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个时候江黎越不能慌,她压下心底的慌乱,站起,淡声道:“妾身闲暇时看的话本。”
谢云舟冷白指尖落到上面,当着江黎的面一页一页翻起来。
江黎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指尖陷进了掌心里,脑中闪过多种可能。
若是他发现,她要怎么解释?
若是他发怒,她要如何应对?
心难安,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谢云舟缓缓抬眸,沉声道:“夫人看着很慌?”
江黎摇摇头,勾唇笑起,“夫君看错了,妾身只是方才被桌子撞了下,腰有些疼而已。”
腰疼是她故意说的,她希望他听到后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样秘密便不会被发现。
最终还是她痴心妄想了,谢云舟根本不在意她腰是否痛,他在意的,只是他想知道的事。
江黎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稍纵即逝。
谢云舟思绪确实都在江黎慌乱上,他总觉得她就是有事瞒着他,还不是小事,可查看后发现一无所获。
他淡挑眉道:“无事的话哪里也不要去,就在东院好好呆着。”
似乎,他回府后,对她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了。
他在限制她的自由。
“妾身可以不出去,但若是玉卿妹妹来看我,夫君可不可以让她来。”江黎语气里带着恳求,眼睛里含着期翼,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
谢云舟难得没拂了她的意,淡声道:“可以。”
江黎忍着腰痛屈膝作揖,“谢夫君。”
谢云舟凝视着她,还想从她神情里看出什么,不知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无事瞒他,总之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谢七在门外唤了他一声:“主子。”
谢云舟回过神,轻甩衣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叮嘱道:“不要去惹馨兰。”
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夫人,倒像是对下人,江黎掩去心底的难过,点头道:“是。”
谢云舟听到她应允声,似乎很满意,唇角很轻的挑了下,转身的动作也慢了些许。
江黎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唇角的笑意顿时敛去,行至大门口时,他沉声对身侧的谢七说道:“去查何玉卿。”
谢七抱拳作揖:“是。”
江黎见门关上,又静默了片刻,这才蹲到地上去找东西,最后在墙角找到了那张纸。
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是谢馨兰进门前她写的,只写了三个字:和离书。
后来谢馨兰闯进来,她顺手夹进了话本里,方才谢云舟翻看时,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就怕被他看到。
所幸,被风吹落到了墙角。
少倾,她折叠好,放进了首饰盒里,首饰盒里除了一支金簪外,还有些碎银,一些是她这三年攒下的,一些是何玉卿送来的。
用来修葺房屋还不够,她需要继续攒。
可是…
究竟要攒到何时才能够呢?
-
这日,何玉卿再次来了谢府,每次来她都会先去主院看望谢老夫人,等把谢老夫人哄高兴了,她再来江黎的东院。
今日谢老夫人难缠了些,一直拉着她手闲话家常不放人,何玉卿陪笑陪的脸都要抽筋了,总算在一个时辰后脱身离开。
见了江黎,她本欲说什么,可一看到江黎的脸色,眉梢先皱起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身子不适?”
江黎还未开口,银珠先开了口:“夫人不小心撞了腰,现下腰正痛着呢。”
“怎么会撞到腰的?”何玉卿不解道。
“还不是将军,”银珠说道,“我们夫人是被将军吓得。”
“银珠。”江黎示意她闭嘴。
银珠把茶水放下,躬身走了出去。
何玉卿拉着江黎手道:“我看啊,你还是快点离开谢家的好。”
何玉卿原来的想法是,说到底谢云舟也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当年还救驾有功。
听闻他马上要封为护国大将军,享王爷尊荣,年轻有为,又不像其他达官贵人那般养小妾。
燕京城里几乎挑不出比他还好的儿郎,家世,长相,前途,他都是顶好的那个,跟着他总归比自己一个人强。
但现下她不这么想了,江黎蕙质兰心,值得更好的,他谢云舟,不配。
“阿卿我有事相求。”江黎道。
“好,你讲。”何玉卿柔声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全力相助。”
“我在城东有处屋舍,但久未住人,要先修缮才行。”江黎睨着她道,“你可否找人帮我修缮,只是……”
她抿抿唇,“只是我银两未准备充足,怕是要你先垫付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何玉卿道,“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当年你嫁人时我不在,现下我在了,你有事都可以找我。”
她顿住,“屋舍?你不打算回江家了吗?”
“不回了,”江黎说道,“嫂嫂过几个月要生产,我去了不合适。”
提到赵云嫣何玉卿有一肚子话要问:“她对你可曾好些?”
江黎道:“还好。”
看江黎脸色何玉卿便知晓怎么回事了,“她还不能忘记那件事。”
“那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江黎抿了下唇,似是不愿意回忆往事,“都怪我不小心弄坏了她金簪,让她成亲那日出了丑,惹了嘲笑。”
“怎么能怪你呢?”何玉卿道,“那簪子咱俩是看见的,是阿阮姐弄坏的,你怎么不讲呢。”
当年赵云嫣成亲那日,簪子突然掉落,她不小心踩上,摔倒在地,众人捧腹大笑,相府小姐颜面尽失。
后来,赵云嫣查出,江黎碰过金簪,故此,对她埋下怨恨。
“算了。”江黎道,“都过去好久了,多说无益。”
何玉卿轻叹一声:“你呀,便是太善良了。”
这事若搁她身上,她是一定要同对方讲个清楚明白的。
江黎转身回到里间,拿出深红色的雕花盒子,打开锁,取出里面的碎银,“我只要这些。”
“拿回去。”何玉卿一脸不高兴,“若是要我帮忙,便不要提银钱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的。”
江黎眼睑垂下,眼底有水雾溢出,“阿卿,谢谢你。”
何玉卿戳了下她脸颊,“你我是好姐妹,以后谢谢也不要讲。”
走前她说道:“这几日我会找人去看,回头有进展了再来告诉你。”
江黎点头:“好。”
她把画好的绣样交给何玉卿,“我又新画了些。”
何玉卿叮咛,“画归画,但千万别累着,这事不急,等你离开谢府后,咱们有许久的日子去做这些。”
江黎握紧她的手,“你也是,注意身子,别累着。”
-
江黎这日注定不得歇息。
晚膳前,谢老夫人派周嬷嬷传话,要她去前厅一同用膳,江黎有些迟疑,“将军命我一直呆在东院。”
周嬷嬷道:“二夫人怕是没听清楚,这次是老夫人唤你去,即便是将军也不能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江黎知道推脱不掉,淡声道:“周嬷嬷先回,我稍后便到。”
周嬷嬷一脸不善,“那二夫人可快点。”
走前,她特意交代:“二夫人身边的这俩婢女便不用去了。”
江黎不傻,听到这里便明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谢老夫人见江黎来,冷声道:“怎么才来。”
江黎屈膝作揖:“是儿媳的错,母亲息怒。”
谢老夫人这怒气可不是那么好息的,她先让下人悉数退下,随后说了句:“加汤。”
周嬷嬷欲去端碗被谢老夫人制止,她眼神落在江黎身上,“让她来。”
江黎点头:“是。”
她走上前,一手拿勺,一手端碗,汤是刚做好的,还很烫,她盛了多半碗刚要放下,谢老夫人道:“太少。”
她拿起勺子继续盛。
谢老夫人睨着,声音寡淡:“不够,继续加。”
眼见汤马上要漫出来,江黎问道:“母亲可以了吗?”
谢老夫人道:“我未说停,你便加,一直加。”
滚烫的汤顺着碗沿蔓延出来,落到她手上,江黎的手原本便有冻疮裂口,被滚烫的汤水洒上,钻心般的疼痛袭来。
她手抖了下,汤水溢出的越发多了,少倾,手指手背都是红的了。
谢馨兰像是没看到般,有说有笑的同王素菊说着什么,言罢,王素菊咯咯笑出声。
谢老夫人睨着江黎,轻斥道:“连汤都盛不好,真不知道你还能做什么。”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谢云舟回来了。
谢老夫人早派人去门口守着了,知晓是谢云舟回来,大叫一声:“江黎你怎么回事,想烫死我吗?”
谢云舟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他挑眉去看,只见江黎端着汤碗,碗口倾斜,里面的热汤正向下流着。
谢老夫人在一旁搓手,脸色极其难堪。
谢云舟蹙眉,快步上前,一把夺过碗,冷声斥责道:“你疯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总有你们疯的一天。
记得有老婆留言说不知道男主现在的官位,大概解释了下,还有女主和嫂嫂的恩怨也做了说明。至于女主哥哥江昭的官位,得需要个合适的机会才能提升,后面会写到。(你们的评论我都会看,星星眼。)
给点营养液,我给咱们加更。
感谢在2023-04-13 18:19:10~2023-04-14 11: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就不酥了、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谢云舟,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谢云舟到底是武将出身,手劲也大,伸手去夺时不经意间把碗捏出一个豁口,拉扯间江黎的手指好巧不巧碰触上。
下一息,她手指被碗沿划伤,伤口是长长的一道,鲜红的血液顺势流淌而出,落在桌子上,瞬间和上面的汤汤水水融合到一起,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
谢老夫人偏着身子躲开,一脸晦气道:“哎呀,脏死了。”
谢馨兰也跟着喊出声:“二嫂你这是做什么。”
王素菊看热闹不嫌事大,慢悠悠说道:“弟妹,你怎么连碗汤都盛不好,瞧瞧,把手指都弄伤了。”
江黎一边用手摁住伤口一边抬眸去看谢云舟,她很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谢云舟把碗交给谢七,眸光落到她脸上,神色还是如方才般冷凝,出口的声音也像是裹挟着冰,“盛不好可以不盛,但你若是伤了母亲便是你的不是了。”
直到这时他维护的还是他的家人。
江黎忍着疼问道:“夫君觉得我错了?”
她甚至想,只要他说不是,至少今夜的事她可以不计较。
谢云舟一动不动睨着她,神色越发的暗沉,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翻滚漩涡,似乎对她问的话很抵触。
也对,无论在军营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他说的话向来无人反驳,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大英雄,击退敌军保护了家园。
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
怕是,除了江黎外无人敢置喙他。
江黎以前也不敢的,他是她的云舟哥,是她喜欢了经年的人,是那个出现在梦里都会让她笑醒的人。
她爱慕了他数年。
终了方知,她错付了。
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扰了母亲用膳便是你的不妥。”谢云舟沉声道,“谢七,送夫人回去。”
谢七放下碗走上前,“夫人请。”
江黎凝视着谢云舟,直到心同身子一样冷下来,慢慢转过身,越过他时,耳畔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以后好好呆在你的东院,不要再乱跑。”
江黎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般,心里的洞隐隐便大,有酸涩感突突往外冒着。
不过她不容许自己退缩,背脊挺直,淡声道:“知道了。”
直到走出门,她身子都是笔挺的,脚下步子迈得不紧不慢。
后方厅中传来声音。
“舟儿,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谢老夫人帕巾掩面哽噎出声,“越发的没大没小了,还有我这手,好疼啊。”
说着,谢老夫人把手递到谢云舟面前要他看。
说实话她手背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谢馨兰道:“哥哥,你不能再宠着二嫂了,今日她敢烫母亲,明日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万一母亲真给伤着了,你哭都没地。”
王素菊放下手里的鸡腿,淡笑道:“当然,也别太过苛责,跪一跪自省便好。”
谢云舟对着谢老夫人说道:“儿知道了。”
风把谢云舟的声音送出来,江黎唇角轻勾,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眼睛很慢得眨了下,伴着风喃喃说道:“谢云舟,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谢七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声偏头去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也可能只是风声。
他道:“夫人还是走快些吧,不然将军会急的。”
江黎没回,低头看向手指,试探的松了松,接着又松了松,快到东院时,她手彻底松开,那道伤口呈现在眼前,已经结了痂,血痂看着挺吓人的。
她想,她心上的伤口怕是比这道血痂还吓人。
-
金珠银珠见她受伤回来,忙给她找药涂抹,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完事,随后把晚膳端了过来,“夫人,吃点吧。”
江黎眼睑半垂去看桌子上的吃食,一道咸菜,一道看不出颜色的素菜,一道不知是从哪里拆分下来的肉。
黑乎乎的。
她想起了在正厅看到的满满一桌子饭菜,十几道,鸡鱼鸭虾都有,素菜也是当下新鲜的蔬菜,肉也是鲜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她心猛地一抽,握着筷子的手也跟着抖了下。
金珠见状,轻声说道:“夫人,小厨房被老夫人的人看着不能动,这些是主院那边送来的,奴婢知道难吃,可夫人还是要吃些才行。”
银珠道:“夫人手上有伤,再不多吃点,伤口不好愈合的。夫人,吃吧。”
纵使难以下咽,可为了能活着离开谢府,江黎还是吃了,她张开嘴,一点点吃下。
记忆里,今夜的饭菜是最难吃的一次。
晚膳后,江黎倚着榻看书,金珠银珠在廊下忙活,银珠悄声道:“真不知将军怎么想的,夫人才是他的妻,他为何每次偏向的都是其他人。”