知晓谢云舟离开燕京城的,不知为何她突然没了胃口,草草喝了几口粥便去了书房。
平日里她都会看些账簿方才入睡,今夜她有些看下不去,盯着账簿看了好久,还是那页。
金珠见她心不在焉,说道;“小姐是不是身子不适?”
江黎道:“只是有些乏了。”
金珠:“我去给小姐端热水泡脚,洗净脚后,小姐赶快去歇息。”
话是如此,可真躺在床上时,江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谢云舟那日讲的话。
“我心悦你。”
“我也不知何时动的心。”
“我对江藴的只有感激,从未喜欢过。”
“阿黎,要我发誓么?好,那我发誓,我谢云舟此生若是再负江黎,不得好死。”
“……”
江黎最后也没心软,还是那句:“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梦难圆,人更难圆。”
-
江黎早出晚归了五日,第六日城中灾民悉数安顿好,有了住处也有了粮食,她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别苑。
刚落座,银珠便拿着一摞信笺进来,递给她,“小姐。”
江黎道:“这是何物?”
银珠回道:“是谢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信笺。”
“嗯?”江黎狐疑打量,“怎么这么多?”
银珠也不懂啊,“不知道,估计是将军有什么话要对小姐讲吧。”
江黎接过,但没看的心思,抬手揉揉脖颈,又命银珠帮她捶背,沐浴后,疲惫才减轻了些。
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梦吓醒,便再也睡不着了,想起了谢云舟派人送来的那些书信,命金珠掌灯,命银珠给她拿来披风,坐在书案前慢慢看起来。
看着看着,眼圈不知不觉变红,这些信笺不是谢云舟近日写的,而是很早之前便写好的。
诚如他所言,他并非未写回信,只是没敢送出。
江黎眼睑半垂,凝视着信笺上最后一句:
阿黎,近日收到了江昭的信笺,他言辞恳切,要我放你离开,我,不舍得。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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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欺负
十一月中旬, 燕京城又迎来了一次大雨,那雨下的惊人,落在琉璃瓦上砸出啪啪的响声, 廊檐上升出细密的雾气,远远看去像是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伴着扰人的雨声, 江黎做个梦,她梦到江藴同赵云嫣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嘲笑她轻贱, 说她好了伤疤忘了疼, 竟然会惦念谢云舟。
江藴还问她:“你莫不是忘了冬季里最冷的那日雪浸肌肤有多痛吧?寒风呼啸, 你被风雪吹得瑟瑟发抖,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便都忘记了。”
“果然是个蠢人。”
赵云嫣在一旁嗤笑附和:“她本来就蠢, 在江家多年竟然不知自己不是江家的女儿, 那可是连下人都知晓的事,真是不折不扣的眼盲心盲。”
她们两个的笑声交替传来,江黎捂住耳朵不想去听,恍惚间, 梦境又变了,她在厨房洗碗, 手指没进了刺骨的水里, 全身跟着打颤, 谢老夫人走过来,冷笑道:“这便该是你做的。”
江藴的声音再度传来, “对, 该是你做的。”
赵云嫣笑得最张狂, “江黎我等着你哭的那日到来。”
梦的最后, 她看到了谢云舟,他策马朝她奔来,伸手欲拉她,她犹豫片刻后,终是把手伸了出去。
即将碰触上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利剑,那剑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胸口。
江黎从梦中醒来,汗水浸湿了亵衣,扰人的雨声还在,窗棂不知何时淌开了一道缝。
寒风顺着缝隙流淌进来,屏风上挂着的衣衫晃了晃,她莫名打了个战栗。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倚窗观雨时还总是觉得江藴和赵云嫣的声音一直都在。
她们一唱一呵,说着最刺耳的话。
金珠端着热茶进来,“小姐,别吹风,会生病的。”
江黎想起了另一件事,抿抿唇,“去端炭盆来。”
金珠放下茶水去取炭盆,江黎转身走到书案前,弯腰拿起那些信笺,这些信笺她用了一日看完,初时觉得心情激荡,现下莫名觉得冷意丛生。
懵懂间,她竟不知谢云舟说的是真是假,或许,如梦里江藴说的那般,他只是可怜她。
若这是那般,这些信笺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把信笺交给金珠,“去烧了吧。”
金珠微顿,一脸诧异,“烧了?”
江黎看着窗外氤氲水汽,道:“是。”
金珠接过信笺,说道;“这可是将军写给小姐的,小姐真不留着了吗?”
“不留了。”江黎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这些日子的彷徨窃喜也落了幕,像是扬起的尘埃几经起落后又归于平静,只剩淡淡涟漪,被风一吹,都散了。
银珠进来见金珠正欲烧那些信笺,急忙走过去拦住,“小姐心上的东西为何要烧了?”
金珠努努嘴,“小姐说的。”
银珠可不信,那几日小姐看着信笺眉宇间都是喜意,怎地这才几日啊,又要烧了,她走近,问道:“小姐,真烧了啊?”
“嗯,烧。”江黎眸光落在账簿上始终不曾移开。
“那可是将军写了好久的信笺,”银珠道,“谢七说将军写这些信笺时,多数是在行军中,将军寻到空隙连歇息都不曾马不停蹄写起来,虽未交给小姐,但心意是有的。”
“小姐真忍心都烧了啊?”
江黎缓缓抬起头,问道:“你是我的人还是那边的人?”
“当然是小姐的了。”银珠讨好笑笑,“我是怕小姐后悔,万一日后给将军知晓了,怕是也会难过,左右这些信笺又不占地,不若先放放。”
不知是银珠说的对,还是其他,后来江黎改变了心意,命金珠把信笺收了起来。
那几日里燕京城一直在下雨,江黎每晚都会梦魇,总会梦到谢云舟对她举剑,她倒在血泊中。
江藴赵云嫣再一旁大笑。
说是梦,但在江黎眼里这更像一种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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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燕京城迎来了初冬最冷的那场风,人走在街上,冻得耳尖发疼。
江黎这几日未曾去铺子里,她服用解药时常太医交代了,至少要静养月余,养好后身子便真无大碍了。
这解药得来的不易,江黎不敢不听话,但她也着实惦念着铺子里的事便辛苦何玉卿每日来一趟别苑,同她细说一番。
顺带把当日的账本拿来给江黎看看。
何玉卿自是愿意做这些的,每日固定时辰过来,用过晚膳后离开,这日照样是天黑前来的,凑巧的是,她遇到了江昭。
上次她倾倒趴在江昭怀里的事,何玉卿现在还记得呢,每次见到他下意识便想躲。
今日也是,刚转身要走,被江昭来住了去路,江昭这几日因见不到何玉卿心情烦躁,这会儿见她还躲,忍不住问道:“你在躲我?”
何玉卿自是不能承认的,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为何多日不来府里?”江昭日盼夜盼都未曾把人盼来,每日都是那般挠心挠肺,坐立难安。
“铺子里忙。”
“借口。”
“一直下雨,路滑不好走。”
“去我那不好走,来阿黎这便好走了?你怕是忘了,去我那更近些。”
“……”
何玉卿一时无言,静默须臾后,道:“总去不方便。”
江昭居高临下睨着她,眸光落在她莹润的脸颊上,“你不方便?”
他这两日还真听到了些关于何府的事,媒人都要踩烂门槛了,都是为了和何玉卿的终身大事。
“……你也不方便。”何玉卿讪讪回。
江昭心莫名颤了下,声音里带着赌气的意思,“我没有,那是你,我又无人说媒。”
他鲜少用这般语气同何玉卿讲话。
何玉卿顿了下,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生出了另一种解释,“怎么?你也想让媒人给你说媒?”
她脸色沉下来,“这么急难道是有相中的了?”
“让我猜猜看。”何玉卿双手负在身后,一板一眼猜起来,“高府的小姐?还是刘府的?难道是郭府的?”
江昭当即否认,“哪家的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